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见
“明氏公司面临破产，北陵集团有意纳入旗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氏岌岌可危。”
“明氏后继无力，年幼小主如何保住明氏不倒？”
一周来这样的信息成了所有报纸杂志和经济栏目的主题。
在明城，一向是明氏北陵各占一方，其他小公司众星拱月，形成微妙的平衡，维持数十年，这次明氏突逢变故，又是年仅十四的黄口小儿接位，平息内乱难免伤筋动骨，这次北陵坐收渔利，蓄势而发，虽然是趁人之危，但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林深早想过北陵会出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实在是措手不及。
明氏再一次陷入危机四伏的低气压之中。
又是一晚无眠。
清晨，天将明未明，明翊独自靠在玻璃花房的栏杆上，看着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
——这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事。
这座花房是妈妈最得意的“秘密基地”，以前时常瞒着爸爸一个人“鬼鬼祟祟”“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虽然没有一次成功过。
生命力奇强的花房好几次“死里逃生”，明家年轻的妈妈越挫越勇，总是眼冒星星，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一定要种出‘一见钟情’……”
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了妈妈永远精力充沛的笑容，明翊心底的幸福就满满的，像是要溢出一样。
“明少爷好心情啊，明氏都快易主了，你还有心思看日出，真是淡定得很啊。”一个带着嬉笑轻佻的男声传入耳中，明翊警觉地转头，只见一名男子慵懒地靠坐在另一头的栏杆之上，一腿屈起，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紧身的皮质机车服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极为熨帖，背光的脸庞让人看不真切，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痞气，明翊感到一股异常的压迫感。
“你是谁？”明翊直视他，问道。
“原来那两个人姓明啊。”来人没头没脑自言自语，明翊浑身一震。
——两个人？姓明？难道……
“你到底是谁？”明翊急切地向前一步。
“明氏的资金都被套牢了吧，你甚至想要变卖房产，没用的，不要说短时间出手卖不上价，就算你贱卖也是杯水车薪，你不如顺了北陵还能保住上下员工，北陵这次算是下血本了，看来不吞你明氏是不会罢休的。”他没有回答明翊的问题，但是短短几句话，已经让明翊明白这人不是善类，不禁眉头紧蹙，神情更加凝重。
明明一副轻佻随意的态度，说出的话确是一针见血，只是现在还敌友不明，不能轻举妄动，明翊选择静观其变。
如果是北陵的人，那……
“明氏这样弱，要拿下真是易如反掌，本来还想玩玩的，太简单了，都提不起兴趣。”明翊尖锐的目光，他恍若未见，径自说道，“老头子真不厚道，我一回来就使唤我，斩草除根这种小事也派我来，真真无趣。”
斩草除根？！什么意思？明翊地心不禁咯噔一下。
这一闪神，那人已经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地上，像一匹高贵而危险的美洲豹慢慢向明翊走进，明翊本能地退了一步。
“不必怕。”看穿他的心思，那人痞痞一下，一个箭步，一张瞬间放大的脸就出现在明翊眼前，吓了他一跳。
这人……不简单。明翊暗自心惊，却也捉摸不透他的来意，只好强自镇定，敌不动，我不动。
“我若想杀你，你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他闲适自在地欣赏着明翊的表情，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你到底想干嘛？”闻言明翊反倒镇静了下来。
“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父母？”他依然不答反问，成功地看见明翊的脸色瞬间煞白，却倔强地瞪着自己，他呵呵轻笑两声，暗道：有趣有趣，果然有趣。
明翊不说话，只直直盯着他，直觉告诉他一定还有下文。
“你想保住明氏？”那人嬉笑着逼向明翊，几乎碰到彼此的鼻尖，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扑了明翊一脸。
明翊警觉地等着他说下去，有时候，面对挑衅，沉默是最有效的方法。
“呵呵。”他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咧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没错，是——愉快。
“你想干嘛？”明翊让他笑得有些发毛。
“我想帮你啊。”他依然笑着。
帮我？凭什么？不要说素不相识，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个人才说过要斩草除根，一转头却说要帮我？！骗鬼吗？
“你不信？”他笑问。
“我该信？”明翊悄悄退开，极力保持着冷静，只微微抿了下唇，这是明翊在紧张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下意识小动作。
“别退了，再退就掉下去了，我要抓你，你逃不掉。”他直起身，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
明翊回头，一步之后便是花房的楼梯，掉下去绝对不是好玩的事情。
这人……
“你潜进明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杀你，顺便毁了明氏。”他弹弹指甲，这才转过脸看着明翊，“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嘶——明翊倒抽一口凉气。
