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丑小鸭和天鹅
恶少的宠物情人续篇（笨女追星系列）(薇姿)
斜阳脉脉、流光溢血，透过不染纤尘的玻璃窗，淡淡投影在雪白的墙壁上，形成一个个拉长变形、暖黄色的方格子。
夏梓乔推开病房的门，床上的女人听到动静，抬起眼睛，微微笑，“梓乔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笑起来，眼角顿时爬满细密深刻的褶皱，就像晚秋的菊花，层层叠叠，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则深深凹陷下去，呈现出病态的蜡黄，但唇畔的笑容还是很温柔恬静，深深吸了口空气中淡雅和悦的花香，露出陶醉的表情，“很新鲜的百合花啊。”
夏梓乔把百合插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然后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她，“宋修女，你今天气色很好。”
“是啊，我也觉得，今天精神特别好，也许是因为知道你要来了吧……”宋修女笑。
夏梓乔也微微笑。
“梓乔。”
“……”
“梓乔，你别这样。”宋修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夏梓乔拼命摇着头。
“你啊，”宋修女眼中漾起柔和的暖意，“跟小时候一样，心肠软得就像水豆腐……傻孩子。”
“宋修女……”
掌心是她发凉的手，宋修女低喃：“宁肯自己挨饿，省下馒头偷偷喂那些流浪的猫狗，被欺负了从来不知道告状……善良不是不好，不过，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夏梓乔讷讷，用红肿的眼睛望着她，宋修女突然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恭喜我吧，我决定要做手术了。”
夏梓乔鼻子一酸，也扯出点笑，“真的吗？什么时候手术？”
“下个星期。”
“到时候我来陪你。”
“会带百合花吗？”
“当然。”夏梓乔破涕为笑。
“真好。”宋修女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是回味般地勾起唇角，脸上满是憧憬，“我记得小时候家住在城郊，围着一圈乌木栅栏的院落，红砖灰瓦的房子，房前是成排的翠绿葡萄架，屋后是大片的菜园子，边边角角都种满了花，每天清晨，妈妈都会把还带着露珠的一束百合插在我房间里。弟弟只有那么一点大，个子小小的，身子软软的，说起话来奶声奶气……”
夏梓乔下意识地握紧了宋修女的手，她曾经听人提起过，宋修女也是孤儿，在她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煤气中毒，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门轻微地一声响，进来个修长挺拔的男子。
“佳楠，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的宋修女看到来人，微有些诧异。
“有梓乔在你就嫌弃我，”高高大大的男子露出孩子气的委屈表情，“我可是特意跷班跑来陪你的。”
“你呀，现在是柯氏的总经理，好歹要给员工们做好表率吧？”宋修女语音里饱含着母性的宠溺。
霍佳楠往床边凑，紧挨着夏梓乔坐下，嘻嘻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大老板。”
“我该回去了。”夏梓乔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体贴地给宋修女掖好被角。
“梓乔……”宋修女突然抬起头，眼底带着期盼，“明天你会来吗？”
夏梓乔迟疑了一下。
“没关系，”宋修女安慰地笑笑，“南瑾晨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夏梓乔低垂眉睫，默然。
“我送你。”霍佳楠起身。
“不用了。”
霍佳楠眉眼间依稀还可以看出幼年时的轮廓，气质却已经是成熟沉稳的男子了，他不顾夏梓乔的反对，坚持送她出去。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弥散着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霍佳楠低声说：“梓乔，你有空的话，就多来陪陪宋修女吧。”
“嗯。”
“一个人……等待死亡的滋味，挺难受的。”
夏梓乔心里一痛，“我明白。”
“是不是南瑾晨不让你来？”
“不是的，”夏梓乔连忙解释，“他最近工作不大顺利，心情不好……”
“梓乔，我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一点，性格恶劣，脾气暴躁，从来不懂得替别人着想……”
“佳楠，我们不说这个，”夏梓乔皱眉打断他的话，“宋修女的手术……到底会怎么样？”
霍佳楠没说话，默默望着她，夏梓乔了然地红了眼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的公司呢？银行的贷款还是没批下来？”
霍佳楠强笑，“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听说……”夏梓乔踌躇，“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霍佳楠打着哈哈：“西郊那块地皮，是我当时太莽撞了，不过，柯家在商场上纵横这么多年，不会轻易就被击垮的，”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没事，你放心。”
