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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诗人的爱情

  上帝已死

  血色漫过天际

  天堂里映出地狱的火光

  翅膀折断

  白色羽毛飞舞

  天使坠落

  黑色是王

  统率着群魔

  吞噬了世界

  恐惧扭曲着精灵

  歌声已经熄灭

  哭泣吼叫绝望

  谁在挣扎

  远处有婴儿的笑声

  谁能为他祈祷

  巨石漂浮宇宙冰冷

  谁有法力无边

  拯救正在爬行的灵魂

  在时间的尽头

  生命停止轮回

  只想问你

  是否愿意牵着我的手

  从容地死亡

  烟雨迷蒙的早晨,教室里空荡荡的,苏莉莉站在窗边,俯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开始神游四海,魂飞寰宇。在她身后的冯可大用颤抖的后鼻音念完了他的新作《上帝已死》。他自认为他的动作、声调、语速、甩头发的频率和目光扫射的角度,都与这首诗的主题、旋律、节奏高度协调,堪称诗朗诵的杰作。如果参加比赛拿金奖那是太轻松了,当然诗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必须顾及到从未得奖者的感受,我们要有爱心!

  “我念完了,诗怎么样啊?”冯可大收回了那只用来挥起作抒情状的右手,温柔地问道。

  “什么啊?噢,这么快就念完了?前面的那几句是什么来的?”苏莉莉收回神思,回头看着诗人,怔了怔,反问道。

  于是,冯可大又挥起那只有点麻木的右手,扬起因为过度投入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朗诵了诗的前一段,但是苏莉莉的脸上仍一片迷茫。她无奈地说:“听上去不错,可我就是不明白啊!你的诗都好难懂,写得稀奇古怪的。什么天使啊、羽毛啊、宇宙啊?干什么搞得这么复杂啊!”

  “这很正常,诗歌嘛,就应该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不过诗歌鉴赏应该由易到难,循序渐进。其实都怪我不好,一出手就写了这么高雅的诗,害得你听不懂。你以后多读读我写的诗,水平就会很快地提高了。”冯可大一脸的内疚,用无比低调的语气说道。

  这当然不能怪她!想想自己在诗歌的王国浸淫了多少年啊,读了多少古今中外、大小老少诗人写的诗,什么李杜四王、唐诗宋词、绝句七律、华尔华兹、华尔兹、叶芝、叶子、叶子媚、惠特曼、奥特曼、普希金、普京等等,才有今天靠着诗泡妞的境界,他沉思着。回首过去的燃情岁月,从小学到大学,他靠着他的诗获得了无数的荣誉:老师家大黄狗的白眼、文盲老太太的表扬、女同学的大白兔奶糖、男同学的拳头、父母的毒打。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他曾把他认为是最好的诗精心装订、集合成册、涮浆印花、抛光打磨、豪华装修,气派得不得了。拿到出版社后,要不是那个上了年纪的编辑看得眼花缭乱,让脑细胞运动过度,进而导致神志不清,落得个当场七窍流血,他的诗集一定会在新华书店里精装发行,而且是限量的那种!

  可是过去的辉煌并不代表未来。他继续勤奋地创作,一心一意地写诗。虽然心急火燎的父母不忍自己的孩子继续堕落在虚无飘渺的文学幻想里,用那根他从小就很熟悉的小木棍把他赶进了医学院,但他对梦想仍矢志不渝。不管上什么课,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别人的话语有多么伤人,他都在为诗歌牵肠挂肚、呕心沥血、茶饭不思。在食堂里、在教室里、在厕所里、在热闹的大街上、在冷清的公园里、在冷风劲吹的寒冬、在夕阳的余辉里,他一次次地把灵感找寻。他仿佛是潜伏在医学院里的徐志摩一期,为了理想而不得不忍辱负重。他一直坚定地认为,以他的才华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后来遇到了一见钟情的苏莉莉,他的灵感就更足了,写的更有力了,仿佛李白附体,杜甫上身。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创作状态,只要看到她,他的灵感就会从涌泉穴,也就是他的脚底心,一直冲到他的喉咙里,然后他就把灵感转变成诗直接吟出来。她好像是他力量和灵感的源泉。不!她就是他的力量,就是他的泉水,就是他的生命!他不再恨那个不识英才的编辑,他要感谢那本没有出版的诗集,怀才不遇的痛苦早就随着苏莉莉的出现而烟消云散。如果碰不到苏莉莉,他的生命里就不会有力量和泉水,生活就不会滋润,理想就会枯萎,青春就会黯淡,他的漫长一生也许会将会是黑色。

