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言笑晏晏
“我……我说过了，我是因为被人卖给那些匈奴人，这才要逃跑的。”想了半天，刘琴吞吞吐吐地开口。
“你说话可不可以清楚一点？你是谁，卖你的人又是谁，那些匈奴人竟然敢在我们大汉境内肆无忌惮，他们又是谁？”被姜无欣提醒，赵迁也感到这个女子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疑问，于是紧逼着追问。
这……没想到这个家伙看起来没用，其实也不笨，一下子竟然能问出这么多“为什么”，而且每一个都问在了点子上。
刘琴觉得自己的头脑有点不够用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要编造什么样的借口，她慢慢开口：“嗯……我叫刘琴，家住长安。因为……因为我爹欠那些匈奴人一笔银子，所以、这才把我卖给他们的。”
终于编完，她眨着眼看看面前的两个人，想知道自己的谎言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去。
姜无欣仍然怀疑地沉着脸，而赵迁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啊，大汉和匈奴又没有什么贸易往来，你爹怎么会欠匈奴人银子？就算欠了他们银子，他们也不会敢肆无忌惮地跑来大汉追讨吧？”
刘琴哑口无言。大汉和匈奴之间关系真的不是很好，隔一段时间就会打上一仗，所以父皇才会用和亲这个老办法去笼络新任的单于，希望可以相安无事个几年。而若不是这些来迎亲的匈奴人，还有谁敢在大汉的土地上这么狂妄？
“我……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啦，反正听说我爹要把我卖到匈奴去，我就逃出来了，谁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他们银子，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我们大汉境内抓人。他们那么凶，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好人，你们怀疑他们也不应该怀疑我啊。”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刘琴干脆就耍赖。
沉默了片刻，姜无欣终于开口：“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去报官。那些匈奴人敢在我们大汉的土地上抢人，官府应该会管。”
赵迁点头，有些咬牙切齿：“不光抢人，他们还伤及无辜。”想到姜无欣无缘无故地被弄伤，他就对那些匈奴人十分不满。
刘琴却慌了，急忙摇手：“不行，不可以报官！”
“为什么不可以报官？”赵迁大大地生疑，这世界上，好像只有作贼的人才会心虚吧？
“……”刘琴急中生智，竟然想到了理由，“报官的话，就会查到我爹欠匈奴人银子，说不定会牵连到我爹的。”
没有人开口，连刘琴自己也在说出这种话之后，感觉到理由太牵强了。虽然说欠债还钱，但是匈奴和大汉的关系那么差，官府怎么可能帮着匈奴人来追汉人的债？
半晌，赵迁终于转向姜无欣，难得严肃地开了口：“我看我们还是去报官。”
“求求你们不要！”刘琴哀叫。如果去报官，自己的身份就会被查出来，父皇就会知道自己逃婚，严惩自己不算，最后还是会把自己嫁给那个匈奴单于。而那个匈奴单于来迎亲的手下已经凶成这样，连自己这堂堂的大汉公主也给逼得跳崖，他自己就一定更残暴，再知道自己曾经逃婚，到时候自己只能写一个“惨”字了。
“不想报官就说实话。”姜无欣冷冷开口。她面冷心热、古道热肠，救回个大麻烦无所谓，为此而吃苦头也无所谓，但却要求对方一定要以诚相待。想当年，赵迁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他辛酸的孤儿血泪史，才哄得她红了眼圈，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头。
说实话？刘琴看看她和赵迁，心里掂量着。关键问题在于，自己说了实话，这两个人的心理能够承受得了吗？
但看见他们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刘琴把心一横：“好，我告诉你们真相。其实，我是大汉的十五公主，这次是去匈奴和亲。可是我才不要被嫁到那种地方去，一辈子对着一个从没见过也不可能会喜欢的人，沦为政治和国家的牺牲品。要我这样，我宁愿当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所以我让贴身侍女假扮成我，自己逃了出来。那些匈奴人，就是这次来大汉迎亲的。”
姜无欣和赵迁都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一个更大的谎言。
赵迁首先忍不住了：“你越说越离谱，如果你是公主的话就更应该报官，官府一定会保护你的。”
刘琴跺了跺脚：“你知道什么？我这次逃婚，父皇一定很生气。如果我被官府的人找到，他们会把我送回宫，那我、我就会很惨的。”
赵迁似懂非懂：“就算再生气，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你也不会有事的。”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刘琴更气了，“父皇有那么多皇子公主，多一个少一个他才不会在乎。而且，”她眼圈红了，“而且我娘早就死了，在众多公主中，父皇根本就不宠爱我，所以才会下旨叫我去和亲。若是他喜欢的公主们，才不会舍得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说得凄惨，姜无欣和赵迁不禁一时说不出话来，也难辨真伪。
