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个纸人不听话
觉得身侧的床被微微下陷了一点，一只略微显得冰凉的手抚上了额头，“十六夜不很清楚，但是……主人您在发烧对不对？”
“走开啦，没有！你又没有温度知道什么叫发烧！”他一手拍开那只关切的手，翻身坐起来大吼。
但是却因为发头晕，没有一点平日的气势，声音都喑哑得低了很多，潮湿的眼睛，微红的脸颊和额角的虚汗，都充分证实了她的猜想……
“您果然在发烧！”
“我没有！”被一个傀儡给戳穿谎言，真是让他的面子没地搁，只是就连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虚弱，虚张声势。
“您哟！我去叫人煎药来！”她咬咬嘴唇。
其实，身为一个傀儡，她骨子里还是敬畏这个主人的，要她做这么多违背主人命令的事情，她还真的是很害怕。
“不许去！”她的袖子被一把拉住，动弹不得。
“叫人？”他冷笑一声，无力地靠在床头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他就不相信那个皇帝老头会希望他这个灾星活得逍遥自在！
多少年来，他就是这样，越是生病，越拒绝让任何人知道，为的就是不让那些人得意，所以从来也不吃药，也算平日勤加锻炼身体底子好，没什么大病，像这样的小问题随便睡睡就好了，何必！
“那怎么行！”她一跺脚，急急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被自己的傀儡这么违逆，真是没面子！
可惜现在热度又上来，他体力不支先倒下，暗想等回来以后再和她算账好了！
这一睡就不知道时辰了，反正等他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后，天光已经微微开了一些，但是雨声却大了许多。
依旧不见她的影子，真是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希望不会是去很丢人的要那些人去煎药，肯定不会有什么回应，敷衍敷衍也就了了。
这些人在想什么，简直比她还好猜……
好渴……他看着那个几乎可以说是遥不可及的杯子直咬牙，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是他憎恨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一把推开，涌进来一股雨水的新鲜气息。
她悄悄地进来，关上门，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到处沾着泥，雨水顺着头发和衣服往下滴，却丝毫遮不住她脸上的笑容。
“主人，我找到这个了！”她将怀里的东西小心地掏了出来。
他一看，百里香、菩提花及洋甘菊——都是有退热作用的草药。
“你……出谷了？”他惊讶地轻问，花园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啊！除了出谷！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守着那么多高手，她又怎么能混出去？
“嘿嘿，我知道在东边有一片林子，那里没什么人去，长了好大一片各种各样的花草，就想去找找，果然找到了！”她一边将这些草药小心翼翼地切碎，一边倒进才开的沸水里，不一刻，屋子里就弥漫开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道。
“您还是赶紧喝吧，这是我能找到唯一的法子了。”
不要惊动到任何人，可真是费了她不少力气呢，连墙都翻了好几道！
知道没有被任何人知道，他也微微松了口气，接过那杯茶来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好苦……”
“我去拿些蜂蜜来！”她转身急急就要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嘟囔一声，逞强似的将那苦苦的茶一口喝干，还示威似的番过来，“哼，本少爷怎么会需要那种哄小孩子的东西……你怎么了？”
她站在那里，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动，看来有些滑稽。
“十六夜也不知道，突然就……不能动了？”似乎身体成了石头！
“笨蛋！”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吼一声，一掀被子起来，摇晃着走到她身边，将她还在滴水的衣服几下扒下来。
“你是纸人啊！不能淋雨啊！”
虽然没那么脆弱，但是这么大的雨她不打伞，还一淋就是几个时辰？
“可是雨伞也是纸的啊……”她有些疑惑地任着他给自己抓过一身干爽的衣服套上，大力擦干了头发，又将她丢到床上。
“你又没有上桐油！”准确地说，她不完美的地方有很多，这也是其中要命的缺陷之一！
“为什么我一个生病的人要做这些啊……”忙完之后他才觉得更加头昏脑涨，瘫进椅子里直想大吼一通！
这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傀儡！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从床上飘了出来，“十六夜好没用，连累主人了……”非但没有照顾好主人，还要生病的主人照顾自己。
她不是一个好纸人……
“赶紧给我干了！”他白一眼这个笨蛋纸人，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干脆自己也躺回了床上，把被子拉起来。
温度又给她弄到升高了……
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一股凉凉的温度传了过来，一下便缓解了那燥热。
