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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路士奇

  公元1925年。

  爱德华历二十八年。

  3月至5月。

  在白色的洛德尼快要到达纳德维加郡与亚斯兰的边界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隐隐的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重重暗云间偶尔大盛的光华透露闪电在它的遮盖里蠢蠢欲动的轨迹。远处始终被掩埋在黑暗云层中山脉顶端像是神迹降临前的预兆一般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雨声如期而至,在下一个瞬间吞没天地间的所有声音。

  路宾坐在西泽尔的旁边,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身边那个人的动静。

  自上车起,那个人就一直一直地,低着头,没有说过话。过了好久,他试探一般有些犹疑地抚上他的手,竟然发现他在颤抖。

  惊惧只有一瞬,路宾突然就想起,其实西泽尔当时在给雷欧提斯跪下时,心里应该是有些犹豫的。

  而后者,似乎表现地更为夸张,竟吓得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直接落荒而逃了。

  而现在,西泽尔在颤抖,是因为羞耻还是激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无从知晓。

  他一直低着头,路宾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

  “殿下,马上就要到亚斯兰,离到还有四个小时左右,殿下最好先休息一会,到了圣浮里亚可就要紧张起来了。”

  车外的雨声掩盖了世界中的一切声音,莱昂纳尔略微提高音量,从车前镜里看着坐在后座的人,有些皱眉地说。

  “嗯。”

  身后的人总算有了点回应,西泽尔只是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就再没有其他动静,就在路宾以为他不会再有其他什么表现后,他突然听到一个像是极其隐忍才没能喊出来的,极底的声音。

  “白兰绮。”

  一切阴暗晦涩的气息都随着连绵的雨声渐渐溢出了地表。云朵呈现出某种阴郁的暗灰色,像是预知了厄运一般沉沉地压在半空。远处的森亚特河像是被囚禁的恶魔般翻涌着极力隐忍的暗流。天地间弥漫着腐败而颓废的气息。

  白色的洛德尼像是天神刺向人间的一把圣剑的锋芒,沿着横跨峡谷的天桥从一切的黑暗中撕裂而去。四溅开来的水花在车后飞扬而起。

  远处的爱森豪威尔山脉连绵起伏在圣光的尽头。

  晨光照彻整个地平线时,洛德尼停在了磅礴的克洛迪亚大桥的彼岸。

  而一整座宏伟的王宫,就盘踞在大桥的另一端,模糊如同天界的彼岸。基布尔大峡谷内,河流静静地流淌。

  通往大桥彼岸的道路有重兵把守,全部是清一色的暗红制服,金色肩章。

  因为有通行证的缘故,这段行程几乎没收到什么阻碍。

  士兵纷纷站成两排,哨卡被打开,汽车安然地驶了过去。

  路宾转头看看西泽尔,看到他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下意识般地抖擞了一下精神,便再无其他。

  白色的洛德尼在宫中宽阔而寂静的道路上游刃有余地穿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奥勋最著名的王宫。

  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这里早已不能算是一个宫,或是一个城堡。它已经能算作一个城。

  飞鸟低低地掠过阿黛勒湖平静的水面,翅膀划开层层涟漪。声音消失在亚瑟森林寂静的上空。远处走势庄严的赛门群山上,大大小小的白色建筑错落有致地耸立着。脚下的,像是天神遗落人间的巨大星盘,圣洁如同盛满眼泪的耶路撒冷。神情空茫的白色神像目光像是一直停留在远方,围绕着巨大的鲜花水法,像是在做最后的弥撒。璀璨的阳光透过云朵狭小的缝隙挣扎着亲吻它的每一寸土地,亲吻地平线处遥远微茫的圣光。铅灰的巨大宫殿。壮丽的万千灯火。站立在殿堂顶部振翅的天使雕像。都在宽阔平坦的地表投下清晰的阴影。浮云在天地间缓慢地往来,静静俯瞰着广袤的陆地。所过之处,天光奢侈地普照万物,祈颂的歌声响彻整个天际。

  洛德尼在庞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圣浮里亚广场入口处停了下来。

  宽阔地几近恢宏的道路平铺在广场的正中央,道路两旁开始是一排整齐的白色水法,晶莹的水柱从花朵的顶端冲出半人的高度。重重叠叠,倒映着闪耀的晨光。水法过后是神态各异的七十二天使像,左右各三十六,由低到高。尽头是天国七君的纯白雕像,有米迦勒,梅丹佐,乌列,路西法和加百列等。

