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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南

  月亮隐没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无数繁星静静地闪烁着。一支支小舟在夜色中缓缓前行。十年之后再度归来,还是一样的静谧和安宁。

  “名剑山庄”四个古朴的大字高悬——即便隔着几条街道和河流也能望见。此时此刻,名剑山庄还是和十年之前一样忙碌繁华吧?

  “什么都没有改变呢。”微波在船边轻轻地荡漾,点点星光在波纹中聚了又散。紫衣女子坐在船头,紫色的轻纱在风中漂浮飞舞,却掩饰不住面纱之下绝美得窒息的容颜。她轻摇折扇,四根手指上戴着纤细而光华耀眼的戒指。戒指的另一端,仿佛连接着什么东西,却被黑暗所掩盖。

  她展开手中的画轴,已经微微泛黄的绸面上画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凌乱的发丝不驯地翘起,口中咬着一段九节银鞭,侧着头微笑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即便是江湖儿女的一身劲装,仍然是一个玉雪可爱的人儿。

  “奇怪呢……”曲清绫轻声叹息道,“以前从不曾觉得自己生得好看。”直到现在,容貌和体肤都已经毁弃,才明白那活泼乖巧的模样已经永远定格在画轴上,再也没有办法从画中复苏。

  洗月,愿你能忘忧。轻柔而怜惜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清晰得宛若昨日。

  “为什么?为什么……浣日哥哥,竟然连你也要抛弃我?”与那个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另外一个声音,绝望的啜泣和轻喃,闻之令人心碎。

  在他身边那几年的时光,她确实是忘记了一切的哀愁,像一个无忧公主一般快乐。然而……曲清绫的手指猛然之间收紧,绸缎的画布在她手指下碎成片片,漂落到水中……

  “师父,请你教我练剑吧。”幼小的女孩子跪倒在施茗的书房外,苦苦地哀求。

  施茗放下手中的书卷,不耐的神色从眉间一闪而过,“洗月,快些起来。莫要如此——你现在乃是同浣日一样的身份,名剑山庄的小姐,怎能随便就下跪相求?”她是师兄的女儿,而且有浣日的相求,她不仅让洗月居住在名剑山庄,还让所有的弟子都如待名剑山庄之女一般待她——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容洗月抬起头,声音虽然怯懦,却隐含着绝不动摇的坚定:“师父,其他的师姐妹都习武,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习武?名剑山庄的众位师兄师姐,已经完全足以保护你。”

  容洗月鼓起勇气,“但……那都是借助于别人的力量,一旦他们不在我的身边,我就难以自保。更何况,父母亲大仇未报,我……”

  容洗月一提到她的父母亲,施茗美艳冰冷的脸上,划过一道诡异莫测的光芒,“下去吧,洗月,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教你武功的。”

  她衣袖一挥,两股清风飞出,将书房的门合上。

  这么小的女孩子,却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的瞳孔中隐含的阴暗与仇恨让她心生寒意。倘若教给了她武艺,有朝一日,难保她不会反噬曾经教授她武艺的人。

  她怅然若失地从书房往自己的居所走去,直觉前方的道路有障碍物的存在。她往一旁走去,想要绕道走过去。

  然而那挡住她道路的障碍物立时随着她移动,又一次拦住了她。

  “师姐……”她低声唤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站在她面前的是三个高大的年轻少女,是剑字辈的剑兰、剑竹和剑菊。容洗月瘦弱的身躯在她们的面前,显得更加的渺小虚弱了。

  “你这样的孤女,也配叫我们师姐吗?”剑兰冷笑道。

  “孤女……”容洗月低下头,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掩盖了她的眼睛,“我的确是个孤女。但是不叫你们师姐,我又能唤为什么呢?”

  即便是容洗月这般逆来顺受的样子,也仍然激发起了她们无限的怒火,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何以成为了名剑山庄名义上的小姐,与凌浣日同样的待遇?

  容洗月柔顺的话语却隐含着讽刺,剑兰一怔,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剑菊上前一步握住容洗月的手腕,使出内力一握,便见容洗月蹙起了眉头。

  “洗月师妹,你这手上的这镯子好生漂亮,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剑菊一边笑道,一边手上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容洗月的手臂。

  骨骼仿佛都要碎裂一般——容洗月咬紧了牙关,如果她也能……如果她也会武功,便不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的羞辱。然而父母双亡的经历让小小年纪的她便学会了超出常人的忍耐——这是寄人篱下所必须知晓的法则。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在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她万万不能让这把刀落下来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这是……”容洗月艰难地道,“凌师兄送给我的……”她观察着三个少女脸上嫉羡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姐姐们想要,就请拿去吧。”

  “真的吗?”一直待在一旁的剑兰不等到容洗月再说第二句话,立时就将那玲珑剔透的镯子从容洗月的手臂上褪了下来——坚硬的镯子刮到她突出的腕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恭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悦和心疼的意味。

  即便是如何再有心想要刁难她的人,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仍然无法激怒她,也应该罢手了。将镯子拔下来之后,三个少女面面相觑,讷讷地不知应该说什么好,毕竟是凌浣日送给容洗月的东西,要是被凌浣日知晓,他们又应该怎么办?