  每次作完诗后的轻松,吟完诗后的快感,都会让他怡然自得、陶醉其中。在他的那个充满尿臊味、脚臭味、香烟味等各种原始味道的寝室里,如果碰巧在晚上,如果没有闲杂人等,如果正好有新作问世,那么他一定会点上一根蜡烛,而且根据《情网》里的要求,他会请求苏莉莉帮他点。然后,他会喝点廉价的二锅头,在被酒呛得咳嗽中,在摇曳的微弱烛光里,在她温柔目光的注视下,他会用锯木般的声音向他心中的女神唱诗。不管她是否明白他的伟大作品的真谛,不管她是否收到他的如山似海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的真情,不管她是否走进他早在大概五六百年前就已为她一个人打开的专用心门,在为她吟诵诗的时候,他总是那样的不顾一切!那样的鬼哭狼嚎!那样的歇斯底里!

  为啥女人总让男人疯狂?根据汤成在梦里和弗洛伊德一起完成的《关于女色对男人全身各器官的强烈刺激作用及性器官不经大脑就自作主张的原因探秘》一文中所提出的两性器官吸引与刺激理论来看,作为外因的女色的确是诱导男人内心疯狂外泄的因素。苏莉莉被广大好色青年称作“性感小猫咪”,虽然算不上是空前绝后的绝色美女,但绝对是风情万种。身材火爆得足以让老和尚雄风再现,妖艳得足可以让大诗人口水与鼻血共流。且不说她的前凸后翘,单单她的一双勾魂的大眼睛只要随便地眨一眨就足已让老中青坏蛋们全身酥麻。如果她再不经意地甩甩头发,有意无意地挺挺胸,或弯下腰系个鞋带啊什么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一年的坏蛋死亡率将会大幅激增。死因估计会是流鼻血过多,或者由于目光被牢牢吸引后不小心撞上电线杆,也有可能是被她那双多情的媚眼活活电死。

  一向标榜纯情小郎君女人于他如浮云的诗人,在到学校报名的那天,第一眼看到她迷人背影后就被深深地吸引。当晚,他不顾长途旅行的劳累奋笔写下一首堪称是经典的爱情史诗,其中一章说到:“多少次只在我梦里出现过的身影今天与我同行,往昔曾有无边的孤独徘徊在我灵魂的边缘,它像是一只恶狼窥视着我的爱情羔羊,如今它已悄悄地遁去,在绚烂的生命里,我期待的爱不曾出现过,不曾体验过,不曾拥由过,那是因为我们还不曾相遇,今天我愿将我的三生放在你的手心,你我一起就是永恒。”

  后来,根据现场目击者的回忆:当时,初来乍到的女生们正洗漱完毕,准备关门休息。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瘦个子,突然从门缝里闪了进来,瞪着双碧绿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朵垂头丧气的玫瑰和一张皱巴巴的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身体在微微发抖。进门后,只见他径直冲到性感小猫咪的跟前,单膝跪地,左手献上玫瑰,右手抖开那张纸,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冯可大,两点水加一匹马的冯,可大可小的可大。我,我,我喜欢写诗,可我更喜欢你。今天特意地写了首诗送给你!现在我朗诵给你听!希望你能喜欢!”接着大声地念起诗来。从没见过如此阵势的女生们有的呆住了像被定格一样,有的惊讶得整张脸都被嘴巴占据,有的则是兴奋大叫起来,而苏莉莉却被吓得直接从地上蹦到上铺。幸好表白节奏恰当、冷热均匀、咸淡适宜。不一会儿,在欣赏完他的表演后,女生们的表情发生了显著地变化,她们的脸上呈现出一致的惊喜、满足和幸福,有些人甚至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最后,她们居然为诗人鼓起掌来,还唱起了《甜蜜蜜》,并衷心地祝福有恋人终成眷属。过了好久,苏莉莉才缓过神来,爬下床后,觉得自己好像在云里雾里,但是她的纤纤玉手却下意识地接过那支玫瑰,然后妩媚的杏眼再次偷偷地瞄了下诗人,发现这个家伙虽然有些单薄但也算得上是眉青目秀、一表人材,不由得抿嘴一笑。

