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伤了谁
许家与曲家的婚事搁浅了。
两家的父母还在云里雾里。这件事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前一天晚上的订婚宴上两个人还好好，怎么一下子就要分手？
连关岩老爷子也动怒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结就结说分就分？你们当是儿戏吗？我不准！这事由不得你们胡来！你马上就给我去许家说清楚！”
妍雅面对外公的指责垂头而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关丽敏也急了，“雅雅，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别不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们啊！”她此时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猜测：“是不是你和乐乐吵架了？你们呀，小孩子吵吵嘴不用放在心上，过两天就好了。怎么能说取消婚约呢？不要任性了！”
妍雅依旧不说话。现在，叶晖不在身边。他送她回来之后被曲迪直接派去了公司，目前一个工程的设计问题急需他处理。临走时他欲言又止，妍雅望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不要他来承担。何况，他们已经决定不再做任何辩解。
一切让许绛去说吧。随便他说成什么样子都行，无论什么她都会承担。
叶晖转身离开时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低低地道：“等我回来。”
她的心里顷刻一暖，无限的勇气涌上来。
面对一家人，她又一次深吸一口气，重复着唯一一句话：“是我不好，不过你们不用再多说了，我真的无法再和许绛结婚。对不起。”
“雅雅——”
“你这孩子！”
关丽敏和曲迪同时站起来，两人既急又怒又失望。关岩狠狠用拐杖跺着地面，甚至扬起手臂就要教训孙女。妍雅闭紧眼睛，迎着棍子一动不动。突然，电话铃响了。
关丽敏接起话筒：“喂，你好……哦，是许夫人啊？是，是，已经回来了。乐乐他——什么？他那么说吗，可是……可是……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小孩子嘛……哦，这样啊，那也没办法，那先样吧。好，我会和她说，麻烦您了，好……”
放下电话，关丽敏默默地望了望父亲和丈夫，动了动嘴，终于开口：“那边说……要先解除婚约。”
“什么？”关老爷子怒道，“不行！这成何体统？才办了喜事就要悔婚？你们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都是这丫头不好，你们——快带着她去亲家那赔礼，这次绝不许再把事情搞砸了！”
“爸，许家说是乐乐要退婚的。”
“什么？”
“刚才听乐乐她妈说，那孩子也是今天早上才跑回去的，一进门就说要解除婚约，说……不喜欢雅雅了。”
“怎么这样？”曲迪惊讶道，话语中带上怒意，“我们家雅雅有什么让他不喜欢的？”
“那边也追问了半天，说……乐乐昨晚遇见了以前的一个女同学，好像两人以前就谈过吧，然后一起出去了一晚。他今天回来后就说什么旧情复燃不想再和雅雅结婚了。”
“那个臭小子！”曲迪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哪有这么混账的？当初是怎么追我女儿的？不行，我一定要去教训他一顿！”
关丽敏拉住丈夫，“你等等，这事还没说定，那边也说还在劝儿子呢，要是乐乐能回心转意的话……”
“还劝什么？他愿意我也不愿意再把女儿嫁给他！”
关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急什么？哼，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个德行，一代不如一代！就知道胡闹！不过他们要结婚的话还有好几年吧，等那小子玩够了到时候再收收心也不迟。总之，这门婚事不许弄砸，这不光是他们俩的事，你们还不明白吗？都给我上心点！”他又瞪了曲迪一眼，“特别是你！你瞧瞧现在公司被你搞成个什么烂摊子了？还敢跟着年轻人胡闹？哼！”
曲迪垂头不语，关丽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关老爷子拄着拐杖大步走出芬园的大门，路过妍雅的身边时，又是重重地一声“哼”。
妍雅一直怔怔地立在原地。她实在太惊讶了。
为什么，为什么许绛会那么说？
她以为他会狠狠地揭穿他们，她以为他会把她骂得体无完肤……应该是这样的，不对吗？
可是他……他在搞什么？
