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兑现
之后，一切似乎又出奇地顺利，北陵败了，明氏保住了，明家上下雀跃不已，明翊经此一役成了众望所归的明氏当家，收复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心，在商场基本奠定了他的地位，成为媒体津津乐道的最年轻有为的总裁，只有明翊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交换，这些功成名就是那个凌晨某个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人实现诺言的见证。
直至今日，明翊也不敢确定那是真实的，不管他怎么调查也查不出筱夜的底细，他仿佛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触碰不到，无影无踪。
虽然一切都向着原来约定的方向在行进，明翊却依然怀疑这一切只是幻觉，只是这幻觉未免太尖锐，以致他每每想来，左边肋下便隐隐作痛，久久不能释怀。
岁月荏苒，季节不停变换，那些想留的想忘的，都一去不返，明翊却时常回想起那个早晨，也许只是四年匆匆，浑浑噩噩，除此之外，他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摸着左耳上筱夜恶作剧般留下的黑曜石耳钉，看着自己白痴一样好好收藏着的白色纸片，明翊又是一阵懊恼，一阵恍惚。
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董事长——”身边干练的女秘书悄悄叫醒他们神游天外的年轻boss。
“嗯？哦。咳咳，王董事，你的看法很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上次和越洋集团的合作很顺利，我们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利润，上一季度的财政支出和利润收入……”
明氏集团董事会议室里，明翊“专注”地坐在主位，听着各位董事公式化的报告，思绪却飘出远外。
今天啊……
报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明翊眉头微皱，心中挥散不去的焦躁愈演愈烈。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先回去吧。”说罢，明翊旁若无人地起身往会议室外走去。
等一下自然会有秘书把会议报告做成简略送到他办公室。
明翊躺倒在沙发上，揉揉跳突的太阳穴，眼神飘向窗外的马路。
自从他接下明氏，就把所有他必须要亲自到场的地点都搬到了一楼二楼，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裁为什么这么做，虽然背后总是众说纷纭，但谁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他们年轻的总裁自从那天被抱到半空，惊吓过度之后再也不愿踏足两层以上的建筑物。
5月20日。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约定之日。
过了今天，自己又将怎样？
“总裁，林叔来了。”秘书温柔甜美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知道自己视如至亲的林深已经到了，明翊心情稍稍平复。
“请他进来。”明翊挂上听筒，收拾表情端坐在座位上继续批阅刚才会议的概要。
“少爷。”林深微微鞠躬。
其实明氏上下包括明翊在内都尊称他一声“林叔”，明翊也多次提出叫他名字就好，可林深就是改不了口，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林叔来了。”明翊微笑，起身扶着已经年迈的林深坐在沙发上。
也只有在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又陪着自己一路风雨走过来的长辈面前，明翊从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少爷唤老奴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林深看着明翊越来越稳重干练，心中的骄傲无法言语，又怜惜他年幼失亲，一直孤苦一人，只能百般宠溺，恨不能将世界所有的宠爱都一起给了他。
“林叔。”明翊佯装薄怒，他不喜欢林深总是“老奴老奴”的，但又犟不过他，林叔不是老古板，却极度固执地执着于所谓的上下尊卑，明翊只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这些年多亏了林叔默默支持着翊，翊才能坚持到今天，翊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
“少爷言重了，这些本就是老奴应该做的。”林深受宠若惊，急忙回道。
“不，明氏有今天，的的确确林叔劳苦功高，未来，仍要仰仗林叔。”明翊诚心说道，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深——上面详细记载了明氏的运作和规划，还有明氏所有的印鉴名章，明细账本和资产证件，包括他的所有私人财产。
林叔一看，吓得不轻。
从刚才就觉得少爷今天有些奇怪，虽说这孩子对自己总是温柔体贴的，但是像今天这般严肃地说这些话，还是第一次，何况还拿出了那些机密的东西！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老奴，老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守护少爷的！”不是他多心，少爷这些举动，怎么像是……托付？
