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月沦丧，繁花死亡
绝对命运默示录（秦巅）
序章 时光的初处
“蒂梵……”有着淡绿色头发的妖精站在华丽的圣堂大殿之上，低低地呼唤。
殿堂之上戴着圣冠的人转过身，拖着缀着繁复戒饰的长袍走了下来。
金色的镶边法袍在她的脚下翻腾，她微笑着，好像高原四月的微风。
“黎柔，感谢你及时通知我们。如果没有撤离的话，那场风暴的后果不堪设想。”
说话的人，戴着圆形的眼镜，泛着银光的镜片之后，一双眼眸宛如大海。
风之妖精王黎柔微微偏着头，说着：“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她只不过是感受到空气中风的变化，预见了一场风暴而已。
“你的举手之劳是我们最大的幸运。”黎柔身边缭绕的风，吹起那个女人身上的饰物，一片丁冬轻响。
“人类真是脆弱。”
“呵呵。”女人笑着，“是呀，对于你来说不屑一顾的风暴，让我们这么紧张。但就是因为我们脆弱，所以我们活得认真。”她豪气万千地拍拍黎柔的肩，“请务必参加秋天的祭祀哟，丰收的果实是很美味的。”
风的妖精皱起眉头，抚抚自己的肩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力气越来越大了。”然后，她幻化成风，拂向大地。
而圣堂大祭司蒂梵，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力气大了吗？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多。”她捏捏自己的脸，很苦恼，“不晓得有没有长胖。”她缓缓走下大殿，来到书房，看着桌上半人高的文件，深深叹口气。
她坐到桌旁，随手拿了一份文件，看了看便觉得困了，不禁咕哝：“睡眠不足是女人美貌的天敌啊。”
“等会再看好了……”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趴到桌上。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来到了一个花园。百花的馨香扑鼻而来，清纯的，妖异的，安宁的，躁动的，梦般的迷香，缠绕如魅惑的蛇，但又圣洁仿佛神的呼吸。
蒂梵轻轻地走着，怀着虔诚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只有兼顾堕落与神圣，才是俯瞰众生的平等。
火般繁盛的花，绽开在风中，摇曳着身姿，一圈一圈荡漾，如涟漪。
蒂梵心念微动，俯下身子，摘下一朵花。
陡然，风急了一些，花香浓郁。蒂梵抬起头，向前看去，看见花丛之间有一滚白色的小亭。她走上前，看见里面一个人半倚在亭内的椅子上。
他一身白袍，很闲适地躺着，可惜看不清长相。
蒂梵再次走近了几步，想看看他到底长得怎么样。
那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笑了，但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启嘴唇，说：“蒂梵殿下吗？”
蒂梵倒是没想到那人认识她，笑笑，说：“打扰您了。”
那人还是闭着眼睛，却对蒂梵招招手，“过来。”
蒂梵依言走到他身边，但是吃了一惊。即使与他这么贴近，但是仍然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脸庞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温柔而祥和。
他缓缓睁开眼，露出眼眸。深深的，绰约的，眼眸。
好像荡漾在水里的月色，轻盈而柔和，渐渐铺陈开来，绝美但并不尖锐，反而让人心尖酥麻。
他在笑，说：“你是第一个凭着自己的意念见到我的人。”
蒂梵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觉得自己溺水了，溺到了他水波一般的眼眸里。她轻轻地说：“这真是我的荣幸。”
他直起身子，长发流泻而下，蒂梵想着，可能世上最好的丝缎也不过如此。
这般顺滑的发丝，若是穿过指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等等，她为什么会想这个？
蒂梵为自己的想法红了脸。
“我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人微微笑着说。
“咦？为什么？”
“因为你的信仰。”
“信仰？”蒂梵愣愣，然后恍然大悟，“我信仰诸神之王。”
她很开心地笑，“当然，圣堂是为了诸神之王而建造，我是圣堂的首席祭司，当然信仰至高神。”
那个人听了她的话，好像很愉悦，花香荡漾，沁人心脾。
“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美酒一般的嗓音，可以醉死人。蒂梵笑着摇摇头，“你若想说自己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
“你很聪明。”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蒂梵眨眨眼。
他大笑起来，笑声让他身边含苞的花儿们一一绽放。
“说吧，为了奖励你来到这里，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他仰着脸，凝视着她。
“愿望？”她微微皱起眉。
“对。”
“您……有实现愿望的力量？”蒂梵不禁质疑。
他低低的笑声玲珑清澈，他说：“实际上，我平时只有观看的权力，并不能插手。但你既然来到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一个礼物。”
蒂梵疑惑，是谁才有这么大的权力？“愿望吗……”她努努嘴，“我的愿望太多。是希望可以怎么吃都不会胖，还是希望可以每天没有那么多文件？真的很苦恼啊……”
他听着她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嘴角的笑容一直扩大。
她推推眼镜，笑道：“若是一一要求实现，我怕会遭到天谴呢。”
“是吗……”他并不强求她，“我不相信你没有奢求。”
她笑笑，“怎么会呢？就是太多了。”
他突然扬起手，手指落到她的眼上，轻轻一点，“那么就走吧，圣堂的大祭司，继续你的信仰，继续你的辉煌。”
“您——”蒂梵一惊。
然后，温柔的气流中，黑暗降临。
在蒂梵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的心弦不觉拨动了一下。
唉，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没用也不吃亏。
她赶紧许了一个愿，不知还算不算数。
“刷刷刷。”风从窗户进来，吹起了蒂梵手边的文件，白色的纸张轻扬而上，然后纷纷落下。
蒂梵醒来，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白纸，突然知道了梦中的人到底是谁。
冷汗淋漓。
然后，一年之后，和平远离于世，战争降临在各个种族之上。
邪神狄雅斯的破坏力几乎摧毁大地，世间如同火场，肆虐疯狂的战火，绵延不绝。泪水与血液一样，汇集成河，淹没了万物。
空中的龙，飞着飞着，突然坠落，砸在人类与妖精的尸体上，共同腐败。
崩溃，这个世界正一点一点地崩溃。
蒂梵站在圣堂之前，眼睁睁看着名叫死亡的传染病感染了所有的种族，却深深无力。
她的圣袍沾满灰尘，即使耗尽了魔力，但是仍无法救回所有的伤员。人们开始质疑，甚至开始咒骂：如果圣堂不能再给予他们庇护，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信仰？