想让她再欠他一个人情吗？想体现自己的爱是多么伟大吗？
笨蛋！
她是不会再感激他的，她也绝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你这么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笨蛋！
可是，一直紧绷的面孔却不知道何时坍塌下来，再怎么挨骂也始终干涩的双眼终于流出泪水。
妍雅伸手擦去眼泪，捂住嘴。
对不起，笨蛋……对不起……
＊＊＊＊＊＊＊＊＊＊＊＊＊＊＊＊
很多东西开始微妙地改变。
许家没再提婚约的事。关丽敏曾带着女儿亲自前去拜访了一次，许绛避而不见。许夫人也变得客套而冷漠，甚至当着妍雅的面冷笑道：“女孩子太漂亮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尽会招惹是非，还是安分老实点的好。我看我家乐乐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还真不错，也漂亮，又温顺，对我家儿子不知多好，乐乐这次真是享福了。”
许绛其实并没有母亲说的这样快活。他喝酒，熬夜，泡吧，打游戏，整夜的不回家。他精神涣散，衣冠邋遢，白天抱头大睡，起来了也没什么表情，依旧什么都不说，简直急坏了家里的人。
大概所有的母亲对子女的事情都有着异乎寻常直觉。尽管许绛什么也没说，许夫人还是发觉到不对劲了。曲妍雅，这个让儿子费了那么大劲才追到的女孩，怎么可能一晚之间就不喜欢了？她没那么傻，只怕天下间所有做妈的能想到的她都想过了。事后的一些端倪，明显是自己的儿子更痛苦，她自然本能地袒护起自己的孩子。
关丽敏也是如此，听不得外人对女儿的冷嘲热讽。这次拜访最终不欢而散。
今日集团与亨通传媒的合作也并不如期待中顺利。其中一项重要的工程刚开始没多久就遭到了搁浅，两家都因此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这对今日来说几乎是雪上加霜，而亨通传媒似乎也失去了最初的合作热情，对于今日的难处大多冷眼旁观，甚至有了拆伙的意向。
曲迪因此忙得焦头烂额，关丽敏的抱怨也愈来愈多。终于有一天两人又吵了起来，妍雅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吵得很凶。
“爸、妈！你们别吵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这样？”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曲迪怒道，“你知道公司现在有多困难？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你和你妈是在家享福惯了不知世道艰难！再这样下去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关丽敏也是满腔火气，“你吼什么吼？就会在家里吼！你要有本事去公司吼、去我爸面前吼啊！我们家好好的公司交到你手上就变成这副样子！你还有脸跟我叫？你要真有点本事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这能怪我吗，你知道姓许的那家子是个什么态度？合作？哼，狗屁的合作！别说帮我们一把，现在抽身走人、落井下石的事全都来了！这就是当初你和你老子找的好伙伴！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在死撑你知道吗？”
争吵根本停不下来。妍雅震惊地望着父母对峙中扭曲陌生的脸孔，忍不住发抖。
字里行间，她都听出来了，如果曲家与许家的合作顺利，事情不会至此。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和许绛没有分开，两家的关系也不会这样。
可是，可是……
已经无法回头了。是她自私，是她的罪过，可是，她真的已经无法再回头。
妍雅拿起电话，深吸一口气，拨了叶晖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妍雅吗？”
她紧握着电话，另一只手背抵着口鼻，然而抽泣最终还是透了出去。
“妍雅？你怎么了？哭了吗？”
“……哥……”
“别哭，妍雅。”叶晖的声音里带着哑哑的疲惫。他还在公司里忙碌着，在局面如此严峻的时候，他一直呆在公司里帮着父亲，几天都不曾回家。他轻声地、温柔地说：“妍雅，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天晚上，叶晖在凌晨的时候赶到了家里，风尘仆仆，疲倦却急切的样子。曲迪和关丽敏都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他回来。妍雅替他开门，叶晖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
