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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后湖琴会

  “铮——”

  一声粗糙的音符响起,弦断,优美的旋律跟着嘎止。

  坐于桌旁的楚上河睁开眼,转首望向房门。从辰时开始,便幽幽传来琴声,直至方才。

  少了琴声,阁楼下的一切显得清晰可闻,方知客栈楼下竟是吵杂得很,也不知是何人在吵闹?基于好奇,楚上河起身下了楼,眼前一片七彩缤纷,竟然是十多名身着艳服的女子齐站客栈内,免不了的满堂粉气飘香,他微皱起眉,很是厌恶这过于矫娆做作的浓郁香气。不觉掏出怀中小师妹生前送与他的粉色香囊,放至鼻间,即时清香怡人,让人心神宁静。

  见下楼来的不是她们所想见的,众女子不由面露失望之情,转眼见下楼的男子竟长得气宇轩昂,斯文俊美,眼中即时泡起仰慕不已的红心。

  不理会众女子的秋波明送,楚上河寻了个空位坐下。不用猜也知道,这十多名女子必都是风尘女子,只是不知道这些风尘女子白天不在青楼里歇息,怎么反而到福运来客栈来了?

  没有得到俊公子的垂怜,众女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有几名欲自动上前攀谈的,也被为首的女子给瞪了回去,下一刻便听得那女子向楼上嚷道:“楼上的弹琴姑娘听着,我是绣香楼的红绸,久闻姑娘琴艺高超,非同凡响。今日受花魁金牡丹的请托,率众姐妹到福运来请姑娘在三日后到绣香楼后湖水楼之上以琴会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媚里媚气的问话虽不比男子宏亮大声,但传到楼上挽帘房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挽帘抚上琴上已断的琴弦,一大清早便断了琴弦,早知是不好的兆头,却未料麻烦来得如此的快。

  这时,楼下又传来那自称红绸的风尘女子的话语,“姑娘沉默不语,红绸便当姑娘应允了。三日后,红绸与花魁金牡丹以及众姐妹在后湖水楼恭候姑娘芳驾!”

  挽帘唇边泛起笑意,这红绸倒是干脆得很,只是有些自作主张了。

  楼下红绸又转向福运来内的客倌说道:“各位客倌,三日后绣香楼的琴会还请各位界时务必光临!看一代花魁金牡丹历害还是新起之秀艺高一筹!”

  “好!”

  客栈内的男女老少自然附和起哄,回得最为响亮地最数那些个公子哥了。即能目睹东境城当红花魁美貌,又能听得两大琴师高超琴艺,此乃一举两得的盛会哪有错过之理?!就算是远远看上一眼听上一回也是值得的。

  人散尽,仍不见弹琴姑娘的身影,楚上河眸光不觉飘至楼上最里间的客房,有着玩味,也有着好奇。这弹琴姑娘也当真耐得住,那些女子在楼下叫嚷了半天,也不见她回上一声,更别提出房下楼,现身回应。

  直觉无趣,楚上河起身到柜台想撤了房,正当他付银两时,听到身后风风火火的叫唤声时,他皱起了眉头,这媚娘真是越来越粘人了!

  果然,血手媚娘在眨眼间来到楚上河跟前,喜道:“上河!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到客栈来了?还一晚未归,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曾几何时,我给了你管我的权利?”楚上河不冷不热地问道。

  柜台掌柜闻言不由一笑,被媚娘利眼瞪去才让他止了笑,连忙离了柜台忙别的去了,心中直道这年头的姑娘怎么都那么不好惹?!

  转过头换上温柔的微笑,媚娘顺手挽上楚上河的手臂,“人家是你的未婚妻嘛!你又一晚未归,我自然担心了。这不,一大早便出来寻你了。”

  这就是与她天盟教并立武林两大魔教的阴媚门门主血手媚娘?挽帘打开一丝门缝偷偷地看着楼下景况。在一身妖艳红衣像旋风般跑进客栈时,她便开始心神不宁。

  眉细如柳,眸若灿星,只是狐媚了些,白皙的肌肤配上刺目的红衬得她艳光四照,瓜子般的脸泛着因见到情郎的羞郝而产生的红晕,显得粉嫩迷人。原来是传言中师兄的未婚妻,真是貌比天仙的美妖娘啊!