明翊想微笑却装不出来，果然瞒不过林叔，但是……也说不出口。
我要走了，可能回不来了，这样的话，对着一心一意只有明家，只有自己的林叔，怎么说得出口？
该还了，四年前的债该还了，能有这四年的自由，算算是自己赚的。
“没事，林叔，我就是想请林叔替我把把关，省的我年轻不懂事，挥霍无度。”明翊随口编了个连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然而林叔信了，至少表面上。
其实对这个跟了明家一辈子的老人，什么理由都是一样的，因为那不重要。
“好，那老奴就替少爷妥善保管着，少爷什么时候想要，老奴就什么时候给您拿出来。”林深慈爱地笑着。
真相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永远只是少爷的希望。
“嗯，林叔也累了，我让人送您回去。”明翊说着打电话对司机吩咐了几句，便扶着林深走了出去。
“少爷，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林深神秘兮兮地问。
“当然。”我的生日。怎么可能忘记？！明翊不露痕迹地拂过左耳。
“记得就好，少爷今晚要早些回来，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几道您爱吃的。”林深说着，跃跃欲试起来，年老体弱的他，即使想要天天替少爷做饭，也是力不从心，但只有在明翊生日这天，他却始终坚持亲自下厨，谁也犟不过。
“嗯。”明翊轻轻点头，不露声色地收紧扶着林叔的手。
——该是在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吧。
看着林深坐车远去，明翊再没了继续工作的兴致，四年来第一次，他——翘班了。
公司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短期运转自如，就算万一自己真的难有归期，公司近年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他都连同文件交给了最信任的林叔，就算最后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他也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到时自有律师打理，林叔和明家都不至于难以安生。
公司已经不必担心了，现在他决定去看看爸爸妈妈。
在那片墓园里，谁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躺在里面的，还是站在外面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谁的坟头的草长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谁的墓前有谁正在缅怀。谁比谁的悲伤更深刻，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尺来衡量？
在这个从骨头里渗着阵阵寒意的地方，人们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那些失去的，回不来，却也放不开，不管过去多少年，再过多少年，除了那些扫墓的人变了，在变，将变，其他的，都却在时光的流逝里洗涤得更加清晰，比如思念……
从墓园出来后，明翊便释怀许多，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到底在时间的冲刷中变得不那么尖锐，也终于能够不在想到他们的时候就止不住流泪了。留不住的，除了时光，还有时光带走的回忆，即使被称为天才的他，也阻止不了自己遗忘。
对不起，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相聚，翊……快要想不起你们的样子了……
对不起……
是谁抢走了他们的幸福？是人，还是天？
多年前，那些绑架了父母的人，即使不遗余力，不惜一切代价地彻查，至今仍是毫无头绪，那个谜始终还是谜，午夜梦回，始终萦绕心头，他知道答案也许就在那人身上，而他，今天一定会出现。
“都退下吧。”明翊回到房间，屏退了例行检查的医生护士。快五年了，明翊还是无法睡个安稳觉，失眠心悸、头晕头疼总是折磨着他，而这些由心病引起的身体抗议，医生除了想尽办法缓解，也是束手无策。
大把大把的药物像是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连个回声也没有，渐渐地，明翊开始享受疼痛，每到痛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明翊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繁华落尽的尘世，而这时，他总能睡个好觉，睡颜格外安静祥和，宛若天使。
医护人员一出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明翊一人，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什么样的情绪都将被无限放大，明翊不愿去理，百无聊赖地摁下音响的遥控，温暖治愈的轻音乐混着月光流泻而出，明翊把自己完全浸没在温水中。
人其实都本能地依赖着水，在水中一切浮躁、不安、忧虑都能够得到平复，因为从生命伊始，人们便在母体的羊水中沉睡，细究起来，就连生命的源头也是一样。
浸泡在水中，时常会有回归到母体的错觉，那种被最纯粹的爱包围着的安全感，也许才是人们对水欲罢不能的最隐晦的真实——人类逃避的真相——人是最脆弱无能的动物。离开了水，将从心开始连同身体慢慢干枯。
明翊喜欢水，不执着。
直到手脚起皱，头开始晕眩，明翊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他想永远留在水底也许更好一些，如果他能在水里呼吸的话。