“谁让你来的？为什么杀我？”明翊冷凝了表情，他当然不会愚蠢地认为这人一大清早潜进明家，就为了和他开玩笑！
“别紧张，我说了我改主意了。”他轻笑。
现在在他眼里的明翊看起来像只被虎视眈眈的小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紧张不已，不过，呵呵——他真是爱死这个表情了。
果然，比杀了他有趣得多。
“明氏怎么说也是屹立不倒数十年的大集团，商场上盟友至交不在少数，就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弄垮？”他摆明游戏的神情让明翊气结——这个人简直就是狂妄！
“我说能就能。”他不以为意。
“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吗？事实上明氏现在遍体鳞伤了，至于那些所谓盟友至交我该放在眼里吗？”他轻挑了下眉，带着似有若无的哂笑直直看向明翊。
明翊重重抿了下唇，那失去血色的唇再次变得殷红如血。他的话正中明翊死穴，的确明氏有难，在现实面前一切盟约友谊都是虚幻，只要对方给出一点点好处，就会让他们背弃明氏，至少是选择置身事外，不然明氏也不会在半年前那场内斗中伤了中元，这般不堪一击，想到爷爷和父母的心血将被毁于一旦，明翊陷入深深的心痛和自责。
“喂，不是吧，我是要杀你的人耶，这样你竟然也能发呆！你就不怕一个走神，小命就丢了？”他调笑着把玩指间精巧的匕首，
“你不是说你改主意了吗？既然这样，我怕什么？”明翊别过脸，重重咬了下唇。
“明氏的少当家原来是个白痴啊。”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猛然钳住明翊的脖子，危险地眯起眼，“杀手的话你也信？”
“信。为什么不信？”明翊一惊之下反倒生出一股激怒，用力拍开他的手，怒极反笑道：“你不是说你要杀我，我也逃不了吗？那我干嘛费力气。”
“呵呵呵，有意思。”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很愉快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猎物”。
“我暂且当它是赞美。”明翊别过头不看他，甩给他一个瘦削而棱角分明的侧脸。
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这个动作绝对像是在撒娇。来人嘴角轻轻上扬。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杀你？”
“你会回答吗？”明翊反问。
“不会。”
“那不就结了。”明翊挑起下巴看向他，“而且刚才你已经说过是老头子的命令，你不过是个杀人工具罢了。”
“呵呵呵呵。”他笑，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暗淡下来。
“你不用套我的话，小东西。”
他又一次看穿了明翊的心思，明翊却也不意外。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你。”他一扫刚才一瞬的戾气，慵懒地轻笑一声。
“我？”
“没错，我放过明氏是因为你。”
放过明氏？好大的口气！明翊气愤。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因为你付不起怀疑的代价。”那人一把捏起明翊的下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说道。
他说话时的热气扫过敏感的耳廓，明翊一震，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反倒忽视了他调笑的语气里难得的正经。
这一推好似推在了棉花上，没有一丝效果。
“哈哈哈。”近距离看着明翊的表情，他更是心情大好地朗声大笑。
这下明翊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从未有过的屈辱让他气得直打颤，更加用力地推着那人，那人却纹丝不动，还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突然明翊直觉一个失重，眼前一花，他就被拎着凌空飞起了。
“啊——”对高度的恐惧让明翊更加不安地躁动起来。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省得我动手。”说着就微微松了手。
明翊赶紧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安静下来，却无法抑制自己本能的恐惧，不自觉已经紧紧攀上他的脖子。
“这才乖。”他满意一笑，调整滑翔翼的方向和速度，向前方飞去。
“放我下去……”我怕！后半句明翊当然没有说出口，而是将它抿紧在嘴里，但他极力控制下依然微颤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放心，别挣扎，我保你安全。”他轻轻拍了拍明翊的后背。
这人……是在安慰自己吗？
明翊只好点头。
“嘿，小东西，别咬了，再咬就出血了。”原来明翊下意识间死死咬着唇，已经零星咬出了血迹。
明翊恍若未闻，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血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没听见吗？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提高音量，语气里是莫名的焦躁。
明翊不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控制自己即将呼之欲出的呼救。
虽然不想说，可是他怕。
“你！”终于，他怒了，收紧圈着明翊腰的手，猛然低头咬住他的唇。
明翊瞬间石化，睁着一双惊恐又茫然的眼睛。
这个少年在害怕，他知道。只是当他看见这双眼睛睁开，带着眼中的空洞和恐惧，毫无掩饰地望过来时，他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付出怎样的努力和坚持，来压抑心中的颤抖，要怎么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才能阻住惊恐的呼吼溢出嘴角！