刘琴继续道：“就算父皇不处罚我，他再叫我去和亲，我还是死路一条。所以一定不能报官，到时候倒霉的不是那些匈奴人，反而会是我。还有你们，你们虽然救了我，说不定反而还会被牵连。”
愣了半晌，赵迁摇了摇头，转向姜无欣：“无欣，我看我们不要管这么多，还是去报告官府吧。”
刘琴在他身后急叫：“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怎么还不相信？”
赵迁哼了一声：“你说你是公主？公主看到我烧的汤会馋成你这样？皇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刘琴有些尴尬：“这个……可是你烧的汤，味道真的……比御厨还好……”
“多谢公主称赞。”赵迁拖长了腔调说出这么一句，一转脸，继续向姜无欣建议，“还是应该报官，就算她说的是真话，我们也犯不着卷进这种国家大事里去。”
他可只想和姜无欣两个人，就这样在村中太太平平地过一辈子，永远也不要有任何的改变。就这样，两个人，直到老，直到死。
姜无欣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望着刘琴。普通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胆量被她这样地凝望着，然而刘琴却豁出去了，直对上她那如深潭冰水如天外寒星般的眼眸，并不退缩。
“你刚才说，你不要一辈子对着一个从没见过也不可能会喜欢的人？”姜无欣终于开口。
“那当然，任何女孩子，都想要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刘琴理直气壮。
赵迁张了张口，想提醒她刚才只是为了一碗汤，就已经决定要嫁给自己这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了，但是看到姜无欣和她的表情都很严肃，他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刘琴的话，却说到了姜无欣的心上。虽然一直都被人当成男孩子看待，可是她的心中，却也有着女子纤细浪漫的一面。她也不想这样永远站在别人身前，而想要有被人呵护的感觉。
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这真的是很遥不可及的梦想吗？连贵为天之骄女的人也身不由己、无法做到？
骨子里天生的侠气被激起，姜无欣难得地微笑了一下，决定至少要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眼前的这个公主。就凭她有胆量从那么高的山崖滚下来，就凭她死也不回皇宫的那份决心，姜无欣觉得自己至少不能再把她推回她刚刚逃离的那个境地，特别是她还把那境地说得那么凄惨。
“好，在你决定好要去哪里之前，就先留在这里吧。不过我们这里可不是皇宫，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琴喜出望外，赵迁却拉长了脸抗议：“无欣，你怎么可以随便答应，收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还有那么麻烦的一批匈奴人在追她，如果找到这里来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乌鸦嘴？”刘琴瞪他一眼。
姜无欣望着他，半晌，脸上罕见地现出促狭的神色：“谁说她来历不明？她不是你从天而降的新娘子吗？我收留她，有什么不对？”
赵迁气急败坏：“那只是说着玩的，怎么能当真？像她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我娶回家做什么，难道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真要娶的话，我宁愿娶你……”
冲口而出的这句话，令得他的心中骤然一惊，猛地住了口。仿佛不自觉中泄露了心底深处最大的秘密，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害怕的感觉。难道这才是自己的真心话？难道这些年来，自己对别的女孩子从没有动过心思，只是因为早已认定该娶的人是姜无欣？
不会的吧？他应该是把无欣当成最亲的人，比血缘关系还要亲近，当成姐姐般尊敬，当成妹妹般呵护，可是说到成亲……
心中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和感叹号冒出来，赵迁呆立原地。
姜无欣心中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流过，她沉默地凝视了他半晌，察觉到他心中的纷乱和迷惑，于是淡淡地开口：“可惜你是我最后一个选择。不，就算真嫁不掉，我也不要选你。我才不要为你辛苦操劳一辈子呢。”
赵迁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一笑：“无欣，你就不能稍微委婉一次，总是这样说会伤害我脆弱的心灵哎。”
“得了吧，”姜无欣笑出声来，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我才不信像你这种人会伤心。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家做主的人是我，我看你就认命吧。还有，我今天已经很累了，等一下就由你把我在山上砍的那些柴拿去市集卖掉。”
赵迁无言以对，终于不服气地指了指刘琴：“那么她要做什么？”
姜无欣叹口气：“人家是公主，你不能指望她会帮我们干活吧？而且，那些匈奴人还在找她，我看她暂时不宜外出。”
“还是无欣最好。”刘琴扑上来，伸双臂搂住姜无欣的脖子。
姜无欣的脸发了青，还没有开口，赵迁已经沉着脸拎住刘琴的后衣领，把她从姜无欣的身上拉开。
看见他这样，姜无欣的心情反而变好了，打了个呵欠，她开始向里屋走：“快去市集，我先睡一会。”