夏梓乔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又要拼命地追你，然后南瑾晨又会跑来找我打架！”霍佳楠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你呀……”夏梓乔失笑地摇摇头。
两人虽然都面带笑容，那笑容却有了些怆然的意味。
转眼间，南瑾晨已经醒来两年，夏梓乔也在一年前嫁给他。
一切似乎都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夏梓乔却快乐不起来，她甚至开始怀念还没有成为南瑾晨妻子、作为小助理陪在他身边的时光，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也无所谓失落。
听到门响，坐在沙发上的俊美男子，清清冷冷的眸子抬起，声音也清清冷冷的：“回来了？”
一瞬间，夏梓乔感觉又回到了做错事被他抓包的小助理年代，低着头：“嗯……”
“最近天天出门，你有事？”
夏梓乔脚尖蹭着地毯，眼睛还是红的，笑得僵硬，“没事，我随便走走，在家里很闷。”
南瑾晨微微侧过头，丢下手中的剧本，看着她，“这个家让你觉得很闷？”
“不，不是的。”
南瑾晨冷冷地看着她，“你八岁就离开孤儿院了，我不觉得你跟那个什么修女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天天都要跑去看她。”
夏梓乔张了张嘴：“……你知道的，我也没什么亲人……”
南瑾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她翕动的嘴唇，心里却焦躁起来，结婚一年多了，她怯懦畏缩的态度只会让他心情更恶劣，“没有亲人？”他冷笑，“法律上作为你丈夫的我又算什么？”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梓乔摇头。
南瑾晨目光凌厉。
“瑾晨，”夏梓乔的声音里有一丝忐忑，挪过去，弯下腰讨好地按摩他的双肩，迟疑着说，“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
屋子里骤然冰冷下去，有所觉悟的夏梓乔消瘦的脊背绷紧了，她舔舔唇角，干涩地开口：“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南瑾晨冷冷地看着她，“做什么用？”
“我……我有急用……”
“急用？”南瑾晨终于冷笑出来，双手狠狠拍上面前的茶几，上面的东西和夏梓乔的肩膀都抖了抖，“是你急用还是霍佳楠急用？”
“瑾晨……”夏梓乔狼狈地想解释。
“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我是你丈夫！你居然为了追求你的男人跟我借钱，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夏梓乔瞪大眼睛，“我只是想帮助朋友而已……”
“朋友？”南瑾晨毫不留情地讥笑，“每天都想着怎么把你弄上床的朋友？”
夏梓乔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抖。
“他对你一直都没有死心，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嫁给我以后就后悔了？所以，每天借口看望那个修女，实际上是和霍佳楠两个人暗通款曲？！”
“你在胡说什么啊？”向来好脾气的女人发怒的时候，也只是眼圈微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
她接下去的话南瑾晨没有听到，他脑子在“看不起”这三个字上卡住了。
眼前这个除了个性温良、仁弱善良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女人，身材平板，长相一般，怯懦又迟钝、头脑不聪明，没有学问，品味又差……
这个女人，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吃醋拈酸、思绪成天围绕着她打转的自己就更难以接受，与其说看不起她，不如说是自我菲薄。
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没注意到夏梓乔已经闭嘴，正颤抖地用愤怒而伤心的眼光望着他心不在焉的脸。
他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所以，你是为了那个男人，跟我借钱，是吧？”
这种情况下要夏梓乔点头，实在很屈辱，但要逞强地说出断然否决的话，也太难了。
“瑾晨，”她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佳楠现在很困难，柯平治重用他以后，柯家的大小姐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这次西郊那块地，分明是她捣鬼……”
南瑾晨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帮帮他，”夏梓乔的声音加了哀恳的意味，“好不好？”
“闭嘴！”南瑾晨咬牙切齿，铁青着脸，霍地站起来，“钱，我一分都不会借给你！我干吗要帮他？要帮成天打我老婆主意的男人，还不如直接丢河里！你也活了二十几年了，怎么还成天像个白痴？动动脑子好不好？以后不要再和霍佳楠来往！”