这个人，把一切情感的宣泄卡死在了喉咙，却在眼睛睁开的一霎暴露无余。
这已经不是一句倔强就能解释的了。
思绪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冷风呼啸的夜……
那天，他就是这样抿着嘴静静地站在风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眼神始终望着前方，被流言遮掩的眼底满是恐惧，满是哀伤，却掩饰不住流露出祈望，倔强孤独，无声无息地站立在天地之间。
那天，他被命令出来执行杀死这个少年的任务，他就在不远处潜伏，等着一枪射穿那少年的心脏，对于像他那样的人，无血无情，连“杀手”这个称呼都太单薄，根本难及万一，他不在乎要杀死的人是谁，对他来说，那不过只是一个目标，一个猎物，一个枪口的红点，一件寻开心的玩物。
但是，直到那少年等的车来了，又走了，他都没有叩下紧勾了一晚的扳机。
他安慰自己是冻僵的手指无法执行大脑的命令。
他不承认，事实却是不论再怎么挣扎，他都再也没有办法无视那少年的眼睛。
于是，他知道，这次——他栽了。
也许，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双眼睛的凝望。
那个午夜里，他失去了拿枪的力气，然后给自己找了个“监视猎物”的理由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注视了那个少年两百个日出日落，直到今天，看见他单薄落寞的背影，看见他虽然笑着，眼底却是难以抑制的悲伤，才忍不住现身。
逗他真的很有趣，也许是因为有趣才会舍不得杀了那少年——他给自己不停地找借口，他不能承认自己在乎这个少年，却越不承认，却焦躁地想杀人，直到这一秒，他眼中的恐惧、悲哀直射过来，他才明白，原来，舍不得，是因为——心疼。
他直直回望着明翊的眼睛，第一次不带挑衅，不带调笑，单纯地望着他。
“你……”
“我恐高。”明翊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撑不久。
那人轻轻一震，原来如此。
他扯起嘴角，漾出一抹愉快的笑意，手上却加重力道，将他压向自己，调整好滑翔翼，向着原方向滑去。
慢慢靠近着花房，他这才低下头仔细端详着怀里的人。
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忽闪不定，脸色惨白，却肌肤柔嫩，吹弹可破，嘴唇死死咬着，一排血色的牙印印在嘴唇上。他真的是很漂亮，睁开眼的时候更是，明眸皓齿，日后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想到此，他不禁莞尔。
而他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的漂亮，还有他难得的坚强和倔强，他的韧性和冷静都让他即使小小年纪，也让人不禁侧目，俨然有了王者之气，明氏经历半年前的突变而能够存活下来，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明氏在他的带领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将他稳稳地放回地面，明翊立刻瘫软地倚靠在栏杆上，大口呼吸着，徒劳地安抚狂躁不安的心跳。
而他就静静看着，呼吸却也慢慢开始跟着紊乱。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血液躁动——杀了他，你就能自由！杀了他，你就还是你！杀了他！
他死死握拳，指节泛白，修长的指甲刺入手心，胸口急速起伏。
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拧断此刻毫无防备的明翊的脖子。
终于，在指尖触及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时，成功平息了叫嚣的渴望，勉强挂起一幅玩世不恭的痞态，改而托起明翊的下颔。
“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保护你，甚至可以帮你保住明氏，那么，你能给我什么样的代价？”
明翊虽惊魂未定，但休息了一阵之后也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转手推开他的钳制，冷冷回道：“不需要你——”
他以唇封住了明翊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然后轻轻晃动着手指。
“你！”明翊又惊又气。
“不要企图违逆我。”他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凭你，只有我愿意，你根本活不过下一秒，没有命，拿什么保住明氏？当然，要想查出杀你父母的凶手，就更加是痴心妄想了。”
明翊大骇。
“不要奇怪，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现在你不如想想我的提议。”他微微俯下来，指尖轻轻点在明翊的唇角。
这个动作让明翊莫名地汗毛直立，仿佛一股阴冷的风刮过裸露的背脊。
的确。明翊苦笑。
“我有什么可以给你？”权势金钱？不要说自己给不起，就是给得起，他也看不上吧。
“对啊，你有什么可以给我呢？”他托着腮“思考”，“嗯，真挺难的。”
不等明翊回答，他突然转过脸，邪邪一笑，“明氏在你心中地位不轻吧。”就凭你最近几个月几乎没有合眼，你想救明氏，他在心里暗道，突然莫名地很不是滋味。
“与你无关。”明翊警觉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好冷的口气，他轻笑一声。
“小东西，别逞强，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我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
“是吗？不见得吧。”明翊看他一眼，此刻他毫不掩饰一身的桀骜之气，竟比刚才更加的暴戾危险几分。