她垂下眼，在黄昏到来之时，终于决定。
“你们都走吧。”她淡淡地对还留着的祭司们说道。
“蒂梵大人！”
圣堂祭司们还想再挣扎，却被蒂梵的空间阵传送走了。
空了，一年之前赞美诗不绝于耳的圣堂，如今安静得就像死去了一般。
蒂梵扶了扶破裂的眼镜。夕阳美得像红色的花瓣，血一般的黄昏，鲜艳而糜烂。
大殿上，圣辉之下，她笔直地站着。
“这是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最后的事了。”
她笑叹着，吟唱：“以吾所有的荣光为规约，让苍茫之星福耀众生，让太古的时光之流显现，让不朽的战歌响彻大地！”
浩荡的银光升上天空，最后的大祭司在六芒星中燃烧着自己。
天地间，患愈的光徐徐洒下，战歌雄壮悲凉。
人们跪下祈祷着，然后站起，拿起武器保卫他们的家园。
而蒂梵大口地吐出鲜血，转过头去，看见长发的邪神正站在大殿之下看着她。
“狄雅斯……”蒂梵与他相望，呼唤他的名字。
“蒂梵殿下啊……”他回应她，长发微微飘动。
她笑了，“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呢。”
狄雅斯沉默了。
蒂梵慢慢地走向他，然后抱住他，血不断从她嘴里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低下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对不对？”
蒂梵说着，圣堂开始坍塌。石柱倒下，砖块纷纷落下，而尘嚣，漫天。
狄雅斯任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没有给出答案。
“我真是个坏女人……老想吃东西却害怕长胖……是自己的工作却懒得看那些文件……明明是不该的奢求却仍然希望着……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她的手臂松开了他，她顺着他的身体滑落，跌在地上。
而圣堂不断倒塌着。
辉煌的圣堂，代表着人类对诸神之王的信仰的圣堂，和它的大祭司蒂梵一起毁灭了。
一切的光辉，最终只剩下一片废墟。
邪神狄雅斯站在废墟之中。
然后，他疯狂。
Ｋ火，坠落的大石，叫喊，死人，各式各样的影子纷纷出现，交错无序。
方暮潮猛地睁开眼，吓出一身汗。
什么怪梦啊，真吓人。
她看了眼床头的钟，才四点，可是看这个样子大概是睡不着了。
她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她住的地方窗外是条马路，现在这个时候偶尔仍会有车经过，汽车的声音传进屋子里，不能称作悦耳，但她早已习惯。通宵亮着的路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让她的眼睛可以完全地看清天花板到底离自己有多远。
她住的屋子很小，但是在市中心这种小房子也很贵。她贷了款，却要还贷好几十年。即使如此，她还是很满足，因为这是她自力更生的最好证明。
从孤儿院出来后，找到现在的工作，然后挣钱，有了房子，她很满足。
想到工作啊，她叹了口气。今天一定要拒绝不合理的要求，她是正式员工，并不是小妹。
所以，她一定要拒绝再帮别人冲咖啡，买午饭，复印文件。
一定要拒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加油，暮潮，加油。
“哇，要迟到了！”
四点钟的时候以为自己不会再睡着了，但是仍迷迷糊糊睡去，结果又起晚了，方暮潮快速地打点自己，来不及吃东西，就匆匆出门坐公车。
公车和平时一样，挤得人头晕目眩，方暮潮被人死死地夹在中间，胃里不停地翻腾，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就要到了，马上就好了，她不断地自我催眠，终于在快要挺不住的时候，公车到了站。
和每天早晨一样，她就知道自己能挺住，她微微一笑。
可是，当她跨进公司大门的时候，仍有一丝恐惧。
要拒绝，要拒绝。她对自己说着。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财务部，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很多人都埋着头，提前开始了工作。
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软件公司，能进到这家公司的人都不是些简单人物，方暮潮当初只是怀着开眼界的想法来应试，但是没想到被录用了。
说实话，她对于ＩＴ产业并不了解，可是财务部是每个公司必备的，她能在其中工作，并且得到部门助理的职位，当初她觉得幸运极了。
可是，从刚开始的替主任泡茶，再到替整个部门泡茶，三年来，她一直都只是个助理。
同期进公司的同事，很多不是跳槽就是升迁了，只有她，守着固定的薪水，每天做着端茶倒水以及跑腿的工作。
她轻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咬咬唇，屏住呼吸。
“暮潮，帮我把这份报表交给管理部。”有人叫她。
一个人说话了之后，人们才意识到方暮潮已经来了，纷纷开口。
“啊，顺便把这些复印了吧！”一叠半尺高的文件扔到她桌上来。
“这份预算送到总经理办公室。”
“等等，先去帮忙买份早餐吧，你去买，我们罩着你，不算旷工。”
“对啊对啊，我要豆浆油条！”
“我要一碗豆腐脑！”
“我要……”
方暮潮愣愣地坐在那里，却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
或许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勇气。
有人甚至推了她一把，说：“愣着干什么，记不下来拿纸写写！”
她撕了张便笺纸，写下众人要的东西，然后起身，到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买了早餐，回来一一发给众人，然后拿了报表预算，抱着已经升高了一尺多的文件，默默离开财务部。
交了报表预算，管理部和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就扔给她一些要处理的表格文件。她走到复印室，抱着文件排队，然后复印。
她现在对于复印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或许，她可以去开复印店。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回到财务部，将要交的东西交给该交的人，坐回位置上，这才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她的工作很简单，核对数目，或是录入数据等等。
她看着一行行的数字，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人能考上大专的不多；只有大专文凭，能进这家公司的，几乎没有。她应该觉得幸运，但是为什么还会想哭？
是因为身边这些精英们鄙夷的目光，还是因为他们每天滔滔不绝地吩咐她，却从没说过一句谢谢？或者是因为，在这里，她只用耳朵将他们要她做的事记下来，却不用开口说一句话。
没有交流，只有要求。
刚进公司的时候，她曾经满怀希望，她希望和同事建立良好的关系，就像院长嘱咐她的一样。
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方暮潮，一杯咖啡。”
“我要红茶！”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其实每天都是这么过的，但今天，方暮潮觉得特别疲惫。帮同事们买了午饭之后，她趴在桌上，对着自己的盒饭，却不想去吃。