洗完澡，喝下今天的药，准备酝酿一下睡意便睡去。快十二点了，他的生日就快过去，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明翊有一丝窃喜，也有一丝失望。
失望，是为不能查询出杀害父母的人？还是……
明翊倒在床上，药性渐渐发作，迷糊中，他似乎听见几声轻笑，痞痞的，带着点挑衅和调笑，似曾相识。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模糊的视线里翻窗而入。
明翊察觉异样，迅速挥去睡意，坐起身来。
果然。那抹黑色的身影浅笑着站在不远处，黑色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飞。
一如当年，一如当天。那个凌晨，他突然而来，狂傲不羁，痞痞地坏笑。
果然是他。
他的表情还是一样令人反感。明翊暗道，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名叫怀念的情绪。
筱夜缓步走近，到他面前，带笑的眼睛从未离开，一如他当年的预测，如今的明翊已经是个人见人爱，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美少年了，虽然轮廓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但他身上在岁月中磨砺出来的沉稳却使得他成熟优雅，更具魅力。
在他打量明翊的同时，明翊也在静静打量他。那张彷如凿刻的脸更加俊逸，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与日俱增的豪迈和狂傲，线条分明的脸更是精致如画，只有他嘴角的轻笑和眼底的慵懒一点没变。
“你……”明翊才刚开口，就被钳制住了下颔，然后便是他慢慢放大的脸直扑过来，明翊呼吸一窒。
“小东西。”筱夜浅笑着在明翊耳边呢喃，气息拂上他敏感的耳廓，惹得他浑身汗毛直竖。
“很听话。”筱夜抚上他的耳垂，那里有他的标志——黑曜石。
明翊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没有拿掉耳钉的事，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实际上他很喜欢这块石头，仿佛黑夜一般，曾经多少次，在无法承受的时候，他把自己淹没在无声无息的黑夜里，让那纯净的黑色无私地包容自己，守护自己，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给他空间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舔舐伤口，让他毫无保留地悲伤，沮丧，沉沦，绝望，想念……哭泣。
在谁也看不见的黑色里——像黑曜石一样纯粹的黑色里。
“我来接你了，小东西。”筱夜轻笑，直直望向明翊的眼睛。
还来不及说什么，明翊便感觉自己被人整个抱起，跃出天台，向夜空中滑去。
明翊来不及挣扎，虽然已经成年的自己被一个男人轻轻松松就抱起来让他很气闷也很尴尬，但随即明翊便没想过挣扎，也不能挣扎，除了父母的双亡，没有什么像“高度”一样给过他浑身战栗的恐惧，他身不由己地抱紧筱夜，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不要怕，抱紧我，没事的。”头顶仿佛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柔语调，宽慰着身前瑟缩不已的身躯。
这温柔——恍然如梦，明翊来不及分辨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刻进了心里。
筱夜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猎物”，调整滑翔翼，一眨眼，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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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荏苒，季节不停变换，那些想留的想忘的，都一去不返，明翊却时常回想起那个早晨，也许只是四年匆匆，浑浑噩噩，除此之外，他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摸着左耳上筱夜恶作剧般留下的黑曜石耳钉，看着自己白痴一样好好收藏着的白色纸片，明翊又是一阵懊恼，一阵恍惚。
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董事长——”身边干练的女秘书悄悄叫醒他们神游天外的年轻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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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约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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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他进来。”明翊挂上听筒，收拾表情端坐在座位上继续批阅刚才会议的概要。
“少爷。”林深微微鞠躬。
其实明氏上下包括明翊在内都尊称他一声“林叔”，明翊也多次提出叫他名字就好，可林深就是改不了口，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林叔来了。”明翊微笑，起身扶着已经年迈的林深坐在沙发上。