这个人真的很狂妄，也许现在还算是收敛的，明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你究竟想怎样？”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和他缠绕下去，这个人，像是一条极度危险的眼镜王蛇，明翊有些无力，却依然冷凝着脸。
“呵呵，不要紧张，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他轻笑，对着明翊的眼睛，蹲下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说道：“起来吧，地上凉。”
什么？明翊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
“愣着干嘛，起来啊，不冷吗？”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将明翊一把拉了起来。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明翊心思一转，面色却依然如故，刚才似乎也是。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想做什么？明翊越来越摸不清这个人。
“我说的我都能替你做到，但是……”他停下话头，看着明翊，“我的代价——是你！”
“什么！”明翊一惊，抬头瞪他，回道：“不可……”
“当然。”他似乎明白了明翊脱口而出的拒绝，不等他再开口，俯身贴在他耳边，轻笑，“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直接把你掳走，就像刚才一样，撒，你选哪一个？”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充满迷惑的恶魔之语，明翊面无表情，心底一抹苦笑慢慢化开。
选？怎么选？有选的余地吗？
“我明白了。”明翊轻答，他甚至不需要时间考虑，因为路只有一条。
“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明翊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态，他知道，他赢了。
“我需要时间，明氏现在不能没有我。”下了决定之后，明翊反而从容不迫了。
“小东西，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没有，你可以选择拒绝。”明翊淡淡说道，轻轻挑起眼角，似是挑衅。
他捂着嘴，轻笑——很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这么快就敢挑战我！
“你觉得我应该拒绝？”
“那你的答案呢？”明翊无视他的问题，反问，现在他绝对不能交出主动权，因为他只有这些勇气，现实却不容他摇摆动摇。
“好，我给你四年。”
给你四年？时间已经是需要别人施舍的了？明翊笑得无力。
“小东西。”他呢喃一声，吻上他的额，然后拥着他转了个方向。
“看！”
明翊睁眼，不知何时朝阳已经斜挂在东方，那温暖的晨光如同母亲的爱抚般包围着明翊。
好暖。
明翊轻扯嘴角，露出半年多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是啊，不管将来怎样，至少这一刻，太阳依然升起。
他一时被这微笑恍花了眼睛，在这晨光了，少年仿佛临世天使，不沾纤尘，静静地微笑，隔着看不见的结界置身在红尘之外，仿佛下一秒，就会毫无留恋地飞远。
想拉住他，即使把他拖进尘世的泥沼，让这天使堕入黑暗和凄凉。即使是地狱，也想拉着他一起去，他，美得有些耀眼！
想，很想毁了他。
这样纯粹的静好，对于从炼狱里爬出来的自己，太奢侈，即使求上千世万世，满身罪孽的自己怕也求不得，如今却近在咫尺。
一瞬恍惚，彼此却各怀心事。再回神，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我说到做到，定保你和明氏平安。四年后，我来接你。”他低下来，平视明翊，第一次，用着严肃的口吻郑重说道，然后毅然转身，展开滑翔翼。
“你是谁？”明翊拉住他的衣襟。
“记住了，小东西，我叫筱夜。”
“宵夜？”这名字……虽然知道不合时宜，明翊还是……忍笑。
“你——”筱夜这才反应过来，本来有些气结，但看见明翊忍俊不禁的表情就烟消云散了。
算了，开心就好。
这么一闹，不知不觉消散了明翊心中的哀伤愁苦，烦恼也暂且远去了，明翊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仔细看，他竟只是个比自己略略大些的少年！褪去玩世不恭的痞样，竟也是这般青稚，如果不是他英气外露，言语又霸道狂妄，绝对不会错认他是成人。
棱角分明的脸犹如刀斧雕刻，难得的精致，眼睛总像是带笑，眼里却满是狂放不羁。
“小东西，怎么，迷上我了？”瞬间，他的脸又放大在明翊眼前，一惊之下，明翊顺手赏过去一巴掌。
筱夜低呼一声，不生气，只是笑笑着，转过头。
所以他没有看见，明翊闪烁的眼神和烫红的耳根。
“四年后，再见。”筱夜转身，一把搂住明翊，俯在他耳边，说话的热气窜进耳廓，让他极不舒服，突然……一瞬锐痛从耳坠传来，明翊本能地伸手去摸，却被半路挡住，牢牢抓在手里。
“不准拿下。”说完，他比了个“拜拜”的手势，拉起了滑翔翼。
明翊看着他仿佛一只银色的鸟，灵巧地穿梭左右，消失在晨光里。回过神，才发现耳朵上被硬钉进去了一个类似耳钉的东西，除了刚才的一瞬，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只是那种沉沉的存在，反复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个叫“宵夜”的男人，这个契约，如果都是这晨光中的瞬间恍惚，会不会更好？
阳光欢快地跳跃着，溜进玻璃花房，跳上了花圃里正在悄悄绽放的花骨朵上——这是妈妈唯一成功也是最后培育的花——一见钟情。
再抬头，已经看不见他，空中却飘下一张白色的卡片，明翊紧走几步，接过，只一眼，就让明翊怔在当场。
上面只有七个字——
生日快乐
小东西。
今天是明翊的生日。
而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卖身契”。
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该哭，却突然热泪盈眶。