今日集团接连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变故。
由于合作单位撤资，导致项目搁浅，欠款一比接一笔地追上来，公司财务不堪重负。
董事会开始正式追究现任董事长的责任，曲迪的职位岌岌可危。
今日的股票不断下跌，市面出现了大笔抛售的状况，公司局面陷入困境，关老爷子大怒。
两个小规模项目分别提前了两个多月完工，由于客户十分满意，款项结算也很顺利且迅速。
曲迪在办公室里有点惊异拿着这两期项目的报告，八十多万的利润，算不上多，然而在这个时期几乎是唯一的进账了。最重要的是，它来得太及时了，这么一来资金周转上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也可以再撑上一段时间。
“怎么，”曲迪看着报告，“这两个项目都是小晖负责的？”
“是呀。”总经理谢宜道，“小晖少爷这段时间真的是很辛苦，为了赶完这两个项目，花了很多心血。”
曲迪点了点头，“嗯，这孩子确实不错，我没看错人。”
谢宜说：“不过，曲总，有件事要报告您……您看这里，”他指着报告，“在这两期项目中，由于资金到位不足，所以有一些建材是直接从亨通那项工程中挪用过来的，还没有上报董事会……”
曲迪扬眉，“哦？”
谢宜急忙说：“您不要怪小晖少爷，这些决策都是我同意他做的，当时情况紧急，真的来不及再走一遍流程，何况——”
“何况那些老顽固根本就不见得会同意，哈哈。”曲迪大笑起来，“干得好啊，有了效益就是漂亮，小晖的决定没错，亨通那项工程不用指望了，要照那群老家伙的意思再拖下去，不拖到山穷水尽才怪！根本不用理他们！”
“对了，还有，”谢宜说，“前一段时间市面上抛售的今日散股，小晖少爷已经以董事长的名义收购了一大批。”
“他？他哪里有资金的？”
“听说小晖少爷申请到了建行的一笔贷款，他还亲自去催讨了以前几个项目的工程款。所以目前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
曲迪拊掌而笑，“好，好，好。不愧是小晖，多亏有他在我身边。帮我准备董事会的材料，我看那些老家伙们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宜颔首，“是。”
董事会上，经过激烈的辩论，曲迪的职位得以保全。之后，叶晖、谢宜几人前往亨通谈判，原本已经趋于破裂的合作案突然有了回旋的生机，不久竟奇迹般地又开工运行了。
今日集团整整紧绷了几个月的紧张局面终于得以缓解，所有人都由衷松了一口气。
炽热的暑假已然过去。
妍雅的大学也开学了。
＊＊＊＊＊＊＊＊＊＊＊＊＊
九月，叶晖送妍雅去N大报到。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先是两周军训，要住在军校，没问题吧？”
妍雅说：“没问题啊，应该很好玩吧？”
叶晖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受不了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你可以来接我回去吗？”
“我可以安慰你一下，顺便再嘲笑你。”
妍雅“嘁”了一声，叶晖继续说：“大一你是要住校还是回家住？”
“住校啊，学校那么远呢。”
“要不要在附近给你租一间房子？”
“不要！住在宿舍里才好玩吧？嘻嘻，我还从没和别人一起住过呢。”
叶晖看看她，有点无奈地笑。这时的她，真的像一个妹妹般天真而无忧无虑。
他拍拍她的头，叹一口气说“好吧”，妍雅甩着头像小猫一样皱起鼻子，然后弯起嘴唇“嘿嘿”笑了。
多么希望，能够让这样的她再多一点时间这么快乐下去……再多一点时间。
＊＊＊＊＊＊＊＊＊＊＊＊＊
两周后，妍雅军训回来，人瘦了一圈，也晒黑了不少。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背着两大包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的，都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今天可爱的女儿受苦归来吗？”她收拾了行李，洗了澡，有点赌气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大门口等人，等着等着就缩起身子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灯光。她支起身子，看见叶晖从厨房走过来。
妍雅张大眼睛，“哥？爸妈呢？”
叶晖把一杯温热的牛奶端到她面前，说：“他们昨天出国了，去美国度假，大概一星期后回来吧。”
“又去旅游。”妍雅嘟着嘴一口一口喝牛奶，“就把我一个人丢家里。”
