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然
那一年，她十六岁。
高二分班，班级里仿佛一瞬间多出许多陌生的面孔，让她变得无所适从，身边左右坐的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于是她常常低着头悄悄走进教室了事。
她不喜欢与人闲聊，认为那是浪费时间，每天只专心念书，结果一两个星期过去，她居然半个新朋友都不曾结识，有时候一抬头左右看过去，尽是些不认识的脸，自己也会觉得茫然。
事实上她不过是个慢热型的人罢了，她也希望有朋友，也希望跟她们一起吃饭上课。
不过那段时间，她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某天一觉醒来，头脑昏沉，四肢疼痛，大概是夜里看书太晚着了凉，等到她迷迷糊糊想要看看时间是几点，要不要去上课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居然已经快到时间上课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跳起来，简单收拾一下便抱着书冲了出去。一路上昏昏沉沉地左摇右晃，她冲进教室后连看也不看便坐了下来，脑袋沉的几乎想垂到胸口上去。
一阵叩击桌子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有人轻笑，“同学，我想请问一下，究竟是你跑错了教室，还是我跑错了教室？
她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眼前顿时一阵金星乱冒，但是就是在那一种忽明忽暗的感觉里，她看到了一个人。
瘦高、漂亮，神色中却仿佛带着些玩世不恭的邪气，笑起来的样子却又意外的阳光，白色带抽象图案的T恤，蓝色牛仔裤，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茫然，左右看了一下。
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似乎不怎么认得。
他却又轻轻地笑了笑，眼神斜斜飞出去，带着种说不出的倜傥，让她一瞬间莫名地头更昏了。
难道真是她跑错了教室？
“这里……难道不是高二2班？”她再次茫然四顾，随即低声开口，手下意识地握了起来。
那人干净利落地摇头，“这里是高二7班，理科班，不是文科班。”
她大吃一惊，顿时红了脸，连忙站了起来，“我……我……”
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实在太丢人了，怎么会昏头之下连自己上课的教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高二2班在楼下的对面教室，你大概是跑错楼层了，顺便转错了方向。”他倒没有错过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微微摇头否认，“我没有，只是……”
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她连忙拿了书便要出去，“对不起，我走了。”
她走得飞快，他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她都没有听见，只好拿了她遗留在他课桌上的测试集走出了教室，“同学，你的书……”
话音未落，却看到走在前面的她身子一歪，便挨着墙壁倒了下去。
他被吓了一跳，飞快地跑过去，“同学，你没事吧？”
勉强睁开眼睛，她却没有力气说话，只微微摇头，但是即便是那样轻微的动作，也害得她满头金星，似乎都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在头顶上空乱飞。
“你得赶紧去医疗室。”她面前的这个人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伸手一抄，她已经被他抱起来朝楼梯口处飞奔而去。
“上课……”她念念不忘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见鬼的上课，”他横了她一眼，“你保住你的命再去上课吧！”
她手脚无力，只好任他带她去了医疗室，一路上紧张得只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回荡在自己耳边。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到了医疗室给医生看过，才知道她是急性肠炎，医生帮她看了之后，这才拍着他的肩膀开口：“好在送得及时。”
他却跟医生勾肩搭背，“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还在说她要去上课。”
“人家是好学生，哪像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医生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你腿上的伤没事吧？”
他撩起裤腿，上面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有血丝隐隐渗出在纱布上，他却无所谓地开口：“没事，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一条龙了！”
“我看你英雄救美的现在也像一条龙。”医生哼了一声，“过来换块纱布。”
“你也说是英雄救美，那自然要像一条龙才行。”他嬉皮笑脸，还是跟了过去换药。
许临沂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在医疗室内走来走去，但是看起来又不太像是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更觉得奇怪，隐隐约约地想，怎么他不去上课？
直到她在医疗室里再次醒来，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她呆了片刻，猛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医生被她吓了一跳。
“我要赶紧回去上课，我还没有跟老师请假。”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医生却笑了笑，“不要紧，你是高二2班的学生吧，沈放说他会替你请假的，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他拿着假条送到你的班主任那里去了。”
“沈放？”她满脸迷惑。
那是谁？
“就是送你来的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医生风趣地如此形容。
原来，他叫沈放？
没有再争执自己要赶紧回教室上课的事情，因为医生再次跟她开口：“如果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她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再次回想起那个人。
感觉上，是很热心的人啊……
容氏办公大楼内。
刚刚走出电梯，许临沂就觉得有人突然伸指在她背上一点，害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才发现原来是舒潋潋。
“学姐，你怎么了？我喊你几声你也不应。”舒潋潋狐疑地看着她。
许临沂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刚才在想事情而已。”
“哦，”舒潋潋这才释然，随即一笑，“我吓到你了吧？”
“你说呢？”她故意板起脸装生气，“下次再突然袭击我，小心我扣你薪水！”
“不要啊，我薪水那么少，已经都快要养活不了我自己了，怎么还能再扣。”舒潋潋也作势呼天抢地，一副肉疼的模样，看得许临沂低笑不已。
这古灵精怪的小学妹，最是花样多，每次都能惹她笑。
“经理，你看。”舒潋潋突然又推了她一下。
“什么？”她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程居安正走在她们前面，很显然跟她们所乘的不是同一部电梯。
略略一顿，她连忙追了上去，“居安。”
程居安回头看她，“什么事？”
微微一笑，许临沂弯眉问他：“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如何？”
程居安微微皱眉思索自己中午是不是有时间，然后终于开口：“嗯，我中午应该有时间，到时候餐厅见吧。”
许临沂点头，“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程居安说完便快步离去。
许临沂耸了下肩，然后便听见舒潋潋跟上来问她：“学姐，你怎么不跟程经理一起走？”