  而一整座恢弘璀璨到耀眼的圣浮里亚宫,就静静地盘踞在广场的尽头。巨大的耶和华上帝雕像就站立在宫殿的顶部,停留在浩瀚的云间。他一手笔直地伸向广袤的天界,像是撷取神的光辉;一手低低地俯向人间,像是抚慰世界上一切痛苦的生灵。长长的衣襟无止尽地垂下,覆盖万物。

  西泽尔一看到圣浮里亚就陡然精神一振,连招呼也不大直接打开车门沿着道路冲了过去,路宾惊叫一声连忙下车,然而刚想跟过去就被面前一个黑色的身影挡住了。

  “你先别去。”

  莱昂纳尔终于不再微笑,他低下眼睛,面容上是少见的严肃。

  “你最好别去,先跟我回殿下的雪拉扎尼宫,你在的人生安全,从此由我负责。”

  不知他的态度为何突然如此,路宾被惊住一般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再转头就看见西泽尔已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身影在长长而望不到的道路和周围壮阔的巨大建筑下显得格外渺小。他在众神的注目下不顾一切地冲向遥远的圣浮里亚宫就像一个使徒追求堕天前的光明。神像逐渐合拢,他最终消失在尽头。

  “看到你们两个能够和好,我很高兴。”

  全部以暗红和淡金为主色调的圆形大沙龙厅里,男子安然地坐在最首位的米色沙发上。他的头发是金色的,有着深邃的五官和英气的相貌。虽然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却有着说不出的坚毅。多年的征战早已赋予他如铁的定力和一个统治者应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他看着坐在下位的两个青年,蓦然满意地说出口。一个浑身红色制服的侍从低眉顺眼地在他的座椅后垂手而立。

  两个青年坐在一起,原本是低着头的,听到这话不由地同时抬起头来露出惊异的神情。

  “父亲,我们从来没有争执过啊,又怎么和好,您把事情想的严重了。”

  过了一会,一个同样有着金色头发,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与上座男子十分相似的青年才微笑着回答。

  “是啊,我和亲王殿下感情一直很好的,陛下。”

  这次说话的是朗斯代尔亲王身边那个戴着眼睛的青年。青年的发色是淡淡的浅茶,他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爱德华的目光,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惶恐。

  “哦,那更好了。”

  爱德华白比德,白比德十世一直看着这两位青年,过了好久才露出隐约的笑容,接着又很快地敛去。他侧脸专看向那个金发青年。

  “斯丹莱,关于你和海伦成婚的事情,你可有什么看法。”

  “没有,父亲。”

  青年再次抬起头简短地回答,面容上是一贯的自信和面对长辈时应有的恭敬。

  “哦。”

  爱德华缓慢地点头,目光又转向他身边的青年。

  “海曼斯先生。”

  “陛下!”

  听到皇帝喊他的名字青年立刻应声,惶恐地浑身局促不安,费了好大劲才努力使自己对上他的目光。

  “海曼斯先生。”

  爱德华目光低沉地注视着他。

  “你,又是怎么看待你和妮娜娅公主的婚姻的呢”

  “我。”

  青年被他的目光惊地浑身一颤,竟半天反应不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抓紧身边的人,最终才在亲王殿下的提醒下回答完整。

  “没有意见。”

  他泻气一般地答,早已低下了头,身边的金发青年连忙也低下头去轻声询问。

  “父亲,穆莱尔只是见到您有些紧张,您千万不要误会了。”

  过了一会亲王才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中央的男子,面容上是恭谦的微笑。

  “哦。”

  男子看到这些并没有因此不悦,反而露出慈爱的神情,微笑着看着他俩,略略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的儿子以及那个从小就和他儿子待在一起的伴侣都很满意。

  面前的那个相貌英俊的金发青年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骄傲自信而不骄纵自负,隐忍沉着而又优雅大气。十九岁那年以四年级学生身份参加普林斯五年级的结业考试同样取得优异成绩,而更重要的是那时自己因为频繁地对国内暴动地带进行镇压,弄得人心惶惶,内阁也是一片抗议的声音。是他在危难之中运用一系列的手段以及与生俱来一般浑然天成领导才能剔除了混乱到鱼龙混杂的内阁中的嫌疑分子重组的内阁,为他接近逼仄的政治生涯令开了一个道路。而其从圣西尔大学毕业后便正式从政,靠着自己的力量从不起眼的议员一直爬到如今的首相地位,虽然外界从未短过对其升迁合理性的质疑,然而朗斯代尔亲王殿下在执政期间所做的一切决策的正确性和所取得的一系列成果是谁也不能否定的。

