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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起了个大早

  莫伶,由于时间尚早,加上住处离‘夕阳画廊’不远,她没坐子杰的车去上班,而是打算以散步的方式过去。她有“走路”的习惯,在漫步中总能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她曾不只一次幻想在一条路的两端和梦想中的他在茫茫人海中邂逅,然后像中的一样有个荡气回肠的爱情。

  她停在红灯前,伫立在朝阳沐浴下的十字路口,她无意识地抬头仰望对面如天梯一样的大厦,建筑物的大气和雄伟使她再次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奢华和现实。

  她本无意误导他人,只因她的一时对天长叹,竟使得身旁一起等红灯的人个个伸直脖子,仰望靛蓝的天空。莫伶轻笑出声,快速地混在人群中,走过长长的斑马线。

  “这位小姐——,请等等!”一个苍劲暗哑的声音叫住了她。

  莫伶回过头看,“什么事?老伯伯你叫我?”叫住她的是一个刚才站在她身旁的老者,白发髯长,脸颊清瘦,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我看你的面相——”

  “不用了,谢谢!”莫伶打断他的话。原来是个看相的,但不管是真人还是术士,她也无意于自己的未来走向;她已决定顺着命运的方向走,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打算抗争了。这个世界不欠她什么,更把子杰给了她,哪怕只有曾经,她也是服气的。

  “小姐你眉距过宽,是个对凡事都看得开的人,但对感情却过分执着,要知道执着有时候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受伤,须防外来的伤害啊。爱情是你的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凡事别较真,三分真诚,七分逍遥,便可游逸人生。”老人径直说道。

  “老伯,人的命运可以改变吗?”莫伶虽然不信,却突然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命运是不可改的。”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人才是命运的主宰。”

  莫伶听得一头雾水,茫茫然捉不到头绪,总觉得这话互相矛盾,玄之又玄,又一时理不清。

  “爸爸回家了,别耽误别人。”一中年女人走上前,欲把老人往回拉,她回过头略带歉意地对莫伶说道:“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爸爸脑子有点毛病,要是有唐突的地方请多多包涵。”说完不等莫伶有所表示就直拽着老人走了。

  倒是那老人家不时的回过头对莫伶喊道:“记住,人才是命运的主宰!”

  莫伶哭笑不得,一大早被瞎扯半天,还被挑起了愁绪,原来碰到个疯的。她定了定神,试图将脱僵的神思归位,然后才朝街角的“夕阳画廊”走去。

  “夕阳画廊”位处比较偏僻,人流并大,在长街的尽头。清晨的微风徐徐,吹飞了画廊那一片片没系紧的窗纱。

  窗口里流泻出一阵阵清脆的琴音,莫伶站在门外,入神地听着。迂回的旋律魅惑着人心,气氛随着曲调的收拨凝成了冰点,等最后的音符弹奏完毕,她才举步踏进画廊。弹奏者居然是雅夕,她早该想到的。子杰说雅夕其实有颗温柔的心,此刻她信了,一个没有充沛情感的人是弹不出这样哀怨的意境的。

  “你弹得一手好琵琶。”莫伶豪不吝啬的表达她的欣赏和钦佩。

  雅夕拿封套把琵琶收好,挂在一幅巨大的向日葵油画旁边,画没标售价,看来是雅夕的私藏物。她淡淡地回道:“兴趣罢了,你早到了!”

  “呵呵,反正早起来了,早点过来也无妨。”莫伶细细欣赏墙上的向日葵。墨黑色的背景衬托着黄澄澄的向日葵,那泼墨般的黑给花朵倾注了无尽的生命力,向日葵如怒放的生命,仿佛要撑破画纸,跃然而出。轻易地震动着每个看画者的心弦。她看了好久好久,并且无法言语,好象任何的夸奖与赞美都会玷污这画的雅致和绝俗。

  “昨天送你的那幅和这幅画是我最钟爱的两幅画,一幅代表了大悲,一幅代表了大喜。人生的两大情感基调都达到了极致。我想我是成功地做到了。”看到莫伶眼也不眨地看着墙上的画,于是雅夕评点到,她对于自己的画作有着毋庸置疑的自信。