  容洗月不动声色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几位姐姐走好,洗月有什么东西,姐姐们只管拿去便是。”

  那三个心满意足的少女在她的身后渐渐走远。直到听不到她们那尖锐得意的笑声,她全身无可遏止地颤抖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即便是名剑山庄的小姐,有凌浣日的庇护,那又有什么用!

  只要自己没有实力活在这个世界上,便只有对所有人的羞辱逆来顺受。

  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地望着这发生在山庄偏僻角落的争斗,刚开始是惊讶,渐渐转为怜悯和沉痛。

  她站在练武场外,已近日暮,练武场的弟子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凌浣日换好了衣服,走出练武场。

  “浣日哥哥。”她微笑着唤了一声。

  “洗月,今天一整天都呆在书房吗?”他看着容洗月将手拢在衣袖之中,眼中光芒一闪,“洗月,我的剑还放在练武场的架子上,去帮我拿来好吗?”

  “好。”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拿剑,袖子一直滑到肘部。

  她将剑拿下来,递给凌浣日。凌浣日却并不接过,她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掩藏起来,凌浣日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咝——好痛!”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擦着了。”她低声回答。

  擦着了?他冷笑一声,这么明显的指痕——山庄中的人都知晓容洗月不会武功,却还要在握住她的手上施加内力,分明是出于山庄的弟子所为。

  “哦,擦着了?”凌浣日的目光渐渐冷了起来,“那么我送给你的镯子呢?”

  被他那样的目光注视得浑身发毛,“摔的时候……跌碎了……”

  谎言越说越蹩脚,眼看着就要露馅了。那玉石乃是最坚硬的翡翠——就算与铁器相撞都没有半点损伤,难道她摔一跤就会压碎吗?

  凌浣日柔声道:“碎了也可以粘好的,你捡起来没有?”

  容洗月的嘴唇轻微颤动起来,“对不起……浣日哥哥,我……”

  “我都已经看见了,”凌浣日淡淡地道:“你何必对我隐瞒?”

  容洗月低下头,咬着下唇,“你若知晓,定然会惩罚她们的。”

  “难道你的心中对她们没有半点的怨恨吗?”

  她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怨愤,“不,没有。”

  “那好,”凌浣日点头轻叹,“既然你执意如此,此事我便不再管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那三个少女再次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定然是为了争夺那个镯子,连姐妹之情也可以暂且不顾了。而那个镯子现在正戴在得意洋洋的剑菊手上。

  已近深夜了,山庄偏僻的小道上回荡着少女的笑声和交谈声。

  “我真不明白,容洗月那个孤女,何以值得师兄对她那么好?”

  “哼,真是!好有什么用,没有凌师兄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不是!”

  容洗月躲在一旁的灌木林中,她们的一言一语皆进入了她的耳中。这样的话语已经不足为奇,几乎她所能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说过。

  脚步声渐渐地接近了,她悄悄地拉动了绳索。走在最前面也是最胖的剑兰突然之间绊倒了什么东西,庞大的身躯砰然倒地。她一倒下去,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一块密集的毡板牢牢地扎在她的身躯上,如同千万根针钉入了一团棉花。

  “剑兰!”高瘦的剑菊跑到剑兰的身边,还未等到她俯下身来,一条藤蔓从半空中挥来,拦腰将她缠住,一个刹那之间,天与地便在她的眼前翻覆颠倒。尚未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钓到了半空中。

  剑竹一看见两个同伴先后中了埋伏,哪里还敢前去救她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跳地往前走去,唯恐再触碰到绳索藤蔓一类的机关。还好自己的警觉性够高,剑竹正暗自庆幸,忽地脚下踩了一个空,整个人直直地坠入了地底。

  容洗月冷哼了一声,素来逆来顺受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她悄然地剥开藏身的灌木丛,爬了出来。

  一片庞大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她的面色蓦地苍白,“师……师兄?”这一切,她在暗中做的手脚,怎样去报复那些人,全部都被他看到了吗?

  “洗月,你又骗我。”少年双臂交错,将剑抱在胸前,声音甚是无奈。他的脸庞朝着月光,散发出自内而外的光明气息。

  “我,我没有。”已经被揭穿,她却仍在强自支撑。

  “你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她们没有半点怨恨之心,相反,你花了近一天的时间来布置这么巧妙的机关,究竟是为了什么?”凌浣日的目光开始渐渐变得炯亮逼人,让她不敢直视,“你完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事实,何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她们?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父亲教过我内功的心法,我却不知道怎么用。师父也总是不肯教我,没有你的保护,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方道:“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愿意将我会的武艺都教授给你。你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真正的能力去打败对手,而不是用这样的手段。”

  “真的吗?”她的眼睛中放出光亮来,“真的愿意教我吗?”

