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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弱点

  得得的马蹄声和着车轱辘转动的吱呀声来势汹汹地窜进这片空旷的四周,似要震碎天际那片柔软的白云,浩浩荡荡的队伍迎着热浪自远处疾驰而来,尘土飞扬中,漾起的一阵恢宏之势惊得一旁林中鸟兽四处逃窜。

  穆瑾臻身着一袭嫩黄色短袄长裤随意地斜靠在马车内,那丝质的衣料裹着丝绸特有的丝滑柔软服帖地沿着她娇小玲珑的身段蜿蜒而下,几朵同为嫩黄色的绒花穿梭在乌黑柔亮的秀发间,恰巧与袖子领口处的牡丹相得益彰,衬得她的肤色白皙通透。这样一个始终生活在现代的女子,竟能将这身再普通不过的古代服饰穿出独属于她的古韵典雅,着实令人惊叹!此刻,她正星眸半闭,恍惚间,只觉一股慵懒之美自她身上缓缓弥散开来,惹得四周的一切心甘情愿为之黯然失色。

  耳边连续不断地充斥着车轮子碾过地面发出的嘎吱声,一股倦意悄然袭来,穆瑾臻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仰头靠向还算柔软的椅背,可那阵不时顺着车帘子偷溜进来的燥热依旧令她难受。

  距康熙皇帝下旨前往热河行围至今已有八日之久,一路颠簸至今,她唯一的感觉只剩下崩溃,虽说这大队人马走的是管道,路面还算平整顺畅,马车颠得也并不厉害,可在这拘谨的空间里坐久了,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说,光是不知白天黑夜地被晃荡个不停就已让人濒临疯狂的边缘。

  忍不住抬手掀开一旁的帘子探头向外望去,就见四周茫茫一片已然不知到了何处,叹了口气,穆瑾臻放下帘子彻底放弃挣扎,无力地向后靠去。

  这古代人出趟远门就是这般劳师动众的,特别是皇家,每次遇到重大事件,如祭祀祭天巡幸行猎的,不在路上走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到不了目的地的。这要搁在现代,不要说是个热河,就是美国纽约,两个月里都能打他十个来回了。

  撇了撇嘴,穆瑾臻就觉一阵酸麻自腰间缓缓传来,揉了揉同样酸痛的肩膀,她缓缓直起身子,伸长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松弛的感觉逐渐顺着关节遭到挤压后发出的嘎嘣声响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忍不住张大嘴巴预备打个大大的哈欠,可马车竟在此时攸地停在了原地,车外顿时人声涌动。

  赶紧收回双手坐直身子,穆瑾臻慌忙闭上简直能横塞一只春卷的嘴巴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半个哈欠吞回肚中,还没待她全然缓过神来,马车外便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尖细嗓音,“瑾臻姑娘,该下车了。”

  呼——还好,是秦顺儿!想必此刻已是到了热河了吧!穆瑾臻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抬手拢了拢稍显凌乱的发辫后这才出声应了句好。

  听闻她应答,车帘子这才被人从外面轻轻掀开,一阵热浪瞬间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轻轻扶着秦顺儿的手踩在一早便已放置妥当的脚踏上下了马车,双脚一落地,方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废了好大的劲儿方才忍住想要大肆活动筋骨的冲动,想想这些古代人,要是知道了在现代还有个叫飞机的玩意儿,不知会作何感想。

  “瑾臻姑娘,爷的营帐就在前边儿,您随我来。”秦顺儿的声音就像是套在她头上的紧箍咒,时刻提醒她牢记自己的身份。

  “有劳了,请。”穆瑾臻微微欠了欠身,秦顺儿憨然一笑,随即转身在前面带路。

  亦步亦趋地跟在这小太监身后,瑾臻转动着一双漂亮水灵的大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就见原本空旷的草原如今已被大片大片的皇家营帐占满,黑压压一片已然望不到尽头,穆瑾臻不禁为之赞叹,身为皇帝,只一次行猎便已如此这般排场,难怪日后太子倒台,历史上才会发生那段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九龙夺嫡事件,这些皇子们之所以如此不顾及兄弟情谊,费尽心机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为的就是夺得这全天下独有的一把椅子,尊享这君临天下所带来的满足感。

  可即便得到了又能怎样呢?如若坐得这把龙椅的代价是高高在上却孤寡一生,他们还会选择倾其所有不顾一切地去追寻这份权利的殊荣吗?也许答案依然是肯定的吧!难怪别人会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可生在皇家,也不是他们的选择……