  “但作为一名画者,真的能把大喜与大悲两种情感完全诠释吗?人真的可以毕其一生历经极喜与极悲?通常极悲会易引发毁灭,而极喜亦易诱发灾难。当喜与悲都达到了极致它们还会有明确的界定吗?”莫伶神情黯淡地提出质疑。

  这次雅夕并没从正面去回答她的问题,她避开莫伶探究的眼神,看向墙上的向日葵,眼里有着和她相同的感伤和悲痛,但很快地她把眼里的脆弱藏得更深了,快得让莫伶误以为那悲伤只是种错觉。

  雅夕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过,我从不夸张悲剧,人生一旦不把悲剧当为悲剧那么想必就不会有遗憾。人类很多消极的情绪大多时候只是自找的。”

  “我想你的豁达我学不来,既然是人就会有局限性,像自身本来就是种难以超越的障碍。再说任何的一种豁达都是一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哀莫大于心死,是吗?当悲剧上升到人类能承受的极限后,只能听之、任之、继而不了了之,当悲剧到了人们无法夸张无法面对的时候,那是不是将会转化成一种常态?也就是你所说的不把悲剧当悲剧的时候?但这种过程必然是种椎心的痛。”莫伶再次追问。

  “是的,很痛。连呼吸也会变得异常地艰难,但痛久了心也就麻木了,只是结了疤,成了一个永远也不敢面对的死角。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学着将心事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无法触及的距离。只有心死过,才能学会放手,人的豁达都是从绝望中成长起来的。”雅夕认同道,一向潇洒的她也染上了落寞的神色。

  原来她也曾痛过,莫伶突然意识到。一个坚强的外壳下也许也有着一颗斑驳的心,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在毁灭一个人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新的开始。

  “呵。大清早的,这样的话题很沉重。是了,我在这该做些什么?”莫伶不忍见雅夕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终止了话题。

  雅夕有点茫然,似乎还没从思忆中回过神来,好一阵才开口接话:“我准备要画几幅画,这段时间也许没时间来打理‘夕阳’的生意,你帮我招呼下顾客。同时学学怎么去保养画作和裱画,帮我整理下贮物室的画。大抵就这些吧!”

  “好的,应该没问题!你的画画的都那么好,几乎都不用怎么去推销。”莫伶觉得这工作颇为轻松,而且也许还能学学怎么作画。

  “画卖不卖得好无所谓,我这店里的东西都不讲价,不卖给不懂欣赏的莽夫,还有这幅向日葵不卖!”雅夕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不忘交代道。“我出去买点颜料,你守店吧。”

  时间还早,还没什么顾客,莫伶把店里的画逐一仔细看了一遍,经过刚才的交谈,再看雅夕的作品才发现她的画中不难看出受伤的痕迹,像一幅名为《完整》的水粉画,画的却是一瓶打碎在地上的花瓶,红艳艳的玫瑰和着一地的花瓶碎片看得人很是惋惜,而且花瓶碎得并不多,裂成了几块大片。而作者却偏要取名《完整》,到底是欲盖弥彰?还是顾作坚强?她猜不透雅夕的用意,只是痛心她的武装,同为女人,这种强颜欢笑的勉强她懂。

  她不由自主的再次看看那挂在墙上的琵琶,也许那也是故事中的一部分,几条胡弦盛载不起一个女人的沉痛和悲哀,她到底积累了多少的悲伤需要消化?想起刚才的曲调哭也似的铺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寂寞的画作突然变成了配角,屋内的物件日月星移,弹唱人回归到了昔日,只是泪眼已枯,只能借助声音汩汩而流,每一次的弹咏都只是一场血肉模糊的辛楚和心灵独白,因为忘却不了,而甘愿在回忆中把自己伤了一次又一次……

  一名高大的男人走进了画廊,打断了莫伶的闲思。莫伶打量着这名体形英挺的顾客,从他身上的穿着能看出这人的出身不凡,而且气质超然,应该不是个一般人。他径自欣赏着每一幅画,每一幅都看得那么的仔细和入神。

  他在那幅向日葵前停下,良久才说:“小姐,这是你的画作?”