叶晖说：“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们也想出去散散心吧。”
“对了，顾妈呢，她怎么也不在啊，也跟去了吗？”
“顾妈回去探亲了，听说她在乡下的侄子刚刚生了个儿子。”
“哦，是吗？”妍雅眨了眨眼睛，又噘起嘴，“那真的只丢下我一个人啦？”
“不会啊。”叶晖在她身边坐下，“你父母不是让我来照顾你了吗？”
妍雅望着他，抿唇笑起来，“哥，”她说，“你喜欢我叫你哥，还是叫你名字？”
叶晖说：“都好。”
“那我想想。”妍雅挨在他身边，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不是叫你照顾我吗？人家现在这么累，你多再多分点肩膀给我呀。”
叶晖伸开手臂把她揽过来，笑道：“好了吗？”
妍雅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微微发热，“还是先叫你哥好了，让你占点便宜吧。”她低低地说，接着又偏起头，“哥，军训好痛苦，我们的教官是个非人类，一天到晚虐待我们！”
叶晖揉着她的头发说：“是，辛苦我亲爱的妹妹了。我看看，被虐待成什么样了？”
“不许看啦！晒这么黑，丑死了！”
“不丑啊，小白猫变成小花猫而已，一样可爱嘛。”
“讨厌！”
妍雅推开他，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之后，叶晖煮了蛋包饭两人一起吃，接着守着她直到她睡着。
淡淡的灯光下，他替她掖紧被子，伸手在她莹白的额头上抚去几缕发丝，又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关灯离去。
当他关上房门的一刻，床上的妍雅悄悄张开了眼睛，亮晶晶的黑眼睛在夜色中眨了眨，又闭上，她抿着唇深深地笑了。
真希望可以一直如此。
原来幸福的味道是这样简单又甜美。
两天后叶晖送妍雅来到了N大宿舍。妍雅正式开始了住校生活。
她有三个舍友，同系的刘娜、李芳菲，还有美术系的叶叶。其中李芳菲她在军训时就认识了，这时再碰到，两人真是一见如故。
叶晖帮她收拾床铺，还没弄好就被她催促着离开，“我自己能行！”她说。这里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家长来帮忙，她才不要他在这里让自己特殊化。
叶晖一走，三个小女生就都围了上来。
“曲妍雅，那是你哥哥吗？”皮肤雪白的李芳菲甩着两条辫子拍着她的肩膀问，“是亲哥哥？”
“我们不是亲兄妹，不过他从小就住我们家。”
“哦，那就是青梅竹马了。”李芳菲嘻嘻地笑，“真可惜呀，如果是你亲哥，还想让你介绍给我呢！不过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是没机会咯！”
妍雅脸红，“你别乱说，谁跟他感情好？”
短发、圆脸、有一双可爱的月牙眼睛的叶叶也插进来说：“你们感情不是好，是很好！谁看不出来啊，呵呵。不过你哥真是好漂亮哎，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美死了！”
“漂亮？你……怎么这么形容男生？”
“哎呀小雅雅你真是太原始了，现在好男人就是要漂亮啊！男人，首先靠的就是一张脸！呵呵呵，对了，能不能把你美丽的哥哥借我用一下呀，你放心啦，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想请他当下模特，不用脱衣服的那种……”
妍雅开始头痛。
“好了好了，”个子高高的刘娜推了推眼镜。她是这间寝室里年龄最大的，入学成绩也是最好的，自然是最有威严的大姐。只见大姐挥了挥手，“姑娘们，收拾好没有？收拾好了就去吃午饭吧！这可是到这儿的第一顿饭，咱们就当一家人一起吃吧！”
群众立即响应，大家笑着闹着一起出门拥向餐厅。刘娜等着妍雅找到饭盒匆匆跑出来，问她：“对了，你哥哥叶晖是不是在咱们系念大四？今年被保送研究生的？”
“嗯，”妍雅点头，“你认识他？”
刘娜说：“在高中时就听说过他了，那时该叫做什么——榜样？目标？”她一笑而过，拉住妍雅的手，“快跑，听说大学餐厅都很恐怖，去迟了就是地狱！”
妍雅笑出声来，跟着她一路跑去。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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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关岩老爷子也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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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雅面对外公的指责垂头而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关丽敏也急了，“雅雅，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别不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们啊！”她此时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猜测：“是不是你和乐乐吵架了？你们呀，小孩子吵吵嘴不用放在心上，过两天就好了。怎么能说取消婚约呢？不要任性了！”
