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离
朱颜落（晗文翎）
天，外面一片凉风清爽，京都里的大风更是连绵不绝地吹拂，屋外的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昨儿个还是翠绿的叶子，今天已经全部都变枯了。我倚靠在窗棂的边儿上，懒洋洋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姐，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然后一道清秀的身影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有些甜美的红丫，轻轻嘱咐了句：“没把什么东西落下吧？”
“没呢，您交代过的一样也不少了，都打包好了。”
“那就好。”我伸了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俯回窗棂上继续我的无聊。从前天开始，红丫已经正式成为我的贴身丫头了，因为我已经被皇帝下旨赐给了三皇子做正室，身份当然是不一样。原本进宫选秀的女孩是要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可以从宫中放出来，再进行婚嫁的，但是如果其中被哪个皇亲贵族看上，或者是被皇帝赐了婚，那么这个“奴婢”的头衔也是可以去掉了的，现在我的身份是兵部侍郎蔚贤之女——蔚姒。
我现在是个官宦小姐，当然待遇不能按照以前的了，二皇子不仅给我另移了住所，而且还送来了一些贵族小姐穿戴的衣物和首饰，平时的吃用也是比当丫头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是对于我来说，移来移去的还不都是一样，这个景王府处处都是设计得精巧无比，既没有一个皇家子弟常见的奢靡，也没有来得太过朴素，这景王府完全是根据这地儿的地势所建，哪里要突出，哪里要收敛，布局得恰当好处，就算是一个丫头住的屋子也是差不到哪去的。
自从被皇帝赐给了老三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过都晕乎乎的，做什么都不清楚明白，后来干脆是什么事也不做，就整天待在窗户边发呆，别人看来我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而高兴得晕了头，可实际上是高兴还是悲惨，还没个着落呢。
有着红丫头的照顾，我越发的懒散了。这丫头手巧，而且还很聪明，我想什么她立刻能够明白，在很多方面上都很顺我的意，因为我以前帮助过她，她自然对我也是万般的忠心，尽心尽力地照顾好我。要知道从一个最低下的奴婢被提升为一个小姐的贴身侍女，那可是古今无人的，红丫头自然明白这一点。这对于我还是红丫，都是好事，绿伍虽然很好，人也够聪明，但是她毕竟都是二皇子那边的人，我每天的起居或者是干了什么事，都能一点不漏地传到二皇子耳朵里，每天在绿伍的眼睛下，总感觉被人监视着，浑身不舒服，我早想试着换个别的丫头，但是一想这换来换去还不都是一样，全都是这个王府里的丫头，所以也就作罢。
幸好在皇帝赐婚下来后的第二天，二皇子不知什么原因，把我身边的绿伍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红丫，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诧异的，但是后来也就慢慢没觉得怎么样了。不管这小小的调换丫头这件事里是不是也包含着玄机，可我的的确确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的不高兴，一来红丫是我自己找来的人，把她放在身边总比是绿伍来得强；二来身边总有个说话的人，可以给我解解闷。
“小姐，今天要回到自己府上去，您一定也很高兴吧。”红儿今天好像非常的兴奋，一边按照我说的不停地整理，一边在我耳朵旁边高兴地说着，句里句外，都没有一丝的装模作样，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我对这个丫头的好感又上了一个阶层。
没错，因为是被赐给了三皇子，所以按照礼数上来说是万万不能再住在景王府的，哪有未来的弟媳住在哥哥的屋里的。考虑到这个原因，皇帝就命我今后到自己的家里去住，一直到出嫁为止，顺便再尽些孝道。
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官宦小姐来说，能够回家是莫大的幸事了，但是我却整天闷闷不乐，红儿开头还觉得我是因为在外面久了，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可以回家这个事实，所以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她一天天地见我越发沉闷起来，就忍不住好奇了。
她哪里知道这回到家去待嫁才是我最头疼的事啊，我对于这个时代的家可谓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在一个礼拜前才见到，我和少滦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这到底要住到猴年马月啊，整天要我对着一屋子不怎么熟的人，不憋死我才怪，况且上次因为和他们没怎么说话，那对夫妻没察觉出我有什么不对，可是一住进那里，接触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要不露出破绽也难啊。
这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办呢？