  而坐在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普通的似乎不能再普通的同伴,实际上已是皇家研究院的名誉院士。他和亲王殿下在年幼时便认识了,一起在普林斯上的学又一起就读于全国著名的理科综合性大学圣西尔大学,毕业后因成绩优异被学校保送到德国慕尼黑大学进修化学。在留学期间向国家提供了大量珍贵信息,归国后便被聘为皇家研究院院士,虽然因为年龄过小不得不加上名誉头衔,但实际上已掌握着国家在研究方面最高端的技术信息和研究方向。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将会娶华列克家族的长女,并且在婚后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而眼前这个优秀的青年也将会与妮娜娅公主成婚,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了。

  “斯丹莱。”

  爱德华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幻想中,竟不知不觉地喊出了这个名字,眼前的两位青年一惊,同时抬起头看他。

  “斯丹莱,你和海曼斯先生,很像当年的我和他的父亲。”

  “殿下!”

  “殿下!”

  “殿下!”

  圣浮里亚宫长长的走廊上,驻守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目不斜视地行礼,然而青年什么都不顾只是奔跑,奔跑。走道两侧的墙壁随着光线的变幻渐次浮现出众神的往事,他从天国的诞生一路跑过地狱的覆灭。凌乱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堂里。

  一个大概是奉命守在沙龙门外的侍从看到他想是想要征求通报一般走上前来却被一把推开。眼看面前那个金色大门已是越来越近,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停息地冲上去,负责守门的警卫机械地为他开了门,他冲到门口,然后停住了。

  “啊。”

  客厅里的人也停住了。

  “西泽尔。”

  金发青年先站了起来,看着眼前那位不速之客,神情惊异异常。

  连矗立在门旁的两个持剑骑士的雕像都因为冲击而轻微地晃了晃。西泽尔以一种狼狈的姿势扶着门框站在那儿,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勉强伸手拂去落在额上的黑发。

  身后传来紧急而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几个护廷骑士冲过来,看到面前诡异的景象不由纷纷顿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向皇帝。

  爱德华显然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他只是略略地挥了挥手便令那帮以为出了事故纷纷赶来的护廷骑士退了下去。

  过了很久,斯丹莱才恢复了冷静,他转过身面对着爱德华,海曼斯也站了起来。

  “父亲,您交待在下的事情在下已经记住了,在此和穆莱尔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顾穆莱尔的反应得到许可后便拉着他向门外走去,西泽尔的心绪平定了一些,他低着头不动声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跨出门槛时似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应付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便走了出去,倒是他身边的青年有些惊讶地朝他这个方向看来,只是很快又被拉走了。

  于是他等到连脚步声也听不到时才重新抬起头。

  “西泽尔。”

  爱德华的神情恢复平时的严峻。

  身后的大门陡然关上了,阴影重重地压下来。西泽尔缓缓走到大厅中央。

  “父亲。”

  他朝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西泽尔,我的孩子,我很震惊,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急着赶回来。”

  然而不等他回答又接着传唤。

  “列文斯通!”

  “陛下。”

  身后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侍从这时才抬起头来,一步跨到他的座前。

  “去把公爵的在校情况表取来。”

  爱德华一直盯着面前的人头也不偏地吩咐。对待自己最小的儿子,他觉得还是应该拿出家长应有的态度。

  列文斯通转身很快就取来一份文件,在他的示意下递交到公爵的面前。

  西泽尔一言不发地接过,然后缓缓审视。

  他的目光突然一松:处分栏里果然没有任何记录。

  “总体情况我是满意的,但关于你此次缺考一事,我对你贸然行事这一行为感到十分愤慨。”

  虽然昨天在接到教育部大臣巴罗斯利连撒尔汇报公爵缺考这一紧急情况的亲笔信时感到愤怒至极,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顺利结业,爱德华还是感到很欣慰的,只是综合分数栏里那个明显的零字又让他实在笑不起来。

  “西泽尔,你以为你在征询书上什么理由也不写,又提前这么早回来的原因我会不知道么。”

  听到这话西泽尔表面上还是镇静的样子,其实心中一紧,一时竟感到抬头都很困难。

  “只是,你实在没有必要,因为我在回复是是同意的。”

  “提前毕业没有什么坏处,至于理由,你愿不愿意告诉别人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安排也是好的。”