“他身高腿长，我哪里追得上他，不要耽误他时间。”许临沂替他解释。
舒潋潋却是一副快要昏倒的表情，“上帝！从这里到办公室用不了三分钟，就是走慢一点，也不过五分钟了事，难道程经理连这五分钟都等不及？”
“时间就是生命。”许临沂笑吟吟地教她，“千万别小看这五分钟。”
“我才不要！”舒潋潋唾弃她这种思想，“我要是跟男朋友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一定会没事就见面，既然这么方便，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和他都不是那么爱粘人的人。”许临沂带着她朝办公室走去，“无所谓的。”
舒潋潋却依旧摇头，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发愁地看着她，“学姐，你真的有在恋爱吗？”
“不用你提醒我，”她笑起来，“也不用替我发愁，我们这样的爱情很正常。”
“正常？这叫正常？”舒潋潋几乎吼了起来。
“那什么叫正常？爱得山崩地裂死去活来才是正常的爱情？”她反问，长长眼睫轻轻一颤，随即又抬眸含笑看她，“这个世界上，原就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在爱情上瞎折腾呢？时间到了，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结婚，生子，一生就这么过去，也就是了。我可不想像古人说的那样，正所谓情深不寿，我还指望着自己长命百岁呢。”
舒潋潋被她说得无言反驳，最后只呆了一呆，“学姐，你的人生好没乐趣。”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乐趣？”她挑眉一笑，“好了，聊天时间结束，心理辅导完毕，现在去工作吧。”
“哦。”乖乖地应了一声，舒潋潋走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许临沂则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门在舒潋潋眼前合了起来，她看着那银色的把手出了片刻的神，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情深不寿……
这句话听起来真让人沮丧，是哪个混蛋这么说的？
上午的工作结束，许临沂便去了餐厅等程居安，大概十分钟后，程居安便匆匆赶来，两个人也不在乎周围一圈八卦分子，兀自坐得稳稳当当。
偌大一个餐厅，此刻倒有大半目光集中在他们那一角，看起来特别诡异。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职位，容氏的员工餐厅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极少涉足的地方，在这里吃饭也不过是偶尔意思一下而已，再加上他们两个身份特殊，是情侣关系，按一般人理解应该就是能避嫌就避嫌；他们平常虽然没有做出特别甜蜜的举动，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情侣的身份。饶是如此，却依然有人对他们的关系产生无限好奇之心。
没办法，在这种大公司里，多的是蜚短流长，不然每天总是工作工作，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悉听尊便了。
“吃什么？”程居安坐下来之后问她。
“一份员工套餐好了。”许临沂随口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天怎么想到在员工餐厅吃饭？”程居安点过餐之后问她。
“你介意？”许临沂挑眉环顾四周一圈，目色如琉璃般明光流转。
程居安摇了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许临沂点一点头。
“你有事找我？”程居安取过餐盘后问她。
“谢谢。”她接过他递来的餐盘，“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吃顿饭?”
“那倒不是。”程居安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很忙。”
“我是很忙，但是抽空吃顿这样的午饭，还是有时间的，难道你以为我快成仙了，都不用吃饭的吗？”
程居安笑着摇头，“怎么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别人从来不觉得我牙尖嘴利。”许临沂也笑，“最近工作怎么样？虽然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但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们南区销售的事情。”
“我也一样，同样不清楚你们西区销售的事情。”程居安递给她一杯水，随即弯了下唇，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想刺探敌情？”
“吃饭时间，不谈公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摇，“谈些别的好了。”
程居安低下头吃了两口饭，才抬眸看她，“昨天的事，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她神色淡淡，让程居安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时她有了身为他女友浅嗔薄怒的自觉？
程居安顿时觉得新鲜不已。
许临沂看他神色，这才缓缓含笑开口：“如何补偿？”
程居安笑了，顿时放下心来，“不然的话，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吃饭，顺便拜会伯父伯母如何？”
“难道你有空了，我爸爸妈妈就有空？”她简直想丢个白眼给他。
“那你要我怎样？”程居安无奈摇头。
孔夫子说得好，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真是诚不我欺也。
“等我爸妈下次想起你的时候，你再来吧。”她拿着筷子露齿微笑，编贝也似的牙齿，肤色细腻如玉，鬓边一缕散发宛转在眉梢眼角，越发显得一双明眸璀璨如星。
他突然心满意足起来，于是看着她轻笑：“你说怎样便怎样。”
“对我这么好？”许临沂挑眉。
“你是我的女朋友。”他实话实说。
许临沂听了他这话一笑，安心吃饭，也不再多做交谈，只是尚未吃完，程居安却突然开口：“临沂，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她微微一愣，抬头，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好的，你先走吧，我会帮你收拾餐盘的。”
程居安便对她略一点头，“多谢。”随即匆匆起身离开。
原本并不想回头，但是略顿了一顿，她回头看过去，发现餐厅楼上，那穿着宽边烟灰色阔腿裤、珍珠白上装的容大小姐正自那里一掠而过，及耳短发微微一荡，露出了玲珑耳垂，上面佩戴着一枚小小的白金钻石耳钉，凤眼生威，挺鼻红唇，走起路来似乎带着风一般。
许临沂不由暗暗一笑，敛眉继续自己的午餐。
吃完饭收拾了餐盘，自去洗手间补妆，只是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甲女神秘地开口：“喂，你们刚才看到没有，西区的许经理和南区的程经理在一起吃饭呢。”
接着便是乙女，“怎么没看到，大家都看是清清楚楚呢。”
“你们看他们两个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在开商务会议？”甲女格格笑了起来。
许临沂无奈舒眉，若是程居安听到这话，真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感想。
接着便听到丙女开口：“你们猜，他们吃饭的时候在说些什么？不会真的是在商讨公事吧？”
“那谁知道？”乙女笑着接她的话，“如果做情侣做到那分上的话，真是闷也闷死了。”
甲女即时插嘴：“你们说，他们私下里见面还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吗？难道……难道打KIXH1的时候脑袋里还在想着对方的销售总额为什么比自己的高，又或者根本就因为这样而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真好奇啊。”
“说的也是，不过你们看到没有，一见容大小姐，程经理立即就跟了上去。”突然来了个丁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砰砰”地响。
“没错没错，你们说，难道程经理他……”刻意拖长的声音，隐藏着暧昧的气息四处流转。
“那可说不定，许经理是漂亮有能力，但是再有能力，又怎么能敌得过天之娇女，人家身娇肉贵，伸出一根手指头都比别人的腰粗，许经理同容大小姐，自然没得比。”
