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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风吹不散眉弯

  皇上,您是聪明人,我云清淮一介草民,之所以献计君前,您不会不懂。

  利用所有的机会,达成你想要的目标,做一个帝王,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觉人心最微妙的渴望。

  我知道我给你出难题,但是如果你不抓住,便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你的梦想。

  你想为女帝正名,而我不想,但是这似乎并不重要——女子才华,你本该懂得的,用女子未必不能治国,只看你是不是能运用得当。

  我自称毁容,自然是因为你看我那张容颜太久,无法不在日日相对之间不露丝毫马脚;然而不惜妄称筋脉尽断,不惜抛出我深藏心底的秘密,用了左手那一手叫我自己几乎心碎的字迹,也不过是因为右手那一手习自渊倾别的书法难以做什么改变来瞒天过海。

  我不想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故人,虽然我本不该归来。

  ——可是世轩,世轩,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就这样走掉!世轩,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留下一个“四海清平”的天下,你就可以安息?我们,我们也就可以相聚?

  “圣……旨……到……”

  这一年的冬日似乎格外长,也格外冷,一月的时候,还是这般寒意透骨。清晨的街道上除了冷,便是冷寂,然而蓦然间这样一声悠长的声音,生生便惊破清晨的宁静,带上了威严的味道。

  本来坐在生了地龙的书房里喝着茶翻着一本礼制的集子的慕容谦益一惊,随即起身。

  “爷,宫里来人了。”管家站在门口,垂首而立。

  “更衣。”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已经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他的朝服。

  管家退了出去,只有脚步声和极其轻微的语声在前厅响起。

  这慕容府说什么也是世家大族,加上慕容谦益如今正得圣心,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是第一回接旨了,虽然时间仓促,却片刻之间就分毫不乱地摆下了香案,圣使进门,慕容谦益也换好了绛紫的朝服,走进了正堂。

  拂衣下拜,他准备跪听圣旨。

  “慕容大人,皇上下旨的,是昨日您府上的那位云姑娘。”宣旨使者也是一副搞不清楚的状况,皱着眉头,看看手中的圣旨,再看看跪着的慕容大人,犹犹豫豫地说道。

  “什么?”慕容谦益一惊,这满堂跪着的下人也是惊讶得不轻——要知道,他们基本不知道昨日府上来过这么一号人物。

  然而,不等众人把这种惊讶发挥出来,一道白影,不期然,那昨日才见过的白发女子,依旧玄衣如墨,玄纱遮面,翩然而入,端庄下拜,风姿宛然。

  慕容谦益心中来不及诧异,只是淡淡舒了一口气。

  宣诏使者沉了沉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清晨的寒凉气息的女子,似乎安定了心神,而终于决定完全准备无视慕容大人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

  展开那一卷黄绫,那使者一字一顿地念将起来:

  “……故恪安侯义女云氏……敏于书而直言国是,其德可嘉……承袭从三品,恪安侯封号及爵位……钦此。”

  ——不是选妃?居然不是,居然真的不是选妃?

  慕容谦益心中一时间只有这一个念头,说不清的悲喜涌上心头,竟然不像是他往日的云淡风轻。

  ——一个女子承袭爵位?

  众人心下大惊,也不知道这女子究竟什么通天本事,惊天才华,居然能如男子一般,继承爵位?

  云清淮站起来,只是静静地递过去一张写好的素笺,然后从容退到一边。

  那素笺并不是密函,慕容谦益跪的近,倒能看清其中的几个字——“父母双亡”……“身有残疾”……“不祥”……

  看不清全文,却猜得出大意——不过是辞去这样的荣耀,而甘愿籍籍无名地继续她的生活。

  身为女子,入朝为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可是她云清淮似乎完全没有提到这最重要的一点。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如那渊家的年轻帝王一般。

  帝王心思,本来就是高深莫测,但似乎只有那云清淮一人,轻轻巧巧,猜个水落石出。

  三日之后,恩旨再下,从三品侯爵位,任职秘书省从三品秘书监。

  依旧是在慕容府中,云清淮从容起身,却是双手高举那一卷圣旨,拜将下去。

  “恭喜云大人了。”那宣旨使者舒了一口气。

  云清淮点头,目光却淡淡地望着身边的慕容谦益。

  ——慕容谦益,你可知道这其中算计?