也只有在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又陪着自己一路风雨走过来的长辈面前，明翊从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少爷唤老奴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林深看着明翊越来越稳重干练，心中的骄傲无法言语，又怜惜他年幼失亲，一直孤苦一人，只能百般宠溺，恨不能将世界所有的宠爱都一起给了他。
“林叔。”明翊佯装薄怒，他不喜欢林深总是“老奴老奴”的，但又犟不过他，林叔不是老古板，却极度固执地执着于所谓的上下尊卑，明翊只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这些年多亏了林叔默默支持着翊，翊才能坚持到今天，翊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
“少爷言重了，这些本就是老奴应该做的。”林深受宠若惊，急忙回道。
“不，明氏有今天，的的确确林叔劳苦功高，未来，仍要仰仗林叔。”明翊诚心说道，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深——上面详细记载了明氏的运作和规划，还有明氏所有的印鉴名章，明细账本和资产证件，包括他的所有私人财产。
林叔一看，吓得不轻。
从刚才就觉得少爷今天有些奇怪，虽说这孩子对自己总是温柔体贴的，但是像今天这般严肃地说这些话，还是第一次，何况还拿出了那些机密的东西！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老奴，老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守护少爷的！”不是他多心，少爷这些举动，怎么像是……托付？
明翊想微笑却装不出来，果然瞒不过林叔，但是……也说不出口。
我要走了，可能回不来了，这样的话，对着一心一意只有明家，只有自己的林叔，怎么说得出口？
该还了，四年前的债该还了，能有这四年的自由，算算是自己赚的。
“没事，林叔，我就是想请林叔替我把把关，省的我年轻不懂事，挥霍无度。”明翊随口编了个连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然而林叔信了，至少表面上。
其实对这个跟了明家一辈子的老人，什么理由都是一样的，因为那不重要。
“好，那老奴就替少爷妥善保管着，少爷什么时候想要，老奴就什么时候给您拿出来。”林深慈爱地笑着。
真相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永远只是少爷的希望。
“嗯，林叔也累了，我让人送您回去。”明翊说着打电话对司机吩咐了几句，便扶着林深走了出去。
“少爷，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林深神秘兮兮地问。
“当然。”我的生日。怎么可能忘记？！明翊不露痕迹地拂过左耳。
“记得就好，少爷今晚要早些回来，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几道您爱吃的。”林深说着，跃跃欲试起来，年老体弱的他，即使想要天天替少爷做饭，也是力不从心，但只有在明翊生日这天，他却始终坚持亲自下厨，谁也犟不过。
“嗯。”明翊轻轻点头，不露声色地收紧扶着林叔的手。
——该是在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吧。
看着林深坐车远去，明翊再没了继续工作的兴致，四年来第一次，他——翘班了。
公司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短期运转自如，就算万一自己真的难有归期，公司近年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他都连同文件交给了最信任的林叔，就算最后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他也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到时自有律师打理，林叔和明家都不至于难以安生。
公司已经不必担心了，现在他决定去看看爸爸妈妈。
在那片墓园里，谁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躺在里面的，还是站在外面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谁的坟头的草长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谁的墓前有谁正在缅怀。谁比谁的悲伤更深刻，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尺来衡量？
在这个从骨头里渗着阵阵寒意的地方，人们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那些失去的，回不来，却也放不开，不管过去多少年，再过多少年，除了那些扫墓的人变了，在变，将变，其他的，都却在时光的流逝里洗涤得更加清晰，比如思念……
从墓园出来后，明翊便释怀许多，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到底在时间的冲刷中变得不那么尖锐，也终于能够不在想到他们的时候就止不住流泪了。留不住的，除了时光，还有时光带走的回忆，即使被称为天才的他，也阻止不了自己遗忘。
对不起，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相聚，翊……快要想不起你们的样子了……