狠狠瞪了刘琴一眼，赵迁向着姜无欣的背影叫：“记得睡的时候从里面把门顶住，省得有人偷溜进去占便宜。”
姜无欣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走进里屋。刘琴却瞪住了赵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趁无欣睡着的时候偷溜进去？”
“少无欣无欣叫得这么亲热，我们跟你又不熟。”赵迁甩开刚才紧揪住她衣领的手，“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叫无欣提防理所当然。”
“哼，就算我偷溜进去又怎么样？她有什么必要提防我？别忘了我和她都是女的，我能占什么便宜？”
赵迁被她反驳得无话可答，俊美的脸上泛起一片铁青，半晌，才恶狠狠地道：“总之不许你再靠近无欣，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听见了没有？”
“无欣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不许别人靠近她？”刘琴的双眼忽然闪闪发亮，不怀好意地瞅着他，“难道说，你喜欢她？”
赵迁一滞，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才道：“你、你少胡说，我只是关心无欣。”
“过分关心就是喜欢，你懂不懂？”刘琴在宫中长大，从小就看着皇室贵族们的情情爱爱，更有妃嫔宫女们现身说法，弄得现在人小鬼大，倒像是经验丰富似地教育赵迁。
愕然半晌，赵迁急转过身，口中嘟哝着：“不跟你废话，我要去市集了。”
刘琴看着他匆匆地走出门去，忽然促狭地开口：“好，碍事的人走了，我进去看无欣，她睡着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话音未落，赵迁已经急吼吼地冲回来，叫：“你敢！我对你不客气……”看见她仍然站在原地，才知道受了骗，俊脸不禁微微一红。
这两个人果然像自己想象的一样有趣，刘琴心中暗笑，忽然向他凑近，笑道：“咦？你脸红了，我发现你这时候其实也满可爱的嘛。还有，我是你的新娘子，你对无欣这么好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赵迁吓一大跳，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出。
刘琴得意洋洋地坐下，坐的是赵迁的木凳。想跟她斗？她可是在人人心怀鬼胎、居心叵测的皇宫里长大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而姜无欣和赵迁，虽然天资聪颖，毕竟是在这闭塞的边境村庄长大，对于人心险恶未免知道得太少。
如果能够永远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也不错。然而她却又想起了那些追踪自己的匈奴骑兵，还有远在都城的父皇，自己的逃婚究竟会给大汉和匈奴间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后果？
顽劣如刘琴，竟然也不敢想下去，只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搞什么？那个女人，倒像是男女通吃的样子，对无欣有企图不说，竟然还说自己“可爱”。
走在去邻村市集的路上，赵迁阴沉着脸想。
自从十岁时起，有哪个女孩子看到他不是尖叫着逃走？因为他会捉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来吓她们，会对她们很无赖地大吹口哨，会……
总之会做一大堆让普通女孩子讨厌的事情。
而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喜欢那些女孩子缠着身边的姜无欣，不喜欢她们用仰慕的目光注视他的无欣。
无欣是他的。早在十几年前，当孤苦无依的他被村中的男孩女孩欺负，而姜无欣挺身而出的时候，泪眼婆娑的赵迁就已经把那个虽然纤弱却坚强的背影印在了心底。
看到她为了自己而被打得一身是伤，最后却小大人一样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一句“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包在我身上”时，赵迁真恨自己太软弱，不能帮助她一起打跑那些欺负自己的大孩子。
那时候他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一条伤痕代表一年，无欣为了保护他而受过那么多伤，每一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决定也要陪着她一生一世，想要保护她一辈子。
然而似乎是当年他的软弱胆小已经在姜无欣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姜无欣习惯了照顾他，习惯了有任何事都挡在前面，用她那柔弱的肩头挑起两个人生存的重担。
这让已经慢慢强壮起来的赵迁感到有些无奈，但是被她呵护和宠溺的感觉是那么地好，于是他也习惯了扮演自己的角色，吊儿郎当，无所事事，讨姜无欣的骂，听她的指挥。
他装得很成功，看起来和十几年前那个爱哭鬼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只有村里村外曾经想要向姜无欣提亲的男子们，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表象。他们一个个都被赵迁整得很惨地滚回去，赵迁还威胁地告诫他们，如果再敢出现在姜无欣的面前，他就把他们揍得连亲生爹娘也认不出。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时他只是觉得，那些家伙都是要来抢走无欣的，而他早已经发誓要保护无欣一辈子，怎么能让那种家伙把她带走？