妍雅依旧不说话。现在，叶晖不在身边。他送她回来之后被曲迪直接派去了公司，目前一个工程的设计问题急需他处理。临走时他欲言又止，妍雅望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不要他来承担。何况，他们已经决定不再做任何辩解。
一切让许绛去说吧。随便他说成什么样子都行，无论什么她都会承担。
叶晖转身离开时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低低地道：“等我回来。”
她的心里顷刻一暖，无限的勇气涌上来。
面对一家人，她又一次深吸一口气，重复着唯一一句话：“是我不好，不过你们不用再多说了，我真的无法再和许绛结婚。对不起。”
“雅雅——”
“你这孩子！”
关丽敏和曲迪同时站起来，两人既急又怒又失望。关岩狠狠用拐杖跺着地面，甚至扬起手臂就要教训孙女。妍雅闭紧眼睛，迎着棍子一动不动。突然，电话铃响了。
关丽敏接起话筒：“喂，你好……哦，是许夫人啊？是，是，已经回来了。乐乐他——什么？他那么说吗，可是……可是……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小孩子嘛……哦，这样啊，那也没办法，那先样吧。好，我会和她说，麻烦您了，好……”
放下电话，关丽敏默默地望了望父亲和丈夫，动了动嘴，终于开口：“那边说……要先解除婚约。”
“什么？”关老爷子怒道，“不行！这成何体统？才办了喜事就要悔婚？你们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都是这丫头不好，你们——快带着她去亲家那赔礼，这次绝不许再把事情搞砸了！”
“爸，许家说是乐乐要退婚的。”
“什么？”
“刚才听乐乐她妈说，那孩子也是今天早上才跑回去的，一进门就说要解除婚约，说……不喜欢雅雅了。”
“怎么这样？”曲迪惊讶道，话语中带上怒意，“我们家雅雅有什么让他不喜欢的？”
“那边也追问了半天，说……乐乐昨晚遇见了以前的一个女同学，好像两人以前就谈过吧，然后一起出去了一晚。他今天回来后就说什么旧情复燃不想再和雅雅结婚了。”
“那个臭小子！”曲迪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哪有这么混账的？当初是怎么追我女儿的？不行，我一定要去教训他一顿！”
关丽敏拉住丈夫，“你等等，这事还没说定，那边也说还在劝儿子呢，要是乐乐能回心转意的话……”
“还劝什么？他愿意我也不愿意再把女儿嫁给他！”
关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急什么？哼，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个德行，一代不如一代！就知道胡闹！不过他们要结婚的话还有好几年吧，等那小子玩够了到时候再收收心也不迟。总之，这门婚事不许弄砸，这不光是他们俩的事，你们还不明白吗？都给我上心点！”他又瞪了曲迪一眼，“特别是你！你瞧瞧现在公司被你搞成个什么烂摊子了？还敢跟着年轻人胡闹？哼！”
曲迪垂头不语，关丽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关老爷子拄着拐杖大步走出芬园的大门，路过妍雅的身边时，又是重重地一声“哼”。
妍雅一直怔怔地立在原地。她实在太惊讶了。
为什么，为什么许绛会那么说？
她以为他会狠狠地揭穿他们，她以为他会把她骂得体无完肤……应该是这样的，不对吗？
可是他……他在搞什么？
想让她再欠他一个人情吗？想体现自己的爱是多么伟大吗？
笨蛋！
她是不会再感激他的，她也绝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你这么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笨蛋！
可是，一直紧绷的面孔却不知道何时坍塌下来，再怎么挨骂也始终干涩的双眼终于流出泪水。
妍雅伸手擦去眼泪，捂住嘴。