许临沂在心中叹气，怎么这些人来说闲话，都不查一查这洗手间到底有没有旁人在？
再者，怎么被这些人一说，她似乎成了苦情戏中遭人同情的那个？
“那你们觉得程经理到底喜欢哪个？”又有人发问。
“天之娇女固然不错，但是到底许经理与他一般身份，那才叫门当户对，至于容大小姐，只怕程经理不知道什么叫齐大非偶——”有人叹息一声，故作深沉，“依我看，对容大小姐示好是假，为了那大区经理的位置才是真吧？”
众女顿时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错，容大小姐一句好话只怕抵得过程经理在容氏辛苦捱上半年呢……”
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
许临沂叹一口气，随即走了出来，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略打了个转。
那几个女职员便低眉顺眼起来，嗫嚅着开口：“许经理。”
“怎么不说了？”许临沂面上带着三分浅笑，眼神斜斜一睨，几乎将她们吓得动也不敢动。
那几个女子更显尴尬，许临沂自去洗了手，轻掠了一下头发，这才转身看着她们，似笑非笑，“这里虽是公司，但是午餐时间，我与程经理却是不谈公事的；再者容氏这么大的公司，若是单凭一面之词就做出什么重大决策，容氏岂不早就垮了？至于容大小姐，我想她肯定不希望别人只专注于她的身家，而忘记了她的工作能力实在不容小觑。所以，诸位的谈话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落落大方地一笑，随即走出了洗手间，将那面色各异的几个女子丢在身后。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自问做到仁至义尽，若再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传出来，她也没有办法了。
这偌大公司，流言几经周转，只怕就已经面目全非得让她无法辨认。说不定今天的事情还有人散播出各样版本来，说她仗势欺人又或者是卷入了莫名的三角关系，谁知道呢？
所以她最终也只得耸一耸肩，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好难得才到周末，结束了一个星期的繁忙工作，乍然可以得闲松一口气，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许临沂的心情就非常的好，好到不能再好。
临下班的时候，程居安给了她电话，“晚上一起吃饭？”
她却不知道为何给推辞了，“不了。”
“为什么？”程居安大为不解。
“身体不舒服。”她想出托辞，“人很懒，实在不想出去。”
“怎么了？”程居安彼时一手公文一手电话，忙得不亦乐乎。
许临沂继续扯谎，“生理痛。”
“哦。”程居安有点讪讪，“那你自己注意好好休息，周末有空的话，我到你那里看你。”
“到时候再说吧。”她挂了电话，再次松了口气。
舒潋潋恰好帮她送了杯印度红茶过来，一眼看到她笑得活像只猫，忍不住好奇开口：“经理，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睁眼说谎话我都面不改色，可见脸皮厚得已经无人可及，若是已经修炼到这程度，那些难缠客户还不被我一手擒拿？”她一笑起身，走到窗台边俯瞰下去。
高楼下的街道仿佛只剩下窄窄的线条，人来人往之间，车子仿佛汇聚成河，一辆辆似乎不过指甲大小，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便即宣告不见。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舒潋潋颇不以为然，“你若是升职了再高兴也不迟。”
不过许临沂却实话实说：“大区经理的位子，我倒真的没有想过。”
“为什么？”舒潋潋大为疑惑，“经理你一人得道，我们也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再说薪水能涨不少呢，到时候其他三个区的经理都在你的管辖下，保准把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气得牙痒痒的，这样亲者快仇者痛的事情为什么不想？”
“你以为大区经理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许临沂微笑，“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本姑娘我今年芳龄二十二岁半，大姑娘还差不多，”舒潋潋嘟起红唇，“经理你还真是没有野心啊，难道你准备坐看程经理率部厮杀不成？”
“也不错啊。”她笑了一笑，“有免费戏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情。”
“学姐！”这次舒潋潋不喊她经理了，红唇嘟得更高，“拜托你的野心快点回来好不好？”
“你觉得我有野心？”她背靠着窗子笑笑地看着舒潋潋。
舒潋潋点头，“学姐以前超厉害的，杀起敌来手都不软，看得人真过瘾，要不然咱们西区也不至于稳稳当当两年没走过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却说没有想过大区经理的位子？”
许临沂叹了口气，随即笑了笑。
原来之前，她都是这样的人吗？
在工作上遇佛杀佛，遇鬼降鬼，但是最近、最近……
突然觉得有点累，就是能做上大区经理又能怎么样？薪水多一点，待遇好一点，职位高一点，休息时间少一点，私人空间乏一点，如此这般而已。
刚毕业那会儿，真是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能爬上高位，要人人都羡慕她三分，要人人都知道她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大四菜鸟，于是锋芒毕露，吃苦耐劳，开始还做得多说得少，渐渐地就做多少说多少，甚至做了七分就敢吹到九分。
坐到了如今的位子，只是想要牢靠，却还真的要劳烦自己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爬起来，但是而今……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倦了。
或许，她该考虑嫁给程居安，要他养她算了。
只怕程居安知道她又起这心思后，肯定会劝说她应该放个大假休息两天，等到休息好了，就一切正常。
如此。
如此而已。
见她不说话，舒潋潋也只好不再谈这事，“要下班了，经理要走吗？”
“嗯，我要回家。”许临沂对她点了点头。
“学姐，”舒潋潋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要去石化路办点事，你回家顺路，载我一程好不好？”
“没问题，何必那么客气。”她立即点头答应。
“谢谢学姐，学姐万岁！”舒潋潋一听，顿时雀跃无比地跳着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看她那满心欢喜的样子，许临沂忍不住笑弯了眼眸。
下班之后，便顺路载舒潋潋一起朝回家的路上走。
到了舒潋潋所说的石化路，她将车靠边停下，舒潋潋便抓着背包跟她说再见，笑眯眯的样子极招人喜爱。她一笑，然后发动车子继续前行，过了石化路，便是新区广场。
已经是下午六点之后，天色也不是甚好，微微有点暗，但是新区广场上却意外的有很多人，音乐声响得仿佛到处都是，奇怪的是却都不是那种俗艳到家的流行曲，她微微留意，发现那一堆围着的人里面非常夸张地传来的居然是蓝调JAZZ，她不禁大奇，索性把车驶到一边停了下来，随即下车朝广场围着的那一堆人走去。
音乐声慵懒而随意，她好不容易找到位子看过去，发现原来是两个国际友人，一个唱一个弹，配合无间。他们身上都穿着花衬衫，头上绑着阿加西方巾，倒是典型的艺术家打扮，虽然相貌英俊程度是见仁见智，但是看起来却格外有感觉。
她站在那里没动，听着他们一首接一首唱下去。有人在他们面前的黑礼帽内丢了钱下去，于是她便也跟着放了张钞票进去，弯腰的时候，那唱歌的外国男子居然还极有风度地对她欠身说了声特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谢谢”，她不禁失笑，还了他一句英文的“不客气”。
这座城市之内，好玩热闹的事情多的是，但是她平时工作忙，却极少领略。难得一次能在本土享受到这样的外国风情，所以觉得特别新鲜，索性就那样一直听下去。
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首，反正新区广场上的街灯全部都亮了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渐渐稀少，她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脚微微生疼，四寸高的鞋跟在这个时候简直成了可恶的罪魁祸首，转身正要离开，那两个外国友人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吉他突然“轰”地响了一声，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却在那个瞬间，发现一张绝对让她意想不到的脸。