  “不是的,我只是这里的伙计,老板兼作者外出了。”

  “哦。”没看到作者,那男人有点遗憾,他继而问道:“这画怎么没标价格?是作者私人珍藏?”

  “呵呵,是的,这画不卖。你可以看看其他。”莫伶佩服他的好眼光,一屋子的画他只问了这一幅。

  他点点头,没再追问,也没强求。“作画人是个女的!”他用肯定的语气表达了他的问话,但他本来就没打算要别人回答,继续说道:“也只有女的才能把一种伤痛揣摩的那么透彻和深刻,男人的痛和女人的痛是不一样的!不是孰重孰轻,而是一种视觉的侧重和偏颇。是一个被伤过的女子啊!”

  莫伶再次惊讶于他分析的透彻和独到,“先生——”

  “能问问作者的芳名吗?”男人问道。

  “对不起,我想我不方便还没经她本人同意就告诉你!”莫伶抱歉地说道,尽管这男的看上去没恶意,但是莫伶还是选择了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他再次点点头,算是认同。“没关系,我了解的。只是这画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她也是个画家,这画让我想到了她。哈,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巧合吧!她目前应该在周游列国中!”

  “呵,理解就好。是的,有时候巧合只能出现在或是电影中。先生有看上的画么?”莫伶顺带问道。

  “哦,不用了,看看就好,这都是作者的心血之作,虽然喜欢,但不忍私藏。再说我是从外地来公干的,带走不方便。”男人说道,“好了,谢谢你的接待和替我谢谢你的老板,她的画让我感触很深,同时希望她快乐。”

  看着那人落寞的背影,莫伶若有所思,似乎每个人都有一段往事,而且不为人知……

  雅夕在中午过后才回来,一看到她回来,莫伶马上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作画工具,放到贮物室里。放好东西后莫伶偷偷地打量着雅夕,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好好看过她。

  雅夕梳一头蓬松的大马尾,前面没留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大而有神,只是眼距有点宽,大鼻子,厚嘴唇,不算漂亮,但是很有味道,这样大大的五官放在一起反倒很协调,就是别人所说的女人味。

  “怎么?打多少分?”雅夕问道,她在埋头整理画纸,但是不用回头就知晓莫伶的打量。

  “呃,呵呵,被发现了,我以为自己够小心了!雅姐原来很好看!”莫伶有点尴尬地说道。

  “呵,你才知道啊!”雅夕取笑道。“女人可以不美丽,但一定要活的漂亮!”

  “是了,今天早上来了个很奇怪的客人。他说这画是个女人画的,而且他说,他说作者应该曾经,曾经……”莫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为她不想说得太明白,怕雅夕她难堪。

  “曾经被伤过,是不?你遇上行家了!”雅夕无所谓的把话接上,对于看懂了她的画的有心人不免有点惺惺相惜。“他没买画?”

  “没有。他看中了这幅‘向日葵’,但我说这是非卖品,他就没再强求,他还说‘这都是作者的心血之作,虽然喜欢,但不忍私藏’。是了,雅者,他长得好高贵哦,气质好好。”想起那男人的高雅,莫伶不免有点花痴地说着。

  高贵的气质?雅夕突然想起了一个封尘的身影,这辈子,只有他才配拥有高贵的气质。“哦。”雅夕莫名的烦躁起来,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平复的思绪又被钩起来了。“莫伶,你是怎么我和弟认识的,你们是?”雅夕转移了话题,不想再在一个无谓人身上费太多的心思。