正当我这样想着，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竖排着进来一大堆的宫女装束的丫头，她们手上个个拿着些什么东西，轻车熟路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客厅里的桌子上，然后在一旁站好。我看清楚了那些送来的东西，又细细点了数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疑惑地转过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十来个丫头，有人站出来给我解释一下吗？
她们手上的东西把这间屋子堆了个满。我看着凭空多出来的那些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个事情。
这么多的绫罗绸缎，珠宝钗饰啊，出手这么大方，想必这送的人肯定很有钱。
这到底是干吗的啊，是不是送错房间了？
正当我疑惑着，屋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几道明艳的身影进了我的屋子里，我看清楚来者是谁后，连忙拉了红儿过去行礼，“拜见柳妃娘娘。”
来的人正是二皇子的正室柳妃，只见她一看到我，脸上立刻露出平和的笑容，忙过来把我扶了起来，道：“呵呵，妹妹现在身份可不一般了啊，别这么行大礼，这以后咱们可是姐妹了呢。”
“奴婢万担当不起。”我在她的搀扶下起了身，微笑应付着，我虽然住在这个王府里有好几个月了，但是和这些个妃子们并没有太多的往来，而且我还是个丫头的身份，她们自然没有必要来注意一个奴婢。我和这个柳妃也并没有说过多少话，还好这个柳妃给我的印象就不错，现在她能来，我除了有一些诧异之外还是有几分高兴的。我扶着柳妃在榻上坐下，又吩咐了红儿去沏茶来。柳妃一来原本安静的小院倒是热闹了些。
“妹妹这院子住得还习惯吗？”柳妃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问我道。我一住进这里，几乎就没出过门，别人也很少来访。
我一边和她客气着，一边暗自看着那些让人眼花的东西，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何用意。聪明的柳妃大概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是良妃娘娘叫奴家送来的礼品，今儿个知道妹妹要回家，所以就快给你送来了，这些东西妹妹看看还满意吗？”
这都是给我的啊。我的脸黑了下来，这些个东西不仅金光闪闪，可是重量也是米西米西滴，这要扛着这些东西回去吗？
能不能不要啊？我看着柳妃那微笑和蔼的面容时，终于放弃了不要这些东西的念头，哪有皇家赏下来的东西拒绝掉的，我还不是得落个不识抬举的下场。
“代阿姒谢过娘娘。”我站起身来，对着柳妃娘娘福了福，轻说道。
柳妃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逶迤身后，“那么妹妹，奴家就告辞了，希望这些东西妹妹会喜欢。”
“娘娘送的东西，奴婢当然会喜欢，柳妃娘娘您多心了。”
柳妃对我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轻轻一个曼妙的转身，带着一大堆的丫头们离去。
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落深处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回过身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小姐，你看，这么多的好东西呢。”红儿显然比我这个主人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她一上前，翻着那些珠宝，欣喜得不得了。
到底是在平民家长大的，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吧。我淡淡笑了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光滑的丝绸。
“小姐，你看，这支钗子好不好？”红儿从珠宝盒中挑了一支浑身碧玉的簪子，在我头上比划着，我挥手打散了她想对我的头发花大手笔的念头，都整天鳖在院子里还打扮得这么花哨干吗呢，给谁看啊。
到底还是做个样子，把你当作利用的工具卖出去，然后再拿点东西来补偿你，这的确是皇宫里的人最惯用的手段。回想当时，良妃为什么要在皇帝召见我之前就把我截到她的寝宫里去的意图了，请出我现在在这里的母亲来威胁我，是想让我顺从他接受皇帝的命令吗？不过她这招算是多余的了，不管我嫁给少滦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我真心喜欢着他，所以什么都无所谓。
一想到少滦得知我将要成为他的妻子时的那副傻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他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傻子。那日他呆愣在位子上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傻傻地盯着我看，我都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他都不知道，也没有到殿前来谢恩，满殿的文武官看在眼里，表面上没有笑，可是心里早就笑个不行了吧。
那时还真是够尴尬的。
我轻轻抚过桌上的那些丝绸，冰凉的丝绸上顿时生了几分温暖。
一个黑影突然从后面包围住了我，我一愣，看着眼前那个投射在丝绸上的黑影，心中顿时一股凉意飘了过来，刚才的那分温暖也随着这丝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浓厚的喘息声不停地向我吹来，炽热的气息像是在极度压抑着什么一样，低沉得仿佛要将人完全吞没进它的黑洞里去。