沈放。
居然是他？！
对面那显然也已经站在此处有一段时间的人微微一愣，随即走了过来，“真巧。”
她点头，微笑，“是真的很巧。”
“你……下班？”他左右看了一下。
“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她客套地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想说自己应该回家了，不方便继续站在这里跟他聊天，但是面对着他，她居然说不出来。
沈放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地眯起来，唇微微勾出一个似讥诮似嘲弄、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多好看的表情，“回家？”
“我自己住的地方。”她解释给他听。
事实上，这话简直画蛇添足。
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这样忙着解释？
但是看一眼沈放，他却似乎没有在意，只是眼睛突然一亮，“对了，上次说要请你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好了。”
“吃饭？”她迟疑地看着他。
“不方便？”他挑高了眉看她，一笑，“也难怪，人家说贵人多事，你们工作这样忙，自然想着下班早点回去休息才对。”
“不是那样的。”
她几乎恨死自己了，为何下意识便要跟他要解释，一副示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了就生气。
“这样吧，我请你喝一杯如何？”他随手朝一边指了指。
许临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街道对面，分明的一家满墙绿色爬山虎堆积的酒吧，招牌上“遗失1979”的字样如今正闪烁着霓虹灯，蓝色的荧光管一闪一灭，倒是非常漂亮的地方。
微微迟疑了一下，她却又身不由己地开口：“好吧，不过我等下就要回家了……”
“不会耽误你回家。”沈放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已经率先走了过去。
她只好跟在后面，由他带着朝那间“遗失1979”的酒吧走去。
推开被粉刷成原木一般的门，许临沂的眼睛有瞬间的不适应。里面的灯光太暗，音乐太嘈杂，人太多，她几乎当场落荒而逃。
现代都市男女减轻压力的方法之一据说便是泡吧，但是这一种方法对她来说，明显不适合。
只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来这种地方？!
许临沂抬眸看过去，就见沈放径直走到吧台前，与调酒师状极熟稔地打了个招呼：“麻烦你，两杯酒。”
“我不喝酒。”许临沂连忙开口。
调酒师是个面色沉静的女孩子，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没关系的。”
许临沂不好拒绝，只好坐了下来。
“没来过这种地方？”沈放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这种地方，不太适合我。”她笑了笑，四下里打量。
调酒师把一杯蓝色的饮料放到她面前，“试试看，含的酒精量很低。”
“谢谢。”她把玩着杯子把手，却并没有意思把它喝下去。
沈放却不再说话，接过那调酒师递来的酒。
人影细细，香风迫近，许临沂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尤物走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在沈放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怎么好些天不见了？”
“我忙。”沈放呵呵一笑，微微侧过身面对她。
许临沂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看戏一般。
“你忙？”那女子娇笑不已，伸指在沈放胸口上一点，手指纤巧恍若青葱，“你哪里忙？忙着和你那些莺莺燕燕聊天谈心是吧？”
“难道我便不用上班？”沈放似笑非笑。
“上班？”红衣女郎一阵轻笑，“你大少爷晚上不用上班吧？”
“说的也是。”沈放一笑，杯子与她的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许临沂依旧听得入耳三分。
红衣女郎笑着挑起细细的眉，“怎么，今天有女伴？”
“老朋友。”沈放回头看一眼许临沂，对那女子一笑。
“既然如此，不打扰了。”红衣女郎喝完杯中的酒，对他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许临沂默不作声。
沈放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她微笑。
“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沈放看着她笑了一笑。
“刚才的事情？”许临沂也笑了，“似乎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她觉得就在她的话说出口的瞬间，沈放的脸色似乎沉了一沉？
但是那个表情却又似乎并没有存在过，因为下一秒，沈放就对着她笑了一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大惑不解，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随即她便醒悟，低眉开口：“托福，一切都还好。”
沈放不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呷着杯中的酒，琥珀色的酒光在他指间流连徘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她几乎看得出神。
那是发生在她被沈放送到医疗室之后的事情。
因为常常打球的关系，他的手指上常常有伤，创可贴三不五时出现，有一次他甚至把指甲给弄裂了，血流了一手，看得她胆战心惊，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你不是要哭了吧？”他还大惊小怪。
“你走开。”她气急，索性把他推开。
“你是替我疼还是舍不得？”他却恶作剧一般大笑，把他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顿时大窘，同时又被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晃得心慌意乱，干脆伸手去打他，“叫你乱说话！”
“救命啊，好学生打坏学生了！”他鬼叫着躲闪，摆明逗她玩的模样。
她恨不能捂住他的嘴，“沈放！”
他躲着躲着，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顿时大为尴尬，手中刚好有书，索性拿来当凶器使用。
于是他被打得几乎抱头鼠窜，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只好用力一带，紧紧拥住她……
许临沂悚然一惊，突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如再坐一会儿？”沈放也站起身来。
许临沂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挽留是真心还是客套？
沈放就站在她的面前，神色仿佛认真，眸子牢牢地锁住她的身影，那样的神情几乎让她错觉，能够从他的眸子中看到她的倒影。
仿佛是在僵持，她不回答，他便不放过她。
但是她终于开口：“不了。”
她转身离开，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几乎是在同时，耳边就传来泼辣张扬的女声：“沈放，你怎么在这里？”
眼角余光看过去，那身影窈窕让人怦然心动。
许临沂突然微微一笑，随即走出了酒吧，将里面的光怪陆离和五光十色远远地抛在身后。
径直找到了自己的车，坐进去，发动，转弯，汇入街道上的车河。
街灯已然全部亮起，之前在酒吧所经历的一切恍如一梦。
她有见过沈放吗？
她有见过那长着同她初恋男友一般面貌、但是感觉上却已经完全不同的那个人吗？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可笑至极，既然那么多年都不见面了，为什么现在要突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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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分班，班级里仿佛一瞬间多出许多陌生的面孔，让她变得无所适从，身边左右坐的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于是她常常低着头悄悄走进教室了事。