  诗人的疯狂给他带来了幸福。那些来得较晚的坏蛋、有色心没色胆的小狼、长得不像人类的老狼,就只有在一旁流口水的份,或者是对着我们的冯大诗人怒目相向。尤其是住在隔壁206寝室的郑旭,这个人称金枪无敌西门小庆,自己谦称和尚的家伙,在得知佳人已名花有主的消息后痛苦得几乎沉痛,连身高都比人矮了三分。有一段时间他每天不是去教堂向耶稣祈祷,就是去白马寺向如来烧香求福,至于究竟祈了什么祷、求了什么福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后来有多嘴的知恋人士透露这位老兄是想请神仙们帮帮忙让他与佳人春宵两刻或三刻及以上,最少也要两刻,因为如果时间太短的话会无法充分体现他的长处。可是神仙大人都好像很忙,抽不出时间来帮他的这个小忙。

  自从泡上了性感小猫咪后,诗人的心境开阔了很多,不再怨恨他的父母让他学医。相反,他感谢他们给了他诗人般的才华,给他安排了这段情缘,尽管在别人眼里这纯粹是个巧合。他还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和美丽,天是多么的蓝、地是多么的绿、同学是多么的友善、老师是多么的和蔼可亲、食堂的烂菜是多么的可口。父母的管教已经失效,高考的苦日子早已离他远去!他每天吟诗作赋、饮酒唱歌、娇娃相伴,有空时就去上上课,没空时就写写诗、打打牌。真可谓是神仙般的逍遥!

  然而人生总是福祸相倚,充满意外。芝麻蒜皮可以惊天动地、一滴雨水可以洪水滔天、小小针尖可以捅破天空,就是偷偷地放个屁也可能导致巴厘岛海啸。诗人的敏感可以成为灵感,也可以成为痛苦。

  在没有暖气的夜里起来小便,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又是一个寒夜,冯可大麻利地完成了所有动作,躺在被窝里长长地嘘了口气,接着说了一句让他后悔了许多年的话:“真是爽啊。”

  “哦?”下铺的周盛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当然。”冯可大不屑地回了一句。

  “兄弟们,你还有谁是?”周盛高声问了一句。

  “没有!”众人齐声作答。

  “难道冯兄?”林勇学女声问道。众人哈哈大笑。

  “莫非是天气寒冷。”汤成又摇头晃脑地以读文言文的腔调插了句话。

  “当然不是了!”晏奇永说话总是带着他的山东腔。

  “兄弟的逻辑分析严谨细致、论据充分、全面周到,让我等佩服佩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爱睡的雷明也醒了。

  “大家都是兄弟啊,何必刺激大诗人呢。平时不也为兄弟们两肋插刀的嘛!哥们别急,明天我去弄点羊鞭、牛鞭、狗鞭啊什么的,做个三鞭汤。你老服用后,嘿嘿,包你微阳变巨物,雄风万丈!”潘锋得意地说。

  “三鞭汤能治神经衰弱吗?我最近老失眠啊!”孙照宇也来凑热闹。

  “孙哥哥,你是读书人,这样的药,你还是免了吧。不过我们的大诗人是喝定了,否则大美女‘性感小猫咪’他就无福消受咯。”林勇又阴阳怪气地说道。

  “有兄弟啊!兄弟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在你不行的时候我上!”一向有气无力的雷明突然兴奋起来。

  “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关键时刻要讲规矩,要有秩序。我们要长幼有序,要排队啊!”周盛铿锵有力地说道。

  “烦不烦啊,关你们什么事了,就你们厉害。”冯可大有些愤怒了。

  “兄台何必大动肝火!俗话说,‘冲动是魔鬼’。兄弟不必惊慌,待我今晚梦游仙山,为君求得秘诀,那时兄弟你就可雄霸天下。你就能……”

  “够了,有完没完!”没等汤成念完,冯可大就大声地叫起来。

  “好啦,该睡了,明天的课据说要划重点,早点睡早点上课去。”晏奇永打了个圆场。

  “你的最爱应该是妇产科吧!”