对不起……
是谁抢走了他们的幸福？是人，还是天？
多年前，那些绑架了父母的人，即使不遗余力，不惜一切代价地彻查，至今仍是毫无头绪，那个谜始终还是谜，午夜梦回，始终萦绕心头，他知道答案也许就在那人身上，而他，今天一定会出现。
“都退下吧。”明翊回到房间，屏退了例行检查的医生护士。快五年了，明翊还是无法睡个安稳觉，失眠心悸、头晕头疼总是折磨着他，而这些由心病引起的身体抗议，医生除了想尽办法缓解，也是束手无策。
大把大把的药物像是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连个回声也没有，渐渐地，明翊开始享受疼痛，每到痛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明翊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繁华落尽的尘世，而这时，他总能睡个好觉，睡颜格外安静祥和，宛若天使。
医护人员一出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明翊一人，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什么样的情绪都将被无限放大，明翊不愿去理，百无聊赖地摁下音响的遥控，温暖治愈的轻音乐混着月光流泻而出，明翊把自己完全浸没在温水中。
人其实都本能地依赖着水，在水中一切浮躁、不安、忧虑都能够得到平复，因为从生命伊始，人们便在母体的羊水中沉睡，细究起来，就连生命的源头也是一样。
浸泡在水中，时常会有回归到母体的错觉，那种被最纯粹的爱包围着的安全感，也许才是人们对水欲罢不能的最隐晦的真实——人类逃避的真相——人是最脆弱无能的动物。离开了水，将从心开始连同身体慢慢干枯。
明翊喜欢水，不执着。
直到手脚起皱，头开始晕眩，明翊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他想永远留在水底也许更好一些，如果他能在水里呼吸的话。
洗完澡，喝下今天的药，准备酝酿一下睡意便睡去。快十二点了，他的生日就快过去，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明翊有一丝窃喜，也有一丝失望。
失望，是为不能查询出杀害父母的人？还是……
明翊倒在床上，药性渐渐发作，迷糊中，他似乎听见几声轻笑，痞痞的，带着点挑衅和调笑，似曾相识。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模糊的视线里翻窗而入。
明翊察觉异样，迅速挥去睡意，坐起身来。
果然。那抹黑色的身影浅笑着站在不远处，黑色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飞。
一如当年，一如当天。那个凌晨，他突然而来，狂傲不羁，痞痞地坏笑。
果然是他。
他的表情还是一样令人反感。明翊暗道，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名叫怀念的情绪。
筱夜缓步走近，到他面前，带笑的眼睛从未离开，一如他当年的预测，如今的明翊已经是个人见人爱，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美少年了，虽然轮廓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但他身上在岁月中磨砺出来的沉稳却使得他成熟优雅，更具魅力。
在他打量明翊的同时，明翊也在静静打量他。那张彷如凿刻的脸更加俊逸，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与日俱增的豪迈和狂傲，线条分明的脸更是精致如画，只有他嘴角的轻笑和眼底的慵懒一点没变。
“你……”明翊才刚开口，就被钳制住了下颔，然后便是他慢慢放大的脸直扑过来，明翊呼吸一窒。
“小东西。”筱夜浅笑着在明翊耳边呢喃，气息拂上他敏感的耳廓，惹得他浑身汗毛直竖。
“很听话。”筱夜抚上他的耳垂，那里有他的标志——黑曜石。
明翊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没有拿掉耳钉的事，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实际上他很喜欢这块石头，仿佛黑夜一般，曾经多少次，在无法承受的时候，他把自己淹没在无声无息的黑夜里，让那纯净的黑色无私地包容自己，守护自己，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给他空间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舔舐伤口，让他毫无保留地悲伤，沮丧，沉沦，绝望，想念……哭泣。
在谁也看不见的黑色里——像黑曜石一样纯粹的黑色里。
“我来接你了，小东西。”筱夜轻笑，直直望向明翊的眼睛。
还来不及说什么，明翊便感觉自己被人整个抱起，跃出天台，向夜空中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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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抱紧我，没事的。”头顶仿佛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柔语调，宽慰着身前瑟缩不已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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