我低了眉，站在了那里不动，屋子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刚才还在我旁边的红儿也不知什么时候知趣地退下了。我头疼地紧了紧眼，紧紧地盯着眼前那个黑影，看着看着，那道黑影仿佛动了起来，变得扭曲异常。
我淡淡地转身，二皇子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依然低顺着眼睑，怎么也提不出那个勇气来看他，明明是他把我一步步地往外推的不是吗，现在为什么反倒是我心不安起来？
依然是白色的袍子，上面的盘龙张牙舞爪，气势非凡，龙头上两颗暗色的龙眼正紧紧地盯住了我，那条绣在衣衫上的龙此时像是活了般，我被那股博大的气势给生生吓昏了。看着那些繁复的花纹，我的眼睛我一时间感觉有点昏眩，我连忙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了一会儿，等待着那阵昏眩过去。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我昏眩的时候想伸过来扶我，但是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那只手就在离我五厘米的地方止住了，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那只手无力地放下了……
我倚着桌沿，慢慢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头晕过去后，一阵冷虚就紧接而来，我的身子一热，然后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几滴汗水。
自从从皇宫里回来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我整天将自己关在这个院子中，不是写字就是看书，陪我说话的人只有红儿一个。红儿虽然对我的行为不解，但是也没有多插嘴，而是将外面听来的传言告诉我，听说他也像我一样，这一个星期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准进去打扰。
一股大风从外面打开的门吹了进来，直拂过我的身体，几缕青丝拂过了我的脸颊，弄得我有些痒痒，我抬起了头，将头发向后别去，抬眼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他刚才抬起的那只手腕上戴了一串赫色的佛珠。
我悄悄别开眼去，转眼间那个身影走到了桌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珠宝盘上的一颗硕大的珍珠，放在手里把玩着。
我现在已不是他的奴婢，那么不用行礼也是可以了吧。面对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二皇子对我而言，就像是处于两个极端，一个是足以将我打下地狱的极端，另一个是将我推上天堂的极端。
“东西都准备好了？”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我一愣，显然是没适应他会突然说话，我恭敬地答道：“是。”
“……”他那边再也没了声音，屋子剩下的是诡秘的寂静，我悄悄抬起头，下了好半天的勇气才看向他，只见他半个身子靠在了椅子上，一双漆黑的双眸微微闭了起来，右手抓着那串赫色的佛珠，慢慢地捻着。
外面的光线静静地穿透古老的窗棂，从外面射了进来，一缕一缕的光线，散发着檀木的气息，闻着让人舒畅。他那干净的面容，映衬在了光线中，平淡得像是一潭永远也不会起波澜的湖水，英俊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两片薄薄的嘴唇苍白得犹如上千年的枯木树皮，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在那里慢慢地荡漾开来。
暗黄的光线，照得这间屋子仿佛起了一层模糊的影象，我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的面容，以往的景象这时不知觉得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在我的面前，完全展现过他的冰冷和狂热，我不止一次地曾在心中揣测过，他真实的面貌到底是怎样的……
往日的回忆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化成浓重的叹息，钻出我的体外，明明是他把我当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为什么现在反而觉得他是个受伤的人？人的想法啊，到底是怎么样？
“您要保重身子。”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地开口，话一出，感觉两个人的身子都不觉地一顿，已经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平和地说过话了呢。二皇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地看向了我，我没有逃避，直直地迎向他，和他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只感觉无穷无尽的丝线在我眼前缠绕，纷乱得让我挣脱不开。二皇子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眼中一抹复杂的神色闪过，他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那串佛珠，气息越发的浓烈起来，仿佛我说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还有什么用呢，一些事情都已成定局，而且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