可是刚才刘琴的话，却叫他不禁失神。
“难道说，你喜欢她？”
不是的吧？不应该是这样的吧？赵迁摇摇头，自己只是因为想要报恩才会这么做，自己关心无欣也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对自己很好。无欣哪里像个女人，自己怎么会喜欢她呢？
他在心中拼命地找反对的理由。无欣太刚强，比他自己还像个男人，对自己一点都不温柔，总是呼来喝去……
然而一眨眼，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无欣的样子。她也曾对自己温柔地微笑，也曾爱怜地轻拍他的肩头，谁能证明他不曾为此而心跳若狂？
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如果这就是喜欢和爱的话，那么，他真的已经爱上无欣了吗？
“喂……”
一声低沉的冷喝，把赵迁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拉出来。他抬起眼睛看看，猛然间一怔，身子也不禁轻颤了一下，但他随即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问：“什么事？”
眼前人骑在高大的马上，虽然相貌英俊不凡，但是身上所穿的却是匈奴人服饰。他身后还有十个左右的骑士，都坐在同样的骏马上，向赵迁望着。赵迁更注意到其中一名骑士，身形魁伟，脸上线条如刀削般刚硬，却又完美无比，真难以想象匈奴人中，竟然也有这样的美男子存在。
这些难道就是追捕刘琴的匈奴人？按说他们被姜无欣骗入了森林，至少要绕到半夜才能走出来，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找到这里？
莫斯达看着面前的汉人男子，比上午山上所见的那个要高些、壮些，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匈奴人的眼中，他仍然属于弱不禁风的类型。但是，无可否认的，他也是汉人中的美男子，虽比不上前一个俊美，那懒散的表情也让莫斯达有些不舒服。
虽然不舒服，但是他平和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变。在森林中绕了大半天，莫斯达知道身后的单于早已极不耐烦，他不希望单于的愤怒毫无限制地对无辜的人宣泄，所以立即开口：“你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赵迁心中有些慌，这些匈奴人，为什么只问自己和无欣所住的村庄？难道他们知道公主是在他们的村子里？
目光一掠地面，依稀发现有驴车经过的痕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痕迹，难怪匈奴人会找到这里，现在只有想办法骗走他们了。幸好驴车他们并没有驶回家，而是寄放在村口的公厩里。
赵迁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住在那个村子里。
“有没有见过一个驾着驴车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莫斯达向赵迁详细地描述了姜无欣和刘琴的样貌。
赵迁暗暗心惊，这匈奴人的观察能力和表达能力未免也太好了，听他描述，村里的人谁都能知道他要找的人是姜无欣。
“你说的人我知道，”他故意满不在乎地开口，“不过今天她带着那个女人回村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走了？去了哪里？”莫斯达急急地追问，而他身后的阿哥赤浓眉一轩。
“谁知道？也许是去前面的村子吧？他有亲戚住在那里的。”赵迁随手向相反的方向一指。
犹疑了一下，莫斯达不禁望向阿哥赤，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眼前这汉人的话。毕竟刚被骗过一次，叫他对所有的汉人都起了疑心。
阿哥赤沉默不语，眼睛望着懒洋洋的赵迁。这个人会是那少年的同伙吗？会不会这么巧？如果他说的是谎话，那么现在应该会急着想要回去通风报信吧？但是赵迁的神色却还是不慌不忙、懒懒散散，叫他看不出真相。
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赵迁开口：“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吧？那么就让开路，我还要到前面的市集去呢。”
“你带路。”阿哥赤忽然开口。
赵迁眉毛一扬，看他一眼，阿哥赤继续道：“我们也要去找那两个人，既然你要去同样的地方，就为我们带路。”
“无所谓。”赵迁微一耸肩，心头虽然焦急万分，脸上却不露痕迹，背着一大捆柴，慢慢地向前走去。
阿哥赤、莫斯达带着众骑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只走了一小段路，他们就再也受不了了。
因为赵迁走得太慢，根本就不能用一般的“慢”字来形容。走几步，他要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步子慢得像蜗牛在爬，而且每一步都小得惊人。匈奴人正常走出的一步，足足能抵他走三步。
性急的阿哥赤再也忍不住，一扬马鞭，已向前疾冲而去，再也不理会赵迁。一时之间，莫斯达和众骑士紧随其后，沙尘飞扬，转眼就把赵迁抛在身后，他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赵迁在原地停了片刻，确定他们不会再返回，来不及喘口气，已经丢下背上的柴捆，向来路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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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可不可以清楚一点？你是谁，卖你的人又是谁，那些匈奴人竟然敢在我们大汉境内肆无忌惮，他们又是谁？”被姜无欣提醒，赵迁也感到这个女子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疑问，于是紧逼着追问。