她不喜欢与人闲聊，认为那是浪费时间，每天只专心念书，结果一两个星期过去，她居然半个新朋友都不曾结识，有时候一抬头左右看过去，尽是些不认识的脸，自己也会觉得茫然。
事实上她不过是个慢热型的人罢了，她也希望有朋友，也希望跟她们一起吃饭上课。
不过那段时间，她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某天一觉醒来，头脑昏沉，四肢疼痛，大概是夜里看书太晚着了凉，等到她迷迷糊糊想要看看时间是几点，要不要去上课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居然已经快到时间上课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跳起来，简单收拾一下便抱着书冲了出去。一路上昏昏沉沉地左摇右晃，她冲进教室后连看也不看便坐了下来，脑袋沉的几乎想垂到胸口上去。
一阵叩击桌子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有人轻笑，“同学，我想请问一下，究竟是你跑错了教室，还是我跑错了教室？
她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眼前顿时一阵金星乱冒，但是就是在那一种忽明忽暗的感觉里，她看到了一个人。
瘦高、漂亮，神色中却仿佛带着些玩世不恭的邪气，笑起来的样子却又意外的阳光，白色带抽象图案的T恤，蓝色牛仔裤，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茫然，左右看了一下。
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似乎不怎么认得。
他却又轻轻地笑了笑，眼神斜斜飞出去，带着种说不出的倜傥，让她一瞬间莫名地头更昏了。
难道真是她跑错了教室？
“这里……难道不是高二2班？”她再次茫然四顾，随即低声开口，手下意识地握了起来。
那人干净利落地摇头，“这里是高二7班，理科班，不是文科班。”
她大吃一惊，顿时红了脸，连忙站了起来，“我……我……”
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实在太丢人了，怎么会昏头之下连自己上课的教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高二2班在楼下的对面教室，你大概是跑错楼层了，顺便转错了方向。”他倒没有错过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微微摇头否认，“我没有，只是……”
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她连忙拿了书便要出去，“对不起，我走了。”
她走得飞快，他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她都没有听见，只好拿了她遗留在他课桌上的测试集走出了教室，“同学，你的书……”
话音未落，却看到走在前面的她身子一歪，便挨着墙壁倒了下去。
他被吓了一跳，飞快地跑过去，“同学，你没事吧？”
勉强睁开眼睛，她却没有力气说话，只微微摇头，但是即便是那样轻微的动作，也害得她满头金星，似乎都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在头顶上空乱飞。
“你得赶紧去医疗室。”她面前的这个人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伸手一抄，她已经被他抱起来朝楼梯口处飞奔而去。
“上课……”她念念不忘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见鬼的上课，”他横了她一眼，“你保住你的命再去上课吧！”
她手脚无力，只好任他带她去了医疗室，一路上紧张得只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回荡在自己耳边。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到了医疗室给医生看过，才知道她是急性肠炎，医生帮她看了之后，这才拍着他的肩膀开口：“好在送得及时。”
他却跟医生勾肩搭背，“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还在说她要去上课。”
“人家是好学生，哪像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医生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你腿上的伤没事吧？”
他撩起裤腿，上面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有血丝隐隐渗出在纱布上，他却无所谓地开口：“没事，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一条龙了！”
“我看你英雄救美的现在也像一条龙。”医生哼了一声，“过来换块纱布。”
“你也说是英雄救美，那自然要像一条龙才行。”他嬉皮笑脸，还是跟了过去换药。
许临沂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在医疗室内走来走去，但是看起来又不太像是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更觉得奇怪，隐隐约约地想，怎么他不去上课？
直到她在医疗室里再次醒来，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她呆了片刻，猛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医生被她吓了一跳。
“我要赶紧回去上课，我还没有跟老师请假。”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医生却笑了笑，“不要紧，你是高二2班的学生吧，沈放说他会替你请假的，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他拿着假条送到你的班主任那里去了。”
“沈放？”她满脸迷惑。
那是谁？
“就是送你来的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医生风趣地如此形容。
原来，他叫沈放？
没有再争执自己要赶紧回教室上课的事情，因为医生再次跟她开口：“如果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她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再次回想起那个人。
感觉上，是很热心的人啊……
容氏办公大楼内。
刚刚走出电梯，许临沂就觉得有人突然伸指在她背上一点，害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才发现原来是舒潋潋。
“学姐，你怎么了？我喊你几声你也不应。”舒潋潋狐疑地看着她。
许临沂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刚才在想事情而已。”
“哦，”舒潋潋这才释然，随即一笑，“我吓到你了吧？”
“你说呢？”她故意板起脸装生气，“下次再突然袭击我，小心我扣你薪水！”
“不要啊，我薪水那么少，已经都快要养活不了我自己了，怎么还能再扣。”舒潋潋也作势呼天抢地，一副肉疼的模样，看得许临沂低笑不已。
这古灵精怪的小学妹，最是花样多，每次都能惹她笑。
“经理，你看。”舒潋潋突然又推了她一下。
“什么？”她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程居安正走在她们前面，很显然跟她们所乘的不是同一部电梯。
略略一顿，她连忙追了上去，“居安。”
程居安回头看她，“什么事？”
微微一笑，许临沂弯眉问他：“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如何？”
程居安微微皱眉思索自己中午是不是有时间，然后终于开口：“嗯，我中午应该有时间，到时候餐厅见吧。”
许临沂点头，“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程居安说完便快步离去。
许临沂耸了下肩，然后便听见舒潋潋跟上来问她：“学姐，你怎么不跟程经理一起走？”
“他身高腿长，我哪里追得上他，不要耽误他时间。”许临沂替他解释。
