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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破阵(下)

  缠绵的鼓声c欢歌笑语响彻在黑暗的夜空中,从各处聚集来的舵手c少女和百姓不拘于身份,开怀畅饮,踏脚起舞,纵情高歌,喧嚣直到深夜散去,恋云喝多了酒,微醺的循着路回船上休憩,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在舵手的呼喝声中醒来,直嚷着:“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大碗只笑不语,摸索着拉住恋云说:“别急,明天还有一场,才是最热闹的呢,那若是饕餮大宴,今天的不过是清粥小菜。”

  恋云听了他这比喻,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错,这话说的妙的很。”

  喧嚣的快乐是极其短暂的,赛龙舟转眼落幕,像是一首曲终人散的歌,喧嚣过后,只留下了萧条和寂寞。恋云却不以此为意,她自小随着父亲在水上漂泊,自从三年前父亲去世后,她就独自一人随性而至,走遍大江南北,看惯生死离别。无数人匆匆从她身边来,也有无数人匆匆从她身边去,那些所有在她生命中驻留过的人,因为生命的际遇,都会离她而去。所以,在看到一群衣着整齐的人找到她泊船的港口时,恋云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说不出的怅然。

  “公子,”为首的男子俯首向大碗行礼,并不在意他眉宇间愠怒的神色,“主人请您尽快回去。”

  大碗轻哼了一声,甩袖进入船舱,恋云望向远处薄暮,朦胧的山云碧水像是一首飘渺的山歌,她转身进了船舱,迟疑了片刻,悠悠说道:“怪不得这几日我觉得你有话要说,却总是欲言又止,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原来你竟是要和我告别了么?”

  大碗沉默不语。

  恋云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家人找来了,你不必顾虑到我,我有晚晚陪着,将来也会和现在一样的,无忧无虑,畅游天下。”

  “他们”大碗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我不想回去的,可是我必须得回去。”他没有光泽的盲眼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的口气也是如此的坚决:“这几个月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也许在我的生命中,除了小时候的那几年,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人的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不能放下的,纵使那些东西是负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必须得背负着。”

  恋云笑了笑,她从皓腕上解下两颗金色的铃铛,放在大碗手中:“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我六岁那年生病,他从神庙里祈求来佑我平安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也希望它永远保佑你平安。”

  掌心的铃铛还带着恋云的体温,大碗攥在手里,像是把握了命运的钥匙,在长远的旅途中不丢失方向,只因有它的指引,他就不会迷茫。他望着恋云说:“你不是一直在问我的名字是什么,我小时候,母亲都叫我‘客儿’。”

  南金国的冬暮,天地都还是青翠的,恋云看着大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坐在较撵中,如同贵人与贱民的分割线,永远处在无法交集的位置,在以后的流浪中,这一幕从来未曾从恋云记忆里淡逝,直到很多年后,他们在相同的棋盘上着落了不同的棋子,将曾经的一切全部抹杀。

  恋云的手触到了跌落在草丛里陈旧的铃铛,记忆纷沓而来,几乎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抬起眼,望向云空:大碗,是你么?

  局势刻不容缓,恋云收起沸腾的情绪,小指弯曲,含在唇边,发出响亮的啸声,空中传来嘹亮的应和声,灵鹫煽动着巨大的翅膀,飞落到恋云面前。晚晚骨碌碌的转着眼睛,望向半空,金袍人飞身避开南续的攻击,伸手拂过胸前的伤口,那伤口上的鲜血忽然间倒流进体内,皮肤愈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力量太过匪夷所思!杨离情南续都不禁目瞪口呆。

  金袍人冷笑:“如此伎俩,也敢在我面前耍弄吗?”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陡然间消失在半空,在杨离情和南续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掌中火焰已经贴在南续身后,巨大的火焰从他掌中爆开,南续只觉一股炽热的火力袭击而来,身体瞬间燃烧起来。

  杨离情惊叫:“小心。”

  危急关头,冰砯挣脱恋云的扶持,凌空掠向半空,她掌中凝聚出一层寒霜,向南续兜头罩去,南续身上燃烧起的火焰瞬间熄灭。虽然未被火焰烧灼到身体,但是南续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灼的破烂不堪,裸露古铜色的肌肤。