这……没想到这个家伙看起来没用，其实也不笨，一下子竟然能问出这么多“为什么”，而且每一个都问在了点子上。
刘琴觉得自己的头脑有点不够用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要编造什么样的借口，她慢慢开口：“嗯……我叫刘琴，家住长安。因为……因为我爹欠那些匈奴人一笔银子，所以、这才把我卖给他们的。”
终于编完，她眨着眼看看面前的两个人，想知道自己的谎言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去。
姜无欣仍然怀疑地沉着脸，而赵迁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啊，大汉和匈奴又没有什么贸易往来，你爹怎么会欠匈奴人银子？就算欠了他们银子，他们也不会敢肆无忌惮地跑来大汉追讨吧？”
刘琴哑口无言。大汉和匈奴之间关系真的不是很好，隔一段时间就会打上一仗，所以父皇才会用和亲这个老办法去笼络新任的单于，希望可以相安无事个几年。而若不是这些来迎亲的匈奴人，还有谁敢在大汉的土地上这么狂妄？
“我……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啦，反正听说我爹要把我卖到匈奴去，我就逃出来了，谁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他们银子，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我们大汉境内抓人。他们那么凶，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好人，你们怀疑他们也不应该怀疑我啊。”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刘琴干脆就耍赖。
沉默了片刻，姜无欣终于开口：“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去报官。那些匈奴人敢在我们大汉的土地上抢人，官府应该会管。”
赵迁点头，有些咬牙切齿：“不光抢人，他们还伤及无辜。”想到姜无欣无缘无故地被弄伤，他就对那些匈奴人十分不满。
刘琴却慌了，急忙摇手：“不行，不可以报官！”
“为什么不可以报官？”赵迁大大地生疑，这世界上，好像只有作贼的人才会心虚吧？
“……”刘琴急中生智，竟然想到了理由，“报官的话，就会查到我爹欠匈奴人银子，说不定会牵连到我爹的。”
没有人开口，连刘琴自己也在说出这种话之后，感觉到理由太牵强了。虽然说欠债还钱，但是匈奴和大汉的关系那么差，官府怎么可能帮着匈奴人来追汉人的债？
半晌，赵迁终于转向姜无欣，难得严肃地开了口：“我看我们还是去报官。”
“求求你们不要！”刘琴哀叫。如果去报官，自己的身份就会被查出来，父皇就会知道自己逃婚，严惩自己不算，最后还是会把自己嫁给那个匈奴单于。而那个匈奴单于来迎亲的手下已经凶成这样，连自己这堂堂的大汉公主也给逼得跳崖，他自己就一定更残暴，再知道自己曾经逃婚，到时候自己只能写一个“惨”字了。
“不想报官就说实话。”姜无欣冷冷开口。她面冷心热、古道热肠，救回个大麻烦无所谓，为此而吃苦头也无所谓，但却要求对方一定要以诚相待。想当年，赵迁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他辛酸的孤儿血泪史，才哄得她红了眼圈，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头。
说实话？刘琴看看她和赵迁，心里掂量着。关键问题在于，自己说了实话，这两个人的心理能够承受得了吗？
但看见他们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刘琴把心一横：“好，我告诉你们真相。其实，我是大汉的十五公主，这次是去匈奴和亲。可是我才不要被嫁到那种地方去，一辈子对着一个从没见过也不可能会喜欢的人，沦为政治和国家的牺牲品。要我这样，我宁愿当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所以我让贴身侍女假扮成我，自己逃了出来。那些匈奴人，就是这次来大汉迎亲的。”
姜无欣和赵迁都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一个更大的谎言。
赵迁首先忍不住了：“你越说越离谱，如果你是公主的话就更应该报官，官府一定会保护你的。”
刘琴跺了跺脚：“你知道什么？我这次逃婚，父皇一定很生气。如果我被官府的人找到，他们会把我送回宫，那我、我就会很惨的。”
赵迁似懂非懂：“就算再生气，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你也不会有事的。”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刘琴更气了，“父皇有那么多皇子公主，多一个少一个他才不会在乎。而且，”她眼圈红了，“而且我娘早就死了，在众多公主中，父皇根本就不宠爱我，所以才会下旨叫我去和亲。若是他喜欢的公主们，才不会舍得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说得凄惨，姜无欣和赵迁不禁一时说不出话来，也难辨真伪。
刘琴继续道：“就算父皇不处罚我，他再叫我去和亲，我还是死路一条。所以一定不能报官，到时候倒霉的不是那些匈奴人，反而会是我。还有你们，你们虽然救了我，说不定反而还会被牵连。”