几张纸飘了下来，落到她面前，上面的数字让她一阵眩晕。
“暮潮，把这些敲到电脑里。”
头顶上凉凉的声音响起，财务部最美的美人抬起保养得很好的手，掩住嘴，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快点呀，午休的时候弄好，下午要用呢。”
午休……方暮潮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角。这不是她的工作，她也很累，她也想午休，她没有义务去做这些。
她很愤怒，几乎想大吼大叫，但是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小小弱弱：“这个……现在是午休，你可不可以自己做？”
美女一瞪，环起双臂，冷笑一声，“哟，方大小姐，架子还蛮大啊。别人找你你就做了，我找你就不行？怎么，看我不顺眼啊？”
“不、不是……”方暮潮红着脸摇头。
美女嘟起红唇，朝四周埋怨地看了一眼，说：“你们看看，方小姐都不愿帮我。”
美女即使嗔怒的样子也是美的。男同事们一脸的关怀，纷纷安慰她，转向方暮潮的时候却换了一张脸。
“暮潮，别这样啊，都是同事。”
“对啊，小事大家互相帮助嘛。”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方暮潮耳里仿佛炸雷。她机械地打开电脑，拿起桌上的纸，一个一个地将数字敲进电子表格里。
然后，她听见了，她确定自己听见了，虽然声音很小，其他人可能都听不到，但她却听见美女鄙夷地说了句：“没事找抽，切。”
泪水终于止不住。方暮潮躲在电脑背后，无声地哭泣。
电脑的屏幕一片朦胧，可她仍努力地看着。好不容易打完了，将电子表格传给美女，美女传消息过来，让她把纸表送过来。
其实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方暮潮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与鼻尖，只有等着。
可美女不断地催促，她用手捂住眼。
突然，有人伸手过来，从她的桌上拿起表，又不着痕迹地留下一张面巾纸。方暮潮仰头一看，发现刚来不久的那个小伙子正将表格递给美女，说：“美女，晚上去吃个饭？”
新来的这个人，叫周烨辉吧，很帅的人，也很有能力，不到几天的工夫就和上上下下都混熟了。不像自己，三年了，却还是没有存在感。
美女接过表格，以为他只是乘机搭讪，含着笑，娇嗔道：“你付钱我就去。”
“当然是我付了！”周烨辉笑着靠上去，冲美女眨眼，“我怎么舍得让美女的钱包变瘦呢？”
身边的男同事们有些恼怒，可方暮潮愣愣抓着纸巾，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个公司里，头一次有人对她表示善意。以往会有人同情她，可是明哲保身却是大多数人信奉的，没人会对她伸出手。
可刚才那个人递给她纸巾，而且帮她把纸表递了过去。虽然他可能只是要约美人，顺便而已，但他确实帮助了她。
方暮潮低下了头，轻轻用纸巾擦拭着眼角。
尽管很伤心，但还是有好的事情。
方暮潮想着，振作起精神。
但凡事都不可能那么简单，当美女怒气冲冲地将中午的表格摔到她面前的时候，方暮潮几乎想夺门而出。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将数字打错，让我被主任数落。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歹毒啊？”
美女指着她，细细的眉毛挑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
方暮潮瞪大了眼。
她不是故意的，平时她录入数据都会检查一遍，但中午的时候心太乱了，没有再看，所以没有发现打错了……
她摇摇头想解释，却只能讷讷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啊？”美女一跺脚，眼泪流了下来，“你让我被主任骂，你说怎么办？”
美人落泪，惊动了旁边的一群人。
“哎呀，暮潮，你也是的，嫉妒人家也不用这样报复吧！”
“是啊，这么做未免太小气了。”
好疲倦啊，她已经不想哭了，只觉得深深的疲倦。仿佛在血脉之中有一条虫子，正喝着她的血液，将她的精力一点一点地抽干。她好累，累得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
美女的脸在她的面前扭曲，变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众人的声音嗡嗡嗡，听得不是很清楚，有点烦人。
她觉得很恍惚，突然刚才的伤心和委屈好像不见了，眼前高矮胖瘦的人都变成了一个样子。她愣愣地瞪着人们一张一合的嘴，没有反应。
“美女，别气了，下班了，我们去吃饭。”周清挤到前面来，轻声哄着美女，“等下我由你宰，想吃什么尽管说！”
美女抹了把眼泪，说：“你想让我胖死啊！”
“哪能啊。那我们去吃日本料理？那个吃不胖。”周清拉住美女的手，“来，走啦走啦。”
美女嘟着唇，瞪了方暮潮一眼，说：“把东西改了，然后把这份资料整理一下，我明天一大早要用！”
说完，又扔过来一叠资料在方暮潮的桌上。
然后，美女随着周清摇曳着身姿离开。好戏散了场，没有闹出什么大事，让众人有点闷闷不乐，有人喊着“收工了，收工了”，其他人也相继离开。
方暮潮用手撑着额头，无意义地翻弄桌上的纸张。
等她做完一切，已经快九点了。她走到公司外，发现外面下着小雨。
夜雨阴冷，弥散出如雾如烟的味道。夜有些迷幻，空气的水汽好像会吃人，紧紧地咬住人的皮肤，冷冷地媚笑。
隐隐约约，方暮潮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用异域的语言呢喃着，像风琴的空响。可奇异的是，方暮潮好像听得懂歌的内容。
“……”
方暮潮抬起头，天上真的没有月亮。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低声咕哝：“一定是太累了……”神经过敏。
她坐的公车十点才收班，她搭了公车。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不是很多，方暮潮靠在座位上，看窗外的霓虹闪耀。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睡着，下了车之后，步履不稳地朝家里走去。
有点冷，她紧紧地抓住衣领，冰冷的液体就落到她的脸上，越来越急。她没有带伞，只有狼狈地跑着，但是雨下得太大了，而这条小路周围又没有什么店家。
就在她绝望地放慢脚步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有一家店开着门，门里透出柔和的光。她提了一口气冲了进去。
等她站稳了脚步，才发现这是一家书吧。
应该是才开的吧，以前都没有发现，她正四处打量着，就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欢迎光临。”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微笑地看着她。
她一愣。
虽然这个男人很高，可是长得很平凡，和她一样的大众脸，转身就忘。但是很奇异的是，这个人有着一头长发，虽然现在男人留长发也不是稀奇的事，但像这么长的还没听说过。乌黑的长发被绑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身后，若是披散下来，头发可以触到脚踝吧。
“您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呢。”男人微笑着。