“对了，你的温度很低！”白让自己烧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倒忘记了，纸傀儡的温度很低，不是正好可以降温吗？
“啊？”她还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就像一只八爪鱼一缠了上来。
温度似乎瞬间就退了下来，他蹭了蹭，将自己安置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好舒服……”
以后夏天来了也不用发愁了呢！
“你还算是有点用处……”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却没有看到她嘴角灿烂的笑容。
主人说，十六夜有用呢……
可能真是因为她找来的草药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退了热，总之再醒来的时候，他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舒展了一下，也觉得有胃口了。
“喂，我饿了……咦？”
他有些稀奇地发现，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但是人却已经睡着了。
确实是睡着了，眼珠在眼睑下微微地颤动着，呼吸也变得绵长了好多。
只是胸口没有跳动，提醒着她的不同。
她是傀儡，不是人。
有着一双圆眼睛，微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整张脸看上去还算舒服，入得了人眼。
有些笨，学得越多越混，老是问一些奇怪的让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不听话，身为区区傀儡居然敢违逆主人。
又怕水，也一样近不得火……
居然是个这么失败的纸人啊！
其实现在的自己已经掌握了方法，完全可以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出来，又漂亮、又能干又听话。
将她替换掉。
却是从来也没有真的动手再去做一个，甚至连这样的念头也没有。
“总还是，有点人气儿……”他伸手戳戳她的鼻子，说出了心里话。
比起那些完美的傀儡，她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会犯错误，才更像人。
“看来以后，待你稍微好一点吧！”
“……你是笨蛋吗？”隔天，一声压抑很久的大吼终于痛痛快快地释放了出来。
他铁青着一张脸，而她则手忙脚乱地抓着一把裁纸刀，不知道应该先丢下刀子还是先去拿什么来堵住自己主人手上正涌出来的红色液体。
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就来气，“去拿棉布来！”
再不给她点指示，自己的血就自己流完了！笨蛋，果然还是一个笨蛋啊！
待她将棉布拿来，细细包扎好了那不算很深的口子，才发现那把惹祸的刀子还在自己手里抓着，她愣愣地看着刀子，“主人，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红色的？”她犹疑地指指他的手指。
“这个？”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你不知道吗？这是血啊。”
“那个就是血吗？”就是那个，将自己塑造出来的吗？
“你不知道？”真是没想到，做她出来可没有这个不行呢！结果她却不知道？
“十六夜没有血。”
她是纸人，纸做的人，没有血。
“是啊，这是我有你没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恨意突然涌了起来，他挤了几下自己的伤口，看着那红色沁出了雪白的纱布，直到刺得眼睛疼。
就是这血吗？就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什么贪狼星的血吗？
真是笑话！
就连纸人都知道人成于父精母血，为什么到他就成了贪狼星的血？就为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自己就要注定被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他怎么能甘心！
“主人？”一向迟钝的她自然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只顾着急急跳起来，冲过来想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却被冷冷地按住了手腕在坚硬的石桌上，阴冷的温度蜇着，却比不上那双细长桃花眼睛里射出的憎恨更加的冰冷！
嘴角明明是微笑着的，但是却没有一丝的温度，似乎三九天里燃烧着的火焰，更加的凛冽！
“主人……”她没有试图挣开，只是看着他轻声唤道。
“哼，血啊……”他冷冷笑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抓过了还沾着自己血痕的翠玉柄小刀，放到优美的唇边，无比魅惑地伸出舌头轻舔着上面的鲜红色血液。
这是第一次，憎恨这个词如此鲜活地从文字中显现在纸人十六夜的眼前！
明明是明媚如同三月春水一般的面容，却有这样疯狂的眼神，像是冰在燃烧，眼前俨然就是杀星在世！
他利落地将纸刀在手里翻了一个花。
眼前闪过金属犀利的光芒，下一刻，那锋利的刀刃就落在了被抓着手腕上！
“我有你没有。”轻轻的语调还带着微笑，似乎在讲着一个有趣的笑话。
刀刃正危险地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没有脉动，没有起伏。
“这里，没有的哦……”
轻微的一声。
“扑”！
像是针扎进了绷紧的缎子里那般，轻柔又残酷。