  他渊泽风欲为女帝正名,就要任用女官,打破女子不入朝堂的规矩。

  我是他向天下献出的祭品,只是我,自有算计。

  还未破晓的京城完全不像是京城。

  那个在日间应该那样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没有繁华喧嚣,只有冷落的枯叶和凛冽的风,席卷而过。

  夜间是有宵禁的,虽然这个时候宵禁的时辰已经结束,可是一切似乎还在一种名为“禁止”的气氛里,沉沉地寂寞着,没有苏醒的痕迹。

  零星的行人,在街上形色匆匆,用披风之类遮住脸孔,彼此看不见,也彼此不想谋面。

  一袭黑色的斗篷缓缓地移动着,枯叶卷起的时候,苍白的指尖微微探出,扣住斗篷的边缘,更显得病态而隐隐发青。

  宫门近在咫尺。

  是的,这个城市里起的最早的不是商贩,而是官吏——上朝的官员们,总要面对无比的早起。

  “什么人?”宫门前持戟的年轻侍卫有着不年轻的声音,长年站在宫门口,让他似乎也带上了一点皇宫的威严。他看着面前陌生而遮掩的人,从身形上,确实偏高,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个女子——对的,那斗篷边缘上的,是女人的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是官员家的命妇还是别的人,似乎很难判断。

  那被问话的女子似乎不准备回答,黑色的斗篷里透出一点淡漠的绯红,却看不真切。她只是微微退后了一步,掩了掩自己的斗篷。一绺苍白的发丝滑落,她的面容藏得更深,但是却可以看清她的动作。她扬起头,从那个角度,似乎在看着宫墙之内隐隐的飞檐上那一抹黄色。

  然而她没有表情,也没有声息。

  她不动,也不回答;那侍卫不想生事,只是戒备着,暗暗地戒备着,看她的动作。

  忽然,一驾马车匆匆而来,那女子并不回头,而侍卫却动了:他看见那马车在离着宫门还有一丈的位置堪堪然刹住了步子,那车身纹饰,是玉京之内目前最有权势的慕容府。

  车帘子一挑,车架略略一压,一袭绛紫的衣摆已经出现,未到不惑的面容有着英气的眉眼和温和的气势,紫袍玉带,堂堂礼部尚书慕容谦益走向宫门。

  年轻的侍卫立刻行礼,谁知道慕容大人却走到那女子身边,一拱手,行的是朝臣之间的平辈礼节:“云大人。”

  年轻的侍卫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可这一个礼节却看得分明,当下站在那里,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仿佛为了解答他的疑问,也仿佛是什么都不曾放在心里,清晨的半明半暗中,那一袭黑色的斗篷已经从那女子的肩头缓缓滑落。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指环从他眼前拂过,她轻轻叠起斗篷搭在右臂上,动作缓慢,却没有程式化的刻板痕迹,反而显示出一种淡漠从容的风度。然而那侍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是靠察言观色过日子的人,这道门里头多少皇族贵纣,多少朝堂显贵,都来往频繁,可是眼前这一幕,却几乎叫他惊得呆了——只见那女子一袭朱红长袍,明明炽烈如火,却是淡漠如烟。

  朱红,朝中四品五品皆服绯,绯色,朱红之色。

  而她的衣衫,显然是朝臣的朝服样式。

  她是朝臣,不是命妇。

  虽然她戴着面纱,虽然她脸色极度诡异而似乎不是正常的肤色,虽然她一头白发让人觉得无比诡异……虽然她是女子——但她是朝臣,不是命妇。

  颀长的身材和某种先天的气质缓缓地弥散出一种雍容华贵的美丽与从容,那三千白发绾成最朴素的高髻,却用了一支白玉的发簪,透出冷漠,却也温润平和。

  “这位是秘书监云大人。”慕容谦益对那年轻的侍卫说道,“不要认错了。”

  从三品,秘书监。

  那侍卫没有多想,低头,行礼。

  慕容谦益招手,家中的下人走过来,而云清淮只是看着面前的男子,注视良久,终于把斗篷递到了他府上下人的手中。

  “云大人,我们走吧。”慕容谦益微微错开一步。

  云清淮点头,水苍玉的面具让她的面容显得没有生气地泛着惨绿,慕容谦益觉得心下一阵阵的紧,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毕竟是见过那张面容的,凤眼柳眉,优雅雍容——是啊,但是当年,她是否已经伤了右手?他不记得,真的不记得……

  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伤了面容,毁了嗓音……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他来不及想,只觉得往事伤心,他自己何必纠缠其中——于是正一正发冠,他和她,走在了一起。

  身后,陆陆续续的车马,只看见慕容大人和一个白发萧然的陌生背影,静静地走开去。

  ……

  “女人?”

  “没见到吗?今天早上跟慕容尚书一起进去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你也真是孤陋寡闻,这前几天门下省都差点跟皇上翻脸了,皇上……”

  “我可听说皇上是压下来了,可你老人家也这么清楚,果然……”

  “你说什么呢?这种混话也是随便乱讲的?”