“你……后悔了吗……”嘶哑的声音慢慢地传来，我的心不觉地一痛，我捂紧了自己前胸的衣衫，用力地压制自己快要咆哮出来的愤怒，眼睛硬是睁得有些生疼。
我咬了咬嘴唇，然后用金石般铿锵有力的声音回了过去：“我不后悔！”
短短的几个字，音量却出奇的重，一语结束，余音在这个房间里不停地缠绕，久久不散，我听见旁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碎裂了，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
他看向我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无数细小的血红丝线，他是愤恨的，从来都没有用这样愤怒的眼神看过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简直想大笑出声，却不知自己已成了他手爪上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生生掐死！
我还以为这种咆哮的对峙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一切都归于先前的寂静，他沉沉地将眼睛闭上，依靠着椅背，仿佛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我站起了身，没想到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轻微的撞击声传来。我低头一看，全身不自觉地一抖，一颗颗赫色的佛珠此时全部零散地滚在了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冷的光辉。那些佛珠的中间，是一抹白色的粉末，我睁大眼睛，才看清楚，那是颗被人用力捏碎了的一粒珍珠……
我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收回眼，想为他去泡杯茶来，没走几步，他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为我唱支歌来吧。”
“王爷府中歌声比奴婢美的女子多的是，奴婢不愿献丑。”淡淡说完，继续向前走。
没想到一个急促的声音急迫地尾随而来：“站住！”
我全身又僵在原地，微微转过了头去看他，可是室内的光线太暗淡，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就算是最后一次唱也好……”
几乎是带着恳求的，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将我牢牢地纠缠住，使得我再也没有力量走远。最终我软了下来，我缓缓转过身，走向他，他那道紧迫的眸光一直追随着我。
我又一次心软了……
这样单独为他唱歌是第几次了？第一次是在良妃的蔷薇园里，第二次是在他的府中，我和少滦遛出外面玩回来时，被他撞了个正着……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他对我的冷漠已经到了更加销蚀的地步，但是在我每一次唱歌的时候，他总是非常的安静，而且会毫不犹豫地将心底最软弱的一部分展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正因为看见过了他的那个样子，才永远都恨不起他来。
润了润喉咙，我张开口，缓缓唱起——
天茫茫水茫茫
望断天涯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芳草斜阳
雨后新荷初吐芬芳
缘定三生多少痴狂
自君别后山高水长
魂兮梦兮不曾相忘
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天悠悠水悠悠
柔情似水往事难留
携手长亭相对凝眸
烛影摇红多少温柔
前生有约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不见不休
……
《自君别后》那优美凄凉的曲调响起，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他，他仿佛也是被怔住了一般，一动也没有动。眼角有一种叫做苦涩的东西溢了过来，微凉的唇瓣如风中花瓣一样不停地抖擞着，清凉的秋天，那唇角呼出浓重的气息竟然可以结了霜。
我闭上了眼，用尽心力地唱着那首歌，缠绵的声音不停地在缠绕，音符与音符之间仿佛开始了一场相互追逐的游戏，在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游戏之间，突然一根硬硬的心弦刺进了我的心扉，我的心更加痛了起来。
那是他的心弦，那抖擞的身影此刻竟脆弱得任一阵风可以吹走，我一遍一遍反复地唱着，而他追逐我的心弦也缠绕着我的音符死也不肯放手，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在拼了命地呼喊着，呼喊着这场角逐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终点，人的生命也是。