  “有爱好是好事啊!”

  “向金手指致敬!”

  “……”

  大家在调侃晏奇永中睡去,晏奇永倒是毫不介意,翻了个身,开始打他山东口味的呼噜。而冯可大却睡意全无,他曾为他的诗,为他热恋的女人,失眠过许多次,但他是第一次为了自己失眠,真是造化弄人啊!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走,却未带走青春期的敏感和多疑。他在继续痛苦,憔悴得很彻底,胡子开始象野草一样在脸上疯长,头发可以媲美扫把,衣冠楚楚曾是诗人的标准形象,而如今相去甚远。某天上街,有一乞丐泪汪汪地问诗人:“老家何处?或许同乡。”有过无数次精神失恋经验的他,可以把失去的爱情当成一种忧伤的美来回味,失恋甚至能让他意气风发,让写诗的灵感如同泉涌,但是这事却好似一只巨大无比的铁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碎了他那颗脆弱的心,然后一片一片随风飞舞在空中,一阵盘旋后,再慢慢地飘落在地上化成那黑色的尘埃。

  冯可大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写诗了,这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无疑是可怕的、残酷的、致命的。他以前觉得自己瘦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再加上还算端正的五官,以及写的那些能让小女孩陶醉的诗,怎么说都能和花心倜傥、玉树临风之类的形容词沾点边。可是啊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下半身出了问题!那个肚脐眼以下,两腿之间的东西,让诗人伤透脑筋,自信心丧尽,他甚至觉得应该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从此遁入空门,青灯黄卷,形单影只的过一生。他痛恨万分,恨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冰冷的寒夜起来小便。

  在距离那次小便事件的N天后,诗人终于病倒了。他有气无力地卧在床上,长吁短叹,感慨人生没有意义。几天都吃不下一口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显得苍白,更加消瘦的脸庞布满了长短不一的胡子,头发长得披肩了,远远一看,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来投胎呢。室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为他生了病。大家都很关心地嘘寒问暖,要带他上医院。诗人则坚持说没事,自己是进入了诗歌创作的最高状态——神游太虚、返朴归真。众人闻之大为惊叹,都为自己能和一个即将成为诗仙的同窗共住一室而骄傲不已。汤成更是自叹不如,想想自己只不过作了几个乱梦而已,就开始想傲视群雄,真是惭愧啊!

  其实诗人已经绝望了,他认为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没有勇气再直面生活。现在的他是生不如死,他想的是要做一个最后的了断,只是还没有想好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上吊吧,现在纺织物没一个坚实耐用的,再说了,学校里都是小树或者大树,要么不能承重,要么他爬不上去,而且根根都是笔直的,根本找不到上吊专用的有年头的有文化底蕴的歪脖子树。割腕流血而死吧,寝室里找不到一把像样的刀,如果割得不到位的话,那么自己白净光滑的皮肤就会多出一道难看的伤疤,这样让注重形象的他死后没法潇洒地做一只漂亮的诗鬼了。跳楼吧,自己从小怕高,要是摔不死的话,弄个植物人那可不好玩;投江吧,这么冷的天跳到河里,要是小腿抽筋怎么办,那还不得活活呛死。要不吃点安眠药呀,在梦里就可跟李白团圆了,但要是买到假药呢?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诗人的心里乱哄哄的,半天都没理出个头绪。

  正在神游间,苏莉莉突然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他不由得想到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美好,想到自己日夜不眠地作诗,只是为了佳人一笑,想到在一起漫步校园的温馨,那时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他又忽然想到了父母,无法忘记父亲的眼神、母亲的期盼,在高考时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还有以后他不能再从事他热爱的文学事业,写他为之痴迷的诗。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难道这是天意?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低声抽泣。