  金袍人似在嘲弄几人的不自量力,冷笑一声,转掌之间,巨大的火焰从手中挥出,击向冰砯。冰砯不敢撄其锋芒,纵身后退,虽险险避过金袍人的袭击,却被强大的力量冲击,猛地砸向地面,在地上划出一个深厚的印迹,直至撞到丈开外一棵大树上才停止。

  “晚晚,去,”恋云翻身跃到灵鹫身上,灵鹫受到驱使,仰头长鸣,巨大的翅膀煽起狂风向金袍人击打而去,金袍人的身如魅影,只是一个抬步就落在灵鹫身后,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考量什么,又似乎将什么遗落在了远方,无法从记忆里找寻回来。

  生死关头,恋云不疑有他,驾驭灵鹫,转向金袍人,扬声冷喝:“你到底是什么人?”

  燥热的风徐徐吹着,夹裹着浓郁草木香,金袍人悬立在半空中,强大到像是无法比拟的天神,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语气果决而又桀骜,他张开宽大的金色袖袍,睥睨的望着众人,一字一字地说:“我是南金国大祭司——星宇!”

  “南金国的大祭司,”恋云眉头微皱,略一沉吟,扬声说道:“你在村子里设下紫荆之眼禁锢无辜者的灵魂,是想让你们崇信的凤凰神背负更多的罪恶吗?”

  星宇冷冷道:“神的力量无可预计,又岂能是让你们这些无知之人所能揣度的。是我设下的紫荆之眼如何?不是又如何?昨日种种譬如风,今日一切都终结在我手里!”

  他双臂震开,巨大的力量呼啸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天空,灵鹫一声啼叫向星宇冲了过去,但它还未触及星宇,星宇的身影忽然化成一团火焰燃烧起来,在火焰中他的身体越缩越小,渐渐消失不见。随着星宇消失,地上的紫荆之眼也消失无影,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忽然有青色的草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瞬间已有膝高矮,青翠碧透,迎风摇曳。

  刺洛急道:“不好。”

  向村子里冲了过去。杨离情等人顾不得逃逸的星宇大祭司,匆忙跟着刺洛赶回村子里,他们赶到村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寂静祥和的村子像是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裂口,这个裂口将凝聚的数百年的时光都释放了出来,那些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村民在瞬息之间像是跨越了数百年的光芒,瞬间化为尘埃,那些人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像是沾染在家具上的灰尘被风扬起,一点点剥离,飘向空中,最后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

  杨离情吃惊地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树无声叹息:“紫荆之眼便是锁魂之咒的阵眼,因为它的纯在,村子里凝聚了数百年的时光,我们将紫荆之眼打破,虽然解开了村子外的结界,但是这数百年被偷偷留驻的时光,就会在一瞬间被剥夺回去,所以他们都必须要死去。”

  杨离情震惊的无法言语,像是有什么在心中搅动着,鲜血滴沥而下,他茫然地问:“你是说这些人早已经是应该作古了多少年的人?怎么可能,我们刚刚还看到他们明明好好的。我们也同样在阵中,不都是还活着吗?

  恋云缓缓摇头,说:“那是因为我们的生命还生存在岁月里,而这些的人早已经不复存在。”

  杨离情紧紧的握着剑,无法从剧痛中醒悟过来:“如此说来,如果我们解开结界,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他们的生命。”

  “人的生命是有现的,解开紫荆之眼,对于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南续缓缓道,“他们只是没有意识的活着,就算是死去也是没有痛苦的。”

  南金国,王宫,紫金殿!

  第九夜单膝跪在汉白玉铺就的冰凉地板上,被打磨的光亮的的地面映照出她脸上宛如盛开的如地狱之莲般的妖冶与清纯,她一袭火红的衣裳,似是鲜血染成,眉宇间皆是无法驯服的桀骜:“参见王上。”

  紫金殿龙椅上的男子身着一袭精致绣着白龙云锦华袍,腰间束着镶嵌着碧色宝石赤金腰带,看不出来年纪,只是面容上的坚毅却如同这世上最强硬锋利的刀剑,他斜倚在龙椅上,赤金打造的九龙飞舞的龙椅华贵宏伟。

  长久未听到男子的声音,第九夜抬起头,看到男子闭着眼睛假寐,他的眉宇间有这世上最深沉的哀愁,这让第九夜想起了十三年前,那时勃青帝第四子怘伦夺嫡的硝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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