  不知是想给媚娘些面子,还是楚上河懒得理会,反正他没有挪下她挽着臂膀的纤手,让媚娘欢喜不已。虽然早在三年前,他便在江湖上宣布了他与她未婚夫妻的关系,但三年了,三年以来,他不曾提起完婚二字,甚至连她不怕羞主动提起,都被他冷言冷语拒绝。

  他的若近若离,让她的心始终提在喉咙口上,今日他不再拒绝公开与她的亲昵,教她如何能不欢喜?

  眼尾睨到媚娘满面春风,原来美丽的脸更添上几分娇柔,楚上河心头茅盾更重。当年挑重媚娘作为他的终生伴侣,原因有二。其一,她独立自强,不需他的时时保护;其二,她的确貌美如花,他是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为美色所惑。

  而这两点,到后来却全变味了。

  她处处叨念着他,完全以他为中心,扰得他不胜其烦。她时时跟着他,有竟无意间向世人昭告他是她的人。刚开始,他并不以为然,但随着时间的迁移,他发现他已失了耐性,没了初时对她的兴趣。

  也许,他应该找个时间好好了断了。

  楚上河突然转首向后方楼上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扇门缝飞快关上。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房中人应穿着黑衣,而那间客房刚好便是那弹琴姑娘入住之房。难道那弹琴姑娘对他也有兴趣?

  想着他不禁泛起一抹浅笑,让身旁的媚娘看得莫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一扇紧闭的门扉,“那房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楚上河回首,没有回她的话,便举步出了客栈,媚娘自然跟上,心中却有了计量,暗暗昭来附近阴媚门的弟子去探清楚那房中所住何人。

  临近黄昏,阴媚门女弟子回报,“门主,那房中入住的人是数日前来到东境城的陌生女子,数日来,她连连弹琴自娱,不想她琴艺不俗竟为客栈老板招来许多客人。绣香楼的金牡丹闻得风声,今日已让人传话,三日后约那弹琴的女子在绣香楼后湖水楼之上一较琴艺。”

  “三日后?”媚娘接着又问,“可探得那女子的来历?”

  女弟子黯然低首,媚娘见状明白定是什么也没探到了,气道:“真是没用!上次让你们找姑爷,寻了半月也没给我找出个头绪来。还好上河安然无恙,不然我定饶不了你们!这一次要再连一个小小女子的来历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门规处置!下去吧!”

  待女弟子离去,媚娘一张俏脸蹦得死紧。三日后,我媚娘倒要看看能让上河流连忘返的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绣香楼,东镜城最大最繁华也最热闹的青楼。

  当然,这种境况只属那弯月当空的夜晚,而白天楼内姑娘个个疲惫无力,各自在房中安睡,畜足精神好到夜晚神采奕奕地招呼客人。于是如若换在平日,此刻绣香楼前必是沉静死寂。

  但今日却是不同,见绣香楼前大红灯笼高挂,彩绸随风轻飘,楼中女子个个盈笑连连,在大门前挥着丝帕招呼着,却不是招揽客人,而招呼着往后湖水楼的方向走。

  虽然绣香楼金牡丹与福运来弹琴姑娘以琴会友的消息早在三日前便从福运来客栈传开,东境城里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一大早便一批接着一批陆陆续续有人到后湖水楼。因此,那里虽早已人头簇簇,拥挤无比。但绣香楼的妈妈却恨不得招来全天下的人,好让她绣香楼的招牌打得更响亮,因为她深信花魁金牡丹必定能赢!

  “妈妈,你就那么有自信啊?那弹琴姑娘的琴音我可是有听过的,确实是举世无双的精妙啊!”红绸也不想泼冷水,可妈妈下的赌注也太大了吧?万一金牡丹输了,不但自毁绣香楼的招牌,还有姐妹位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届时不是赔本赔大了!

  妈妈在听到红绸的丧气话后,一张浓状艳抹的老脸迅速转过来,细小的眼狠狠地瞪着红绸,“少尽说些丧气话给我添堵!人招得差不多了,水楼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撇开眼不去看妈妈那双瞪得似牛眼的小眼睛,红绸兴致缺缺地回着:“差不多了,只是主角未到,再怎么差不多也还是不到时候。”

  妈妈望了一眼绣香楼的最顶楼,也就是三楼的那一楼阁。那是花魁金牡丹的居所,整个楼阁都归为她的私地,是因她赚得最多,也因绣香楼还得再倚靠她几年。待过了三五年,她人老气弱,那些达官贵人不再喜欢她捧她的场,看她还摆不摆得起架子!