  一阵马匹的喷鼻与嘶鸣声自远而近来势汹汹地截断了瑾臻因景萌生的哀戚之情,抬眼望去,十三阿哥已是动作利索地下了马,一身褐色长袍顺势飞扬,衣襟飘荡间诉说着一阵潇洒不羁的尊贵之势。

  “给十三爷请安,爷吉祥。”见了主子,秦顺儿甚是流畅地打了个千儿,瑾臻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地跟在秦顺儿身后福身行礼。

  “罢了罢了,在外面不必拘礼,都起吧!”胤祥随意地挥挥手,咧嘴轻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秦顺儿已是悄没声息地走近十三阿哥身边机灵地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将马牵走,只留他和瑾臻在这空旷的林间相对凝视。

  视线刚一接触到瑾臻,胤祥那对乌黑清亮的眸子便在瞬间变得温柔缱绻,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他举步朝她缓缓靠近,“坐了那么久的马车,累了吧?”

  刚在瑾臻面前站定,十三阿哥便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她来,眼神所到之处皆是她极力掩饰的疲惫与倦意,颊边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更是为她平添了一抹我见犹怜的娇弱纤柔,惹得他一阵心疼,“这会子暂且没旁的事,你去营帐里歇着吧!”低沉温厚的嗓音深情地描绘着只对她展现的柔情蜜意,十三阿哥抬手试图替她整理一缕散落颊边的乱发,随着指尖与她脸颊的距离渐渐消融,他们的心似乎也在加速跳动的同时越靠越近。

  “哟!这不是十三弟嘛!”一把过分嘹亮粗犷的男声带着隐约的恶意突兀地窜进空中,生生阻断了这片难得的缱绻温情,胤祥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旋即无可奈何地落了下来,浓眉紧锁间泄露着明显的不耐。

  “原来是十哥啊!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叫人通禀一声,我好随你们一同去给皇阿玛请安。”十三阿哥轻巧地转身给十爷作揖,脸上已然换上了一派闲散舒适的笑意,就连那双黢黑的眸子深处都丝毫不能遍寻任何不满的情绪。

  随着胤祥的转身,穆瑾臻这才自飘渺的柔情中回过神,她慌忙福身给十阿哥请安,心中却是忍不住一连串的惊讶!十阿哥胤俄,这位传说中的十霸王竟是生得如此俊美!就见那张略长的脸庞凝聚着棱角分明的深刻五官散发出一股狂放不羁的叛逆,英挺的浓眉下,一双始终闪着坏笑的眼睛竟也是那样黢黑透亮,一身绛红色对开襟长袍下的身形虽不及胤祥那般壮硕,却也独有一份专属于他的修长俊挺。

  而这边的十阿哥见胤祥竟是如此反应,不禁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始终喜形于色的老十三居然有兴致和自己打起哈哈来了,他倒要看看,这小子预备如何唱完这出戏!打起精神,十阿哥顺势哈哈大笑,“那些个王八羔子!一个不留神便不知躲哪儿快活去了,指着他们来通禀,估摸着皇阿玛都要摆驾回宫了,我还是自个儿来吧!”

  抬手示意瑾臻不必多礼,眼光已是不着痕迹地扫向了她,嘴角旋即扯出一抹了然的笑意,“真有你的啊十三弟!咱哥儿几个出门从来都只带个从人,就是咱八哥,这回也算是破例跟了个小太监随身伺候,哪像你十三弟,冷不防带个丫头,竟也比我们府上的强多了,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赶明儿也给我府上送几个像样的,好让我开开眼不是?哈哈哈哈!”

  说话的同时,十阿哥那双大大的眼睛闪着探究的光芒在胤祥与瑾臻之间来回穿梭,最终停留在瑾臻身上,目光流转间带着明显的好奇和掩饰不住的惊叹。

  这么水灵的宫女他怎就从来不曾见过?前儿才听内务府的人说辛者库新进的宫女刚被分配到各个地方当差,看老十三身后这小丫头实在面生得很,想必也是随着这批宫女一同被送出宫的吧!真没想到,原来辛者库里竟还藏了这等佳人,做宫女委实是可惜了,不如挑唆老十三收了她做侧福晋,那往后可就有热闹瞧了!十阿哥在心底暗自盘算,轮廓鲜明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坏笑。

  十爷大喇喇的目光看得瑾臻浑身不自在,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还是生平头一遭,一股无名之火随着那两道似探照灯般的视线自脚心腾腾地直窜脑门,无奈碍于自己的身份,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垂首安静地立在原地做恭敬状,心里却巴不得这位十阿哥立马就从她眼前消失!