  前方传来爱德华的声音,西泽尔不动声色地把文件合拢起来,列文斯通走上去接过,又放回了原处。

  爱德华站了起来,列文斯通跟在他的身后。西泽尔看着他走下台阶。

  爱德华走到西泽尔身边,用一个父亲在面对孩子时应有的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这位无论对待外界还是内室都向来不苟言笑的君王,竟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慈祥的笑容。

  “好了,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这么急着回来,你应该也累了,今天就在你的雪拉扎尼好好休息一下吧,正好斯丹莱也在,晚上过来我们一起用餐。”

  “至于你的母亲们,你可以等到明天再去见她。”

  因为夏天的缘故,王宫里花木葱茏。长枝铃兰和各种藤本植物从露台上栏杆边挤出来,在风里此起彼伏地荡漾,摇摆着硕大的花朵掩盖住叶底停留的飞鸟。阳光变换着角度照彻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风干枝叶上最后的露水。整齐的草坪环绕着一处处宫殿,远处是高大笔直的树木,流云飞快地翻滚过碧蓝的天空。万物在整个天宇下喧嚣而茂盛地生长着。

  “殿下。”

  走在王宫静谧的回廊深处,身后一直跟随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怎么了。”

  斯丹莱也停下来,他微微侧过脸,看到身后的青年已经抬起了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般正视着他。

  “殿下,我和妮娜娅公主的婚约可以解除吗?”

  “为什么要解除。”

  惊异于他一开口竟然就是这个,亲王不禁皱起了眉。

  “我知道你和她没什么感情,但你也知道,这是你父亲向陛下提出的请求。”

  “我知道。”

  青年叹息一般低下眼睛,目光有一瞬的暗淡。

  “况且,妮娜娅一旦嫁到海曼斯家,就会被立刻作为皇室的象征送往库洛维斯郡,不会留在你的身边。”

  “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说。”

  亲王不等他说话就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这样的婚姻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而已,它的存在不会对你的研究以至于原来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需要一个名分而已。”

  说到这里亲王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他,嘴角突然有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知道这样的婚姻很难令双方满意,所以说,你要真有其他喜欢的人,完全可以养在身边做恋人,这种现象很普遍,没有人会介意的。”

  “殿下!”

  青年的面容陡然出现奇异的赫颜,他疾走几步来到亲王身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让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这么小就离开家,离开父母,如果能在我身边的话,就算是政治婚姻我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照顾也可以!但是让她住到离家那么远而且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终究是不合理的啊!难道您忘了安吉丽娜公主当年的事情了么?!”

  看到斯丹莱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青年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言多了一般及时住了口,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亲王,然而斯丹莱早已不耐烦地转过了脸。

  “够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情了,我只问你,上次我交给你的研究报告,你有没有做出批量生产的可行方案。”

  “没有殿下。”

  穆莱尔像是有些犹疑般轻轻说出口。

  “怎么还没有。”

  斯丹莱这次完全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又皱起了眉,不过又很快地阖上眼。

  “要是嫌资金不够的话可以明讲,不要用这种方式。”

  “不是因为这个!”

  青年陡然像是受了欺负一般地吼道,斯丹莱睁开眼睛,看向他,然而穆莱尔早已故意般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这种东西,哪怕是使用在战场上,也是完全不合人伦的。”

  他突然仰起脸,看到斯丹莱像是想走连忙几步赶上去。

  “你不知道,那种东西一旦使用起来将会带来多大的灾难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五十年的生产力将会因此毁于一旦!人类的进程又将推后多少!”

  “况且,战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惊异于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这次却一连讲了这么一大通话,亲王背对着他不动声色地一字一句听下来,神情逐渐转为冷漠。

  “穆莱尔。”

  过了好久,他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才再次转过身来,看着他,目光轻蔑而冷锐。

  “穆莱尔,我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处处与我作对。”

  没想到他最后说出的竟是这种话穆莱尔完全怔住了,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这位可怜的青年最后的意志终于崩溃了,他怔怔地望着他,突然退开一步,不由自主地摇着头。

  “不,殿下,您怎么能这么,不。”

  他看着他,最后竟哽咽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不管是因为什么。”

  无意再观赏他的窘境,亲王终于淡漠地转过脸,冷冷地发话。

  “在这个月底把量产的方案给我做出来,我知道你的水平,如果到时再因为什么古怪的理由拖欠的话。”

  他朝他面前的青年走近几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缓慢的伸出了手。

  “啊!”