他想，妈妈，我是不是思念得太深太久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氏岌岌可危。”
“明氏后继无力，年幼小主如何保住明氏不倒？”
一周来这样的信息成了所有报纸杂志和经济栏目的主题。
在明城，一向是明氏北陵各占一方，其他小公司众星拱月，形成微妙的平衡，维持数十年，这次明氏突逢变故，又是年仅十四的黄口小儿接位，平息内乱难免伤筋动骨，这次北陵坐收渔利，蓄势而发，虽然是趁人之危，但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林深早想过北陵会出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实在是措手不及。
明氏再一次陷入危机四伏的低气压之中。
又是一晚无眠。
清晨，天将明未明，明翊独自靠在玻璃花房的栏杆上，看着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
——这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事。
这座花房是妈妈最得意的“秘密基地”，以前时常瞒着爸爸一个人“鬼鬼祟祟”“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虽然没有一次成功过。
生命力奇强的花房好几次“死里逃生”，明家年轻的妈妈越挫越勇，总是眼冒星星，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一定要种出‘一见钟情’……”
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了妈妈永远精力充沛的笑容，明翊心底的幸福就满满的，像是要溢出一样。
“明少爷好心情啊，明氏都快易主了，你还有心思看日出，真是淡定得很啊。”一个带着嬉笑轻佻的男声传入耳中，明翊警觉地转头，只见一名男子慵懒地靠坐在另一头的栏杆之上，一腿屈起，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紧身的皮质机车服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极为熨帖，背光的脸庞让人看不真切，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痞气，明翊感到一股异常的压迫感。
“你是谁？”明翊直视他，问道。
“原来那两个人姓明啊。”来人没头没脑自言自语，明翊浑身一震。
——两个人？姓明？难道……
“你到底是谁？”明翊急切地向前一步。
“明氏的资金都被套牢了吧，你甚至想要变卖房产，没用的，不要说短时间出手卖不上价，就算你贱卖也是杯水车薪，你不如顺了北陵还能保住上下员工，北陵这次算是下血本了，看来不吞你明氏是不会罢休的。”他没有回答明翊的问题，但是短短几句话，已经让明翊明白这人不是善类，不禁眉头紧蹙，神情更加凝重。
明明一副轻佻随意的态度，说出的话确是一针见血，只是现在还敌友不明，不能轻举妄动，明翊选择静观其变。
如果是北陵的人，那……
“明氏这样弱，要拿下真是易如反掌，本来还想玩玩的，太简单了，都提不起兴趣。”明翊尖锐的目光，他恍若未见，径自说道，“老头子真不厚道，我一回来就使唤我，斩草除根这种小事也派我来，真真无趣。”
斩草除根？！什么意思？明翊地心不禁咯噔一下。
这一闪神，那人已经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地上，像一匹高贵而危险的美洲豹慢慢向明翊走进，明翊本能地退了一步。
“不必怕。”看穿他的心思，那人痞痞一下，一个箭步，一张瞬间放大的脸就出现在明翊眼前，吓了他一跳。
这人……不简单。明翊暗自心惊，却也捉摸不透他的来意，只好强自镇定，敌不动，我不动。
“我若想杀你，你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他闲适自在地欣赏着明翊的表情，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你到底想干嘛？”闻言明翊反倒镇静了下来。
“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父母？”他依然不答反问，成功地看见明翊的脸色瞬间煞白，却倔强地瞪着自己，他呵呵轻笑两声，暗道：有趣有趣，果然有趣。
明翊不说话，只直直盯着他，直觉告诉他一定还有下文。
“你想保住明氏？”那人嬉笑着逼向明翊，几乎碰到彼此的鼻尖，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扑了明翊一脸。
明翊警觉地等着他说下去，有时候，面对挑衅，沉默是最有效的方法。
“呵呵。”他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咧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没错，是——愉快。
“你想干嘛？”明翊让他笑得有些发毛。
“我想帮你啊。”他依然笑着。
帮我？凭什么？不要说素不相识，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个人才说过要斩草除根，一转头却说要帮我？！骗鬼吗？
“你不信？”他笑问。
“我该信？”明翊悄悄退开，极力保持着冷静，只微微抿了下唇，这是明翊在紧张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下意识小动作。
“别退了，再退就掉下去了，我要抓你，你逃不掉。”他直起身，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
明翊回头，一步之后便是花房的楼梯，掉下去绝对不是好玩的事情。
这人……
“你潜进明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杀你，顺便毁了明氏。”他弹弹指甲，这才转过脸看着明翊，“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嘶——明翊倒抽一口凉气。
“谁让你来的？为什么杀我？”明翊冷凝了表情，他当然不会愚蠢地认为这人一大清早潜进明家，就为了和他开玩笑！
“别紧张，我说了我改主意了。”他轻笑。