愣了半晌，赵迁摇了摇头，转向姜无欣：“无欣，我看我们不要管这么多，还是去报告官府吧。”
刘琴在他身后急叫：“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怎么还不相信？”
赵迁哼了一声：“你说你是公主？公主看到我烧的汤会馋成你这样？皇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刘琴有些尴尬：“这个……可是你烧的汤，味道真的……比御厨还好……”
“多谢公主称赞。”赵迁拖长了腔调说出这么一句，一转脸，继续向姜无欣建议，“还是应该报官，就算她说的是真话，我们也犯不着卷进这种国家大事里去。”
他可只想和姜无欣两个人，就这样在村中太太平平地过一辈子，永远也不要有任何的改变。就这样，两个人，直到老，直到死。
姜无欣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望着刘琴。普通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胆量被她这样地凝望着，然而刘琴却豁出去了，直对上她那如深潭冰水如天外寒星般的眼眸，并不退缩。
“你刚才说，你不要一辈子对着一个从没见过也不可能会喜欢的人？”姜无欣终于开口。
“那当然，任何女孩子，都想要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刘琴理直气壮。
赵迁张了张口，想提醒她刚才只是为了一碗汤，就已经决定要嫁给自己这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了，但是看到姜无欣和她的表情都很严肃，他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刘琴的话，却说到了姜无欣的心上。虽然一直都被人当成男孩子看待，可是她的心中，却也有着女子纤细浪漫的一面。她也不想这样永远站在别人身前，而想要有被人呵护的感觉。
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这真的是很遥不可及的梦想吗？连贵为天之骄女的人也身不由己、无法做到？
骨子里天生的侠气被激起，姜无欣难得地微笑了一下，决定至少要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眼前的这个公主。就凭她有胆量从那么高的山崖滚下来，就凭她死也不回皇宫的那份决心，姜无欣觉得自己至少不能再把她推回她刚刚逃离的那个境地，特别是她还把那境地说得那么凄惨。
“好，在你决定好要去哪里之前，就先留在这里吧。不过我们这里可不是皇宫，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琴喜出望外，赵迁却拉长了脸抗议：“无欣，你怎么可以随便答应，收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还有那么麻烦的一批匈奴人在追她，如果找到这里来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乌鸦嘴？”刘琴瞪他一眼。
姜无欣望着他，半晌，脸上罕见地现出促狭的神色：“谁说她来历不明？她不是你从天而降的新娘子吗？我收留她，有什么不对？”
赵迁气急败坏：“那只是说着玩的，怎么能当真？像她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我娶回家做什么，难道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真要娶的话，我宁愿娶你……”
冲口而出的这句话，令得他的心中骤然一惊，猛地住了口。仿佛不自觉中泄露了心底深处最大的秘密，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害怕的感觉。难道这才是自己的真心话？难道这些年来，自己对别的女孩子从没有动过心思，只是因为早已认定该娶的人是姜无欣？
不会的吧？他应该是把无欣当成最亲的人，比血缘关系还要亲近，当成姐姐般尊敬，当成妹妹般呵护，可是说到成亲……
心中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和感叹号冒出来，赵迁呆立原地。
姜无欣心中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流过，她沉默地凝视了他半晌，察觉到他心中的纷乱和迷惑，于是淡淡地开口：“可惜你是我最后一个选择。不，就算真嫁不掉，我也不要选你。我才不要为你辛苦操劳一辈子呢。”
赵迁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一笑：“无欣，你就不能稍微委婉一次，总是这样说会伤害我脆弱的心灵哎。”
“得了吧，”姜无欣笑出声来，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我才不信像你这种人会伤心。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家做主的人是我，我看你就认命吧。还有，我今天已经很累了，等一下就由你把我在山上砍的那些柴拿去市集卖掉。”
赵迁无言以对，终于不服气地指了指刘琴：“那么她要做什么？”
姜无欣叹口气：“人家是公主，你不能指望她会帮我们干活吧？而且，那些匈奴人还在找她，我看她暂时不宜外出。”
“还是无欣最好。”刘琴扑上来，伸双臂搂住姜无欣的脖子。
姜无欣的脸发了青，还没有开口，赵迁已经沉着脸拎住刘琴的后衣领，把她从姜无欣的身上拉开。
看见他这样，姜无欣的心情反而变好了，打了个呵欠，她开始向里屋走：“快去市集，我先睡一会。”
狠狠瞪了刘琴一眼，赵迁向着姜无欣的背影叫：“记得睡的时候从里面把门顶住，省得有人偷溜进去占便宜。”