方暮潮闻言，低下头。本来光洁的地面被她的鞋踩脏，黑色的泥点在粉白色的瓷砖上有点刺眼。
她并不是什么客人，她只是来避雨的。
“对不起……”她道歉，却不知为什么道歉，是为了弄脏了地面，还是为了她来到这的目的？
“呵呵。”男人轻轻地笑起来，“无论如何，来了就是缘，外面雨下得大，不如就坐会吧。”
方暮潮点点头，小声问：“老板？”
“对，我叫莫狄。”老板的声音轻扬。
方暮潮一愣，没料到他会把自己的名字也说了出来，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只好说道：“我叫方暮潮……”
莫狄笑着称赞：“真是好名字。请坐。”
方暮潮小心翼翼地走到座位上，即使她走得很轻，可是地面还是留下了一串脚印，她不觉羞愧地红了脸。
“没事，地本来就是让人踩的。”莫狄微笑着，眼眸闪闪亮亮。
方暮潮呆呆地想。
“来，擦擦。”莫狄拿来雪白的毛巾，递给方暮潮。
“咦？”方暮潮愣住。
莫狄只是笑着将毛巾轻柔地覆上她的头，轻轻地揉擦起来。
“虽然没有衣服给你换，但可以把外套脱了。”
“咦？”方暮潮的脸被软软的毛巾覆住，只能继续发出不理解的声音。
当毛巾从她头上移开之后，她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个人……有一双温柔的眼眸。
“会着凉的。”莫狄垂着眼，对她说。
她像着了魔一般，脱下外套交给莫狄，任他将大大的毛巾抖开，搭在她肩膀上。
“其他的，只有忍忍了。”莫狄指着她湿透的裤脚。
“没……没事……”方暮潮这才像醒过来一般地缩缩腿。
“想喝点什么？这里提供咖啡、奶茶和果汁等等。”莫狄指指墙上贴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各式饮品与西点的名字。
“呃……原味奶茶好了。”
“很适合你。”莫狄的笑容一直都是温和的，“书架上有书，看看你对什么感兴趣。”说完，他走向吧台，背后的辫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
方暮潮来到书架旁，浏览着上面的书籍。
书分门别类归纳得很好，畅销的，小众的，各式各样的书都有。方暮潮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回藤椅之上。
莫狄也将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奶茶递到她手上，她被热气微微熏红了脸，低声说：“谢谢。”
莫狄笑着，“不用，我不打扰你了。”
方暮潮喝着奶茶，翻看手里的书。她拿的是一本关于花的书，大部分都是照片。但那些照片上的花绽放得繁盛，真美丽。
奶茶温暖，书本馨香。耳边悠扬的音乐响起，轻声哼唱，若即若离的旋律好像在吟唱天边的星辰，又像掬起清泉。
方暮潮心念一动，这样的旋律好像很熟悉，就像刚才在公司门口恍惚间听到的一样。
“。”
用柔软而香甜的声音唱出残酷的内容，说不出的诡异，但是却令人忍不住沉迷，沉迷在异域的软语之中。
夜月与繁花，即使再怎么紧握，美丽的东西终于还是从手中滑落了。方暮潮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站在孤儿院旁边的小姑娘，呆呆地望着天边的夕阳。
书上说，当太阳坠落之时，我们正置身于黄泉。
不知为什么，每当这种时刻，她并不觉得可怕，因为她总觉得在黑暗之中，有个人正陪着她。
但是，她很悲伤，很悲伤很悲伤。
“方小姐……方小姐……”方暮潮被轻轻摇晃着，她睁开眼，看见莫狄忧虑地望着她。
“咦？我睡着了吗……”方暮潮不好意思地从桌上直起身子，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真……真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方暮潮狼狈地擦着自己的脸，耳朵红了起来。
莫狄只是笑笑，“不好的梦就把它忘掉吧。”
方暮潮一愣，心里有点惆怅，看了眼墙上的钟，竟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哎呀！”她小声地惊呼一声，连忙站起来，“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包，就要往外冲，被莫狄一把拉住。
他拉下披在她身上的毛巾，拿过她的外套，然后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
她一听，急忙说：“不用不用了，我害你拖到这么晚，你早点休息。”
莫狄朝她笑，“那怎么行。我早就想当一次护花使者了呢。”
方暮潮又红了脸。
莫狄把门锁好，外面还下着雨，只是小了许多。他们一人撑着一把伞，在小路上走着。
“方小姐，你的名字很好听。”雨夜中，莫狄的声音有些缥缈。
“我是孤儿，这个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给我起的。”
“对不起……”
方暮潮羞涩地笑，“没有什么，我并不觉得自己很悲惨。我是弃婴，连名字也没有。院长姓方，我也姓方，院长说我是黄昏来到孤儿院的，那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所以就叫我暮潮。”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也难得有人肯倾听。她心头暖暖的，觉得夜也并不是那么凉。几个小时之前的沮丧早已不见，雨落在伞面之上，簌簌地响。
空气中有着安宁的味道。
“暮潮，暮潮……”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
迟暮的潮水，拍击石岸，是温柔还是激烈？
她的名字在他低哑的声音之中翻滚，她的脸渐渐热烫。
“老板，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狄笑出声来，“这样的搭讪已经落伍了哦。”
方暮潮的脸温度一直降不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很熟悉。”
莫狄弯着眼，说：“这是缘分。”是割舍不断的缘。
不知不觉，她的家到了。她红着脸，站在楼道，把伞还给他。
“不请我上去？”莫狄眨眨眼。
方暮潮愣住，不知怎么回答。
莫狄的笑容扩大，“开玩笑呢，这么晚了。其实，你若有些防人之心就不应该单独和我一起回家。”
方暮潮更加不知怎么开口了。
“不过幸亏我是个好人。”
她听了，腼腆地笑。
“好了，早点休息吧。”莫狄示意她上楼。
她朝他拜拜，咬咬唇，说：“谢谢。”
莫狄笑着摇头。
等她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楼道里声控灯熄灭了好久，莫狄才转过身走了出来。
雨还在下，雨幕之中，淡绿色的妖精笔直地站着。
莫狄淡淡地笑。
“你要遵从弥赛亚的意志讨伐我？”
妖精摇摇头，“我只是来保护那个人的灵魂。其他的，在弥赛亚大人动手之前，我会保持静默。”
“保护啊……”莫狄的嘴角浮上一丝嘲讽，“你认为我会伤害她？”
妖精绿色的眼眸幽光闪烁，“不管任何人都不行，她是我的朋友。”
莫狄垂下眼，“你要记住你的话，最后的妖精王。”
然后，他举着伞，走过妖精，消失在了夜里。
风的妖精王黎柔抬起头，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雨滴落下。
远方，暗夜精灵魔幻的歌声穿破夜的幽明，鼻腔里的空气寒凉入骨，宛如带着最毒的花香。
“……”