  青年紧张地失声,看着亲王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伸向他的面容,感到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一般。

  然而那只手在他的鼻尖处就停住了,接着伸出食指点在他的镜架上,只是帮他往上按了按。

  两人已经几乎是零距离接触,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到穆莱尔那紧张到无法自持的神情斯丹莱忍不住笑了一声,然而又在下一秒恢复原来的冷峻,在穆莱尔还未回过神来时就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还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亲王已经走出很远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心口,穆莱尔勉力平息着心绪。回想着斯丹莱最后留下的话,这个脆弱的青年感到有一点窒息。

  “……如果再这样的话,我就要做出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作为奥勋标志之一的王宫始建于1742年,彼时正值白比德二世迁都之时,将原赫伦王朝的都城库惠特林改为今天的亚斯兰,并由王子主建了王宫。而王子也成为后来的白比德四世,而王宫也因此被命名为。

  白比德四世是奥勋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著名的普林斯皇家高级公学也是在他的支持下得以创建的。他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花了整整4年时间数次亲随战舰出战真正全面地降服了位于大陆东南沿岸的乌兰四岛,将其完整地纳入了奥勋的版图。他的一生都在忙碌与征战中度过,最终因感染热病逝于1766年一次出海巡洋的途中。当时的人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君主,将他死去的海域命名为王子海。

  著名的米德尔顿宫就坐落于阿黛勒湖畔。米德尔顿宫作为规模仅次于皇帝寝宫圣浮里亚的宫殿,一直是皇后居住的处所。与圣浮里亚的宏伟庄严不同,米德尔顿宫整个的建筑风格更偏向于优雅与柔和。背靠着赛门群山,掩映在亚瑟森林的边缘,在高大的水杉与白桦间若隐若现。

  “西泽尔,是你来了么。”

  空空旷旷的圆形白色大沙龙厅里,一身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孤单地坐在落地窗前的百合花沙发上。她的面容上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听到对面传来的脚步声,有些犹疑地发问。

  “是我,夫人。”

  青年柔声回答,走上前接过她递过来的手,躬身谦卑地吻了吻她的指尖。

  “哦,你来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坐吧。”

  西泽尔退后一步,坐在了她的对面,莱昂纳尔站在他的身后。

  “真是感谢你,在学校一直记得我,还寄了那么多花来,我虽然看不见,但闻着还是很高兴的,你真是个好孩子。”

  “嗯。”

  西泽尔点头应声。他一直注视着她的面容,用一种似乎从未有过的神情。像是包含着某种畏怯,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哥哥!”

  客厅尽头突然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少女啪嗒啪嗒地跳下楼梯,看到客厅中央的人立刻就要跑来。

  然而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连忙刹步,神情严肃地理理衣裙,端端正正地行礼。

  “妮娜娅,对西泽尔哥哥就不用这么拘谨了。”

  白兰绮温柔地提醒。

  “可是谢尔要求我对所有人都要这样啊。”

  少女仰起脸有些无辜地说。

  “是威泽拉先生,妮娜娅。”

  “公主喊我谢尔就可以了,夫人。”

  楼梯处又响起一个声音,一身黑色制服的男子微笑着出现在客厅尽头,妮娜娅扑到西泽尔怀里,男子和莱昂纳尔打过招呼后来到茶几前,向公爵恭恭敬敬地行礼。

  莱昂纳尔得到西泽尔的眼色连忙站了出来,朝妮娜娅弯下腰,“公爵殿下给妮娜娅公主带了礼物哦,公主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呢?”

  “啊?是什么?”

  妮娜娅从西泽尔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又转头看看西泽尔,西泽尔只是摸着她栗色的卷发,笑而不答。

  莱昂纳尔又朝妮娜娅靠近了一点。

  “那要不要随在下去花园里看看呢?如果长时间看不到主人的话,我想它们一定会失望的哦。”

  “啊?究竟是什么?”

  似乎抓到了什么敏感的字眼,少女从兄长怀里挣脱了一点,看向身边的执事。

  “那就随在下去看看咯。”

  莱昂纳尔笑着抬起头向王妃示意后就要转身离开,妮娜娅连忙下沙发,看向一边的母亲,得到无声的默许后就高兴地提着裙子跟了出去。

  “那卑职也在此告退了。”

  一直站在公主身后的谢尔这时才走上前来,行礼后也退了出去。

  于是整个米德尔顿宫偌大的白色客厅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夫人,公主知道她和海曼斯先生定婚这件事情么。”

  过了好久,西泽尔才有些犹疑地问道。然而听到这个,王妃的神色陡然一黯。

  “她还不知道,我们一直瞒着她,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伤心死了的,她并不喜欢海曼斯先生,并且,也一定不愿一个人去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住”

  “那您和陛下商讨过么。”

  “我向他提出过异议,可这是他一个重要合作人真挚的请求,我是一个盲人,身体也不好,根本无法劝阻。”

  莱昂纳尔在把妮娜娅公主领到花园叮嘱了她几句后,就走到了威泽拉的身边。

  “究竟是什么啊?”