  “我们,我们是朋友。”莫伶草草带过,鉴于她的身份和立场的特殊,她觉得还是不要让雅夕知道她现在住在子杰那里的好。

  雅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回答没表示意见和疑问。只是意有所指的说:“我弟是个好男人,要好好珍惜,但也别伤害他。好了,今天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教你裱画,这里有几本关于怎么裱画的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南方的气候炎热,十月的午后三点,太阳还是很毒辣,白花花的日光晒得人有点头晕目眩的。但莫伶还是选择走路回去,这样可以顺路路过子杰的公司,兴许还能等他一起下班。

  远远地莫伶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埋头苦干,哪怕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阳光照射得只有一个剪影,她也不会错认他,只有这样的一个身影才能让她心安。她没再往前走,选了个较为阴凉的地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并不想因自己的到来而影响到他的工作。

  只是短短的时间,她对他所投放的感情却比想象中深厚,她曾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愫,提醒自己数次别陷进去太深,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了。如此赤裸的情感若然不能修成正果,伤害无疑是割肉般的疼痛,只是还没来得及犹豫,她就把全部押进去了。

  “莫伶——”身后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居然是王强,他身旁还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莫伶没理睬,径自低着头。

  “这位小姐是?”中年男人问道,对于莫伶对王强的不搭理,似乎有点了然。

  “呵,一位老朋友罢了。”王强一语带过,他似乎也不愿再纠缠下去,礼貌性地询问道:“这里是个工业区,里面都是承包商的临时办事处,你是来找人的吗?或许我能帮上忙。”

  “不用了,我只是走过,走累了沿途找个阴凉地方歇歇。”莫伶为了尽快打发他们离开,不得不回答道。刚说完,本应在不远处忙碌的子杰居然也朝他们走过来了,而且子杰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始料不及的。

  “爸——,王总您好!”子杰看到莫伶也很是意外,尤其她还跟父亲碰面了。

  “呵,周——周先生你好!年轻人多多磨练下也好,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王强显然也知悉子杰被调职的一事。

  “王总说的是,我会努力的!”子杰寒暄道,然后他转而对一旁的莫伶说道:“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个电话!”

  莫伶慌乱得答不上话,脸上的惊慌失措是如此的明显。

  周孝德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莫伶,看了看儿子,继而回头看了看王强,见惯人情世故的他,马上就了解到这当中必然有点什么,但是现在不是了解事情始末的时候,于是,他说道“杰,这位小姐是你朋友?我看她也在这呆了蛮久的了,外面气温高,你带她到附近的餐馆坐坐。我和王总还得回公司有事要谈。莫小姐是吧,我是子杰的爸爸,有空欢迎来寒舍玩。”一个尴尬的局面就这样被周孝德三言两语地化解开了。

  三个当事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连声称好。等他们走远了,子杰才发生莫伶的脸色很苍白,“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莫伶摇摇头,她看着子杰良久,问道:“你说你爸是在一家外企打工的?”

  “是啊,他确实只是替别人打工,只是他恰好是董事长罢了,他替众多的股东打工,不是吗?”子杰不认为自己这是撒谎,只是他无意卖弄他的家庭,这只是他爸爸的成就,与他没多大关系,他的事业他自己会经营。

  “可是,你爸是董事长”莫伶仍然觉得被欺骗了,有点受伤。

  “但那只是我爸爸的事业,我是我,我只是希望你认识的是我本人,而不是我的背景。”子杰真诚地说着。

  莫伶朝他看去,看懂了他的真诚,心里升起了一份欣赏之情。想起这些段日子的相处,她不得不感叹:他是那么的朴素和踏实,一点也不像富家子。她突然一把把子杰抱住,为这样难得的男人而心折,只是他是如此的优秀,她配不上他。她能拥有这个男人多久?莫伶有了日后分别的惜别之情。

  看着莫伶脸上复杂的神色,子杰有点明白她的心情,他只能够轻抚她的秀法,安慰道:“别想太多,事情没你想象中复杂的。”当然这话是仅仅是安慰而已,父亲已经见到了莫伶,以父亲的见多识广,他肯定看出了我和莫伶的暧昧,子杰有点担心。看来事情是瞒不住的了,他也面临着一个抉择,到底是要伤害父母还是伤害莫伶,到底还有没办法可两者兼顾?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下班了?走,去买点菜,回去教你做饭。你呀,该学会照顾自己。”子杰挑了个轻松的话题。