“瑾晨，你别这样，我跟他没什么的。”
“我讨厌他！”南瑾晨口气更加暴躁起来。
“瑾晨……”
“我巴不得他破产或者干脆被柯家扫地出门，看他还有没有闲心整天围着你打转！”
夏梓乔愕然看着他，想开口斥责他几句，但终于还是默然，没再说话。
不能责备他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对那些无关痛痒的人，向来很麻木，而看不顺眼的人，也恨得莫名其妙。
从小到大，太阳般的人生，仿佛整个世界都得围绕着他旋转。
哪天他不喜欢自己了，又被自己绊着脚，也会嫌自己碍眼的。
他就是那样的人。
墙上的壁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清晰，一下下扣动心弦。
已经将近午夜了，夏梓乔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黑糊糊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宋修女憔悴不堪的样子，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日子，突然觉得孤零零的伤心。
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夏梓乔抬起手，轻轻碰触他的肩头，“瑾晨。”
南瑾晨猝然被惊醒般，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什么事？”
夏梓乔凑过去，想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求得一点慰藉也好。
南瑾晨往后躲了一下。
夏梓乔僵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这段时间有些冷淡，而且脾气更加暴躁。
他虽然素来脾气就不好，但从车祸醒来以后，对她很温柔，温柔到体贴的地步，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有些失控。
夏梓乔难免在想，是不是他并不喜欢她，只是因为感激她照顾了他两年，所以，才勉强接受她呢？
每当他表现得疏离冷漠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在夏梓乔心里春草般疯狂地蔓延。
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夏梓乔还是不能不爱他，说她没有自尊也好，白痴也好，笨蛋也好，从八岁开始，他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她没有追求，也不想讲什么原则，只一心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安稳平和地过日子……这就是她渴望拥有的幸福。
在心底轻轻喟叹一声，夏梓乔低声说：“没事，睡吧。”她闭上了眼睛。
南瑾晨静静地看着她，晦暗苍茫的夜色中，她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淡化到几乎和暗夜融为一体，蓦地打了个冷战，南瑾晨复杂阴郁的黝黑眼瞳，竟有些悲伤畏怯的意味，痴痴地凝望了好久，才缓缓阖上。
早晨，敞开的窗子吹进凉爽的和风，睁开眼睛，看看旁边安睡的男人，即使从小看到大，夏梓乔还是看得有点发呆，忍不住心跳失速。
南瑾晨有着日式美少年的奢华长相，眉目清秀俊朗，鼻梁高挺、薄唇自然粉嫩，虽然因为车祸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年，整个人清减不少，但纤细下来的他，经过有规律的户外锻炼，皮肤颜色恢复了往日的莹润，反而显得更加柔美俊俏。
只不过，夏梓乔很清楚，不管他外表看起来多么引人眼球，他都是个性格阴沉、极其高傲，习惯霸道、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大少爷。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南瑾晨睫毛抖动了下，突然睁开眼睛。
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夏梓乔有点尴尬，讷讷地问：“你早餐想吃什么？”
结婚后，在南瑾晨的要求下，夏梓乔做了全职家庭主妇，没有出去工作，南夫人半年前去国外陪丈夫，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俩和几个帮佣。
夏梓乔整天无所事事，索性把他们都辞了，自己动手做家事。
南瑾晨别过脸，不理她。
“喂……”因为他的沉默陷入窘境的夏梓乔，鼓起勇气指责他，“你好歹说句话嘛，不要总是摆酷……”
南瑾晨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又怎么啦？”夏梓乔被他骂得莫名其妙。
“我不想跟你说话！”南瑾晨愤愤地站起来，下床往外走，之所以这么高姿态，是因为心里笃定她一定会叫住他。
“瑾晨。”
果不其然。
“昨天是我不对，不应该瞒着你去医院……但你也不应该说那种话啊。”眼看南瑾晨的脸色又开始发青，夏梓乔忙让步，“好啦，你不要气了，我给你做早餐，想吃什么？”
南瑾晨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你想怎么样啊，”夏梓乔急了，“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