现在在他眼里的明翊看起来像只被虎视眈眈的小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紧张不已，不过，呵呵——他真是爱死这个表情了。
果然，比杀了他有趣得多。
“明氏怎么说也是屹立不倒数十年的大集团，商场上盟友至交不在少数，就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弄垮？”他摆明游戏的神情让明翊气结——这个人简直就是狂妄！
“我说能就能。”他不以为意。
“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吗？事实上明氏现在遍体鳞伤了，至于那些所谓盟友至交我该放在眼里吗？”他轻挑了下眉，带着似有若无的哂笑直直看向明翊。
明翊重重抿了下唇，那失去血色的唇再次变得殷红如血。他的话正中明翊死穴，的确明氏有难，在现实面前一切盟约友谊都是虚幻，只要对方给出一点点好处，就会让他们背弃明氏，至少是选择置身事外，不然明氏也不会在半年前那场内斗中伤了中元，这般不堪一击，想到爷爷和父母的心血将被毁于一旦，明翊陷入深深的心痛和自责。
“喂，不是吧，我是要杀你的人耶，这样你竟然也能发呆！你就不怕一个走神，小命就丢了？”他调笑着把玩指间精巧的匕首，
“你不是说你改主意了吗？既然这样，我怕什么？”明翊别过脸，重重咬了下唇。
“明氏的少当家原来是个白痴啊。”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猛然钳住明翊的脖子，危险地眯起眼，“杀手的话你也信？”
“信。为什么不信？”明翊一惊之下反倒生出一股激怒，用力拍开他的手，怒极反笑道：“你不是说你要杀我，我也逃不了吗？那我干嘛费力气。”
“呵呵呵，有意思。”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很愉快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猎物”。
“我暂且当它是赞美。”明翊别过头不看他，甩给他一个瘦削而棱角分明的侧脸。
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这个动作绝对像是在撒娇。来人嘴角轻轻上扬。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杀你？”
“你会回答吗？”明翊反问。
“不会。”
“那不就结了。”明翊挑起下巴看向他，“而且刚才你已经说过是老头子的命令，你不过是个杀人工具罢了。”
“呵呵呵呵。”他笑，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暗淡下来。
“你不用套我的话，小东西。”
他又一次看穿了明翊的心思，明翊却也不意外。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你。”他一扫刚才一瞬的戾气，慵懒地轻笑一声。
“我？”
“没错，我放过明氏是因为你。”
放过明氏？好大的口气！明翊气愤。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因为你付不起怀疑的代价。”那人一把捏起明翊的下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说道。
他说话时的热气扫过敏感的耳廓，明翊一震，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反倒忽视了他调笑的语气里难得的正经。
这一推好似推在了棉花上，没有一丝效果。
“哈哈哈。”近距离看着明翊的表情，他更是心情大好地朗声大笑。
这下明翊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从未有过的屈辱让他气得直打颤，更加用力地推着那人，那人却纹丝不动，还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突然明翊直觉一个失重，眼前一花，他就被拎着凌空飞起了。
“啊——”对高度的恐惧让明翊更加不安地躁动起来。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省得我动手。”说着就微微松了手。
明翊赶紧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安静下来，却无法抑制自己本能的恐惧，不自觉已经紧紧攀上他的脖子。
“这才乖。”他满意一笑，调整滑翔翼的方向和速度，向前方飞去。
“放我下去……”我怕！后半句明翊当然没有说出口，而是将它抿紧在嘴里，但他极力控制下依然微颤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放心，别挣扎，我保你安全。”他轻轻拍了拍明翊的后背。
这人……是在安慰自己吗？
明翊只好点头。
“嘿，小东西，别咬了，再咬就出血了。”原来明翊下意识间死死咬着唇，已经零星咬出了血迹。
明翊恍若未闻，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血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没听见吗？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提高音量，语气里是莫名的焦躁。
明翊不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控制自己即将呼之欲出的呼救。
虽然不想说，可是他怕。
“你！”终于，他怒了，收紧圈着明翊腰的手，猛然低头咬住他的唇。
明翊瞬间石化，睁着一双惊恐又茫然的眼睛。
这个少年在害怕，他知道。只是当他看见这双眼睛睁开，带着眼中的空洞和恐惧，毫无掩饰地望过来时，他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付出怎样的努力和坚持，来压抑心中的颤抖，要怎么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才能阻住惊恐的呼吼溢出嘴角！
这个人，把一切情感的宣泄卡死在了喉咙，却在眼睛睁开的一霎暴露无余。
这已经不是一句倔强就能解释的了。