我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屋子里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只是那原本坐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了影子，我就那样一直唱到他走为止，唱得我的喉咙“瑟瑟——”地发疼，全身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异常的难受，他是宁愿自己先离开，也不愿意听到我停下歌声后的那一片寂寞吗？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天，外面一片凉风清爽，京都里的大风更是连绵不绝地吹拂，屋外的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昨儿个还是翠绿的叶子，今天已经全部都变枯了。我倚靠在窗棂的边儿上，懒洋洋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姐，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然后一道清秀的身影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有些甜美的红丫，轻轻嘱咐了句：“没把什么东西落下吧？”
“没呢，您交代过的一样也不少了，都打包好了。”
“那就好。”我伸了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俯回窗棂上继续我的无聊。从前天开始，红丫已经正式成为我的贴身丫头了，因为我已经被皇帝下旨赐给了三皇子做正室，身份当然是不一样。原本进宫选秀的女孩是要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可以从宫中放出来，再进行婚嫁的，但是如果其中被哪个皇亲贵族看上，或者是被皇帝赐了婚，那么这个“奴婢”的头衔也是可以去掉了的，现在我的身份是兵部侍郎蔚贤之女——蔚姒。
我现在是个官宦小姐，当然待遇不能按照以前的了，二皇子不仅给我另移了住所，而且还送来了一些贵族小姐穿戴的衣物和首饰，平时的吃用也是比当丫头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是对于我来说，移来移去的还不都是一样，这个景王府处处都是设计得精巧无比，既没有一个皇家子弟常见的奢靡，也没有来得太过朴素，这景王府完全是根据这地儿的地势所建，哪里要突出，哪里要收敛，布局得恰当好处，就算是一个丫头住的屋子也是差不到哪去的。
自从被皇帝赐给了老三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过都晕乎乎的，做什么都不清楚明白，后来干脆是什么事也不做，就整天待在窗户边发呆，别人看来我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而高兴得晕了头，可实际上是高兴还是悲惨，还没个着落呢。
有着红丫头的照顾，我越发的懒散了。这丫头手巧，而且还很聪明，我想什么她立刻能够明白，在很多方面上都很顺我的意，因为我以前帮助过她，她自然对我也是万般的忠心，尽心尽力地照顾好我。要知道从一个最低下的奴婢被提升为一个小姐的贴身侍女，那可是古今无人的，红丫头自然明白这一点。这对于我还是红丫，都是好事，绿伍虽然很好，人也够聪明，但是她毕竟都是二皇子那边的人，我每天的起居或者是干了什么事，都能一点不漏地传到二皇子耳朵里，每天在绿伍的眼睛下，总感觉被人监视着，浑身不舒服，我早想试着换个别的丫头，但是一想这换来换去还不都是一样，全都是这个王府里的丫头，所以也就作罢。
幸好在皇帝赐婚下来后的第二天，二皇子不知什么原因，把我身边的绿伍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红丫，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诧异的，但是后来也就慢慢没觉得怎么样了。不管这小小的调换丫头这件事里是不是也包含着玄机，可我的的确确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的不高兴，一来红丫是我自己找来的人，把她放在身边总比是绿伍来得强；二来身边总有个说话的人，可以给我解解闷。
“小姐，今天要回到自己府上去，您一定也很高兴吧。”红儿今天好像非常的兴奋，一边按照我说的不停地整理，一边在我耳朵旁边高兴地说着，句里句外，都没有一丝的装模作样，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我对这个丫头的好感又上了一个阶层。
没错，因为是被赐给了三皇子，所以按照礼数上来说是万万不能再住在景王府的，哪有未来的弟媳住在哥哥的屋里的。考虑到这个原因，皇帝就命我今后到自己的家里去住，一直到出嫁为止，顺便再尽些孝道。
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官宦小姐来说，能够回家是莫大的幸事了，但是我却整天闷闷不乐，红儿开头还觉得我是因为在外面久了，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可以回家这个事实，所以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她一天天地见我越发沉闷起来，就忍不住好奇了。
她哪里知道这回到家去待嫁才是我最头疼的事啊，我对于这个时代的家可谓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在一个礼拜前才见到，我和少滦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这到底要住到猴年马月啊，整天要我对着一屋子不怎么熟的人，不憋死我才怪，况且上次因为和他们没怎么说话，那对夫妻没察觉出我有什么不对，可是一住进那里，接触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要不露出破绽也难啊。
这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办呢？