舒潋潋却是一副快要昏倒的表情，“上帝！从这里到办公室用不了三分钟，就是走慢一点，也不过五分钟了事，难道程经理连这五分钟都等不及？”
“时间就是生命。”许临沂笑吟吟地教她，“千万别小看这五分钟。”
“我才不要！”舒潋潋唾弃她这种思想，“我要是跟男朋友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一定会没事就见面，既然这么方便，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和他都不是那么爱粘人的人。”许临沂带着她朝办公室走去，“无所谓的。”
舒潋潋却依旧摇头，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发愁地看着她，“学姐，你真的有在恋爱吗？”
“不用你提醒我，”她笑起来，“也不用替我发愁，我们这样的爱情很正常。”
“正常？这叫正常？”舒潋潋几乎吼了起来。
“那什么叫正常？爱得山崩地裂死去活来才是正常的爱情？”她反问，长长眼睫轻轻一颤，随即又抬眸含笑看她，“这个世界上，原就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在爱情上瞎折腾呢？时间到了，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结婚，生子，一生就这么过去，也就是了。我可不想像古人说的那样，正所谓情深不寿，我还指望着自己长命百岁呢。”
舒潋潋被她说得无言反驳，最后只呆了一呆，“学姐，你的人生好没乐趣。”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乐趣？”她挑眉一笑，“好了，聊天时间结束，心理辅导完毕，现在去工作吧。”
“哦。”乖乖地应了一声，舒潋潋走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许临沂则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门在舒潋潋眼前合了起来，她看着那银色的把手出了片刻的神，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情深不寿……
这句话听起来真让人沮丧，是哪个混蛋这么说的？
上午的工作结束，许临沂便去了餐厅等程居安，大概十分钟后，程居安便匆匆赶来，两个人也不在乎周围一圈八卦分子，兀自坐得稳稳当当。
偌大一个餐厅，此刻倒有大半目光集中在他们那一角，看起来特别诡异。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职位，容氏的员工餐厅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极少涉足的地方，在这里吃饭也不过是偶尔意思一下而已，再加上他们两个身份特殊，是情侣关系，按一般人理解应该就是能避嫌就避嫌；他们平常虽然没有做出特别甜蜜的举动，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情侣的身份。饶是如此，却依然有人对他们的关系产生无限好奇之心。
没办法，在这种大公司里，多的是蜚短流长，不然每天总是工作工作，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悉听尊便了。
“吃什么？”程居安坐下来之后问她。
“一份员工套餐好了。”许临沂随口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天怎么想到在员工餐厅吃饭？”程居安点过餐之后问她。
“你介意？”许临沂挑眉环顾四周一圈，目色如琉璃般明光流转。
程居安摇了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许临沂点一点头。
“你有事找我？”程居安取过餐盘后问她。
“谢谢。”她接过他递来的餐盘，“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吃顿饭?”
“那倒不是。”程居安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很忙。”
“我是很忙，但是抽空吃顿这样的午饭，还是有时间的，难道你以为我快成仙了，都不用吃饭的吗？”
程居安笑着摇头，“怎么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别人从来不觉得我牙尖嘴利。”许临沂也笑，“最近工作怎么样？虽然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但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们南区销售的事情。”
“我也一样，同样不清楚你们西区销售的事情。”程居安递给她一杯水，随即弯了下唇，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想刺探敌情？”
“吃饭时间，不谈公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摇，“谈些别的好了。”
程居安低下头吃了两口饭，才抬眸看她，“昨天的事，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她神色淡淡，让程居安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时她有了身为他女友浅嗔薄怒的自觉？
程居安顿时觉得新鲜不已。
许临沂看他神色，这才缓缓含笑开口：“如何补偿？”
程居安笑了，顿时放下心来，“不然的话，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吃饭，顺便拜会伯父伯母如何？”
“难道你有空了，我爸爸妈妈就有空？”她简直想丢个白眼给他。
“那你要我怎样？”程居安无奈摇头。
孔夫子说得好，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真是诚不我欺也。
“等我爸妈下次想起你的时候，你再来吧。”她拿着筷子露齿微笑，编贝也似的牙齿，肤色细腻如玉，鬓边一缕散发宛转在眉梢眼角，越发显得一双明眸璀璨如星。
他突然心满意足起来，于是看着她轻笑：“你说怎样便怎样。”
“对我这么好？”许临沂挑眉。
“你是我的女朋友。”他实话实说。
许临沂听了他这话一笑，安心吃饭，也不再多做交谈，只是尚未吃完，程居安却突然开口：“临沂，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她微微一愣，抬头，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好的，你先走吧，我会帮你收拾餐盘的。”
程居安便对她略一点头，“多谢。”随即匆匆起身离开。
原本并不想回头，但是略顿了一顿，她回头看过去，发现餐厅楼上，那穿着宽边烟灰色阔腿裤、珍珠白上装的容大小姐正自那里一掠而过，及耳短发微微一荡，露出了玲珑耳垂，上面佩戴着一枚小小的白金钻石耳钉，凤眼生威，挺鼻红唇，走起路来似乎带着风一般。
许临沂不由暗暗一笑，敛眉继续自己的午餐。
吃完饭收拾了餐盘，自去洗手间补妆，只是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甲女神秘地开口：“喂，你们刚才看到没有，西区的许经理和南区的程经理在一起吃饭呢。”
接着便是乙女，“怎么没看到，大家都看是清清楚楚呢。”
“你们看他们两个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在开商务会议？”甲女格格笑了起来。
许临沂无奈舒眉，若是程居安听到这话，真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感想。
接着便听到丙女开口：“你们猜，他们吃饭的时候在说些什么？不会真的是在商讨公事吧？”
“那谁知道？”乙女笑着接她的话，“如果做情侣做到那分上的话，真是闷也闷死了。”
甲女即时插嘴：“你们说，他们私下里见面还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吗？难道……难道打KIXH1的时候脑袋里还在想着对方的销售总额为什么比自己的高，又或者根本就因为这样而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真好奇啊。”
“说的也是，不过你们看到没有，一见容大小姐，程经理立即就跟了上去。”突然来了个丁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砰砰”地响。
“没错没错，你们说，难道程经理他……”刻意拖长的声音，隐藏着暧昧的气息四处流转。
“那可说不定，许经理是漂亮有能力，但是再有能力，又怎么能敌得过天之娇女，人家身娇肉贵，伸出一根手指头都比别人的腰粗，许经理同容大小姐，自然没得比。”