思绪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冷风呼啸的夜……
那天，他就是这样抿着嘴静静地站在风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眼神始终望着前方，被流言遮掩的眼底满是恐惧，满是哀伤，却掩饰不住流露出祈望，倔强孤独，无声无息地站立在天地之间。
那天，他被命令出来执行杀死这个少年的任务，他就在不远处潜伏，等着一枪射穿那少年的心脏，对于像他那样的人，无血无情，连“杀手”这个称呼都太单薄，根本难及万一，他不在乎要杀死的人是谁，对他来说，那不过只是一个目标，一个猎物，一个枪口的红点，一件寻开心的玩物。
但是，直到那少年等的车来了，又走了，他都没有叩下紧勾了一晚的扳机。
他安慰自己是冻僵的手指无法执行大脑的命令。
他不承认，事实却是不论再怎么挣扎，他都再也没有办法无视那少年的眼睛。
于是，他知道，这次——他栽了。
也许，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双眼睛的凝望。
那个午夜里，他失去了拿枪的力气，然后给自己找了个“监视猎物”的理由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注视了那个少年两百个日出日落，直到今天，看见他单薄落寞的背影，看见他虽然笑着，眼底却是难以抑制的悲伤，才忍不住现身。
逗他真的很有趣，也许是因为有趣才会舍不得杀了那少年——他给自己不停地找借口，他不能承认自己在乎这个少年，却越不承认，却焦躁地想杀人，直到这一秒，他眼中的恐惧、悲哀直射过来，他才明白，原来，舍不得，是因为——心疼。
他直直回望着明翊的眼睛，第一次不带挑衅，不带调笑，单纯地望着他。
“你……”
“我恐高。”明翊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撑不久。
那人轻轻一震，原来如此。
他扯起嘴角，漾出一抹愉快的笑意，手上却加重力道，将他压向自己，调整好滑翔翼，向着原方向滑去。
慢慢靠近着花房，他这才低下头仔细端详着怀里的人。
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忽闪不定，脸色惨白，却肌肤柔嫩，吹弹可破，嘴唇死死咬着，一排血色的牙印印在嘴唇上。他真的是很漂亮，睁开眼的时候更是，明眸皓齿，日后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想到此，他不禁莞尔。
而他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的漂亮，还有他难得的坚强和倔强，他的韧性和冷静都让他即使小小年纪，也让人不禁侧目，俨然有了王者之气，明氏经历半年前的突变而能够存活下来，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明氏在他的带领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将他稳稳地放回地面，明翊立刻瘫软地倚靠在栏杆上，大口呼吸着，徒劳地安抚狂躁不安的心跳。
而他就静静看着，呼吸却也慢慢开始跟着紊乱。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血液躁动——杀了他，你就能自由！杀了他，你就还是你！杀了他！
他死死握拳，指节泛白，修长的指甲刺入手心，胸口急速起伏。
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拧断此刻毫无防备的明翊的脖子。
终于，在指尖触及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时，成功平息了叫嚣的渴望，勉强挂起一幅玩世不恭的痞态，改而托起明翊的下颔。
“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保护你，甚至可以帮你保住明氏，那么，你能给我什么样的代价？”
明翊虽惊魂未定，但休息了一阵之后也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转手推开他的钳制，冷冷回道：“不需要你——”
他以唇封住了明翊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然后轻轻晃动着手指。
“你！”明翊又惊又气。
“不要企图违逆我。”他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凭你，只有我愿意，你根本活不过下一秒，没有命，拿什么保住明氏？当然，要想查出杀你父母的凶手，就更加是痴心妄想了。”
明翊大骇。
“不要奇怪，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现在你不如想想我的提议。”他微微俯下来，指尖轻轻点在明翊的唇角。
这个动作让明翊莫名地汗毛直立，仿佛一股阴冷的风刮过裸露的背脊。
的确。明翊苦笑。
“我有什么可以给你？”权势金钱？不要说自己给不起，就是给得起，他也看不上吧。
“对啊，你有什么可以给我呢？”他托着腮“思考”，“嗯，真挺难的。”
不等明翊回答，他突然转过脸，邪邪一笑，“明氏在你心中地位不轻吧。”就凭你最近几个月几乎没有合眼，你想救明氏，他在心里暗道，突然莫名地很不是滋味。
“与你无关。”明翊警觉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好冷的口气，他轻笑一声。
“小东西，别逞强，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我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
“是吗？不见得吧。”明翊看他一眼，此刻他毫不掩饰一身的桀骜之气，竟比刚才更加的暴戾危险几分。
这个人真的很狂妄，也许现在还算是收敛的，明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你究竟想怎样？”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和他缠绕下去，这个人，像是一条极度危险的眼镜王蛇，明翊有些无力，却依然冷凝着脸。