  “雅姐让我早点下班的。你呢?你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莫伶强打起精神。

  “没事,我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去超市买点牛肉,教你做一道‘滑蛋牛肉’”子杰笑道。

  一回到家,子杰就挽起衣袖,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他回头招呼还楞在玄关的莫伶,“过来啊,看好。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明天你得把我做过的菜重温一遍。牛肉逆纹切成薄片,用腌料拌二十分钟,蛋中加盐打匀,放下葱花备用。将锅中一杯半的油烧至八分热,放下牛牛肉大火过油至八分熟时捞出,沥干油,入蛋汁中,另外烧热五汤匙油,倒下蛋汁,用铲子在锅中转圈滑动,烧至蛋汁八分熟时装盘。好了,一道‘滑蛋牛肉’完成了!

  子杰把瓦斯关好,回头看着始终没发一言的莫伶没“怎么了?还在想下午的事?”刚说完,电话响起来了,是父亲,子杰略带歉意地说:“是我爸爸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莫伶看着子杰走出厨房,他回避着她接电话,这是意味着?莫伶没再往下细想,任何的揣测都会碰撞到她脆弱的心。

  “爸,怎么了?”子杰关上阳台的落地窗,有点担心地朝厨房望了一下,但莫伶并没出来。

  “杰,今天下午那位小姐是你朋友?”周孝德直入正题,显然不是一般的闲话家常。

  “恩。”子杰含糊地应道。猜测着父亲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而这通电话的用意是什么?

  “哦,你也不年轻了,交朋友也很正常,无须事事瞒着家里人,看来你这段时间的反常也是因为她吧?”周孝德似乎开始理解儿子前些日子的异状的原因了。

  还好,父亲好象还不知道莫伶的过去。“爸,我们也刚开始不久,我想交往一段时间后,等稳定下来了再说的。”

  想起王强与莫伶两人碰面时的尴尬神色,周孝德提醒到:“子杰啊——”但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也许是自己多疑了,于是改口道:“要是可以的话这个周末和莫小姐一道回家吃个晚饭吧。”感觉到儿子的迟疑,周孝德又换了个语气,下命令似的说:“就周末的八点吧!就这样,到时见。”然后不由分说的掐断了电话。

  看着已挂断的电话,子杰真是一筹莫展,看来周末的聚餐是逃不了的了,当他回过神时,却发现莫伶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客厅,并且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在发呆的自己。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打开落地窗朝她走去。

  “我再多做个菜,等下就吃饭。”子杰紧紧地握住了她端放在大腿上的手。

  饭后,他们互相偎依地看着电视,电视剧情固然精彩,但他们都没把心思放在上面,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子杰——”

  “莫伶——”

  他们突然同时说到,他们为这样的巧合相视而笑。莫伶说:“你先说吧!”

  “我爸说——,他叫我们这周末回家吃饭。”子杰好不容易才把话表达完整。

  “你爸——?我们?”莫伶吃惊地坐直了身子,她有点意外、有点窃喜。但更快的,她想起了下午,王强和他爸爸在一起,她突来的喜悦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

  “你在担心什么?别想太多,我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子杰喃喃说道,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真的可以吗?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深圳原来很小,小到能让王强和子杰他们相识,她只有过去,而未来遥遥不可知,原来命运真的是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连你想隐藏过去的权利也没有。她甚至不敢跟子杰说王强就是包养她的人。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临的那么快,快得让她收藏这段美好时光的时间也没有。“我们这是在自欺欺人。”一语道破问题的所在。

  子杰无奈地长叹,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是个好女人,我爸妈会喜欢你的,人都有过去,无须刻意隐瞒,也不必刻意彰显。一切顺其自然吧。”