对不起，笨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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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没再提婚约的事。关丽敏曾带着女儿亲自前去拜访了一次，许绛避而不见。许夫人也变得客套而冷漠，甚至当着妍雅的面冷笑道：“女孩子太漂亮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尽会招惹是非，还是安分老实点的好。我看我家乐乐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还真不错，也漂亮，又温顺，对我家儿子不知多好，乐乐这次真是享福了。”
许绛其实并没有母亲说的这样快活。他喝酒，熬夜，泡吧，打游戏，整夜的不回家。他精神涣散，衣冠邋遢，白天抱头大睡，起来了也没什么表情，依旧什么都不说，简直急坏了家里的人。
大概所有的母亲对子女的事情都有着异乎寻常直觉。尽管许绛什么也没说，许夫人还是发觉到不对劲了。曲妍雅，这个让儿子费了那么大劲才追到的女孩，怎么可能一晚之间就不喜欢了？她没那么傻，只怕天下间所有做妈的能想到的她都想过了。事后的一些端倪，明显是自己的儿子更痛苦，她自然本能地袒护起自己的孩子。
关丽敏也是如此，听不得外人对女儿的冷嘲热讽。这次拜访最终不欢而散。
今日集团与亨通传媒的合作也并不如期待中顺利。其中一项重要的工程刚开始没多久就遭到了搁浅，两家都因此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这对今日来说几乎是雪上加霜，而亨通传媒似乎也失去了最初的合作热情，对于今日的难处大多冷眼旁观，甚至有了拆伙的意向。
曲迪因此忙得焦头烂额，关丽敏的抱怨也愈来愈多。终于有一天两人又吵了起来，妍雅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吵得很凶。
“爸、妈！你们别吵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这样？”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曲迪怒道，“你知道公司现在有多困难？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你和你妈是在家享福惯了不知世道艰难！再这样下去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关丽敏也是满腔火气，“你吼什么吼？就会在家里吼！你要有本事去公司吼、去我爸面前吼啊！我们家好好的公司交到你手上就变成这副样子！你还有脸跟我叫？你要真有点本事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这能怪我吗，你知道姓许的那家子是个什么态度？合作？哼，狗屁的合作！别说帮我们一把，现在抽身走人、落井下石的事全都来了！这就是当初你和你老子找的好伙伴！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在死撑你知道吗？”
争吵根本停不下来。妍雅震惊地望着父母对峙中扭曲陌生的脸孔，忍不住发抖。
字里行间，她都听出来了，如果曲家与许家的合作顺利，事情不会至此。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和许绛没有分开，两家的关系也不会这样。
可是，可是……
已经无法回头了。是她自私，是她的罪过，可是，她真的已经无法再回头。
妍雅拿起电话，深吸一口气，拨了叶晖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妍雅吗？”
她紧握着电话，另一只手背抵着口鼻，然而抽泣最终还是透了出去。
“妍雅？你怎么了？哭了吗？”
“……哥……”
“别哭，妍雅。”叶晖的声音里带着哑哑的疲惫。他还在公司里忙碌着，在局面如此严峻的时候，他一直呆在公司里帮着父亲，几天都不曾回家。他轻声地、温柔地说：“妍雅，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天晚上，叶晖在凌晨的时候赶到了家里，风尘仆仆，疲倦却急切的样子。曲迪和关丽敏都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他回来。妍雅替他开门，叶晖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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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集团接连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变故。