一切邪恶已经苏醒。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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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梵……”有着淡绿色头发的妖精站在华丽的圣堂大殿之上，低低地呼唤。
殿堂之上戴着圣冠的人转过身，拖着缀着繁复戒饰的长袍走了下来。
金色的镶边法袍在她的脚下翻腾，她微笑着，好像高原四月的微风。
“黎柔，感谢你及时通知我们。如果没有撤离的话，那场风暴的后果不堪设想。”
说话的人，戴着圆形的眼镜，泛着银光的镜片之后，一双眼眸宛如大海。
风之妖精王黎柔微微偏着头，说着：“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她只不过是感受到空气中风的变化，预见了一场风暴而已。
“你的举手之劳是我们最大的幸运。”黎柔身边缭绕的风，吹起那个女人身上的饰物，一片丁冬轻响。
“人类真是脆弱。”
“呵呵。”女人笑着，“是呀，对于你来说不屑一顾的风暴，让我们这么紧张。但就是因为我们脆弱，所以我们活得认真。”她豪气万千地拍拍黎柔的肩，“请务必参加秋天的祭祀哟，丰收的果实是很美味的。”
风的妖精皱起眉头，抚抚自己的肩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力气越来越大了。”然后，她幻化成风，拂向大地。
而圣堂大祭司蒂梵，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力气大了吗？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多。”她捏捏自己的脸，很苦恼，“不晓得有没有长胖。”她缓缓走下大殿，来到书房，看着桌上半人高的文件，深深叹口气。
她坐到桌旁，随手拿了一份文件，看了看便觉得困了，不禁咕哝：“睡眠不足是女人美貌的天敌啊。”
“等会再看好了……”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趴到桌上。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来到了一个花园。百花的馨香扑鼻而来，清纯的，妖异的，安宁的，躁动的，梦般的迷香，缠绕如魅惑的蛇，但又圣洁仿佛神的呼吸。
蒂梵轻轻地走着，怀着虔诚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只有兼顾堕落与神圣，才是俯瞰众生的平等。
火般繁盛的花，绽开在风中，摇曳着身姿，一圈一圈荡漾，如涟漪。
蒂梵心念微动，俯下身子，摘下一朵花。
陡然，风急了一些，花香浓郁。蒂梵抬起头，向前看去，看见花丛之间有一滚白色的小亭。她走上前，看见里面一个人半倚在亭内的椅子上。
他一身白袍，很闲适地躺着，可惜看不清长相。
蒂梵再次走近了几步，想看看他到底长得怎么样。
那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笑了，但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启嘴唇，说：“蒂梵殿下吗？”
蒂梵倒是没想到那人认识她，笑笑，说：“打扰您了。”
那人还是闭着眼睛，却对蒂梵招招手，“过来。”
蒂梵依言走到他身边，但是吃了一惊。即使与他这么贴近，但是仍然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脸庞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温柔而祥和。
他缓缓睁开眼，露出眼眸。深深的，绰约的，眼眸。
好像荡漾在水里的月色，轻盈而柔和，渐渐铺陈开来，绝美但并不尖锐，反而让人心尖酥麻。
他在笑，说：“你是第一个凭着自己的意念见到我的人。”
蒂梵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觉得自己溺水了，溺到了他水波一般的眼眸里。她轻轻地说：“这真是我的荣幸。”
他直起身子，长发流泻而下，蒂梵想着，可能世上最好的丝缎也不过如此。
这般顺滑的发丝，若是穿过指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等等，她为什么会想这个？
蒂梵为自己的想法红了脸。
“我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人微微笑着说。
“咦？为什么？”
“因为你的信仰。”
“信仰？”蒂梵愣愣，然后恍然大悟，“我信仰诸神之王。”
她很开心地笑，“当然，圣堂是为了诸神之王而建造，我是圣堂的首席祭司，当然信仰至高神。”
那个人听了她的话，好像很愉悦，花香荡漾，沁人心脾。
“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美酒一般的嗓音，可以醉死人。蒂梵笑着摇摇头，“你若想说自己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
“你很聪明。”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蒂梵眨眨眼。
他大笑起来，笑声让他身边含苞的花儿们一一绽放。
“说吧，为了奖励你来到这里，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他仰着脸，凝视着她。
“愿望？”她微微皱起眉。
“对。”
“您……有实现愿望的力量？”蒂梵不禁质疑。
他低低的笑声玲珑清澈，他说：“实际上，我平时只有观看的权力，并不能插手。但你既然来到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一个礼物。”
蒂梵疑惑，是谁才有这么大的权力？“愿望吗……”她努努嘴，“我的愿望太多。是希望可以怎么吃都不会胖，还是希望可以每天没有那么多文件？真的很苦恼啊……”
他听着她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嘴角的笑容一直扩大。
她推推眼镜，笑道：“若是一一要求实现，我怕会遭到天谴呢。”
“是吗……”他并不强求她，“我不相信你没有奢求。”
她笑笑，“怎么会呢？就是太多了。”
他突然扬起手，手指落到她的眼上，轻轻一点，“那么就走吧，圣堂的大祭司，继续你的信仰，继续你的辉煌。”
“您——”蒂梵一惊。
然后，温柔的气流中，黑暗降临。
在蒂梵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的心弦不觉拨动了一下。
唉，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没用也不吃亏。
她赶紧许了一个愿，不知还算不算数。
“刷刷刷。”风从窗户进来，吹起了蒂梵手边的文件，白色的纸张轻扬而上，然后纷纷落下。
蒂梵醒来，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白纸，突然知道了梦中的人到底是谁。
冷汗淋漓。
然后，一年之后，和平远离于世，战争降临在各个种族之上。
邪神狄雅斯的破坏力几乎摧毁大地，世间如同火场，肆虐疯狂的战火，绵延不绝。泪水与血液一样，汇集成河，淹没了万物。
空中的龙，飞着飞着，突然坠落，砸在人类与妖精的尸体上，共同腐败。
崩溃，这个世界正一点一点地崩溃。
蒂梵站在圣堂之前，眼睁睁看着名叫死亡的传染病感染了所有的种族，却深深无力。
她的圣袍沾满灰尘，即使耗尽了魔力，但是仍无法救回所有的伤员。人们开始质疑，甚至开始咒骂：如果圣堂不能再给予他们庇护，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信仰？