  忍不住朝公主那边多望了几眼,谢尔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

  “一窝呃,小兔子。”

  “小兔子?!”

  莱昂纳尔笑着解释,看到对方露出滑稽的惊讶神情笑意更深了,两人一起沿着过道走了开去。

  “谢尔,一边担任公主的家庭教师一边主持着宫廷执事长的事务,不会觉得很辛苦么?”

  “还行,我还受得住。”

  谢尔侧脸对他莞尔一笑。

  “倒是你,莱昂纳尔,我听说公爵脾气有时比较暴戾。”

  “也没有那么严重。”

  莱昂纳尔笑着说,却突然地敛去了笑容。

  “谢尔。”

  他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

  “谢尔,关于公主与海曼斯先生定婚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得最清楚吧。”

  听到这话连执事长都不由得神色一凛。

  “的确。”

  他也停了下来,像是犹豫般沉默了一阵才正色道。

  “其实这件事整个王宫上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叮嘱过各宫的执事和仆役,教他们尽量少谈论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对公主走露一点口风。”

  “您倒是考虑得周全。”

  “没有办法,这件事,妮娜娅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难过,要让她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居住,终年无法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家人,这对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讲,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您说的没错,公爵突然回宫也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的。”

  “那个海曼斯先生是亲王殿下的部下,又是他至亲的好友,对于自己妹妹的婚事一向持支持态度,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实在过于独断了!”

  “的确。”

  觉得友人语气有些不对劲,莱昂纳尔有点疑惑,却还是照常地应声,并没有询问。然而讲到这里,谢尔却突然停顿了一下,面容上竟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侧过脸不再看他,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那个海曼斯先生,我接触过。”

  “是个善良的好人。”

  “只是看起来总是显得很忧郁。”

  “他在学校时就是这个样子。”

  莱昂纳尔看着他,补充道。

  “可是!”

  谢尔突然提高了语调,转过身看他,神情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激动。

  “可是!公主不是嫁给他,是嫁给了他的家族!是嫁给了那个该死的库洛维斯郡!”

  “镇定点,谢尔。”

  面对情绪突然大变的友人莱昂纳尔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道,把他拉到了暗处。

  “我真是受不了了。”

  背靠着一个天使雕像的底座,在各宫各部间都八面玲珑的执事长终于忍不住悲伤地捂住了面容,无力地弯下了身子。

  “我真是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了自己的朋友,竟不顾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陛下实在是过于独断了。”

  “作为对这一噩耗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我,却不能对她表示出丝毫的怜悯我每天看到她笑的时候,就想起这么明媚的笑容很快就要永远看不到了,我心底沉淀着多么深重的悲伤,却要依然要回报她我的笑容噢!可怜的妮娜娅,这个注定要牺牲的羔羊,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像是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神情一般始终捂着脸。莱昂纳尔站在他的旁边,他看着眼前这个伤心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亲王真的是和华列克家的海伦小姐定的婚吗?!”

  原本正好好地谈论着事情,只是无意一提不料面前的人突然神情大变,西泽尔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眼前激动地就要站起来的少年。

  “怎么了。”

  不满谈话被突然中断,西泽尔皱起眉,冷冷地发问。

  “呃没,不,呃。”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少年突然怔住,面对问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西泽尔又皱了皱眉,看了他几眼,终于决定继续问下去。

  “你认识华列克家族的人吗?”

  他捏转着铅笔不经意地问道。

  “何止是认识!他和我们欧肖家族可以说是世交!”

  并未感到眼前人的变化,路宾直说。

  西泽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去。

  “那你都认识他家的哪些人啊。”

  “我和海伦小姐的不,我认识海伦小姐,当然还有华列克伯爵本人,此外他家的一些夫人小姐之类也认识一些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跟鄙兄似乎有点关系就多问了点,现在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

  从心底里觉得那个停顿不大对劲,但西泽尔决定还是不追问下去比较好。

  接下来的谈话中西泽尔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一直不怎么在状态。那种很难掩饰的激动,焦急和不安的情绪混合在少年的眼中让他在说话时语调都在颤抖。西泽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隐约感觉到什么隐情的存在。

  纳德维加列车站人声喧闹的候车大厅里,几个统一制服的青年竭力挽留,却依然劝不回那个满脸怒气的男子。

  “我再也不管那个混蛋了!”