由于合作单位撤资，导致项目搁浅，欠款一比接一笔地追上来，公司财务不堪重负。
董事会开始正式追究现任董事长的责任，曲迪的职位岌岌可危。
今日的股票不断下跌，市面出现了大笔抛售的状况，公司局面陷入困境，关老爷子大怒。
两个小规模项目分别提前了两个多月完工，由于客户十分满意，款项结算也很顺利且迅速。
曲迪在办公室里有点惊异拿着这两期项目的报告，八十多万的利润，算不上多，然而在这个时期几乎是唯一的进账了。最重要的是，它来得太及时了，这么一来资金周转上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也可以再撑上一段时间。
“怎么，”曲迪看着报告，“这两个项目都是小晖负责的？”
“是呀。”总经理谢宜道，“小晖少爷这段时间真的是很辛苦，为了赶完这两个项目，花了很多心血。”
曲迪点了点头，“嗯，这孩子确实不错，我没看错人。”
谢宜说：“不过，曲总，有件事要报告您……您看这里，”他指着报告，“在这两期项目中，由于资金到位不足，所以有一些建材是直接从亨通那项工程中挪用过来的，还没有上报董事会……”
曲迪扬眉，“哦？”
谢宜急忙说：“您不要怪小晖少爷，这些决策都是我同意他做的，当时情况紧急，真的来不及再走一遍流程，何况——”
“何况那些老顽固根本就不见得会同意，哈哈。”曲迪大笑起来，“干得好啊，有了效益就是漂亮，小晖的决定没错，亨通那项工程不用指望了，要照那群老家伙的意思再拖下去，不拖到山穷水尽才怪！根本不用理他们！”
“对了，还有，”谢宜说，“前一段时间市面上抛售的今日散股，小晖少爷已经以董事长的名义收购了一大批。”
“他？他哪里有资金的？”
“听说小晖少爷申请到了建行的一笔贷款，他还亲自去催讨了以前几个项目的工程款。所以目前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
曲迪拊掌而笑，“好，好，好。不愧是小晖，多亏有他在我身边。帮我准备董事会的材料，我看那些老家伙们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宜颔首，“是。”
董事会上，经过激烈的辩论，曲迪的职位得以保全。之后，叶晖、谢宜几人前往亨通谈判，原本已经趋于破裂的合作案突然有了回旋的生机，不久竟奇迹般地又开工运行了。
今日集团整整紧绷了几个月的紧张局面终于得以缓解，所有人都由衷松了一口气。
炽热的暑假已然过去。
妍雅的大学也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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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叶晖送妍雅去N大报到。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先是两周军训，要住在军校，没问题吧？”
妍雅说：“没问题啊，应该很好玩吧？”
叶晖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受不了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你可以来接我回去吗？”
“我可以安慰你一下，顺便再嘲笑你。”
妍雅“嘁”了一声，叶晖继续说：“大一你是要住校还是回家住？”
“住校啊，学校那么远呢。”
“要不要在附近给你租一间房子？”
“不要！住在宿舍里才好玩吧？嘻嘻，我还从没和别人一起住过呢。”
叶晖看看她，有点无奈地笑。这时的她，真的像一个妹妹般天真而无忧无虑。
他拍拍她的头，叹一口气说“好吧”，妍雅甩着头像小猫一样皱起鼻子，然后弯起嘴唇“嘿嘿”笑了。
多么希望，能够让这样的她再多一点时间这么快乐下去……再多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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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妍雅军训回来，人瘦了一圈，也晒黑了不少。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背着两大包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的，都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今天可爱的女儿受苦归来吗？”她收拾了行李，洗了澡，有点赌气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大门口等人，等着等着就缩起身子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灯光。她支起身子，看见叶晖从厨房走过来。