  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后,终于,他决定先试试上吊。可找遍寝室找不到一根像样的绳子,于是他用鞋带和枕套连接成带子,但是带子没地方拴。拴在吊扇上?太高了够不着。帮在床架上?那得跪着才能把脖子伸进去。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跪着上吊!到外面去吧,想想自己要暴死野外,死后父母连尸体都见不着,那就更是一场人间悲剧了。“唉!”他长叹一声。算了,换另一种吧,他想。

  趁着别人都上课去了,他溜出去买了把水果刀,小巧而精致,刀把还是粉红色的。因为他想到前几天,爱吃水果的小猫咪要他削水果,可女生寝室就一把水果刀,他抢不过身强力壮的周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得意洋洋地拿着刀给金倩削苹果。现在好了,他用完后就可送给小猫咪,再也用不着抢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悲伤起来,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莉莉我是真的爱你的啊!只是我已没资格再爱你了!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强忍着泪水,用力用刀划向手腕,不知是因为最近饭吃得少没力气了,还是因为刀太钝,挨了一刀的诗人痛的跳起来,连忙捂住手腕,过会放开一看,除了留下一道白痕,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妈妈的妈妈,他恶狠狠地骂娘,什么破刀啊!诗人一向讲究文明礼貌,一般情况下骂人是不用“妈妈的”,这次他是真的很气愤!

  还是跳楼去吧!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教学楼的楼顶,朝下一看,感到一阵眼眩头晕,两腿不停使唤地发软,有一种彻底无助的感觉。远方又传来几声乌鸦的惨叫声,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再朝下瞄了一眼,真的是很高,跳下去会不会摔得七零八落呢?那样死相可太难看了!诗人可是很注重形象的,无论在阳间还是在阴间。看来跳楼不是什么好主意啊。

  鸣金收兵后,他决定另换一种死法。他花钱叫了辆三轮车,一路上不停地催车夫快马加鞭。到了目的地后,他把身上所有的纸币和硬币都给了车夫,望着车夫迷惑不解的眼神,他凄惨地笑了笑了,说道:“兄弟拿去花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亏待自己。反正我是用不着了。”

  “你有毛病啊!”车夫看了一眼毛发过长的诗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骑着车飞也似的跑了。“你这混蛋,好心给你钱却骂我!”诗人回骂道。转念一想,算了,何必和这种人计较,我都是一个将死的人啦,还能在乎这些。

  诗人看到公园的小河就在眼前,连忙前进。虽然已经寒冬已过,河边的垂柳还未将绿意披上,河里的荷花也正在冬眠,可是河水清澈,空气清新,适合小跑、练拳、舞剑、冬泳、跳水。诗人忽然有一丝欣喜,想想死在这个环境不错的地方倒是很值得。他的脚步突然矫健起来,大步流星走到河边,跳上护栏,活动了全身各处关节,准备纵身一跃,入水后直接沉到河底。他还打定主意,除了碰到黑鱼时说声抱歉外,其他的鱼虾他一概不理,因为诗人和小猫咪非常喜欢酸菜鱼,尤其用黑鱼做原料的。但他该死的伤感又跑出来了,这条河给了他太多的美好回忆。他曾无数次牵着小猫咪的小手,踏着夕阳的余晖,漫步在河边;也曾在月夜下,搂着她许下山盟海誓,要生生世世永结同心。而如今,他就要离她而去,她将会象一只孤雁,以后只能一人凄苦地单飞。想到这里,他一阵哀伤。正当他入神之际,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浑身直哆嗦,连打了三大串喷嚏。这么冷,那跳到水里岂不是要被冻感冒了,其实我很怕冷的,还不如回去加件衣服再来,他寻思着。

  回到寝室后,他想想以上的各种死法太痛苦,还不如吃安眠药好,这种方法最适合他这样的文人,平静地、安详地、体面地、带着微笑告别人世,然后将保存完好的遗体交给母校研究,也算是为学校尽了一个学生的职责。于是他跑去买了一瓶安眠药。星期五的晚上,他特意地去洗了澡,换上一套他所能找到的最干净的衣服。由于担心药太苦,他还特地买了一瓶果汁下药。