正当我这样想着，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竖排着进来一大堆的宫女装束的丫头，她们手上个个拿着些什么东西，轻车熟路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客厅里的桌子上，然后在一旁站好。我看清楚了那些送来的东西，又细细点了数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疑惑地转过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十来个丫头，有人站出来给我解释一下吗？
她们手上的东西把这间屋子堆了个满。我看着凭空多出来的那些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个事情。
这么多的绫罗绸缎，珠宝钗饰啊，出手这么大方，想必这送的人肯定很有钱。
这到底是干吗的啊，是不是送错房间了？
正当我疑惑着，屋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几道明艳的身影进了我的屋子里，我看清楚来者是谁后，连忙拉了红儿过去行礼，“拜见柳妃娘娘。”
来的人正是二皇子的正室柳妃，只见她一看到我，脸上立刻露出平和的笑容，忙过来把我扶了起来，道：“呵呵，妹妹现在身份可不一般了啊，别这么行大礼，这以后咱们可是姐妹了呢。”
“奴婢万担当不起。”我在她的搀扶下起了身，微笑应付着，我虽然住在这个王府里有好几个月了，但是和这些个妃子们并没有太多的往来，而且我还是个丫头的身份，她们自然没有必要来注意一个奴婢。我和这个柳妃也并没有说过多少话，还好这个柳妃给我的印象就不错，现在她能来，我除了有一些诧异之外还是有几分高兴的。我扶着柳妃在榻上坐下，又吩咐了红儿去沏茶来。柳妃一来原本安静的小院倒是热闹了些。
“妹妹这院子住得还习惯吗？”柳妃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问我道。我一住进这里，几乎就没出过门，别人也很少来访。
我一边和她客气着，一边暗自看着那些让人眼花的东西，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何用意。聪明的柳妃大概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是良妃娘娘叫奴家送来的礼品，今儿个知道妹妹要回家，所以就快给你送来了，这些东西妹妹看看还满意吗？”
这都是给我的啊。我的脸黑了下来，这些个东西不仅金光闪闪，可是重量也是米西米西滴，这要扛着这些东西回去吗？
能不能不要啊？我看着柳妃那微笑和蔼的面容时，终于放弃了不要这些东西的念头，哪有皇家赏下来的东西拒绝掉的，我还不是得落个不识抬举的下场。
“代阿姒谢过娘娘。”我站起身来，对着柳妃娘娘福了福，轻说道。
柳妃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逶迤身后，“那么妹妹，奴家就告辞了，希望这些东西妹妹会喜欢。”
“娘娘送的东西，奴婢当然会喜欢，柳妃娘娘您多心了。”
柳妃对我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轻轻一个曼妙的转身，带着一大堆的丫头们离去。
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落深处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回过身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小姐，你看，这么多的好东西呢。”红儿显然比我这个主人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她一上前，翻着那些珠宝，欣喜得不得了。
到底是在平民家长大的，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吧。我淡淡笑了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光滑的丝绸。
“小姐，你看，这支钗子好不好？”红儿从珠宝盒中挑了一支浑身碧玉的簪子，在我头上比划着，我挥手打散了她想对我的头发花大手笔的念头，都整天鳖在院子里还打扮得这么花哨干吗呢，给谁看啊。
到底还是做个样子，把你当作利用的工具卖出去，然后再拿点东西来补偿你，这的确是皇宫里的人最惯用的手段。回想当时，良妃为什么要在皇帝召见我之前就把我截到她的寝宫里去的意图了，请出我现在在这里的母亲来威胁我，是想让我顺从他接受皇帝的命令吗？不过她这招算是多余的了，不管我嫁给少滦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我真心喜欢着他，所以什么都无所谓。
一想到少滦得知我将要成为他的妻子时的那副傻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他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傻子。那日他呆愣在位子上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傻傻地盯着我看，我都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他都不知道，也没有到殿前来谢恩，满殿的文武官看在眼里，表面上没有笑，可是心里早就笑个不行了吧。
那时还真是够尴尬的。
我轻轻抚过桌上的那些丝绸，冰凉的丝绸上顿时生了几分温暖。
一个黑影突然从后面包围住了我，我一愣，看着眼前那个投射在丝绸上的黑影，心中顿时一股凉意飘了过来，刚才的那分温暖也随着这丝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浓厚的喘息声不停地向我吹来，炽热的气息像是在极度压抑着什么一样，低沉得仿佛要将人完全吞没进它的黑洞里去。
我低了眉，站在了那里不动，屋子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刚才还在我旁边的红儿也不知什么时候知趣地退下了。我头疼地紧了紧眼，紧紧地盯着眼前那个黑影，看着看着，那道黑影仿佛动了起来，变得扭曲异常。