  “子杰,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过去你有多在意?”莫伶突然认真问道。

  子杰看了她好一会,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虽轻柔,却很坚定,“任何事情对比起拥有你都将变得微不足道。我介意过,痛心过,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挡我想和你一起的事实。让我们忘记过去!”子杰深情而笃定地说着。

  莫伶整个人溶化了,嘴唇因感动而紧抿着。泪水在她喉头涨满,她咽了回去,她告诉自己,以后要为他而坚强。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不幸是天下间的大不幸,她突然了悟,惟有当这个不幸可以在某天说与自己所爱的人听,不幸也就不过一桩往事,渺小得连自己也会发笑。我们都需要有一位理解的听众来为我们不幸的过往去喝彩和鼓掌。

  又是一个惬意的清晨,莫伶如今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起和步行上班,由于时间的充足,她悠闲的漫步与匆匆为赶上班的路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莫伶留意着是否会再碰到那个据说脑子有问题的老人,最近上班,几乎都会碰到他拉着过往的路人说着大同小异的话,看着路人被老人唬得信以为真的表情她都会会心一笑。她甚至没打算提醒一下这个可怜的路人,她觉得这个老人不并不可恶,如此的恶作剧对于深圳紧凑的生活节奏只能算是个小小的插曲,权充娱乐;有时候也确实需要“无心人”来幽其一默。

  她从容地从老人身旁走过,耳边再次听到老人似真亦假的警世诤言“人才是命运的主宰”,只是这次被警告的人不再是她,而是某个可怜的路人甲正如当初的她。

  快到画廊时,莫伶远远地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等在门口。她快步迎上,居然是那天来看画的奇怪男人。莫伶从包包里翻出雅夕给她的钥匙,雅夕说以后就由她来开门,她会晚点来。

  “先生,来多久了?”莫伶带点歉意地打开门,招呼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的男子,因为男人脚下扔着五、六个烟头。

  “也没等多久,就一会吧!”男人客气道。

  “呵呵,先生怎么称呼?”

  男人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莫伶接过一看,他居然是一家颇为出名的跨国企业总裁,她惊呼道:“原来是张元浩先生阿,久仰了。我在财经杂志常常有看到你的采访,难怪一开始就觉得你面熟。看来张先生不单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更是名眼光独到的收藏家。”想到他那天对雅夕的画的评价,莫伶不难看出他对于艺术品有着丰富的知识和见解。

  “呵,过奖了,对于画我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只是曾经有位朋友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家,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懂了一点。我今晚就要离开了,特意过来看看,这么出色的画好久没见过了。”张元浩谦虚地说着。突然他发现收银台上放着几本财经杂志,他随手翻了一翻,让他诧异的是这几本杂志里都有详尽地介绍过他的内容,是巧合?于是他问道:“你有看财经的习惯?”

  “哦,我不大看,是我的老板的,她常常买。”莫伶也奇怪雅夕怎么也会对财经感兴趣。

  张元浩没再说什么,细细地看过墙上的画就告别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雅夕就会来了,莫伶一看到她马上就说:“雅姐,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一名奇怪的客人么?你猜他是谁?他居然是S集团的张元浩总裁,他一大早就来了,刚走。”她边说边把名片递给了雅夕。

  雅夕没接,喃喃地念了句:“是他?”呆呆地看着莫伶手上的名片,片刻后突然问道:“他看上的可是这一幅?”她指着墙上的向日葵油画。

  “嗯,是的。”雅夕的反应过于奇怪,在她听到张元浩这个名字后,她的表情就一直处在激动中,莫伶研究着她的神色。

  雅夕搬过凳子,取下墙上的画,匆匆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跑出去了。

  莫伶看着手上雅夕始终没接过的名片,若有所思,她突然记起张元浩前后两次曾提及的一个画画的朋友;她明白了,雅夕跟张元浩是认识的,而且单凭雅夕毫不犹豫地把一直珍视的画作拿下就可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莫伶皱起了眉头,因为全地球的人都知道S集团张元浩跟实力相当的R集团董事长千金联婚一事。