  一切准备停当,他喃喃自语地祝父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如果有来生,或者到了天堂里,还要做他们的儿子。他又朝306寝室凝视了良久,愿心爱的女孩彻底地从记忆里删除关于他的一切,早日觅到真爱,并祝愿她和她未来的老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甜蜜幸福。还有这些兄弟们,平日里虽来对他的诗冷嘲热讽,对小猫咪心存不轨,但是这些都是无心之语,他们不也是在他生病的时候轮流陪护,在他没钱泡妞时慷慨解囊,在他被人欺负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那些一起为某事欢笑,一起胡吹烂醉,一起踢球泡妞的光辉岁月,犹如电影镜头在心里连绵不断地闪过。他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似三月的小雨滴滴答答地落了很久,淋湿了青涩的青春、模糊了远大的理想。哭完后,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他站起身,环视了寝室,发现这里到处凌乱不堪,实在难以忍受。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不觉得脏?他忽然自问道。想想反正自己是快要死的人了,就帮帮这帮家伙收拾收拾吧。

  整理好一切后,看看时间不早,也该吃药了,于是他拧开药瓶盖,倒出小半瓶在手心,也没数数有几颗,就一口吞下去了。然后马上拿起果汁“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舔舔嘴,觉得味道还真不错。看看这个空瓶子,想一把扔掉,可转念一想,还是留给弟兄们当尿壶吧,现在天冷,塑料瓶消耗大啊!于是他把瓶子放在墙角,那里已经整齐地排着六个了,在加上他这个,正好每人一个。安排好塑料瓶的归宿后,他爬上床笔直地躺好,把安眠药放在床头,以示自己是服药而死,死因明确,与他人无关。然后他将双手叠放在胸口,静静地等待死神来临。

  正在他焦急地要见死神时,只听到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孙照宇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飞速地冲到自己的床前,看到诗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喘着气大声说道:“老冯!诊断学老师在讲重点,很难得的。你不去啊?!”

  “嗯,”诗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没兴趣。”

  “大诗人,最近你究竟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的?你没生病吧?要不,是和莉莉闹矛盾了?”孙照宇边找东西,边问道,“咦!我的讲义呢?讲义到哪里去了?老冯,你拿过没?老冯!”

  “嗯,”诗人又是哼着答了一声,“刚才郑旭来找过厕纸。”

  “不会吧,这个家伙不会拿讲义当厕纸用吧!这小子尽干这种事!你怎么老是躺在床上啊?没事吧?”孙照宇瞅了诗人一眼,走到他的床前,很关心地问,“这个星期你好像一直闷在寝室里,课也不上,外面也不去玩?在想什么呢?写诗啊?写好了吗?给我看看!”

  “嗯,”诗人还是在吭气,“我已经不写诗了。”

  “哎,老兄连诗都不作了!看来真的生病了!别有气无力的!做梦呢?醒醒!”孙照宇笑着拧了一下诗人的鼻子,又摇了摇诗人。他看到了摆在诗人枕边的安眠药,抓起瓶子抛了一下,药瓶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担心地问:“什么时候失眠了!是因为诗呢,还是因为小猫咪啊?吃这个不好的,会药物依赖的。老兄怎么忘了呢!什么时候开始吃的?以前从没看你用过啊?”

  说完,他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瓶子再次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好像没多少啦?你吃啦多久了?”孙照宇边拧开瓶盖,边问道,“老兄你真能保密,吃的药都藏起来,还怕别人偷吃不成。喔,还有一大半呢。看来秘密地吃了很久。”他把瓶子往床上一放,继续说道:“还给你!”