冰冷的金属映着他的眼睛，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有憎恨！
刀已经刺进了她的手腕寸余！
没有血液喷出来，什么也没有。
“你是纸人嘛！”难以言喻的轻松让他心情大好，手下的动作却与脸上笑容完全不同的残酷。
轻轻一拉，那锋利的纸刀没怎么费力气就将口子拉开寸许。
“没有血，也没有骨头，果然很好切呢……”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手一翻，生生将刀刃横了过来！
一个洞粗暴地出现。
里面有的，只是淡淡泛着茶青的组织，像是柔软的大理石一般。
她是应着茶生的，所以才泛着这样的颜色啊。
“是纸呢，你看……”刀刃一转，又硬是剜下一块来挑在刀尖上。
似乎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也似乎正在兴头上，又拿过了蜡烛，愉快地点燃，将那刀尖放在了贪婪的火苗上，看着那茶青色的“肉”缓缓燃烧着。
从来也没见过主人可以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尽情地释放着危险至极的风情，似乎得到了什么最有趣的玩具。
他高兴地将纸刀伸到她眼前，“你看，真的会烧起来呢……”
话顿住了，笑声也戛然而止。
火苗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没有痛苦、没有害怕、没有厌恶和躲闪。
映着火苗，也映着自己的疯狂，连自己都憎恶！
他忽然回过神来，将刀子顺手丢进了湖里。
嘶啦，火焰被水湮灭的声音在这凝固的空气显得那么响亮，却转瞬又被扑通的水声盖过去。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抓着的那只手腕，上面有一个冷酷的空洞，留着自己疯狂的痕迹。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是想这样的！
他根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她倒先笑了。
“十六夜是纸人，没有血，也不会受伤，这个，明天自然就好了。”
纸人是可以自我修复的，只要核心没有受伤，过些时间就可以自己恢复好。
一句话点醒了他，下意识地拉下她的袖子，遮住那可怕的伤口，却遮不住自己的心跳。
狂躁得像是有无数的法鼓在敲。
“去休息吧……”丢下这句话，他几乎是夺路而逃！
“其实，”她看着那个仓惶的背影，微微笑了，“十六夜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一个纸人的……”
不会受伤、不会死，这样的话，即使自己不完美，也可以陪在主人的身边。
虽然并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这个主人并不是真的残忍，只是寂寞而已。
这里的人，虽然都很听主人的话，但是却无法装作看不到，那些阴冷的排斥和诡秘的监视，恶意的视线像一只大网压了下来，让人无法喘息，连步子都迈不开！
而主人，还要装着无所谓，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不能真正地欢笑，不能真正地哭泣甚至不能真正地难过和发泄。
戴着面具生活，却没有可以卸下来的地方，一定会发疯的吧！
如果，如果不算妄自菲薄的话，她这个不完美的纸人，也有一个自己的小小愿望，即使不自量力……她可不可以，成为那个人卸下面具的地方？
可不可以让这个人，偶尔也可以像刚才一样发泄一下？
自己只是一个纸人，不会流血不会死，这样的话，不完美的她，是不是也算是有一点同了呢……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双惊讶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已经知道，她的伤口应该是没问题了。
毕竟是纸人，又不是真的人类。
可是……却开始觉得有些害怕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总会提醒着自己，这个潇潇表面下的，是一个憎恨的深渊在燃烧，若是不小心压抑着，总有一天会连自己也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将她拖进来的必要。
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只不过是自己憎恨的附带，就连她的出现也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吧！
可是这样的一个纸人，这样一个憎恨的产物，却怎么会有着这个清澈的眼睛？那些刻骨的憎恨并没有一丝体现在她的身上。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丑陋的，一直是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那股憎恨就又在翻腾，他的世界一片火海，烧得自己几乎成灰，为什么她就可以那么悠闲？
种种复杂的感情加诸在她的身上，矛盾的、偏激的、危险的。
现在还毫无知觉地泡茶的她一定不知道吧！多少次，看着映在窗户上的那影子，他都几乎要将那禁忌的咒语念出口！
只要短短的一句咒语。就可以让她在一瞬间化成一片雪白的纸花！
又是多少次，他反复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开手，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却被一个区区纸人牵动了不成？