她垂下眼，在黄昏到来之时，终于决定。
“你们都走吧。”她淡淡地对还留着的祭司们说道。
“蒂梵大人！”
圣堂祭司们还想再挣扎，却被蒂梵的空间阵传送走了。
空了，一年之前赞美诗不绝于耳的圣堂，如今安静得就像死去了一般。
蒂梵扶了扶破裂的眼镜。夕阳美得像红色的花瓣，血一般的黄昏，鲜艳而糜烂。
大殿上，圣辉之下，她笔直地站着。
“这是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最后的事了。”
她笑叹着，吟唱：“以吾所有的荣光为规约，让苍茫之星福耀众生，让太古的时光之流显现，让不朽的战歌响彻大地！”
浩荡的银光升上天空，最后的大祭司在六芒星中燃烧着自己。
天地间，患愈的光徐徐洒下，战歌雄壮悲凉。
人们跪下祈祷着，然后站起，拿起武器保卫他们的家园。
而蒂梵大口地吐出鲜血，转过头去，看见长发的邪神正站在大殿之下看着她。
“狄雅斯……”蒂梵与他相望，呼唤他的名字。
“蒂梵殿下啊……”他回应她，长发微微飘动。
她笑了，“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呢。”
狄雅斯沉默了。
蒂梵慢慢地走向他，然后抱住他，血不断从她嘴里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低下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对不对？”
蒂梵说着，圣堂开始坍塌。石柱倒下，砖块纷纷落下，而尘嚣，漫天。
狄雅斯任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没有给出答案。
“我真是个坏女人……老想吃东西却害怕长胖……是自己的工作却懒得看那些文件……明明是不该的奢求却仍然希望着……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她的手臂松开了他，她顺着他的身体滑落，跌在地上。
而圣堂不断倒塌着。
辉煌的圣堂，代表着人类对诸神之王的信仰的圣堂，和它的大祭司蒂梵一起毁灭了。
一切的光辉，最终只剩下一片废墟。
邪神狄雅斯站在废墟之中。
然后，他疯狂。
Ｋ火，坠落的大石，叫喊，死人，各式各样的影子纷纷出现，交错无序。
方暮潮猛地睁开眼，吓出一身汗。
什么怪梦啊，真吓人。
她看了眼床头的钟，才四点，可是看这个样子大概是睡不着了。
她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她住的地方窗外是条马路，现在这个时候偶尔仍会有车经过，汽车的声音传进屋子里，不能称作悦耳，但她早已习惯。通宵亮着的路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让她的眼睛可以完全地看清天花板到底离自己有多远。
她住的屋子很小，但是在市中心这种小房子也很贵。她贷了款，却要还贷好几十年。即使如此，她还是很满足，因为这是她自力更生的最好证明。
从孤儿院出来后，找到现在的工作，然后挣钱，有了房子，她很满足。
想到工作啊，她叹了口气。今天一定要拒绝不合理的要求，她是正式员工，并不是小妹。
所以，她一定要拒绝再帮别人冲咖啡，买午饭，复印文件。
一定要拒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加油，暮潮，加油。
“哇，要迟到了！”
四点钟的时候以为自己不会再睡着了，但是仍迷迷糊糊睡去，结果又起晚了，方暮潮快速地打点自己，来不及吃东西，就匆匆出门坐公车。
公车和平时一样，挤得人头晕目眩，方暮潮被人死死地夹在中间，胃里不停地翻腾，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就要到了，马上就好了，她不断地自我催眠，终于在快要挺不住的时候，公车到了站。
和每天早晨一样，她就知道自己能挺住，她微微一笑。
可是，当她跨进公司大门的时候，仍有一丝恐惧。
要拒绝，要拒绝。她对自己说着。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财务部，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很多人都埋着头，提前开始了工作。
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软件公司，能进到这家公司的人都不是些简单人物，方暮潮当初只是怀着开眼界的想法来应试，但是没想到被录用了。
说实话，她对于ＩＴ产业并不了解，可是财务部是每个公司必备的，她能在其中工作，并且得到部门助理的职位，当初她觉得幸运极了。
可是，从刚开始的替主任泡茶，再到替整个部门泡茶，三年来，她一直都只是个助理。
同期进公司的同事，很多不是跳槽就是升迁了，只有她，守着固定的薪水，每天做着端茶倒水以及跑腿的工作。
她轻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咬咬唇，屏住呼吸。
“暮潮，帮我把这份报表交给管理部。”有人叫她。
一个人说话了之后，人们才意识到方暮潮已经来了，纷纷开口。
“啊，顺便把这些复印了吧！”一叠半尺高的文件扔到她桌上来。
“这份预算送到总经理办公室。”
“等等，先去帮忙买份早餐吧，你去买，我们罩着你，不算旷工。”
“对啊对啊，我要豆浆油条！”
“我要一碗豆腐脑！”
“我要……”
方暮潮愣愣地坐在那里，却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
或许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勇气。
有人甚至推了她一把，说：“愣着干什么，记不下来拿纸写写！”
她撕了张便笺纸，写下众人要的东西，然后起身，到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买了早餐，回来一一发给众人，然后拿了报表预算，抱着已经升高了一尺多的文件，默默离开财务部。
交了报表预算，管理部和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就扔给她一些要处理的表格文件。她走到复印室，抱着文件排队，然后复印。
她现在对于复印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或许，她可以去开复印店。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回到财务部，将要交的东西交给该交的人，坐回位置上，这才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她的工作很简单，核对数目，或是录入数据等等。
她看着一行行的数字，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人能考上大专的不多；只有大专文凭，能进这家公司的，几乎没有。她应该觉得幸运，但是为什么还会想哭？
是因为身边这些精英们鄙夷的目光，还是因为他们每天滔滔不绝地吩咐她，却从没说过一句谢谢？或者是因为，在这里，她只用耳朵将他们要她做的事记下来，却不用开口说一句话。
没有交流，只有要求。
刚进公司的时候，她曾经满怀希望，她希望和同事建立良好的关系，就像院长嘱咐她的一样。
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方暮潮，一杯咖啡。”
“我要红茶！”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其实每天都是这么过的，但今天，方暮潮觉得特别疲惫。帮同事们买了午饭之后，她趴在桌上，对着自己的盒饭，却不想去吃。