  用力一拉旅行箱,男子义无反顾地向检票口大步走去,青年纷纷惊呼连忙上前像是想做作后一次努力,却被站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人挡住了。

  候车厅里本来就喧闹杂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莱昂纳尔拦住周围的青年后,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西装背心的上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抬眼看向那个很快就要走出大厅的人。

  “即使豪顿先生对公爵殿下的确有什么不满,但是令尊的旨意,您还是需要考虑一下吧。”

  他的声音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温和,但是那种温和里却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胁迫力和某种莫名的笃定。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原本绝尘而去的人突然停住了,像是犹豫了一会,才转过身来。

  莱昂纳尔微笑着看着他一脸凝重地折回来,将手中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雷欧提斯放下旅行箱接过信,一边将信将疑地打开一边看着他,然后目光转回到信纸上。

  莱昂纳尔一直注意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看到他的神色由开始的不屑逐渐转为惊奇,又由惊奇转为严肃,接着又转为无奈。

  “这简直是胡闹!”

  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信,神色转为彻底的愤怒。

  “这简直是胡闹!”

  气急败坏地捏着信,雷欧提斯忍不住一再地重复这句话,为了避免自己愤怒之下把信揉碎,他明智地又把它交回给了莱昂纳尔。

  “明知道我急着要去圣米兰军校报道还叫我来插手这件事情,真不知道父亲他是怎么想的!”

  莱昂纳尔一直微笑地看着他气恼地发着牢骚,他的笑意很快就加深了,因为他看到眼前的人终于肯转过头正眼看向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那,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路宾赶到巴塞利安宾馆时已是亚斯兰的黄昏时分。

  他一进大厅立刻就有侍者微笑着上前询问,得到所要寻找的人是柯克兰海斯廷斯先生后神情明显严肃了下来,叮嘱他稍等后便立刻去通报,很快就有另外一个持着包银手杖看起来职位高些的侍者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请他前去,路宾跟着那个一言不发的侍者走进宾馆后花园的偏道,不一会视野就开阔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庄严的秋季,周围萧肃一如他当时的心绪;转眼这里已是烂漫的夏季了,然而他的心情却不能如同周围的景色一般热烈起来。

  侍者领着他走上了别墅的阶梯,门口看守的卫兵面无表情地为他俩开了门。

  刚走进公馆的外厅路宾就听见了隐约的音乐,声音一直伴随着他回荡在整个偌大的公馆内,并且他们行程的推进愈发清晰起来。他跟着那个侍者绕过天井周围的回廊,接着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内厅。

  侍者为他开了内厅的门,恭恭敬敬地示意他进去。

  内厅的光线十分昏暗,并且烟雾缭绕。路宾一走进,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平铺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块长宽均约三米绣着波斯花纹的红毯上旋舞着一队打扮别具东方气质的舞女,都穿着紧身的舞衣,裸露着小蛮腰和肩臂。中间那个最高挑的舞女急速地在地毯中央那一朵迦南昙花上旋转着,纵横腾踏,而两足始终不出花瓣边缘。眉目斜飞,眼波灵动,满身的璎珞珠宝错杂相碰,发出铃铛般绵绵不绝的叮咚声,都在屋顶正中央那个巨大的水晶灯的照耀下发出梦幻般令人意乱情迷的柔光。地毯两旁各坐着三位装束同样风格的乐师,各持着一把看起来十分陌生的乐器。路宾只能依稀辨别出中间有琵琶和笛子,其他就再也认不出来。

  而那个男子就斜坐在地毯前方那个宽大的绣面沙发上,一手夹着高脚杯,看到他来连目光都没有偏一下,只略微点了点头便算行礼。

  路宾忍气吞声地走到他面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过了好久,男子似乎才感受到身边人的敌意,他取下口中的雪茄挑眉看了他一眼,缓缓呼出一股烟,像是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一般笑了一下,目光又转回到舞女那边。

  “怎么样,这些都是雷杰尔皇家大剧院新训练出来的舞蹈团队,准备在建国祭上送给全体皇室的,我先借过来用了。”

  西泽尔一边说一边把空杯放到一边的茶几上,身后的莱昂纳尔立刻拿过侍者托盘上的红酒给他倒满。

  “你父亲要是知道您在这种地方鬼混,你的公爵领地就别想再要回来了。”

  路宾依旧是用那种逼人的眼光盯着他,过了好大一会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啊?”