  “儿戏!太儿戏了!一个女流之辈居然……”

  “你们看……应该就是那个,头发全都白了的那个……”

  “看背影不可能那么老啊……”

  低语中,她缓缓抬头,环顾朝房之中等待上朝的众人。

  众人站得分散,也有人不看她在的方向,而且人数还有那么一些。但是另一些,似乎是齐心协力地隐隐把她隔开了,表情却是复杂各异。

  可是她似乎都不看在眼里,只是静静地扫过面前,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容。

  她对他们也许熟悉,他们对她……是绝对的避之不及吧?

  慕容谦益去同几个朝臣打招呼了,看得出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慕容谦益又回来,跟她身边的几个朝臣作揖行礼,大家纷纷还礼,却是无话可说。

  “上……朝……”

  号令一下,似乎终于为这今日的朝房解围,众人自觉地排成两行,慕容谦益刚想告诉她位置,却发现她已经站在了行列之中,丝毫不错。

  队伍移动起来,再好奇再不满也要压下去,沉默得有些诡异的文官队伍浩浩荡荡,她却没有受到影响。

  站在他后面的官员看见她的背影,瘦削单薄,不让人有什么旖旎的念头,只觉得有些清冷,却也不似冬日的寒风那样凛冽。持着笏板,她的步履有些虚浮,只是步伐平稳也算得上均匀,显得峭拔微冷,难免是端庄不足,肃穆有余。倒是她走上华毓殿的台阶的时候,那一片衣袂微微地飘扬起来,缓缓地扫过台阶,从容不迫,气度天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刷刷跪倒一片,明黄的龙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他们只能垂下头去,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再也不敢面对。

  “众卿平身。”

  她站起身,微微一颤睫毛——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跪任何人了,不是到头来还是跪了君主?

  “秘书监。”他坐定,第一个居然呼出她的官职。

  秘书省是掌管皇家图籍档案的机构,秘书监是最高长官,有监、少监和丞的官职负责省事,还设立秘书郎掌管皇家的经史子集四部图书的抄写贮藏,校书郎负责校对典籍——这种职位,说是重要虽然是重要,不然也不会是从三品,但是却又难免牵强——总而言之,秘书监,这不像是在朝堂上会被提起的官职。

  有什么事情用得着秘书监?

  满殿朝臣反应了一秒,无果。

  那今日引起轩然大波的白发女子已经缓步出列,走上前来,双手呈递一封折子,然后跪下。

  渊泽风看她动作行云流水,程序分毫不错,似乎是熟稔却又严谨的——看来,她倒是不用再有人带着学这些朝廷礼仪了。渊泽风淡淡地想着,似乎想要笑一笑,却最终略略蹙起眉头。

  再转眼,蹙眉不再,一切早已经隐藏在眉宇之间。

  记得女帝是说过的,《韩非子》里面讲,君主唯有寡言,才能让臣下无从揣测,便也无从讨好,只能尽心办事不敢亏欠。

  上位者无情。

  他渊泽风不认为自己很容易做到这一点,但如果女帝渊影落,他的伯母,确实已经埋骨,那,无情,其实也不是太难做到的事情。

  但是他始终觉得云清淮的眼神里有一些他无法解释的东西,按照她的自述,她应该感念东方氏对她的恩情,可是她的面容,或者说她的眼神和态度上,看不出对父亲过世的忧伤,也没有承袭了侯位的欣喜。温雅平和,淡漠从容——一身绛紫官服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对他端端正正行君臣大礼。

  “云卿请起。”他的声音也是平淡无波的,目光缓缓地抬上去,而身边的内侍为他呈来方才云清淮呈递的折子。

  展开来,字迹清隽得可以当帖子临。

  合上去,面前女子的目光沉得可以放下一切。

  她缓缓起身,走回自己位置。

  他看她呈上的折子,谢恩,措辞稳妥,却带着隐隐的淡漠。

  “听慕容家那小子的话说,这是一个什么‘恪安侯’的义女,承袭爵位而入朝的……乱搞什么,嫌这个天下还不够乱的吗?”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叔叔,这是要乱了。”

  “你这小子不要在那里嚼舌头,我这老骨头差点就死谏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神情阴郁。

  “这种事情叔叔出面似乎已经不妥了吧?”青年人略一思忖,“不如叔叔让苏御史上折子?”

  “你是怕人家不知道苏家跟我们的关系还是怎么着?”那老者神色冷了,“没错,御史台现在肯定是炸锅了,但这折子还轮不到他,得让着卢家的那位。更何况孝和已经答应出手了,你这小子不要给我瞎搅和。”

  “孝和——余正平?”年轻人听见这其中的名字,轻蔑地扬起了眉毛。

  “你这小子又看不上你余叔叔了,你当他真的没本事到只能依附旁人吗?跟你余叔叔学着点,他可明白,言家那老爷子不是座山,没几天的日子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