挣扎啊，挣扎，反复的心思如同流沙，越是挣扎就陷的越深……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走开啦，没有！你又没有温度知道什么叫发烧！”他一手拍开那只关切的手，翻身坐起来大吼。
但是却因为发头晕，没有一点平日的气势，声音都喑哑得低了很多，潮湿的眼睛，微红的脸颊和额角的虚汗，都充分证实了她的猜想……
“您果然在发烧！”
“我没有！”被一个傀儡给戳穿谎言，真是让他的面子没地搁，只是就连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虚弱，虚张声势。
“您哟！我去叫人煎药来！”她咬咬嘴唇。
其实，身为一个傀儡，她骨子里还是敬畏这个主人的，要她做这么多违背主人命令的事情，她还真的是很害怕。
“不许去！”她的袖子被一把拉住，动弹不得。
“叫人？”他冷笑一声，无力地靠在床头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他就不相信那个皇帝老头会希望他这个灾星活得逍遥自在！
多少年来，他就是这样，越是生病，越拒绝让任何人知道，为的就是不让那些人得意，所以从来也不吃药，也算平日勤加锻炼身体底子好，没什么大病，像这样的小问题随便睡睡就好了，何必！
“那怎么行！”她一跺脚，急急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被自己的傀儡这么违逆，真是没面子！
可惜现在热度又上来，他体力不支先倒下，暗想等回来以后再和她算账好了！
这一睡就不知道时辰了，反正等他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后，天光已经微微开了一些，但是雨声却大了许多。
依旧不见她的影子，真是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希望不会是去很丢人的要那些人去煎药，肯定不会有什么回应，敷衍敷衍也就了了。
这些人在想什么，简直比她还好猜……
好渴……他看着那个几乎可以说是遥不可及的杯子直咬牙，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是他憎恨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一把推开，涌进来一股雨水的新鲜气息。
她悄悄地进来，关上门，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到处沾着泥，雨水顺着头发和衣服往下滴，却丝毫遮不住她脸上的笑容。
“主人，我找到这个了！”她将怀里的东西小心地掏了出来。
他一看，百里香、菩提花及洋甘菊——都是有退热作用的草药。
“你……出谷了？”他惊讶地轻问，花园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啊！除了出谷！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守着那么多高手，她又怎么能混出去？
“嘿嘿，我知道在东边有一片林子，那里没什么人去，长了好大一片各种各样的花草，就想去找找，果然找到了！”她一边将这些草药小心翼翼地切碎，一边倒进才开的沸水里，不一刻，屋子里就弥漫开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道。
“您还是赶紧喝吧，这是我能找到唯一的法子了。”
不要惊动到任何人，可真是费了她不少力气呢，连墙都翻了好几道！
知道没有被任何人知道，他也微微松了口气，接过那杯茶来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好苦……”
“我去拿些蜂蜜来！”她转身急急就要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嘟囔一声，逞强似的将那苦苦的茶一口喝干，还示威似的番过来，“哼，本少爷怎么会需要那种哄小孩子的东西……你怎么了？”
她站在那里，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动，看来有些滑稽。
“十六夜也不知道，突然就……不能动了？”似乎身体成了石头！
“笨蛋！”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吼一声，一掀被子起来，摇晃着走到她身边，将她还在滴水的衣服几下扒下来。
“你是纸人啊！不能淋雨啊！”
虽然没那么脆弱，但是这么大的雨她不打伞，还一淋就是几个时辰？
“可是雨伞也是纸的啊……”她有些疑惑地任着他给自己抓过一身干爽的衣服套上，大力擦干了头发，又将她丢到床上。
“你又没有上桐油！”准确地说，她不完美的地方有很多，这也是其中要命的缺陷之一！
“为什么我一个生病的人要做这些啊……”忙完之后他才觉得更加头昏脑涨，瘫进椅子里直想大吼一通！
这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傀儡！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从床上飘了出来，“十六夜好没用，连累主人了……”非但没有照顾好主人，还要生病的主人照顾自己。
她不是一个好纸人……
“赶紧给我干了！”他白一眼这个笨蛋纸人，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干脆自己也躺回了床上，把被子拉起来。
温度又给她弄到升高了……
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一股凉凉的温度传了过来，一下便缓解了那燥热。
“对了，你的温度很低！”白让自己烧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倒忘记了，纸傀儡的温度很低，不是正好可以降温吗？