几张纸飘了下来，落到她面前，上面的数字让她一阵眩晕。
“暮潮，把这些敲到电脑里。”
头顶上凉凉的声音响起，财务部最美的美人抬起保养得很好的手，掩住嘴，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快点呀，午休的时候弄好，下午要用呢。”
午休……方暮潮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角。这不是她的工作，她也很累，她也想午休，她没有义务去做这些。
她很愤怒，几乎想大吼大叫，但是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小小弱弱：“这个……现在是午休，你可不可以自己做？”
美女一瞪，环起双臂，冷笑一声，“哟，方大小姐，架子还蛮大啊。别人找你你就做了，我找你就不行？怎么，看我不顺眼啊？”
“不、不是……”方暮潮红着脸摇头。
美女嘟起红唇，朝四周埋怨地看了一眼，说：“你们看看，方小姐都不愿帮我。”
美女即使嗔怒的样子也是美的。男同事们一脸的关怀，纷纷安慰她，转向方暮潮的时候却换了一张脸。
“暮潮，别这样啊，都是同事。”
“对啊，小事大家互相帮助嘛。”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方暮潮耳里仿佛炸雷。她机械地打开电脑，拿起桌上的纸，一个一个地将数字敲进电子表格里。
然后，她听见了，她确定自己听见了，虽然声音很小，其他人可能都听不到，但她却听见美女鄙夷地说了句：“没事找抽，切。”
泪水终于止不住。方暮潮躲在电脑背后，无声地哭泣。
电脑的屏幕一片朦胧，可她仍努力地看着。好不容易打完了，将电子表格传给美女，美女传消息过来，让她把纸表送过来。
其实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方暮潮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与鼻尖，只有等着。
可美女不断地催促，她用手捂住眼。
突然，有人伸手过来，从她的桌上拿起表，又不着痕迹地留下一张面巾纸。方暮潮仰头一看，发现刚来不久的那个小伙子正将表格递给美女，说：“美女，晚上去吃个饭？”
新来的这个人，叫周烨辉吧，很帅的人，也很有能力，不到几天的工夫就和上上下下都混熟了。不像自己，三年了，却还是没有存在感。
美女接过表格，以为他只是乘机搭讪，含着笑，娇嗔道：“你付钱我就去。”
“当然是我付了！”周烨辉笑着靠上去，冲美女眨眼，“我怎么舍得让美女的钱包变瘦呢？”
身边的男同事们有些恼怒，可方暮潮愣愣抓着纸巾，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个公司里，头一次有人对她表示善意。以往会有人同情她，可是明哲保身却是大多数人信奉的，没人会对她伸出手。
可刚才那个人递给她纸巾，而且帮她把纸表递了过去。虽然他可能只是要约美人，顺便而已，但他确实帮助了她。
方暮潮低下了头，轻轻用纸巾擦拭着眼角。
尽管很伤心，但还是有好的事情。
方暮潮想着，振作起精神。
但凡事都不可能那么简单，当美女怒气冲冲地将中午的表格摔到她面前的时候，方暮潮几乎想夺门而出。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将数字打错，让我被主任数落。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歹毒啊？”
美女指着她，细细的眉毛挑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
方暮潮瞪大了眼。
她不是故意的，平时她录入数据都会检查一遍，但中午的时候心太乱了，没有再看，所以没有发现打错了……
她摇摇头想解释，却只能讷讷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啊？”美女一跺脚，眼泪流了下来，“你让我被主任骂，你说怎么办？”
美人落泪，惊动了旁边的一群人。
“哎呀，暮潮，你也是的，嫉妒人家也不用这样报复吧！”
“是啊，这么做未免太小气了。”
好疲倦啊，她已经不想哭了，只觉得深深的疲倦。仿佛在血脉之中有一条虫子，正喝着她的血液，将她的精力一点一点地抽干。她好累，累得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
美女的脸在她的面前扭曲，变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众人的声音嗡嗡嗡，听得不是很清楚，有点烦人。
她觉得很恍惚，突然刚才的伤心和委屈好像不见了，眼前高矮胖瘦的人都变成了一个样子。她愣愣地瞪着人们一张一合的嘴，没有反应。
“美女，别气了，下班了，我们去吃饭。”周清挤到前面来，轻声哄着美女，“等下我由你宰，想吃什么尽管说！”
美女抹了把眼泪，说：“你想让我胖死啊！”
“哪能啊。那我们去吃日本料理？那个吃不胖。”周清拉住美女的手，“来，走啦走啦。”
美女嘟着唇，瞪了方暮潮一眼，说：“把东西改了，然后把这份资料整理一下，我明天一大早要用！”
说完，又扔过来一叠资料在方暮潮的桌上。
然后，美女随着周清摇曳着身姿离开。好戏散了场，没有闹出什么大事，让众人有点闷闷不乐，有人喊着“收工了，收工了”，其他人也相继离开。
方暮潮用手撑着额头，无意义地翻弄桌上的纸张。
等她做完一切，已经快九点了。她走到公司外，发现外面下着小雨。
夜雨阴冷，弥散出如雾如烟的味道。夜有些迷幻，空气的水汽好像会吃人，紧紧地咬住人的皮肤，冷冷地媚笑。
隐隐约约，方暮潮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用异域的语言呢喃着，像风琴的空响。可奇异的是，方暮潮好像听得懂歌的内容。
“……”
方暮潮抬起头，天上真的没有月亮。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低声咕哝：“一定是太累了……”神经过敏。
她坐的公车十点才收班，她搭了公车。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不是很多，方暮潮靠在座位上，看窗外的霓虹闪耀。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睡着，下了车之后，步履不稳地朝家里走去。
有点冷，她紧紧地抓住衣领，冰冷的液体就落到她的脸上，越来越急。她没有带伞，只有狼狈地跑着，但是雨下得太大了，而这条小路周围又没有什么店家。
就在她绝望地放慢脚步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有一家店开着门，门里透出柔和的光。她提了一口气冲了进去。
等她站稳了脚步，才发现这是一家书吧。
应该是才开的吧，以前都没有发现，她正四处打量着，就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欢迎光临。”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微笑地看着她。
她一愣。
虽然这个男人很高，可是长得很平凡，和她一样的大众脸，转身就忘。但是很奇异的是，这个人有着一头长发，虽然现在男人留长发也不是稀奇的事，但像这么长的还没听说过。乌黑的长发被绑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身后，若是披散下来，头发可以触到脚踝吧。
“您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呢。”男人微笑着。