  没有生气地,西泽尔反而笑了,颇为愉悦。

  “何止这个啊。”

  他叼着雪茄,腾出手拿过茶几上倒满的酒杯,取下雪茄啜了一口。

  “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路宾朝他抬起头来。

  “那你还在这里!”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面容上出现惊奇的神色,因为他看到对面的西泽尔努力提了提就要陷到沙发里面的身子,接着像是觉得热一般把手伸到领口醉醺醺地解了扣子,若无其事地拉开了领口,露出胸颈处英挺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

  路宾看着他,一时竟觉得心陡然掉了一下。他眨眨眼睛,咽了口口水,赶紧别过了目光。

  然而西泽尔根本没意识到身边人的事情,他把自己倒腾舒服了就继续他的事业,弄得整个昏暗的内厅里乌烟瘴气。

  “喂,我亲爱的路宾,要不要尝尝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路宾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平静下来时,却见那边的西泽尔突然摇摇晃晃地向身后伸出手,得到指示莱昂纳尔连忙从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服内袋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放在他手上。西泽尔把盒子拿回,挑开,用双指夹起一粒白色的药片状的东西,抬眼看他。

  “这是什么药。”

  路宾看看他的手,又抬头看看他,看到他的神情明显有些深意,便皱了皱眉,问道。

  然而听到他的问题西泽尔突然哧地一声笑开,大概确实是喝得有些多了,看起来颇为不正经。

  “这可比药值钱多了。”

  他把手抬到杯口,突然松开两指,路宾看着那个东西一声轻响掉落在透明的红色液体中,立刻就涣散了开来。

  “这种东西都不尝一下,真是枉做男人了。”

  耳边传来西泽尔靡靡的声音,路宾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他的神情严肃下来,厉声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西泽尔没有理他,只是拿起高脚杯,看着红色的轻微波动的液面,蓦然温柔地说。

  “这个啊是用罂粟精,天茄花,达米阿那,INNERMA原粉混合着撒尔沙和硬脂酸镁等制成的,啊可是绝妙的东西哦。”

  说完,也不管身旁人的反应,缓缓地啜尽了。

  “罂粟精,达米阿那……那不是!”

  “是啊。”

  西泽尔又笑了一下,他的神情逐渐低迷恍惚下来,仿佛对旁人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着。

  “是个好东西啊和着酒服用它的话,不用一会你就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你就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极乐世界的存在。”

  或许是药力发挥的作用,他的声音到最后已逐渐低迷。路宾愣在了当场,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啊!这!”

  路宾连忙像是想要阻止他一般上前一步,然而就在这时,西泽尔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神情却迷离恍惚,细看才知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在忽然间扩大了,涣散而失去了焦点。然后,一种奇异的愉悦诡异地漫延上他的面容,他动作舒缓地坐了起来,缓缓地微笑,脸上那种令人不可捉摸的欢喜,让原本惊怒交集的路宾都感到胆怯,竟不敢再多说一句。

  西泽尔对着虚空微笑着,仿佛一切都如所愿般出现在眼前。

  绝色的舞女依旧旋舞在不远处,雪白的肌肤在灯光和珠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诱人。满身璎珞叮当响动,舞姿越发美丽动人起来。

  “唉。”

  忽然间,西泽尔神情低靡地发出一声来自胸臆间的叹息,缓缓张开了双臂,得到指示中间那个最高挑的舞女一个漂亮的旋舞,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

  “啊!”

  路宾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就要跑上去制止却突然被拦住了腰,回头一看却是莱昂纳尔。

  莱昂纳尔神情莫测地对他做了一个止的手势,就把他往门外拉。

  “喂!”

  路宾喊叫着挣扎,然而一抬头就看见莱昂纳尔嘴角那一丝颇具深意的微笑,一时竟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他温柔地拉出了内厅,其他舞女和几个原本侍奉在公爵身边的侍者也识趣地跟在后面退了下去。

  水晶灯被换到了最幽暗的那一档。药力让一切都变得虚幻而飘渺,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心底最渴望的样子一一浮现出来,包括眼前女子的摸样。

  当人在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幻想吧。

  “白兰绮。”

  忽然间,神情微茫的公爵缓缓吐露出这样一句呼唤,双手抱紧了眼前的舞女,把头埋在她蜜色的发间,沉迷而痛苦地嗅着,喃喃地低语。

  “白兰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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