  莫伶失神地看着桌上的几本杂志,其中一本的封面就是张元浩,她突然对雅夕的曾经和未来浮起了一份复杂的怜悯与茫然。她同时衷心地为雅夕祈祷,感情是个可以将女人一毁再毁的利器,是唯一一个让人在同样的地方甘愿一跌再跌的深渊。

  雅夕跑出去后,左右探视了一下长街上的人流,然后毫不迟疑地朝着某方向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暗祈求:神啊,让我见见他,就一会。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了大马路,沿途却没看到她想见到的身影。已经分开三年了,她都没见过他,知道他远在地球的另一端,但是她从未去打扰过他,因为那一端已经有另外的一名女子照顾着他的起居,已有另外一名女子能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旁接受别人的祝福或妒羡的目光。但突然知道他从地球的彼岸来到了这个她所在的城市,意识到他其实就在她的咫尺之间,她再也压抑不了自己想见他的冲动,思念就像一条条蠕动的爬虫,啃噬着她的四肢,直到把她啃成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她看着路边南来北往的车流,情不自禁地涌出又苦又涩的泪,泪水模糊了一切,穿梳的车流如时光倒退般地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在模糊中隐约地看到一个人影朝她走来,然后逐渐放大,直到眼里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熟悉。

  “雅夕!”一把充满磁性的声音把她从失神中拉了会来。

  她狼狈地狠狠把泪水擦去,看着阔别三年的张元浩此刻真真切切地就站在她面前,并不是做梦。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雅夕才知道,对他的爱并没随着时间与距离而减少,只是一直被自己藏到了心里的最底层,藏到了一个任何人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我早就应该猜到‘夕阳画廊’是你的。”张元浩说着,向来处变不惊的他此刻脸上也写满了动容与重逢的惊喜。“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你当年一字不留地就离开了美国,号码也换了。虽然要找到你并不难,但我知道你的执意离开是为了断绝和我的一切联系,我不敢打扰到你,而且我已经无法给到你任何的承诺,很抱歉。”

  雅夕想也没想的,甚至没打算隐瞒:“不好,三年来我过的一点也不好,时间无法抹去昔日的记忆和伤疤,我不是个善于遗忘的人,只能任由自己在清醒的冷漠中受折磨,因此记忆常常以噩梦的形式降临在我的现实生活中。为什么一再发誓永远不哭之后,我仍然那么容易流泪。”

  她的痛苦他不是不理解,从一开始相识时他就清楚她是个对任何事情都过分执着的人,只是没想到三年后,她仍然是那么的痴迷并且无悔,这一份厚爱他承担不起,除了道歉,他没有任何的话语。

  “你不该来的,我可以做到不去找你,却无法做到避而不见,也许你这次回国是公事,但你不该在我可能存在的范围内徘徊,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用说抱歉,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道歉。”雅夕有点恼火,恼火这个曾经拥有过彼此的男人如今对她仅剩下了歉意,在她受着相思的煎熬时候,他只有歉意,哈,她笑自己的天真。同时怜悯自己的付出。

  雅夕的伤痛与绝望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一个好强女子,又是怎样努力地想忘怀过去,但结果总是徒劳。因此,张元浩选择了沉默,在这个时候他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你没话要对我说,是不是?这画给你,三年前没有参加你的结婚宴会,这是补送给你的结婚礼物。我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还是朋友’,你伤害了我,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现在,请你转身离开,离开这个有我的城市,拜托了。”雅夕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画塞给了他,她挪动着如千斤重的脚一步一步地在他的注视下离开,直到走远,消失不见……

  张元浩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心有不舍,他是爱这个女人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但他同时也爱着他的妻子,谁说爱是唯一的?只是世间很多的真爱都只是选择出来的结果,未必是更爱谁才最终走在了一起,只是婚姻不仅仅是爱情。雅夕的感情他只能割舍与辜负,希望她能走出伤痛……

  在选择的天平上,是从来都不公平的,当人们作最艰难的抉择时,常常没有痛苦的权利,而当痛苦被唤起时,抉择却已经成为了往事……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