  凌浣日微笑着点点头,“当然。”

  “那么……”容洗月的目光微微一黯,“浣日哥哥觉得我做错了……便去把她们放开吧。”

  凌浣日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了那偏僻的角落一眼,呼喊救命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的延续,“既然她们曾经那样对待你,我又何必去救她们呢?”他的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从此以后,凌浣日开始教授给她武艺。她虽然唤施茗为师父,然而武艺之师却是凌浣日。

  藏兵阁的顶楼上,施茗默默地望着练武场。

  天色已经黯淡,弟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从练武场出来。在苍茫的暮色中,一个瘦削的身影犹自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刚开始是艰涩的,后来渐渐地流畅起来。

  “师父。”凌浣日俯身行礼。

  “你在教她练武功?”施茗犹自背对着他,未曾转过头来望他一眼。

  他开口回答:“是。”

  施茗冷笑一声,“你可知她为什么一定要练武?”

  “为了让她自己不再受他人的欺辱,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你一心以为自己讨得了她的欢心,让她不再那么悲伤,”施茗冷冷地道,“你不过是在害她。”

  凌浣日神色微微一变,“我只不过是给她想要的……”

  施茗转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语:“她这一生真正想要的,谁也给不了她。”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握紧,带着某种可怕的预示,“你也不能。”

  从容洗月第一天来到名剑山庄时,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容洗月继续留在名剑山庄,必然会渐渐地将凌浣日从他原本的轨道上带离,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这个女子而死。

  她只有凌浣日一个孩子,必然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他,让他走上光明的道路,即便是要以其他人为代价。

  四年之后,她十六岁,登上了名剑山庄高手簿。从那时开始,施茗才开始将名剑山庄的高深武艺教授给她。

  而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少女,也如风吹流云一般,不知不觉地散去了。

  “那是葬月宫的宫主!”

  “是曲清绫!”

  岸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声的吆喝,打破了黑夜的静默,那些呼声迅速得到了回应。一个个手持火把的人从黑暗中奔出,围在岸边。如夜幕般深蓝静谧的河水被照映得火光粼粼。

  “曲清绫,站住!”

  “还我门人命来!”愤怒的呼声越来越大,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将整条小河从上游到下游都包围了起来。远远望去,两岸的火把绵延甚长,宛若一条火龙。有的人甚至从岸上跳进水中,却畏惧于曲清绫,不敢游到她的舟边。

  “感觉好像,”曲清绫从船头上站起身来,抬头四顾,“被包围了啊。”

  船公见势不妙,丢了船桨,“扑通”一声跳下水,逃命去了。

  “诸位与我有什么瓜葛?”曲清绫笑道,“深夜相见,却是这样的阵势,未免让我有些怕了。”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的回应:“曲清绫,你这个狠毒的妖女,来到未满三月,便屠杀了数十门派山庄,实在是罪不容诛!”

  “心狠手辣,罪大恶极!”

  “就算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泄我们心中之恨!”

  曲清绫蹙起眉头,她是灭了几个门派的头领。不过,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所要求她做的,什么时候她又屠杀了数十门派?

  慷慨激昂的人群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火光映照出他苍白而愤怒的脸庞。

  “铁律公子。”身边的人颔首低声道。

  “铁律公子凌浣日也到了?”曲清绫轻笑道,“莫非也是为灭门案而来?”

  即便是在如此悲愤的情况下,名剑山庄的庄主也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与儒雅,“曲姑娘,”凌浣日缓缓道,“名剑山庄与你有什么仇恨,你便找我就是,为何要向山庄的无辜弟子下手?”

  曲清绫冷笑一声,“公子说是我,可有什么证据?”

  “名剑山庄中幸存的弟子听闻葬月宫亲口承认,”青筋从凌浣日的手背上浮起来,“今夜,姑娘在墓地之外,不是还杀了蝙蝠门数位护法吗?”

  他轻叹一声:“请姑娘把扣押的山庄弟子交给凌某吧,倘若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我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的。”

  曲清绫抬起头来,冷冷地道:“这不是我做的。”她甚至不屑于做任何的辩解,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是无比的斩钉截铁,那双漠然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也在刹那放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

  “在这段时间中,又有何人知晓姑娘的门人身在何处?”凌浣日淡淡地道,言下之意即便不是曲清绫本人,也可是葬月宫门人下的毒手。

  “不是我。”曲清绫又重复了一遍,眉间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冷笑道:“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让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意思。”

  凌浣日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在思虑着曲清绫的话中有几分真实性。

  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曲清绫笼罩在面纱之下的脸庞蓦地苍白。

  名剑山庄的惨案便发生在凌浣日离去的短短一段时间内,那诬陷葬月宫的人,又为什么不会在她离去的时候趁机对葬月宫下手?

  曲清绫突然长身跃起,脚下的小舟刹那间四分五裂。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