妍雅张大眼睛，“哥？爸妈呢？”
叶晖把一杯温热的牛奶端到她面前，说：“他们昨天出国了，去美国度假，大概一星期后回来吧。”
“又去旅游。”妍雅嘟着嘴一口一口喝牛奶，“就把我一个人丢家里。”
叶晖说：“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们也想出去散散心吧。”
“对了，顾妈呢，她怎么也不在啊，也跟去了吗？”
“顾妈回去探亲了，听说她在乡下的侄子刚刚生了个儿子。”
“哦，是吗？”妍雅眨了眨眼睛，又噘起嘴，“那真的只丢下我一个人啦？”
“不会啊。”叶晖在她身边坐下，“你父母不是让我来照顾你了吗？”
妍雅望着他，抿唇笑起来，“哥，”她说，“你喜欢我叫你哥，还是叫你名字？”
叶晖说：“都好。”
“那我想想。”妍雅挨在他身边，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不是叫你照顾我吗？人家现在这么累，你多再多分点肩膀给我呀。”
叶晖伸开手臂把她揽过来，笑道：“好了吗？”
妍雅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微微发热，“还是先叫你哥好了，让你占点便宜吧。”她低低地说，接着又偏起头，“哥，军训好痛苦，我们的教官是个非人类，一天到晚虐待我们！”
叶晖揉着她的头发说：“是，辛苦我亲爱的妹妹了。我看看，被虐待成什么样了？”
“不许看啦！晒这么黑，丑死了！”
“不丑啊，小白猫变成小花猫而已，一样可爱嘛。”
“讨厌！”
妍雅推开他，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之后，叶晖煮了蛋包饭两人一起吃，接着守着她直到她睡着。
淡淡的灯光下，他替她掖紧被子，伸手在她莹白的额头上抚去几缕发丝，又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关灯离去。
当他关上房门的一刻，床上的妍雅悄悄张开了眼睛，亮晶晶的黑眼睛在夜色中眨了眨，又闭上，她抿着唇深深地笑了。
真希望可以一直如此。
原来幸福的味道是这样简单又甜美。
两天后叶晖送妍雅来到了N大宿舍。妍雅正式开始了住校生活。
她有三个舍友，同系的刘娜、李芳菲，还有美术系的叶叶。其中李芳菲她在军训时就认识了，这时再碰到，两人真是一见如故。
叶晖帮她收拾床铺，还没弄好就被她催促着离开，“我自己能行！”她说。这里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家长来帮忙，她才不要他在这里让自己特殊化。
叶晖一走，三个小女生就都围了上来。
“曲妍雅，那是你哥哥吗？”皮肤雪白的李芳菲甩着两条辫子拍着她的肩膀问，“是亲哥哥？”
“我们不是亲兄妹，不过他从小就住我们家。”
“哦，那就是青梅竹马了。”李芳菲嘻嘻地笑，“真可惜呀，如果是你亲哥，还想让你介绍给我呢！不过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是没机会咯！”
妍雅脸红，“你别乱说，谁跟他感情好？”
短发、圆脸、有一双可爱的月牙眼睛的叶叶也插进来说：“你们感情不是好，是很好！谁看不出来啊，呵呵。不过你哥真是好漂亮哎，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美死了！”
“漂亮？你……怎么这么形容男生？”
“哎呀小雅雅你真是太原始了，现在好男人就是要漂亮啊！男人，首先靠的就是一张脸！呵呵呵，对了，能不能把你美丽的哥哥借我用一下呀，你放心啦，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想请他当下模特，不用脱衣服的那种……”
妍雅开始头痛。
“好了好了，”个子高高的刘娜推了推眼镜。她是这间寝室里年龄最大的，入学成绩也是最好的，自然是最有威严的大姐。只见大姐挥了挥手，“姑娘们，收拾好没有？收拾好了就去吃午饭吧！这可是到这儿的第一顿饭，咱们就当一家人一起吃吧！”
群众立即响应，大家笑着闹着一起出门拥向餐厅。刘娜等着妍雅找到饭盒匆匆跑出来，问她：“对了，你哥哥叶晖是不是在咱们系念大四？今年被保送研究生的？”
“嗯，”妍雅点头，“你认识他？”
刘娜说：“在高中时就听说过他了，那时该叫做什么——榜样？目标？”她一笑而过，拉住妍雅的手，“快跑，听说大学餐厅都很恐怖，去迟了就是地狱！”
妍雅笑出声来，跟着她一路跑去。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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