我淡淡地转身，二皇子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依然低顺着眼睑，怎么也提不出那个勇气来看他，明明是他把我一步步地往外推的不是吗，现在为什么反倒是我心不安起来？
依然是白色的袍子，上面的盘龙张牙舞爪，气势非凡，龙头上两颗暗色的龙眼正紧紧地盯住了我，那条绣在衣衫上的龙此时像是活了般，我被那股博大的气势给生生吓昏了。看着那些繁复的花纹，我的眼睛我一时间感觉有点昏眩，我连忙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了一会儿，等待着那阵昏眩过去。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我昏眩的时候想伸过来扶我，但是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那只手就在离我五厘米的地方止住了，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那只手无力地放下了……
我倚着桌沿，慢慢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头晕过去后，一阵冷虚就紧接而来，我的身子一热，然后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几滴汗水。
自从从皇宫里回来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我整天将自己关在这个院子中，不是写字就是看书，陪我说话的人只有红儿一个。红儿虽然对我的行为不解，但是也没有多插嘴，而是将外面听来的传言告诉我，听说他也像我一样，这一个星期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准进去打扰。
一股大风从外面打开的门吹了进来，直拂过我的身体，几缕青丝拂过了我的脸颊，弄得我有些痒痒，我抬起了头，将头发向后别去，抬眼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他刚才抬起的那只手腕上戴了一串赫色的佛珠。
我悄悄别开眼去，转眼间那个身影走到了桌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珠宝盘上的一颗硕大的珍珠，放在手里把玩着。
我现在已不是他的奴婢，那么不用行礼也是可以了吧。面对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二皇子对我而言，就像是处于两个极端，一个是足以将我打下地狱的极端，另一个是将我推上天堂的极端。
“东西都准备好了？”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我一愣，显然是没适应他会突然说话，我恭敬地答道：“是。”
“……”他那边再也没了声音，屋子剩下的是诡秘的寂静，我悄悄抬起头，下了好半天的勇气才看向他，只见他半个身子靠在了椅子上，一双漆黑的双眸微微闭了起来，右手抓着那串赫色的佛珠，慢慢地捻着。
外面的光线静静地穿透古老的窗棂，从外面射了进来，一缕一缕的光线，散发着檀木的气息，闻着让人舒畅。他那干净的面容，映衬在了光线中，平淡得像是一潭永远也不会起波澜的湖水，英俊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两片薄薄的嘴唇苍白得犹如上千年的枯木树皮，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在那里慢慢地荡漾开来。
暗黄的光线，照得这间屋子仿佛起了一层模糊的影象，我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的面容，以往的景象这时不知觉得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在我的面前，完全展现过他的冰冷和狂热，我不止一次地曾在心中揣测过，他真实的面貌到底是怎样的……
往日的回忆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化成浓重的叹息，钻出我的体外，明明是他把我当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为什么现在反而觉得他是个受伤的人？人的想法啊，到底是怎么样？
“您要保重身子。”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地开口，话一出，感觉两个人的身子都不觉地一顿，已经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平和地说过话了呢。二皇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地看向了我，我没有逃避，直直地迎向他，和他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只感觉无穷无尽的丝线在我眼前缠绕，纷乱得让我挣脱不开。二皇子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眼中一抹复杂的神色闪过，他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那串佛珠，气息越发的浓烈起来，仿佛我说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还有什么用呢，一些事情都已成定局，而且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