  “嗯!”诗人在继续吭气。

  “别不死不活的啊!不会药吃多了吧?说句话啊!”说到药吃多了的时候,他心想这小子最近很忧郁,不会真是药物过量吧。想到此孙照宇不禁一激灵,他忙问:“你平时都吃几片阿?说!说啊!说啊!”他使劲地拍了拍诗人的腿。“不说!不说再打!”孙照宇又举起手拍了一下。

  “别打了!疼!我全吃了!”诗人的声音有点微弱。

  “啊!你疯了,这小半瓶至少也有二三十片呢!”孙照宇大吃一惊,猛喊道,“快起来!你快起来啊!赶紧去校医院!”他连忙爬上床,一把揪起诗人,然后把他拖下床,扶着软绵绵的诗人朝校医院而去。

  在医院里,诗人的胃被医生们反复清洗,连胆汁都被洗干净了。经过一番折腾,诗人虚弱的几乎站不稳,闻讯赶来的兄弟们把他架回了宿舍。众兄弟安顿好了诗人,又聆听了孙照宇的详细汇报,决定先盘问诗人,找出线索,然后一举拿下此案的真凶。可是不管大家怎样的威逼利诱,诗人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当然他的苦衷实在太特别!

  “依我看,这哥们寻死的原因,十有八九是为了感情的事!”汤成站起来,神情严肃地宣布,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然后,他摸了摸双下巴,继续说道:“想服药自杀!说明他的心灵一定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才会如此地想不开。”

  “那肯定是小猫咪不喜欢他了!”林勇似乎很兴奋地大叫道。

  “哪会啊,前一阵子他们还恩爱的很呐!”晏奇永坚决地否认。

  “那会是什么事呢?老大,你就透点风吧,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开?”潘峰苦着脸问。诗人一声不吭。

  “这事要保密,传出去不好的。”晏奇永道。

  “这当然!不过校医院那边就难说了。”周盛很是担忧。

  “就说是误服好啦!以为吃的是维生素片嘛!”雷明以一种慢四拍的语调说道。

  “这个主意倒不错,那这事告诉王老太吗?”潘峰不无忧愁地问道。

  “辅导员那边还是实话实说吧。他都这样了,已经半死不活,再有什么事,那岂不是害了他!你们不说,我说!”孙照宇环顾四周,斩钉截铁地说。

  辅导员王老太得知消息后,飞快地迈着扭秧歌的步伐来到207,意气风发地准备开展一场思想工作。做思想工作是她唯一具有领先优势的强项,在她用严肃表情、高深理论、大量唾沫、丰富的肢体语言以及令人敬畏的语调精心配制而成的教育药的催情下,无论你是多么不可药的堕落学生,都会昂首挺胸、情绪高亢、活蹦乱跳。使你产生一种做人不读书等于二百五十点五五五的错觉,让你恨不得马上学完古今中外所有的知识,立刻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国家的栋梁之材,就是养猪也要成为母猪的仰慕对象。但她今天却遭到了人生的滑铁卢,任她怎么开导,诗人躺在床上,眼睛直盯着吊扇,就是一身不吭,甚至还转过身对着她放了个C大调的屁。过了很久,她的嘴巴和声带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终于累垮了。再加上房间里的空气质量并不是很好,筋疲力尽的她很失望地走了。她没有得到一点点信息!

  很快,诗人的父母在看到王老太放出的狼烟后,心急火燎地骑着史上最快的毛驴,不远万里地赶到学校。看到自己的儿子憔悴得已没人样,心痛得抱头痛哭,悲愤得要火烧医学院、铲平教学楼,还扬言要干掉校长家的狗和副校长家的猫。不过恢复理智后,他们就马上带诗人去医院做了内外妇儿、心理精神、保健按摩等各方面的检查和治疗,得出结论:青春期忧郁症,建议休学治疗。

  忧郁的诗人得了忧郁症,看来不得不暂别校园。可是诗人誓死不从,他觉得自己没毛病。当然他还放不下小猫咪和他未竟的文学事业。而且他这么一走,这两样他生命最为宝贵的东西将会永远的失去。中国的文学界将会痛失一颗还未冉冉升起的闪亮的新星。如果事情真的发生,那会成为人间悲剧,动物界惨剧!在苦口婆心的劝导无效后,诗人的父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那根他从小就很熟悉的小木棍,对诗人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加强训练。二老不辞辛苦,或车轮战,或齐上阵,一会单打,一会双打,刀枪棍棒交插使用,拳脚掌勾紧密配合,还不时发出“哼哼哈嗨”的壮威声,只见现场一片刀光剑影、拳脚飞舞、人来人往,演员和演员、演员和观众、观众和观众互动得极为频繁!直到木棍变成了双节棍,诗人实在抗不住如此猛烈的炮火,再加上旁观者奋不顾身地劝架,他终于放弃了抵抗,答应回家。不过他哭着提了个小小要求,要向老师同学和校长家的狗、副校长的猫告别后才走。累得说不出话的父母相互对望一下,喘着气点头答应了。