  如今,什么叫做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她可算是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丝毫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贵为当今圣上的皇十子,得罪了这尊瘟神,她是断没有好果子吃的,虽说这十阿哥在众皇子中算不得优秀,可要对付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总是绰绰有余的,说不定他一个不高兴抬手直接把她给咔嚓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暗地里打了个寒战,穆瑾臻将头埋得更低了,心里却是借机把这位十霸王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反正他听不到,好歹也算是过足了一把辱骂当今皇子的干瘾了,哈!

  “十哥,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这全天下的福分全让我老十三一人占去了似的。”胤祥配合着十阿哥狂放的笑声状似被说中心事般仰头大笑,他抬脚慢慢走到十阿哥身旁俯身在他耳边悄声低语,身形已是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胤俄的视线,“不过十哥,你瞒得过别人,还瞒得了我老十三嘛!”

  刻意顿了顿,满意地欣赏完十阿哥稍显怔愣的神情后方才凑近他继续开口,可嗓门却突然大得惊人,“早就听说你府上有个叫什么怜香的丫鬟,不仅模样相貌一等一的好,那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藏了这等佳人在府上,十哥又岂会看得上我这区区一个使唤丫头不是?哈哈哈!”

  “老十三!你……”十爷震天介响的怒吼惹得瑾臻不由自主抬起头,可眼前有的只是一具分外挺直的宽厚背脊,十阿哥的身影就这样自然地隐没在了她的视觉盲点之下,此刻她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抹令她安心的壮硕背影和那垂放在身体两侧暗自握紧成拳的双手。

  “十弟,你这又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急得这般面红耳赤的?”温和低沉的嗓音适时阻断了十阿哥的咆哮,就见一抹伟岸颀长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不疾不徐缓缓踱来,那张轮廓柔和的脸庞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和笑意,枣红色的长袍将这男子与身居来的温文儒雅衬托得越发淋漓尽致。瑾臻在心中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如果她所料不错,这个男人莫非就是……

  “见过八哥。”说话间,十三阿哥已是躬身朝着八阿哥抬手作揖,表面上该有的礼数他是一样都不会少的。

  “自家兄弟何必行此虚礼,十三弟快快免礼。”见状,八爷立刻倾身上抬手前虚扶,脸上温和的笑意更深了。

  “八哥,你来得正好,如今内务府这群狗日的奴才全他娘的反了天了,看我不讨皇阿玛他老人家欢心,尽往我府上送些歪七扭八的丫头蒙混过关!八哥,你管着内务府,可得好好替我收拾了这群瞎了狗眼的奴才们才是!”见着替他撑腰的人来了,十阿哥仿佛被打了鸡血般,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在八阿哥跟前儿横眉竖目大肆叫嚣了一番,这一字一句,明里是在控诉内务府的不是,实则却是在变着法儿的发泄胤祥适才给他受的鸟气。

  看着他那副好似被人踩着尾巴的神情,八阿哥胤禩在心底暗自摇头,这个老十,永远都是这么沉不住气。悄悄瞥了眼被老十三刻意挡在身后的小丫头,八爷嘴边的笑意不减反增,想必她就是那个让老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形象呼叫乱喊的罪魁祸首吧!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就连他这个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八贤王都不得不惊叹于她清丽脱俗的美貌。

  “好了十弟,这宫里送来的丫鬟哪还有不体面的?前儿听你提过,想要了我府上的丫头清玉给弟妹使唤,八哥答应你,一回京城,立刻差人替你把人送过去。”不管怎样,他得先替老十圆过了这茬儿再说,不然这要传了出去,挨皇阿玛训斥事小,说不准老爷子一个不高兴把老十这粗胚子扔宗人府圈禁个一年半载的,那这事儿可就不好收拾了。

  见八爷已是这么说,十阿哥即便再怎么没心没肺都不会听不出这是为他好,低头咕哝着道了声谢,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讪讪地站到一旁。这老十三,打小就爱和他过不去,赶明儿上了围场,他非得借机好好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八爷的一句话便又再度恢复平静,看着他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将“阿其那”这三个字与他联系到一起。只是瑾臻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八爷用来伪装的面具罢了!不然就凭八爷的生母良妃娘娘身份微贱这一点,便绝无可能轻易掌控富可敌国的九爷与身份尊贵的十爷,更遑论那些个自命清高的封疆大吏们了,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聚集在他麾下结成忠臣的八爷党,若说他没有使出一丁半点儿的心计手腕和阴损招数,她是万万不会相的。

  也怨不得四阿哥胤禛,也就是日后的雍正皇帝会将其圈禁改名了,若不是八爷党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朝廷,甚至还逼人太甚地笼络挑唆雍正的儿子弘时谋反篡位,四爷这个当哥哥的又岂会甘愿担上弑虐兄弟的罪名呢?