“你……后悔了吗……”嘶哑的声音慢慢地传来，我的心不觉地一痛，我捂紧了自己前胸的衣衫，用力地压制自己快要咆哮出来的愤怒，眼睛硬是睁得有些生疼。
我咬了咬嘴唇，然后用金石般铿锵有力的声音回了过去：“我不后悔！”
短短的几个字，音量却出奇的重，一语结束，余音在这个房间里不停地缠绕，久久不散，我听见旁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碎裂了，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
他看向我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无数细小的血红丝线，他是愤恨的，从来都没有用这样愤怒的眼神看过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简直想大笑出声，却不知自己已成了他手爪上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生生掐死！
我还以为这种咆哮的对峙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一切都归于先前的寂静，他沉沉地将眼睛闭上，依靠着椅背，仿佛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我站起了身，没想到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轻微的撞击声传来。我低头一看，全身不自觉地一抖，一颗颗赫色的佛珠此时全部零散地滚在了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冷的光辉。那些佛珠的中间，是一抹白色的粉末，我睁大眼睛，才看清楚，那是颗被人用力捏碎了的一粒珍珠……
我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收回眼，想为他去泡杯茶来，没走几步，他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为我唱支歌来吧。”
“王爷府中歌声比奴婢美的女子多的是，奴婢不愿献丑。”淡淡说完，继续向前走。
没想到一个急促的声音急迫地尾随而来：“站住！”
我全身又僵在原地，微微转过了头去看他，可是室内的光线太暗淡，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就算是最后一次唱也好……”
几乎是带着恳求的，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将我牢牢地纠缠住，使得我再也没有力量走远。最终我软了下来，我缓缓转过身，走向他，他那道紧迫的眸光一直追随着我。
我又一次心软了……
这样单独为他唱歌是第几次了？第一次是在良妃的蔷薇园里，第二次是在他的府中，我和少滦遛出外面玩回来时，被他撞了个正着……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他对我的冷漠已经到了更加销蚀的地步，但是在我每一次唱歌的时候，他总是非常的安静，而且会毫不犹豫地将心底最软弱的一部分展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正因为看见过了他的那个样子，才永远都恨不起他来。
润了润喉咙，我张开口，缓缓唱起——
天茫茫水茫茫
望断天涯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芳草斜阳
雨后新荷初吐芬芳
缘定三生多少痴狂
自君别后山高水长
魂兮梦兮不曾相忘
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天悠悠水悠悠
柔情似水往事难留
携手长亭相对凝眸
烛影摇红多少温柔
前生有约今生难求
自君别后几度春秋
魂兮梦兮有志难酬
天上人间不见不休
……
《自君别后》那优美凄凉的曲调响起，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他，他仿佛也是被怔住了一般，一动也没有动。眼角有一种叫做苦涩的东西溢了过来，微凉的唇瓣如风中花瓣一样不停地抖擞着，清凉的秋天，那唇角呼出浓重的气息竟然可以结了霜。
我闭上了眼，用尽心力地唱着那首歌，缠绵的声音不停地在缠绕，音符与音符之间仿佛开始了一场相互追逐的游戏，在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游戏之间，突然一根硬硬的心弦刺进了我的心扉，我的心更加痛了起来。
那是他的心弦，那抖擞的身影此刻竟脆弱得任一阵风可以吹走，我一遍一遍反复地唱着，而他追逐我的心弦也缠绕着我的音符死也不肯放手，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在拼了命地呼喊着，呼喊着这场角逐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终点，人的生命也是。
我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屋子里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只是那原本坐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了影子，我就那样一直唱到他走为止，唱得我的喉咙“瑟瑟——”地发疼，全身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异常的难受，他是宁愿自己先离开，也不愿意听到我停下歌声后的那一片寂寞吗？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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