许临沂在心中叹气，怎么这些人来说闲话，都不查一查这洗手间到底有没有旁人在？
再者，怎么被这些人一说，她似乎成了苦情戏中遭人同情的那个？
“那你们觉得程经理到底喜欢哪个？”又有人发问。
“天之娇女固然不错，但是到底许经理与他一般身份，那才叫门当户对，至于容大小姐，只怕程经理不知道什么叫齐大非偶——”有人叹息一声，故作深沉，“依我看，对容大小姐示好是假，为了那大区经理的位置才是真吧？”
众女顿时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错，容大小姐一句好话只怕抵得过程经理在容氏辛苦捱上半年呢……”
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
许临沂叹一口气，随即走了出来，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略打了个转。
那几个女职员便低眉顺眼起来，嗫嚅着开口：“许经理。”
“怎么不说了？”许临沂面上带着三分浅笑，眼神斜斜一睨，几乎将她们吓得动也不敢动。
那几个女子更显尴尬，许临沂自去洗了手，轻掠了一下头发，这才转身看着她们，似笑非笑，“这里虽是公司，但是午餐时间，我与程经理却是不谈公事的；再者容氏这么大的公司，若是单凭一面之词就做出什么重大决策，容氏岂不早就垮了？至于容大小姐，我想她肯定不希望别人只专注于她的身家，而忘记了她的工作能力实在不容小觑。所以，诸位的谈话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落落大方地一笑，随即走出了洗手间，将那面色各异的几个女子丢在身后。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自问做到仁至义尽，若再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传出来，她也没有办法了。
这偌大公司，流言几经周转，只怕就已经面目全非得让她无法辨认。说不定今天的事情还有人散播出各样版本来，说她仗势欺人又或者是卷入了莫名的三角关系，谁知道呢？
所以她最终也只得耸一耸肩，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好难得才到周末，结束了一个星期的繁忙工作，乍然可以得闲松一口气，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许临沂的心情就非常的好，好到不能再好。
临下班的时候，程居安给了她电话，“晚上一起吃饭？”
她却不知道为何给推辞了，“不了。”
“为什么？”程居安大为不解。
“身体不舒服。”她想出托辞，“人很懒，实在不想出去。”
“怎么了？”程居安彼时一手公文一手电话，忙得不亦乐乎。
许临沂继续扯谎，“生理痛。”
“哦。”程居安有点讪讪，“那你自己注意好好休息，周末有空的话，我到你那里看你。”
“到时候再说吧。”她挂了电话，再次松了口气。
舒潋潋恰好帮她送了杯印度红茶过来，一眼看到她笑得活像只猫，忍不住好奇开口：“经理，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睁眼说谎话我都面不改色，可见脸皮厚得已经无人可及，若是已经修炼到这程度，那些难缠客户还不被我一手擒拿？”她一笑起身，走到窗台边俯瞰下去。
高楼下的街道仿佛只剩下窄窄的线条，人来人往之间，车子仿佛汇聚成河，一辆辆似乎不过指甲大小，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便即宣告不见。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舒潋潋颇不以为然，“你若是升职了再高兴也不迟。”
不过许临沂却实话实说：“大区经理的位子，我倒真的没有想过。”
“为什么？”舒潋潋大为疑惑，“经理你一人得道，我们也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再说薪水能涨不少呢，到时候其他三个区的经理都在你的管辖下，保准把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气得牙痒痒的，这样亲者快仇者痛的事情为什么不想？”
“你以为大区经理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许临沂微笑，“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本姑娘我今年芳龄二十二岁半，大姑娘还差不多，”舒潋潋嘟起红唇，“经理你还真是没有野心啊，难道你准备坐看程经理率部厮杀不成？”
“也不错啊。”她笑了一笑，“有免费戏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情。”
“学姐！”这次舒潋潋不喊她经理了，红唇嘟得更高，“拜托你的野心快点回来好不好？”
“你觉得我有野心？”她背靠着窗子笑笑地看着舒潋潋。
舒潋潋点头，“学姐以前超厉害的，杀起敌来手都不软，看得人真过瘾，要不然咱们西区也不至于稳稳当当两年没走过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却说没有想过大区经理的位子？”
许临沂叹了口气，随即笑了笑。
原来之前，她都是这样的人吗？
在工作上遇佛杀佛，遇鬼降鬼，但是最近、最近……
突然觉得有点累，就是能做上大区经理又能怎么样？薪水多一点，待遇好一点，职位高一点，休息时间少一点，私人空间乏一点，如此这般而已。
刚毕业那会儿，真是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能爬上高位，要人人都羡慕她三分，要人人都知道她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大四菜鸟，于是锋芒毕露，吃苦耐劳，开始还做得多说得少，渐渐地就做多少说多少，甚至做了七分就敢吹到九分。
坐到了如今的位子，只是想要牢靠，却还真的要劳烦自己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爬起来，但是而今……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倦了。
或许，她该考虑嫁给程居安，要他养她算了。
只怕程居安知道她又起这心思后，肯定会劝说她应该放个大假休息两天，等到休息好了，就一切正常。
如此。
如此而已。
见她不说话，舒潋潋也只好不再谈这事，“要下班了，经理要走吗？”
“嗯，我要回家。”许临沂对她点了点头。
“学姐，”舒潋潋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要去石化路办点事，你回家顺路，载我一程好不好？”
“没问题，何必那么客气。”她立即点头答应。
“谢谢学姐，学姐万岁！”舒潋潋一听，顿时雀跃无比地跳着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看她那满心欢喜的样子，许临沂忍不住笑弯了眼眸。
下班之后，便顺路载舒潋潋一起朝回家的路上走。
到了舒潋潋所说的石化路，她将车靠边停下，舒潋潋便抓着背包跟她说再见，笑眯眯的样子极招人喜爱。她一笑，然后发动车子继续前行，过了石化路，便是新区广场。
已经是下午六点之后，天色也不是甚好，微微有点暗，但是新区广场上却意外的有很多人，音乐声响得仿佛到处都是，奇怪的是却都不是那种俗艳到家的流行曲，她微微留意，发现那一堆围着的人里面非常夸张地传来的居然是蓝调JAZZ，她不禁大奇，索性把车驶到一边停了下来，随即下车朝广场围着的那一堆人走去。
音乐声慵懒而随意，她好不容易找到位子看过去，发现原来是两个国际友人，一个唱一个弹，配合无间。他们身上都穿着花衬衫，头上绑着阿加西方巾，倒是典型的艺术家打扮，虽然相貌英俊程度是见仁见智，但是看起来却格外有感觉。
她站在那里没动，听着他们一首接一首唱下去。有人在他们面前的黑礼帽内丢了钱下去，于是她便也跟着放了张钞票进去，弯腰的时候，那唱歌的外国男子居然还极有风度地对她欠身说了声特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谢谢”，她不禁失笑，还了他一句英文的“不客气”。
这座城市之内，好玩热闹的事情多的是，但是她平时工作忙，却极少领略。难得一次能在本土享受到这样的外国风情，所以觉得特别新鲜，索性就那样一直听下去。
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首，反正新区广场上的街灯全部都亮了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渐渐稀少，她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脚微微生疼，四寸高的鞋跟在这个时候简直成了可恶的罪魁祸首，转身正要离开，那两个外国友人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吉他突然“轰”地响了一声，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却在那个瞬间，发现一张绝对让她意想不到的脸。