姜无欣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走进里屋。刘琴却瞪住了赵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趁无欣睡着的时候偷溜进去？”
“少无欣无欣叫得这么亲热，我们跟你又不熟。”赵迁甩开刚才紧揪住她衣领的手，“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叫无欣提防理所当然。”
“哼，就算我偷溜进去又怎么样？她有什么必要提防我？别忘了我和她都是女的，我能占什么便宜？”
赵迁被她反驳得无话可答，俊美的脸上泛起一片铁青，半晌，才恶狠狠地道：“总之不许你再靠近无欣，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听见了没有？”
“无欣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不许别人靠近她？”刘琴的双眼忽然闪闪发亮，不怀好意地瞅着他，“难道说，你喜欢她？”
赵迁一滞，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才道：“你、你少胡说，我只是关心无欣。”
“过分关心就是喜欢，你懂不懂？”刘琴在宫中长大，从小就看着皇室贵族们的情情爱爱，更有妃嫔宫女们现身说法，弄得现在人小鬼大，倒像是经验丰富似地教育赵迁。
愕然半晌，赵迁急转过身，口中嘟哝着：“不跟你废话，我要去市集了。”
刘琴看着他匆匆地走出门去，忽然促狭地开口：“好，碍事的人走了，我进去看无欣，她睡着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话音未落，赵迁已经急吼吼地冲回来，叫：“你敢！我对你不客气……”看见她仍然站在原地，才知道受了骗，俊脸不禁微微一红。
这两个人果然像自己想象的一样有趣，刘琴心中暗笑，忽然向他凑近，笑道：“咦？你脸红了，我发现你这时候其实也满可爱的嘛。还有，我是你的新娘子，你对无欣这么好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赵迁吓一大跳，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出。
刘琴得意洋洋地坐下，坐的是赵迁的木凳。想跟她斗？她可是在人人心怀鬼胎、居心叵测的皇宫里长大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而姜无欣和赵迁，虽然天资聪颖，毕竟是在这闭塞的边境村庄长大，对于人心险恶未免知道得太少。
如果能够永远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也不错。然而她却又想起了那些追踪自己的匈奴骑兵，还有远在都城的父皇，自己的逃婚究竟会给大汉和匈奴间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后果？
顽劣如刘琴，竟然也不敢想下去，只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搞什么？那个女人，倒像是男女通吃的样子，对无欣有企图不说，竟然还说自己“可爱”。
走在去邻村市集的路上，赵迁阴沉着脸想。
自从十岁时起，有哪个女孩子看到他不是尖叫着逃走？因为他会捉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来吓她们，会对她们很无赖地大吹口哨，会……
总之会做一大堆让普通女孩子讨厌的事情。
而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喜欢那些女孩子缠着身边的姜无欣，不喜欢她们用仰慕的目光注视他的无欣。
无欣是他的。早在十几年前，当孤苦无依的他被村中的男孩女孩欺负，而姜无欣挺身而出的时候，泪眼婆娑的赵迁就已经把那个虽然纤弱却坚强的背影印在了心底。
看到她为了自己而被打得一身是伤，最后却小大人一样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一句“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包在我身上”时，赵迁真恨自己太软弱，不能帮助她一起打跑那些欺负自己的大孩子。
那时候他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一条伤痕代表一年，无欣为了保护他而受过那么多伤，每一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决定也要陪着她一生一世，想要保护她一辈子。
然而似乎是当年他的软弱胆小已经在姜无欣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姜无欣习惯了照顾他，习惯了有任何事都挡在前面，用她那柔弱的肩头挑起两个人生存的重担。
这让已经慢慢强壮起来的赵迁感到有些无奈，但是被她呵护和宠溺的感觉是那么地好，于是他也习惯了扮演自己的角色，吊儿郎当，无所事事，讨姜无欣的骂，听她的指挥。
他装得很成功，看起来和十几年前那个爱哭鬼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只有村里村外曾经想要向姜无欣提亲的男子们，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表象。他们一个个都被赵迁整得很惨地滚回去，赵迁还威胁地告诫他们，如果再敢出现在姜无欣的面前，他就把他们揍得连亲生爹娘也认不出。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时他只是觉得，那些家伙都是要来抢走无欣的，而他早已经发誓要保护无欣一辈子，怎么能让那种家伙把她带走？
可是刚才刘琴的话，却叫他不禁失神。