“啊？”她还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就像一只八爪鱼一缠了上来。
温度似乎瞬间就退了下来，他蹭了蹭，将自己安置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好舒服……”
以后夏天来了也不用发愁了呢！
“你还算是有点用处……”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却没有看到她嘴角灿烂的笑容。
主人说，十六夜有用呢……
可能真是因为她找来的草药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退了热，总之再醒来的时候，他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舒展了一下，也觉得有胃口了。
“喂，我饿了……咦？”
他有些稀奇地发现，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但是人却已经睡着了。
确实是睡着了，眼珠在眼睑下微微地颤动着，呼吸也变得绵长了好多。
只是胸口没有跳动，提醒着她的不同。
她是傀儡，不是人。
有着一双圆眼睛，微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整张脸看上去还算舒服，入得了人眼。
有些笨，学得越多越混，老是问一些奇怪的让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不听话，身为区区傀儡居然敢违逆主人。
又怕水，也一样近不得火……
居然是个这么失败的纸人啊！
其实现在的自己已经掌握了方法，完全可以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出来，又漂亮、又能干又听话。
将她替换掉。
却是从来也没有真的动手再去做一个，甚至连这样的念头也没有。
“总还是，有点人气儿……”他伸手戳戳她的鼻子，说出了心里话。
比起那些完美的傀儡，她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会犯错误，才更像人。
“看来以后，待你稍微好一点吧！”
“……你是笨蛋吗？”隔天，一声压抑很久的大吼终于痛痛快快地释放了出来。
他铁青着一张脸，而她则手忙脚乱地抓着一把裁纸刀，不知道应该先丢下刀子还是先去拿什么来堵住自己主人手上正涌出来的红色液体。
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就来气，“去拿棉布来！”
再不给她点指示，自己的血就自己流完了！笨蛋，果然还是一个笨蛋啊！
待她将棉布拿来，细细包扎好了那不算很深的口子，才发现那把惹祸的刀子还在自己手里抓着，她愣愣地看着刀子，“主人，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红色的？”她犹疑地指指他的手指。
“这个？”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你不知道吗？这是血啊。”
“那个就是血吗？”就是那个，将自己塑造出来的吗？
“你不知道？”真是没想到，做她出来可没有这个不行呢！结果她却不知道？
“十六夜没有血。”
她是纸人，纸做的人，没有血。
“是啊，这是我有你没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恨意突然涌了起来，他挤了几下自己的伤口，看着那红色沁出了雪白的纱布，直到刺得眼睛疼。
就是这血吗？就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什么贪狼星的血吗？
真是笑话！
就连纸人都知道人成于父精母血，为什么到他就成了贪狼星的血？就为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自己就要注定被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他怎么能甘心！
“主人？”一向迟钝的她自然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只顾着急急跳起来，冲过来想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却被冷冷地按住了手腕在坚硬的石桌上，阴冷的温度蜇着，却比不上那双细长桃花眼睛里射出的憎恨更加的冰冷！
嘴角明明是微笑着的，但是却没有一丝的温度，似乎三九天里燃烧着的火焰，更加的凛冽！
“主人……”她没有试图挣开，只是看着他轻声唤道。
“哼，血啊……”他冷冷笑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抓过了还沾着自己血痕的翠玉柄小刀，放到优美的唇边，无比魅惑地伸出舌头轻舔着上面的鲜红色血液。
这是第一次，憎恨这个词如此鲜活地从文字中显现在纸人十六夜的眼前！
明明是明媚如同三月春水一般的面容，却有这样疯狂的眼神，像是冰在燃烧，眼前俨然就是杀星在世！
他利落地将纸刀在手里翻了一个花。
眼前闪过金属犀利的光芒，下一刻，那锋利的刀刃就落在了被抓着手腕上！
“我有你没有。”轻轻的语调还带着微笑，似乎在讲着一个有趣的笑话。
刀刃正危险地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没有脉动，没有起伏。
“这里，没有的哦……”
轻微的一声。
“扑”！
像是针扎进了绷紧的缎子里那般，轻柔又残酷。
冰冷的金属映着他的眼睛，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有憎恨！
刀已经刺进了她的手腕寸余！
没有血液喷出来，什么也没有。