“呵呵，不要紧张，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他轻笑，对着明翊的眼睛，蹲下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说道：“起来吧，地上凉。”
什么？明翊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
“愣着干嘛，起来啊，不冷吗？”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将明翊一把拉了起来。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明翊心思一转，面色却依然如故，刚才似乎也是。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想做什么？明翊越来越摸不清这个人。
“我说的我都能替你做到，但是……”他停下话头，看着明翊，“我的代价——是你！”
“什么！”明翊一惊，抬头瞪他，回道：“不可……”
“当然。”他似乎明白了明翊脱口而出的拒绝，不等他再开口，俯身贴在他耳边，轻笑，“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直接把你掳走，就像刚才一样，撒，你选哪一个？”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充满迷惑的恶魔之语，明翊面无表情，心底一抹苦笑慢慢化开。
选？怎么选？有选的余地吗？
“我明白了。”明翊轻答，他甚至不需要时间考虑，因为路只有一条。
“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明翊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态，他知道，他赢了。
“我需要时间，明氏现在不能没有我。”下了决定之后，明翊反而从容不迫了。
“小东西，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没有，你可以选择拒绝。”明翊淡淡说道，轻轻挑起眼角，似是挑衅。
他捂着嘴，轻笑——很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这么快就敢挑战我！
“你觉得我应该拒绝？”
“那你的答案呢？”明翊无视他的问题，反问，现在他绝对不能交出主动权，因为他只有这些勇气，现实却不容他摇摆动摇。
“好，我给你四年。”
给你四年？时间已经是需要别人施舍的了？明翊笑得无力。
“小东西。”他呢喃一声，吻上他的额，然后拥着他转了个方向。
“看！”
明翊睁眼，不知何时朝阳已经斜挂在东方，那温暖的晨光如同母亲的爱抚般包围着明翊。
好暖。
明翊轻扯嘴角，露出半年多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是啊，不管将来怎样，至少这一刻，太阳依然升起。
他一时被这微笑恍花了眼睛，在这晨光了，少年仿佛临世天使，不沾纤尘，静静地微笑，隔着看不见的结界置身在红尘之外，仿佛下一秒，就会毫无留恋地飞远。
想拉住他，即使把他拖进尘世的泥沼，让这天使堕入黑暗和凄凉。即使是地狱，也想拉着他一起去，他，美得有些耀眼！
想，很想毁了他。
这样纯粹的静好，对于从炼狱里爬出来的自己，太奢侈，即使求上千世万世，满身罪孽的自己怕也求不得，如今却近在咫尺。
一瞬恍惚，彼此却各怀心事。再回神，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我说到做到，定保你和明氏平安。四年后，我来接你。”他低下来，平视明翊，第一次，用着严肃的口吻郑重说道，然后毅然转身，展开滑翔翼。
“你是谁？”明翊拉住他的衣襟。
“记住了，小东西，我叫筱夜。”
“宵夜？”这名字……虽然知道不合时宜，明翊还是……忍笑。
“你——”筱夜这才反应过来，本来有些气结，但看见明翊忍俊不禁的表情就烟消云散了。
算了，开心就好。
这么一闹，不知不觉消散了明翊心中的哀伤愁苦，烦恼也暂且远去了，明翊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仔细看，他竟只是个比自己略略大些的少年！褪去玩世不恭的痞样，竟也是这般青稚，如果不是他英气外露，言语又霸道狂妄，绝对不会错认他是成人。
棱角分明的脸犹如刀斧雕刻，难得的精致，眼睛总像是带笑，眼里却满是狂放不羁。
“小东西，怎么，迷上我了？”瞬间，他的脸又放大在明翊眼前，一惊之下，明翊顺手赏过去一巴掌。
筱夜低呼一声，不生气，只是笑笑着，转过头。
所以他没有看见，明翊闪烁的眼神和烫红的耳根。
“四年后，再见。”筱夜转身，一把搂住明翊，俯在他耳边，说话的热气窜进耳廓，让他极不舒服，突然……一瞬锐痛从耳坠传来，明翊本能地伸手去摸，却被半路挡住，牢牢抓在手里。
“不准拿下。”说完，他比了个“拜拜”的手势，拉起了滑翔翼。
明翊看着他仿佛一只银色的鸟，灵巧地穿梭左右，消失在晨光里。回过神，才发现耳朵上被硬钉进去了一个类似耳钉的东西，除了刚才的一瞬，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只是那种沉沉的存在，反复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个叫“宵夜”的男人，这个契约，如果都是这晨光中的瞬间恍惚，会不会更好？
阳光欢快地跳跃着，溜进玻璃花房，跳上了花圃里正在悄悄绽放的花骨朵上——这是妈妈唯一成功也是最后培育的花——一见钟情。
再抬头，已经看不见他，空中却飘下一张白色的卡片，明翊紧走几步，接过，只一眼，就让明翊怔在当场。
上面只有七个字——
生日快乐
小东西。
今天是明翊的生日。
而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卖身契”。
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该哭，却突然热泪盈眶。
他想，妈妈，我是不是思念得太深太久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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