  临别的当晚,北风劲吹,雪下得正浓,孤独的树木无语默立,冷清的世界无声的沉寂,天地间一片萧瑟。和兄弟们互道珍重后,他独自一人拖着伤痕累累、几乎散架的身体,东倒西歪地窜到女生宿舍。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所有的女生,他要单独和苏莉莉诀别!和往常一样,他还是请苏莉莉为他点上一根蜡烛,暗淡昏黄的烛光映出他消瘦的脸庞,哀怨的目光急速交织,未语泪先行,一人两行泪,两人四行泪,泪水涟涟满春江。诗人先拭去苏莉莉的泪水,再用力地抹掉自己的泪痕,痛苦地拖动喉结,说道:“宝贝,我要离开你了,不能再陪你了!你以后要多保重!”

  “你为什么要走啊?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有什么连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吗?”苏莉莉突然抓住他的手,幽幽地问道。

  诗人沉默了。

  “那是不是我做了错什么了?”苏莉莉盯着诗人的眼睛,继续问道。

  “宝贝,你没错,是我的问题。”诗人躲开她的目光,低声回答。

  “你有什么问题?你干嘛一定要走吗?”苏莉莉不甘心地问。

  “我没办法啊!今天你都看到了,我不走行吗?!”诗人痛苦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急急地追问。

  “不知道。我会和你联系的。你要等我!”诗人动情地说,“你知道吗,遇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他顿了一下,目光里忽然聚集了他所有的感情,用力忍住颤抖:“你是知道我爱你的。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有多么爱你!我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会不会……”

  “不要再说了!”苏莉莉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克制不住汹涌的悲伤,低低地发出抽泣声。

  诗人用力地抱紧了她,火热的情感迅速融化了两颗年轻的心。苏莉莉依偎在诗人的胸口,四目相对,无限的柔情蜜意摇曳着烛光,温暖了这寒冬,世界不再冰冷!诗人则来回轻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两人缠绵得天昏地暗!真是:有缘万里来相会,前生今世共婵娟。只羡鸳鸯不羡仙,情爱绵绵无绝期!良久,诗人松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无比温柔地说:“我给你写了首诗,权当离别时的礼物吧!来,我给你读一读!希望你能喜欢!”“那念念吧!”苏莉莉笑得很甜蜜。于是,诗人锯木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见,宝贝

  不要流泪,不要悲伤

  不必怨恨今晚的冷月色太无情

  是上苍安排了相遇和分离

  在冰冷的世界里

  炽热的爱情太容易碎裂

  就让雪花飘落成祝福

  用纯洁的白将一切覆盖

  请不要期待重逢

  也不要假设未来

  你我早就一体

  如果我去流浪

  我不会寂寞

  往日里的甜蜜装满了我的行囊

  如果我想飞翔

  我只需张开双臂

  你的思念是我心灵的翅膀

  如果我停留在天际

  我不会孤独

  你的灵魂早已占据我的肉体

  即使人生路上坎坷崎岖

  即使世界进入永恒的黑

  有你无尽的柔情

  我又何惧

  风霜雨雪肆虐的世界

  只不过是上苍给我的赏赐

  而我要给你我的全部

  每当你仰望天空

  日月星辰就是我送给你的玫瑰

  那是我最真的心愿

  愿你的美不被时间左右

  再见了,宝贝

  别再流泪,别再悲伤

  我们是许愿池里的两点泪

  三生石上刻着我们的名字

  同心锁锁住了我们的真爱

  即使在来生你我也会相爱

  宝贝,让我再一次深情地呼喊你的名字

  再见了,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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