  看来,她可得离这位人人称颂的八贤王和那起子八爷党越远越好,有那群人在的地方便是最大的是非之地,这要一头栽了进去,那还有活着出来的那一天吗?更何况就她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冒失性子,指不定哪天便着了他们的道还不自知,若她因此吃点亏倒也罢了,可若因此连累了十三爷,那她就真正该死了。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若是再见了八爷他们,她就装傻充愣,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你是十三弟府上的丫头?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可惜,瑾臻的如意算盘还没拨上几个子儿,头顶上方冷不防掠过的嗓音却叫她吓了一大跳,这个声音,虽也称得上是平缓温和,可却与八爷截然不同,那几近绵软的声线里似乎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寒意,说是绵里藏针,一点儿都不为过。

  这还没完了?认命地叹了口气,穆瑾臻悄然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当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漆黑阴沉的眸子后,她瞬间低下头,心中暗觉不妙,只消一眼,瑾臻便已知晓这人的身份,真是躲什么来什么,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刚才明哲保身的决定沾沾自喜呢,这八爷党的人就已全数到齐一同打上门来了。

  强打起精神,穆瑾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恭敬又平稳,“奴婢瑾臻给九爷请安,回爷的话,奴婢是去年新来的宫女,如今在十三爷府上当差还不到半年,九爷没有见过奴婢也实属平常。”稳稳当当地福身回话,瑾臻不卑不亢,缓缓作答,此刻她的眼睛虽是注视着脚下的地面,可九阿哥此刻的神情,她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

  “嗯!起来吧!”九阿哥胤禟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犀利地在瑾臻身上游离,阳光透过他身旁的参天古树投射到他轮廓清晰的五官上,树影斑驳间所造就的阴影为他平添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鸷。若说八阿哥的狠辣尚且被他巧妙地隐藏在一张温柔的面具之下,那么眼前这位九阿哥,便是毫不忌讳地将之明目张胆地悬挂在他那张对男人来说过分阴柔的五官间,让人畏惧却步。“你是谁家的女儿?”九阿哥再度发问,嘴角上扬的弧度描绘着温和绵软的笑意,可双眸却依旧冰冷慑人。

  “回九爷,奴婢是伊尔根觉罗家的。”穆瑾臻的话刚一出口,四周顿时一片静默,那诡异的寂静就如同一团浓度过高的二氧化碳,堵在瑾臻胸口阻碍着她的呼吸。

  突然,“哦!原来就是你啊!”十爷的大嗓门终究还是撕开了这片窒闷难耐的静谧。

  瑾臻翻起眼珠子偷偷沿着额前的刘海向上看去,十阿哥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庞再度绕过胤祥宽厚的背脊撞入她的视线,瑾臻赶紧垂下双眸逃避着他满含兴味的探究目光,倒不是因为怕了他,而是担心自己会因那肆无忌惮地目光忍不住和他对骂起来。真是的!什么叫就是你呀?自从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么个男尊女卑封建专制的鸟时代,她可是见天儿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一丁点儿幺蛾子,如此低调为的就是日后能够顺利脱身,可现在倒好,她只回了一句自己是伊尔根觉罗家的,这帮人就个个如同见了鬼般的讶异神情,尤其是这咋咋呼呼的十霸王,一副好像对她早有耳闻的样子,她和他很熟吗?

  “老十三,这丫头不就是明……”感受到袖子被人微微一扯,十阿哥本能噤声,他转头皱起一双粗黑浓眉一脸不解地看向身旁的九爷,“九哥,你……”九阿哥朝着他身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十爷顺势往后看去,眼角的余光却猛然撞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那黢黑的眸子正略带责备地注视着他,八哥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已是敛去了一贯的笑意,十阿哥不禁一怔,看来此刻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他只得暂且将这满腹的话语生生吞回肚中。

  一时间,四周的氛围再度陷入一片令人尴尬的僵持,好在没过多久,八爷轻缓的笑声打破了僵局,他举步缓缓踱到十阿哥身边顿住了脚步,衣角飞扬间带出了一阵浑然天成的温厚嗓音,“十三弟,你十弟一直就是这般粗劣性子,说话瞻前不顾后的连皇阿玛都奈何他不得,你可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才是啊!”