“我不觉得我老婆惦记从我钱包里掏钱给别的男人是小事！”
夏梓乔愤懑地深呼吸，无限委屈，但独自黯然了一会儿，还是跳下床，追上去，拉住他，柔声说：“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气了。”
南瑾晨这才转头看着她，瘦消的脸颊，眼睛下是疲惫的阴影，鼻尖因为忍气吞声的不甘而微微发红，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南瑾晨暗自微笑起来。
宋修女的手术比原定的推迟了两天，夏梓乔请打电话通知她的霍佳楠转告宋修女，自己一定会去。然后转头跟南瑾晨商量：“下星期一宋修女要做手术。”
“下星期一是我新片的首映礼。”
“瑾晨……”
南瑾晨似乎胃不舒服，自己吃了些白白的药片，就倚着床头一声不吭，脸色阴沉，自从车祸以后，他的身体素质差了很多，经常病痛缠身，让他极其不适，分外暴躁。
“你答应过明天会陪我参加首映。”
“这不一样的，瑾晨，”夏梓乔试着跟他讲道理，“你每部电影都会有首映礼，可是宋修女只有这么一次手术的机会……”
“不行。”不容置喙的语气。
“你别不讲道理。”
南瑾晨抬眼看着她，神情疲惫，眼里有血丝，“你先答应我的。”
夏梓乔放软了语气，低声说：“我只去一会儿，手术一结束，我马上赶去电影院。”
“你又不是医生，守在那里有什么用？和霍佳楠互相慰藉吗？”南瑾晨眼睛里漫涌着阴沉沉的警告意味，冷哧，“夏梓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明天你要是不陪我参加首映，我不介意找别人代替你的位子。”
夏梓乔呆望着他。
她终究还是没有去，她没有自尊、没有骨气，懦弱、可欺，她害怕他真的会找人代替她。
她知道，很多比她漂亮、比她优秀、比她出色的女人，都时时刻刻想取代她。
她恨自己的卑劣和软弱，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南瑾晨对她来说，太重要。
手术没有成功，夏梓乔错过了见宋修女最后一面的机会。
霍佳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南瑾晨正在镁光灯下接受记者采访。
数不清的人和话筒把他团团围住，他注定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是人群中的太阳。
夏梓乔躲到外面的过道里，听霍佳楠哽咽的声音，视线渐渐模糊，“对不起，佳楠……我没有去陪她。”
“没关系，宋修女只希望你能好好善待自己……”
“我知道……”
“梓乔，”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记住，还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电话挂断了，夏梓乔环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小时候，宋修女并没有特别照顾她，夏梓乔长得不漂亮、性格木讷，反应总是比别的小朋友慢半拍，这样的她，完全不讨喜。但是，八岁以前的记忆中，宋修女每天给她盛来的热呼呼的汤饭和霍佳楠的友谊，是她得到的仅有温情，就显得分外的弥足珍贵、难以割舍。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夏梓乔依然寂寞、孤单。除了南瑾晨，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她一无所有。南瑾晨的确性格恶劣霸道、为人嚣张跋扈，像所有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不懂得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但他会记得给她庆祝生日，会给她剥榛子，会用完全不搭的嫌恶态度表示属于他的体贴……
夏梓乔知道南瑾晨不让她出去工作的原因，两人的婚事曝光以后，夏梓乔的身世被挖了出来，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强奸犯的女儿。
作为一桩丑恶罪行的证据和残留痕迹的存在，当然会得到理所当然鄙视的目光和厌憎。心里清楚这些，但还是很难过，明明，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可南瑾晨会挡在她前面，会对那些言辞尖刻的记者说：“离我妻子远点！你们没有资格侮辱她！”
他，会护着她。
这就足够了。
没有见到宋修女最后一面，成为夏梓乔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并不大，只不过偶尔会觉得隐隐的不舒服，面对南瑾晨时就难以露出笑脸。
“成天愁眉苦脸的，你烦不烦？我在外面累得要死，回家还要看你的脸色！”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火时，夏梓乔才意识过来，但是已经迟了，他摔门出去，当晚就睡在客房。
自那以后，南瑾晨回来得越来越晚，夏梓乔的落落寡欢让他觉得厌烦。如果是霍佳楠，也许还会陪她回忆往昔孤儿院的岁月，回忆宋修女，南瑾晨当然不会有那份闲情雅致听她啰嗦。
孤单单留在南家大宅里的夏梓乔，就像被困在塔楼里的莴苣姑娘，孤寂冷清，时间变得分外难挨。
以前做助理的时候，还经常陪他出去应酬，自从拥有了南夫人的头衔，很多聚会就变得难以忍受，就算是那些外表光鲜的客人，碍于南瑾晨的面子，不会当面对她指指点点，偶尔投掷过来的异样目光，也令人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几次之后，夏梓乔就渐渐地不爱去，宁肯窝在家里看电视。