“难道说，你喜欢她？”
不是的吧？不应该是这样的吧？赵迁摇摇头，自己只是因为想要报恩才会这么做，自己关心无欣也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对自己很好。无欣哪里像个女人，自己怎么会喜欢她呢？
他在心中拼命地找反对的理由。无欣太刚强，比他自己还像个男人，对自己一点都不温柔，总是呼来喝去……
然而一眨眼，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无欣的样子。她也曾对自己温柔地微笑，也曾爱怜地轻拍他的肩头，谁能证明他不曾为此而心跳若狂？
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如果这就是喜欢和爱的话，那么，他真的已经爱上无欣了吗？
“喂……”
一声低沉的冷喝，把赵迁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拉出来。他抬起眼睛看看，猛然间一怔，身子也不禁轻颤了一下，但他随即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问：“什么事？”
眼前人骑在高大的马上，虽然相貌英俊不凡，但是身上所穿的却是匈奴人服饰。他身后还有十个左右的骑士，都坐在同样的骏马上，向赵迁望着。赵迁更注意到其中一名骑士，身形魁伟，脸上线条如刀削般刚硬，却又完美无比，真难以想象匈奴人中，竟然也有这样的美男子存在。
这些难道就是追捕刘琴的匈奴人？按说他们被姜无欣骗入了森林，至少要绕到半夜才能走出来，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找到这里？
莫斯达看着面前的汉人男子，比上午山上所见的那个要高些、壮些，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匈奴人的眼中，他仍然属于弱不禁风的类型。但是，无可否认的，他也是汉人中的美男子，虽比不上前一个俊美，那懒散的表情也让莫斯达有些不舒服。
虽然不舒服，但是他平和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变。在森林中绕了大半天，莫斯达知道身后的单于早已极不耐烦，他不希望单于的愤怒毫无限制地对无辜的人宣泄，所以立即开口：“你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赵迁心中有些慌，这些匈奴人，为什么只问自己和无欣所住的村庄？难道他们知道公主是在他们的村子里？
目光一掠地面，依稀发现有驴车经过的痕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痕迹，难怪匈奴人会找到这里，现在只有想办法骗走他们了。幸好驴车他们并没有驶回家，而是寄放在村口的公厩里。
赵迁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住在那个村子里。
“有没有见过一个驾着驴车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莫斯达向赵迁详细地描述了姜无欣和刘琴的样貌。
赵迁暗暗心惊，这匈奴人的观察能力和表达能力未免也太好了，听他描述，村里的人谁都能知道他要找的人是姜无欣。
“你说的人我知道，”他故意满不在乎地开口，“不过今天她带着那个女人回村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走了？去了哪里？”莫斯达急急地追问，而他身后的阿哥赤浓眉一轩。
“谁知道？也许是去前面的村子吧？他有亲戚住在那里的。”赵迁随手向相反的方向一指。
犹疑了一下，莫斯达不禁望向阿哥赤，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眼前这汉人的话。毕竟刚被骗过一次，叫他对所有的汉人都起了疑心。
阿哥赤沉默不语，眼睛望着懒洋洋的赵迁。这个人会是那少年的同伙吗？会不会这么巧？如果他说的是谎话，那么现在应该会急着想要回去通风报信吧？但是赵迁的神色却还是不慌不忙、懒懒散散，叫他看不出真相。
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赵迁开口：“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吧？那么就让开路，我还要到前面的市集去呢。”
“你带路。”阿哥赤忽然开口。
赵迁眉毛一扬，看他一眼，阿哥赤继续道：“我们也要去找那两个人，既然你要去同样的地方，就为我们带路。”
“无所谓。”赵迁微一耸肩，心头虽然焦急万分，脸上却不露痕迹，背着一大捆柴，慢慢地向前走去。
阿哥赤、莫斯达带着众骑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只走了一小段路，他们就再也受不了了。
因为赵迁走得太慢，根本就不能用一般的“慢”字来形容。走几步，他要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步子慢得像蜗牛在爬，而且每一步都小得惊人。匈奴人正常走出的一步，足足能抵他走三步。
性急的阿哥赤再也忍不住，一扬马鞭，已向前疾冲而去，再也不理会赵迁。一时之间，莫斯达和众骑士紧随其后，沙尘飞扬，转眼就把赵迁抛在身后，他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赵迁在原地停了片刻，确定他们不会再返回，来不及喘口气，已经丢下背上的柴捆，向来路飞奔而去。
不得了了，那些匈奴人竟然找上门来了，要赶紧去通知无欣。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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