  “怎么?牡丹还没起来?”妈妈没好气地问着。

  “那倒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同行相忌,还是同好相惜,一向甚少理人的金牡丹竟然一早便起身梳妆,早就等候着琴会的开锣了。

  “那是谁还没来?”红绸不说个痛快,妈妈已是不胜其烦。

  “除了金牡丹,妈妈说还有谁是主角呢?”反问完,红绸转身入了楼里,接着忙去了。

  “还有谁?”妈妈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念叨着,脑际努力想了想,忽地轻轻自拍一下脑门,“对了!那弹琴姑娘!我怎么给忘了呢?!哎哟!要是她不来,我绣香楼不是得唱独角戏了么?!”

  妈妈越想越不妙,转身入楼招来楼里的几名打手,让他们连忙到福运来客栈接那弹琴姑娘去。不到片刻,他们空手而归,说是弹琴姑娘早已出了客栈,不知去向。

  妈妈一听险些昏倒,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让他们穿街走巷再继续找,就算把东境城给翻上一翻,也得找出弹琴姑娘!

  百般无聊地街道上逛着,挽帘发现东境城还真不是普通的繁华,离京都炀安的繁荣昌盛也不远了。抱着琴走近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挽帘拿起一盒胭脂,打了开来里面是淡红的粉色,可以想象把它抹在脸上必定是娇俏无比,惹人怜爱。

  “姑娘的眼光可真是不俗,这盒胭脂可是新进的新品,养颜美颜效果好得不得了呢!”摊位老板娘满面笑容地介绍着,见挽帘一双眼水灵无比,心想这姑娘面遮黑纱巾,必是父母怕姑娘的美貌让人垂诞了去,才遮上黑纱巾好杜绝事非吧。

  挽帘摇了摇头,放下粉盒便离开了摊位。连圣医谷谷女高超的医术及最好的美容药都无法恢复她的容貌了,何况这小小的胭脂水粉?痴人说梦,这辈子她注定只能是貌残的未亡游魂。

  耳旁忽然传来哭喊声,挽帘抬首张望,见街口转角处的一家豆腐店前,一个男子正对一个年轻妇人大大出手,应是夫妻间的吵架。

  世间男女,皆为痴怨。有缘结为夫妻,却又不懂得珍惜。只有待到失去,却是追悔莫及。

  “死婆娘!老子不过是赌了点小钱,你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你还想不想活了?!”男子恶形恶状地吼道,接着又是一拳打在妇人的脸上,原本已肿得不成样的脸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缓缓掺出血丝。

  妇人嘤嘤啼啼小声哭泣着,“小钱?你都快把这家店这个家给全卖了!还说是小钱!我的那点嫁妆也早给你败光了,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坏人!就凭你这张丑陋的脸,谁敢要你?要不是看在你还有丰厚的嫁妆,老人会娶你?你别做梦了!再吵老子就休了你!”男子手中拿着一个木盒,不想再缠下去的他转身想拂袖离去,不料衣袖被妇人攥住。

  “我就剩这么点手饰了,求你别拿走赌了,求你……”

  男子恶狠狠回头,用力甩开妇人的手,许久见甩不开,他气极随手抄起豆腐摊上的小刀,高举过头便想一刀切断妇人的手。围观的百姓不禁齐齐惊叹,均紧闭上眼不忍看着惨剧发生。

  “啊——”

  一声惨叫响起,却不是妇人的声音,百姓定睛细看,见那男子左手紧紧抓住右手,张嘴咧牙,显是疼得历害,百姓再往下看,见男子右手腕像是被火烧似的乌黑一片,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流,点点成花。

  是谁?这是百姓与妇人的疑问,更是男子此时此刻想要跺成碎片的对象。

  挽帘轻步向前,直到男子的身旁才停下步伐,她弯身扶起被吓得软得腿的妇人,“姐姐,你没事吧?”