沈放。
居然是他？！
对面那显然也已经站在此处有一段时间的人微微一愣，随即走了过来，“真巧。”
她点头，微笑，“是真的很巧。”
“你……下班？”他左右看了一下。
“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她客套地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想说自己应该回家了，不方便继续站在这里跟他聊天，但是面对着他，她居然说不出来。
沈放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地眯起来，唇微微勾出一个似讥诮似嘲弄、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多好看的表情，“回家？”
“我自己住的地方。”她解释给他听。
事实上，这话简直画蛇添足。
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这样忙着解释？
但是看一眼沈放，他却似乎没有在意，只是眼睛突然一亮，“对了，上次说要请你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好了。”
“吃饭？”她迟疑地看着他。
“不方便？”他挑高了眉看她，一笑，“也难怪，人家说贵人多事，你们工作这样忙，自然想着下班早点回去休息才对。”
“不是那样的。”
她几乎恨死自己了，为何下意识便要跟他要解释，一副示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了就生气。
“这样吧，我请你喝一杯如何？”他随手朝一边指了指。
许临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街道对面，分明的一家满墙绿色爬山虎堆积的酒吧，招牌上“遗失1979”的字样如今正闪烁着霓虹灯，蓝色的荧光管一闪一灭，倒是非常漂亮的地方。
微微迟疑了一下，她却又身不由己地开口：“好吧，不过我等下就要回家了……”
“不会耽误你回家。”沈放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已经率先走了过去。
她只好跟在后面，由他带着朝那间“遗失1979”的酒吧走去。
推开被粉刷成原木一般的门，许临沂的眼睛有瞬间的不适应。里面的灯光太暗，音乐太嘈杂，人太多，她几乎当场落荒而逃。
现代都市男女减轻压力的方法之一据说便是泡吧，但是这一种方法对她来说，明显不适合。
只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来这种地方？!
许临沂抬眸看过去，就见沈放径直走到吧台前，与调酒师状极熟稔地打了个招呼：“麻烦你，两杯酒。”
“我不喝酒。”许临沂连忙开口。
调酒师是个面色沉静的女孩子，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没关系的。”
许临沂不好拒绝，只好坐了下来。
“没来过这种地方？”沈放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这种地方，不太适合我。”她笑了笑，四下里打量。
调酒师把一杯蓝色的饮料放到她面前，“试试看，含的酒精量很低。”
“谢谢。”她把玩着杯子把手，却并没有意思把它喝下去。
沈放却不再说话，接过那调酒师递来的酒。
人影细细，香风迫近，许临沂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尤物走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在沈放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怎么好些天不见了？”
“我忙。”沈放呵呵一笑，微微侧过身面对她。
许临沂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看戏一般。
“你忙？”那女子娇笑不已，伸指在沈放胸口上一点，手指纤巧恍若青葱，“你哪里忙？忙着和你那些莺莺燕燕聊天谈心是吧？”
“难道我便不用上班？”沈放似笑非笑。
“上班？”红衣女郎一阵轻笑，“你大少爷晚上不用上班吧？”
“说的也是。”沈放一笑，杯子与她的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许临沂依旧听得入耳三分。
红衣女郎笑着挑起细细的眉，“怎么，今天有女伴？”
“老朋友。”沈放回头看一眼许临沂，对那女子一笑。
“既然如此，不打扰了。”红衣女郎喝完杯中的酒，对他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许临沂默不作声。
沈放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她微笑。
“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沈放看着她笑了一笑。
“刚才的事情？”许临沂也笑了，“似乎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她觉得就在她的话说出口的瞬间，沈放的脸色似乎沉了一沉？
但是那个表情却又似乎并没有存在过，因为下一秒，沈放就对着她笑了一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大惑不解，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随即她便醒悟，低眉开口：“托福，一切都还好。”
沈放不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呷着杯中的酒，琥珀色的酒光在他指间流连徘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她几乎看得出神。
那是发生在她被沈放送到医疗室之后的事情。
因为常常打球的关系，他的手指上常常有伤，创可贴三不五时出现，有一次他甚至把指甲给弄裂了，血流了一手，看得她胆战心惊，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你不是要哭了吧？”他还大惊小怪。
“你走开。”她气急，索性把他推开。
“你是替我疼还是舍不得？”他却恶作剧一般大笑，把他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顿时大窘，同时又被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晃得心慌意乱，干脆伸手去打他，“叫你乱说话！”
“救命啊，好学生打坏学生了！”他鬼叫着躲闪，摆明逗她玩的模样。
她恨不能捂住他的嘴，“沈放！”
他躲着躲着，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顿时大为尴尬，手中刚好有书，索性拿来当凶器使用。
于是他被打得几乎抱头鼠窜，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只好用力一带，紧紧拥住她……
许临沂悚然一惊，突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如再坐一会儿？”沈放也站起身来。
许临沂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挽留是真心还是客套？
沈放就站在她的面前，神色仿佛认真，眸子牢牢地锁住她的身影，那样的神情几乎让她错觉，能够从他的眸子中看到她的倒影。
仿佛是在僵持，她不回答，他便不放过她。
但是她终于开口：“不了。”
她转身离开，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几乎是在同时，耳边就传来泼辣张扬的女声：“沈放，你怎么在这里？”
眼角余光看过去，那身影窈窕让人怦然心动。
许临沂突然微微一笑，随即走出了酒吧，将里面的光怪陆离和五光十色远远地抛在身后。
径直找到了自己的车，坐进去，发动，转弯，汇入街道上的车河。
街灯已然全部亮起，之前在酒吧所经历的一切恍如一梦。
她有见过沈放吗？
她有见过那长着同她初恋男友一般面貌、但是感觉上却已经完全不同的那个人吗？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可笑至极，既然那么多年都不见面了，为什么现在要突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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