“你是纸人嘛！”难以言喻的轻松让他心情大好，手下的动作却与脸上笑容完全不同的残酷。
轻轻一拉，那锋利的纸刀没怎么费力气就将口子拉开寸许。
“没有血，也没有骨头，果然很好切呢……”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手一翻，生生将刀刃横了过来！
一个洞粗暴地出现。
里面有的，只是淡淡泛着茶青的组织，像是柔软的大理石一般。
她是应着茶生的，所以才泛着这样的颜色啊。
“是纸呢，你看……”刀刃一转，又硬是剜下一块来挑在刀尖上。
似乎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也似乎正在兴头上，又拿过了蜡烛，愉快地点燃，将那刀尖放在了贪婪的火苗上，看着那茶青色的“肉”缓缓燃烧着。
从来也没见过主人可以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尽情地释放着危险至极的风情，似乎得到了什么最有趣的玩具。
他高兴地将纸刀伸到她眼前，“你看，真的会烧起来呢……”
话顿住了，笑声也戛然而止。
火苗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没有痛苦、没有害怕、没有厌恶和躲闪。
映着火苗，也映着自己的疯狂，连自己都憎恶！
他忽然回过神来，将刀子顺手丢进了湖里。
嘶啦，火焰被水湮灭的声音在这凝固的空气显得那么响亮，却转瞬又被扑通的水声盖过去。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抓着的那只手腕，上面有一个冷酷的空洞，留着自己疯狂的痕迹。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是想这样的！
他根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她倒先笑了。
“十六夜是纸人，没有血，也不会受伤，这个，明天自然就好了。”
纸人是可以自我修复的，只要核心没有受伤，过些时间就可以自己恢复好。
一句话点醒了他，下意识地拉下她的袖子，遮住那可怕的伤口，却遮不住自己的心跳。
狂躁得像是有无数的法鼓在敲。
“去休息吧……”丢下这句话，他几乎是夺路而逃！
“其实，”她看着那个仓惶的背影，微微笑了，“十六夜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一个纸人的……”
不会受伤、不会死，这样的话，即使自己不完美，也可以陪在主人的身边。
虽然并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这个主人并不是真的残忍，只是寂寞而已。
这里的人，虽然都很听主人的话，但是却无法装作看不到，那些阴冷的排斥和诡秘的监视，恶意的视线像一只大网压了下来，让人无法喘息，连步子都迈不开！
而主人，还要装着无所谓，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不能真正地欢笑，不能真正地哭泣甚至不能真正地难过和发泄。
戴着面具生活，却没有可以卸下来的地方，一定会发疯的吧！
如果，如果不算妄自菲薄的话，她这个不完美的纸人，也有一个自己的小小愿望，即使不自量力……她可不可以，成为那个人卸下面具的地方？
可不可以让这个人，偶尔也可以像刚才一样发泄一下？
自己只是一个纸人，不会流血不会死，这样的话，不完美的她，是不是也算是有一点同了呢……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双惊讶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已经知道，她的伤口应该是没问题了。
毕竟是纸人，又不是真的人类。
可是……却开始觉得有些害怕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总会提醒着自己，这个潇潇表面下的，是一个憎恨的深渊在燃烧，若是不小心压抑着，总有一天会连自己也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将她拖进来的必要。
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只不过是自己憎恨的附带，就连她的出现也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吧！
可是这样的一个纸人，这样一个憎恨的产物，却怎么会有着这个清澈的眼睛？那些刻骨的憎恨并没有一丝体现在她的身上。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丑陋的，一直是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那股憎恨就又在翻腾，他的世界一片火海，烧得自己几乎成灰，为什么她就可以那么悠闲？
种种复杂的感情加诸在她的身上，矛盾的、偏激的、危险的。
现在还毫无知觉地泡茶的她一定不知道吧！多少次，看着映在窗户上的那影子，他都几乎要将那禁忌的咒语念出口！
只要短短的一句咒语。就可以让她在一瞬间化成一片雪白的纸花！
又是多少次，他反复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开手，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却被一个区区纸人牵动了不成？
挣扎啊，挣扎，反复的心思如同流沙，越是挣扎就陷的越深……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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