  说话间,八阿哥已是来到十三阿哥跟前儿抬手弯腰作揖替十阿哥赔不是,那谦恭有礼的模样的确很有一副做兄长的样子,若是生在平常百姓家,这八阿哥定是一位既能尊敬兄长又能爱护弟妹的好男人,即便日子过得穷苦些,却也不必经受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悲惨命运,如今他虽贵为龙种,却连这份再普通不过的亲情都不能拥有,真真可悲,可叹!

  “瞧八哥说的!都是自家兄弟,哪有这般计较的,八哥快别这样。”胤祥见状连忙将他扶起,两人目光相碰,释然一笑,一瞬间,适才的暗潮汹涌似乎已是不复存在了。

  不一会儿,就见十三阿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两个手更兼不停在腰间来回捶打,“哎哟!这几日老在马背上打混,颠得老子骨头都要散架了,臻儿,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去!给爷打盆洗脸水,收拾完了我也好随八哥他们一同去给皇阿玛请安。”

  “是,奴婢这就去办。”瑾臻急忙低头答应,随后又朝着八爷他们福了福身后方才转身恭敬地离开。

  呼!终于可以逃离这个令人压抑的鬼地方了!穆瑾臻在心底重重呼出一口气,被人盯着的滋味原本就不好受,更何况刚才盯着她瞧的又个个儿都是难对付的主,她就是跟那儿站着低头不说话,都有可能捅出娄子来,若非十三爷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指不定八爷他们还要给她出什么难题呢!

  一想到十三爷适才挡在她身前的样子,穆瑾臻的嘴角便忍不住弯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尽管此刻她的身后不断聚集的目光正犹如X光线般齐刷刷地射向她的背部,可她不在乎,只要有十三爷在,哪怕是地狱,都会如同天堂般安定祥和。

  注视着瑾臻离去的背影,各种心事皆在众人脸上逐一浮现,十三爷的温柔缱绻,九爷的阴晴不定以及十爷的兴味探究无不一一呈现,只有八爷那张温和的脸庞始终带着无害的笑意淡淡地注视着瑾臻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他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一抹森冷已自他眼角悄然滑落。

  伊尔根觉罗?瑾臻吗?八阿哥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没想到她居然就是原两江总督的女儿!早前便已听说老十三将罪臣明禄之女破例调往自己府上当差,当时此举已是引来颇多猜疑,皇阿玛虽心存疑虑,却也未曾横加干涉,权当他是一时兴起,没太当回事。

  可今儿他竟将这丫头公然带在身边随行伺候,甚至还对她百般维护,看来她在老十三心中的分量着实不一般啊!是人都会有,而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三弟,唯一的怕就是这个叫瑾臻的宫女了吧!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八阿哥的嘴角勾起了一弯莫测高深的弧度,轮廓鲜明的唇角诉说着令人胆寒的笑意。他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意外瞥见四阿哥胤禛不知何时已在离他们不远处悄然现身。

  此刻四阿哥正负手站立,若有所思地默然注视着瑾臻离去的方向独自出神,他背后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槐树所围成的暗影在他那张清瘦淡漠的脸庞上刻下了令人参悟不透的阴霾。那双本该清冷的眼眸中竟涌动着一抹从来不曾有过的情感,虽是转瞬即逝,但却依旧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八阿哥的眼中。

  真是天赐良机!只要有这丫头在,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便能轻易撼动四哥与老十三对他的威胁,届时,他只需在一旁隔岸观火,必要时再让老十从中搅局,剩下的,就全看这对难兄难弟如何将这出窝里斗的好戏完完整整唱下去了。

  四哥,别怪弟弟无情,要怪就怪自己为何偏生要投身在这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在这里,胜者为王败者贼,至于什么宗室骨肉兄弟手足,只会成为彼此间争夺大统的绊脚石,毫无任何用处。

  天边那抹醉人的橘色随着越发浓重的深蓝逐渐消融,这昼夜交替的瞬间,像极了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诉说着彼此不共戴天的决心。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