方暮潮闻言，低下头。本来光洁的地面被她的鞋踩脏，黑色的泥点在粉白色的瓷砖上有点刺眼。
她并不是什么客人，她只是来避雨的。
“对不起……”她道歉，却不知为什么道歉，是为了弄脏了地面，还是为了她来到这的目的？
“呵呵。”男人轻轻地笑起来，“无论如何，来了就是缘，外面雨下得大，不如就坐会吧。”
方暮潮点点头，小声问：“老板？”
“对，我叫莫狄。”老板的声音轻扬。
方暮潮一愣，没料到他会把自己的名字也说了出来，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只好说道：“我叫方暮潮……”
莫狄笑着称赞：“真是好名字。请坐。”
方暮潮小心翼翼地走到座位上，即使她走得很轻，可是地面还是留下了一串脚印，她不觉羞愧地红了脸。
“没事，地本来就是让人踩的。”莫狄微笑着，眼眸闪闪亮亮。
方暮潮呆呆地想。
“来，擦擦。”莫狄拿来雪白的毛巾，递给方暮潮。
“咦？”方暮潮愣住。
莫狄只是笑着将毛巾轻柔地覆上她的头，轻轻地揉擦起来。
“虽然没有衣服给你换，但可以把外套脱了。”
“咦？”方暮潮的脸被软软的毛巾覆住，只能继续发出不理解的声音。
当毛巾从她头上移开之后，她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个人……有一双温柔的眼眸。
“会着凉的。”莫狄垂着眼，对她说。
她像着了魔一般，脱下外套交给莫狄，任他将大大的毛巾抖开，搭在她肩膀上。
“其他的，只有忍忍了。”莫狄指着她湿透的裤脚。
“没……没事……”方暮潮这才像醒过来一般地缩缩腿。
“想喝点什么？这里提供咖啡、奶茶和果汁等等。”莫狄指指墙上贴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各式饮品与西点的名字。
“呃……原味奶茶好了。”
“很适合你。”莫狄的笑容一直都是温和的，“书架上有书，看看你对什么感兴趣。”说完，他走向吧台，背后的辫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
方暮潮来到书架旁，浏览着上面的书籍。
书分门别类归纳得很好，畅销的，小众的，各式各样的书都有。方暮潮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回藤椅之上。
莫狄也将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奶茶递到她手上，她被热气微微熏红了脸，低声说：“谢谢。”
莫狄笑着，“不用，我不打扰你了。”
方暮潮喝着奶茶，翻看手里的书。她拿的是一本关于花的书，大部分都是照片。但那些照片上的花绽放得繁盛，真美丽。
奶茶温暖，书本馨香。耳边悠扬的音乐响起，轻声哼唱，若即若离的旋律好像在吟唱天边的星辰，又像掬起清泉。
方暮潮心念一动，这样的旋律好像很熟悉，就像刚才在公司门口恍惚间听到的一样。
“。”
用柔软而香甜的声音唱出残酷的内容，说不出的诡异，但是却令人忍不住沉迷，沉迷在异域的软语之中。
夜月与繁花，即使再怎么紧握，美丽的东西终于还是从手中滑落了。方暮潮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站在孤儿院旁边的小姑娘，呆呆地望着天边的夕阳。
书上说，当太阳坠落之时，我们正置身于黄泉。
不知为什么，每当这种时刻，她并不觉得可怕，因为她总觉得在黑暗之中，有个人正陪着她。
但是，她很悲伤，很悲伤很悲伤。
“方小姐……方小姐……”方暮潮被轻轻摇晃着，她睁开眼，看见莫狄忧虑地望着她。
“咦？我睡着了吗……”方暮潮不好意思地从桌上直起身子，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真……真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方暮潮狼狈地擦着自己的脸，耳朵红了起来。
莫狄只是笑笑，“不好的梦就把它忘掉吧。”
方暮潮一愣，心里有点惆怅，看了眼墙上的钟，竟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哎呀！”她小声地惊呼一声，连忙站起来，“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包，就要往外冲，被莫狄一把拉住。
他拉下披在她身上的毛巾，拿过她的外套，然后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
她一听，急忙说：“不用不用了，我害你拖到这么晚，你早点休息。”
莫狄朝她笑，“那怎么行。我早就想当一次护花使者了呢。”
方暮潮又红了脸。
莫狄把门锁好，外面还下着雨，只是小了许多。他们一人撑着一把伞，在小路上走着。
“方小姐，你的名字很好听。”雨夜中，莫狄的声音有些缥缈。
“我是孤儿，这个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给我起的。”
“对不起……”
方暮潮羞涩地笑，“没有什么，我并不觉得自己很悲惨。我是弃婴，连名字也没有。院长姓方，我也姓方，院长说我是黄昏来到孤儿院的，那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所以就叫我暮潮。”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也难得有人肯倾听。她心头暖暖的，觉得夜也并不是那么凉。几个小时之前的沮丧早已不见，雨落在伞面之上，簌簌地响。
空气中有着安宁的味道。
“暮潮，暮潮……”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
迟暮的潮水，拍击石岸，是温柔还是激烈？
她的名字在他低哑的声音之中翻滚，她的脸渐渐热烫。
“老板，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狄笑出声来，“这样的搭讪已经落伍了哦。”
方暮潮的脸温度一直降不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很熟悉。”
莫狄弯着眼，说：“这是缘分。”是割舍不断的缘。
不知不觉，她的家到了。她红着脸，站在楼道，把伞还给他。
“不请我上去？”莫狄眨眨眼。
方暮潮愣住，不知怎么回答。
莫狄的笑容扩大，“开玩笑呢，这么晚了。其实，你若有些防人之心就不应该单独和我一起回家。”
方暮潮更加不知怎么开口了。
“不过幸亏我是个好人。”
她听了，腼腆地笑。
“好了，早点休息吧。”莫狄示意她上楼。
她朝他拜拜，咬咬唇，说：“谢谢。”
莫狄笑着摇头。
等她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楼道里声控灯熄灭了好久，莫狄才转过身走了出来。
雨还在下，雨幕之中，淡绿色的妖精笔直地站着。
莫狄淡淡地笑。
“你要遵从弥赛亚的意志讨伐我？”
妖精摇摇头，“我只是来保护那个人的灵魂。其他的，在弥赛亚大人动手之前，我会保持静默。”
“保护啊……”莫狄的嘴角浮上一丝嘲讽，“你认为我会伤害她？”
妖精绿色的眼眸幽光闪烁，“不管任何人都不行，她是我的朋友。”
莫狄垂下眼，“你要记住你的话，最后的妖精王。”
然后，他举着伞，走过妖精，消失在了夜里。
风的妖精王黎柔抬起头，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雨滴落下。
远方，暗夜精灵魔幻的歌声穿破夜的幽明，鼻腔里的空气寒凉入骨，宛如带着最毒的花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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