  妇人看着眼前的挽帘,愣愣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看着妇人左脸的红色胎记,挽帘斜睨着男子,“如果嫌弃她,就不该娶她。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好好疼惜她。夫妻情缘,可不是谁都求得来的。”

  男子受了重伤却仍不知悔改,重重地啐了一声,满眼鄙夷地瞪着挽帘,“多管闲事的人……”

  “啪——”

  男子刚骂了一句,挽帘想也不想地一掌便呼了过去,打得围观百姓纷纷叫好。这男子不是一次两次打他的妻子了,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刚开始还有邻居街坊劝阻牵和,男子却是不听,还对来劝的人不给好脸色。慢慢地,大家都麻木习惯了,也就都不再管了。

  手腕的疼还未散去,脸上又添红肿,男子气愤异常,顾不上手腕的剧痛,蹲下来拾起方才掉落在地的小刀凶狠地往挽帘刺去。

  挽帘向左侧一闪,落冥古琴斜抱在怀,右手纤指往琴弦上轻轻一弹,一个尖锐的音符发出。百姓均不约而同纷纷退开十几米之外,妇人也紧紧掩起双耳,而男子的左膝却是莫名地跪倒在地,粗布做成的裤子慢慢掺出一片血色,显是左膝受伤不轻。

  “相公!相公!”妇人扶着摇摇欲坠的男子叫唤着,抬首对着挽帘求道:“请姑娘饶恕我家相公吧!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奴家早已认了命。”

  “认命?”难道世人皆那么容易认命么?想想也是,就像她自己的命运不认命又能如何呢?“他死不了,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姐姐不必担忧。”

  说完,挽帘起身离去,不理会身后的种种议论。

  以琴音为利刃,且出手准、快、狠,这就是在吹灯林救他在黑夜中抱他入怀的那位娇柔女子么?隐于人群中的楚上河目送着渐渐消失的倩影。

  在江湖上,能以琴音伤人的只有魔乐。

  而魔乐,只有一个地方有。

  后湖水楼,位于绣香楼后方,一个天然美观水源清净的菱湖。

  它共有七层,以翠绿的潇湘竹搭建而成,以塔形的形状层层递进。每一层的八个檐角都挂着小巧的铃铛,随着风的吹动而叮噹作响,清脆悦耳。此时每一层也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倒映在水中与满湖的清莲辅成一幅美丽的画。

  水楼面前是一片长方形的空地,同样是以潇湘竹铺成,上面铺着一层红毯。水楼与后湖岸边仅以一条水廊连接,同样铺着华丽的红毯。水廊两侧栏杆每隔一节便有一座莲花状的油灯,白天可作装饰,夜晚可作明灯引路。

  虽不是金雕玉彻,却也是美仑美奂。然,如此美景,却无人欣赏。

  “怎么还没来啊?”等到不耐烦的公子哥们开始发起怨言。

  “就是!那弹琴姑娘还来不来了呀?不来就说一声,怎么让我们一大早就此空等呢?!”即时有人附和。

  怨声载道的叫嚣彼起彼落,好一会后,绣香楼的妈妈才一步三遥地走了出来,一张老脸也煞是难看,见眼前少说也有几百人的光景,忙换上笑脸,招呼着:“哎哟!这不都是女儿家嘛!出门总要先梳头化妆换身光鲜亮丽的衣裳嘛!各位大爷公子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众人“切”的一声,均不以为然。

  妈妈笑容僵住,满脸的尴尬。连忙快步走至正站在后湖水楼的入口处引劲顾盼的红绸身旁,急道:“红绸,那弹琴姑娘到底来了没有?她要再不来我绣香楼的面子可就一败涂地了!”

  早知如此,何必自招麻烦?她早说了,老由着金牡丹任性的性子来,总有一天会出乱子的。心中虽是这么想,但终究她还在绣香楼混口饭吃,只好道:“妈妈也不必心急,要是那弹琴姑娘真不来了,那妈妈便可宣布是那弹琴姑娘怕了我绣香楼金牡丹的艳名,临阵退缩,不战而降了。这样一来,我们绣香楼面子里子都赚足了。”

  妈妈立刻欢喜得笑得合不拢嘴,直赞红绸说得有理!

  红绸抿嘴轻笑,眼帘渐渐走入一抹白色的身影,是那位公子!红绸心喜,上前拂起丝帕便想往楚上河身上靠,岂料楚上河侧身一晃让她扑了个空,她唇边的笑僵了一会,便又笑开,“公子,您也来啦!”

  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让楚上河不禁皱起眉头,“琴会可开始了?”

  “就开始了,公子请入座吧!”哎哟!连皱眉头都这么俊俏呢!怪不得那日姐妹都被勾了魂,回楼里后还侃侃而谈一整天呢!

  楚上河提步入了后湖,直往水楼前一行的贵宾座走去。也不知媚娘是受了什么刺激,三日前突然对绣香楼的琴会起了兴致,早早令人定了这花费不小的贵宾席。

  贵宾席共有八个位置,以两两一席隔开,他们的桌正好在左侧第四桌,右侧第四桌刚好是东境城的知府叶正鸣,两边其次下去是一些城里有名的商贾富豪,他们早早便来了。

  媚娘也不例外,楚上河到时她早已久候多时。

  “上河,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他明明早就出门的,怎么反而比她还晚到呢?媚娘想知道这其间他到底是哪里了?

  楚上河优雅落座,并没有回她的话,媚娘也似是习惯了他的冷漠,也知自找无趣,她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耳旁是媚娘热络妩媚的声音,他却没有听进几分,脑海充满的是刚才在街上豆腐店前发生的境况。

  在人声鼎沸的吵闹声中,在那男子举刀想要刺进妇人的胸膛时,他注意到了,但他没有想要出手救那妇人的打算,就在他举步想要离开前往后湖水楼的时候。一道尖锐的音符划过他的耳畔,他迅速侧过脸,一抹像幽灵的黑色身影就在他晃神之间而过,再定睛时,她已飘至妇人跟前,弯腰扶起妇人,而男子手腕已被割破,血流不止。

  魔乐!那是传说中昆仑山徊生殿的琴司才会弹的魔乐!

  难道她……

  楚上河正思索着心中想法的可能性,突然有乐声奏起,接着是八名妆扮美艳的女子鱼贯而出,随着乐声在水楼空地上纷纷起舞,琴会开始了。

  众人瞬间没了抱怨声,有人聚精会神地欣赏起美妙的舞姿,也有人引劲顾盼像是期待着什么。舞女们的舞步渐渐从空地上移到水廊上,四四成行形成两排阿娜多姿地继续舞着,脸上均盈盈而笑。乐声突然嘎止,舞女们止了舞步,缓缓退出水廊。

  待人影褪去,水楼空地红毯之上多了一个琴架,琴架上放着一把琴,一双葱嫩细腻的手轻轻落下,如仙乐的琴音响起,如水般柔如月般明。

  楚上河往上看去,是一名穿着一身玫红绸裙的女子弹奏着,她低眉专心地弹着琴,唇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若她身上艳丽颜色的张扬,反而有种恬静的美。

  花魁金牡丹,果然名不虚传,但他也仅止于欣赏。

  见楚上河并无惊艳的目光,仍旧默默地喝着小酒配着小菜,媚娘才放下心来陪着他喝酒,并没有去看水楼上的佳人,也无心听那悦耳的琴音。她本就不喜欢这种热闹,要不是想一睹那弹琴姑娘的真面目,她根本不会来。但令她意外地是,这次她顺口邀请他来参加琴台,照平常他定是断口绝拒,却没到他竟然同意了!

  为什么呢?他就对那名弹琴姑娘这么感兴趣么?

  媚娘沉下脸,酒喝得更猛,显然心情不佳。楚上河只是斜睨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曲罢,金牡丹娉娉而起,弯身施了一礼,“金牡丹献丑了!本来今日是我与弹琴姑娘的琴会,但却是天不尽人意,弹琴姑娘想必是不屑与我这风尘女子同台演出吧。”

  此话一出,岸边即时议论纷纷,皆是难听至极的话,无非说“金牡丹是风尘女子,弹琴姑娘不屑为之”的话语。妈妈听得鼻孔直喷气,细小的眼直瞪着水楼上的金牡丹,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怪她害自己一张老脸颜面尽失!

  嘿嘿笑了两声,妈妈正想把方才在门口处红绸说与她听的那一番话搬出来好抢回颜面,未想话刚到嘴边,事情发生了变化。

  一抹身影凌空而至落在水楼的空地上,她黑色的长裙摇曳在地,腰间的软绸黑锦带垂下,不时随着凉风轻送而飘舞。而最迷人的却是她长至腰间的黑发,如黑玉般的光亮透泽诱人心魂,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双平静无波的咖啡色眼瞳,脸上的黑纱巾遮去了她的容貌,却更令人有一种扯去黑纱巾的冲动,好一睹芳容。

  挽帘抱琴而立,眸中倒映着一片人海,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惊艳与蠢蠢欲动。她看不懂也不明白,因为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她就像是阎王身边的仙女,清冷纯洁。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