可一个人的家，又显得太大而空旷。
南家的别墅占地辽阔、装修奢华，原本也不适合两个人居家过日子，而是适合热闹，适合狂欢、适合派对和宴会，要不然反而浪费了宽敞华丽的客厅和各种音响设备。
以前南瑾晨的母亲喜欢在家里举行宴会，南瑾晨偶尔也会邀请朋友来开派对，夏梓乔习惯在宾客云集时，躲在自己房间里，或者干脆出去闲逛——留在家里也没有关系，反正没人会注意到她。
但现在不行了，她是女主人，聚会的时候，她必须站出来，应酬形形色色的客人，镇定自若地指挥调度找来的侍者，竭力让所有人玩得开心、尽兴。
不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上流社会的女主人。
在南瑾晨交往的圈子里，俊男美女云集，都受过高等教育、出身显赫，比较起来，夏梓乔相貌平凡、不幽默、不健谈，很多方面还显得很无知，就像没有变身的丑小鸭掉进了天鹅群，或者从未见过世面的农家主妇面对着一群贵妇人。
生活不是童话，拘谨的、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丑小鸭不会不受到嘲笑，不会不被蔑视，她的出身也难免会一遍遍被人拿出来咀嚼。
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孤单还是喧闹，都变相成某种难言的折磨，可夏梓乔无论如何都得撑着，因为她喜欢的人是只天鹅。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斜阳脉脉、流光溢血，透过不染纤尘的玻璃窗，淡淡投影在雪白的墙壁上，形成一个个拉长变形、暖黄色的方格子。
夏梓乔推开病房的门，床上的女人听到动静，抬起眼睛，微微笑，“梓乔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笑起来，眼角顿时爬满细密深刻的褶皱，就像晚秋的菊花，层层叠叠，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则深深凹陷下去，呈现出病态的蜡黄，但唇畔的笑容还是很温柔恬静，深深吸了口空气中淡雅和悦的花香，露出陶醉的表情，“很新鲜的百合花啊。”
夏梓乔把百合插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然后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她，“宋修女，你今天气色很好。”
“是啊，我也觉得，今天精神特别好，也许是因为知道你要来了吧……”宋修女笑。
夏梓乔也微微笑。
“梓乔。”
“……”
“梓乔，你别这样。”宋修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夏梓乔拼命摇着头。
“你啊，”宋修女眼中漾起柔和的暖意，“跟小时候一样，心肠软得就像水豆腐……傻孩子。”
“宋修女……”
掌心是她发凉的手，宋修女低喃：“宁肯自己挨饿，省下馒头偷偷喂那些流浪的猫狗，被欺负了从来不知道告状……善良不是不好，不过，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夏梓乔讷讷，用红肿的眼睛望着她，宋修女突然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恭喜我吧，我决定要做手术了。”
夏梓乔鼻子一酸，也扯出点笑，“真的吗？什么时候手术？”
“下个星期。”
“到时候我来陪你。”
“会带百合花吗？”
“当然。”夏梓乔破涕为笑。
“真好。”宋修女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是回味般地勾起唇角，脸上满是憧憬，“我记得小时候家住在城郊，围着一圈乌木栅栏的院落，红砖灰瓦的房子，房前是成排的翠绿葡萄架，屋后是大片的菜园子，边边角角都种满了花，每天清晨，妈妈都会把还带着露珠的一束百合插在我房间里。弟弟只有那么一点大，个子小小的，身子软软的，说起话来奶声奶气……”
夏梓乔下意识地握紧了宋修女的手，她曾经听人提起过，宋修女也是孤儿，在她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煤气中毒，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门轻微地一声响，进来个修长挺拔的男子。
“佳楠，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的宋修女看到来人，微有些诧异。
“有梓乔在你就嫌弃我，”高高大大的男子露出孩子气的委屈表情，“我可是特意跷班跑来陪你的。”
“你呀，现在是柯氏的总经理，好歹要给员工们做好表率吧？”宋修女语音里饱含着母性的宠溺。
霍佳楠往床边凑，紧挨着夏梓乔坐下，嘻嘻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大老板。”
“我该回去了。”夏梓乔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体贴地给宋修女掖好被角。
“梓乔……”宋修女突然抬起头，眼底带着期盼，“明天你会来吗？”
夏梓乔迟疑了一下。
“没关系，”宋修女安慰地笑笑，“南瑾晨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夏梓乔低垂眉睫，默然。
“我送你。”霍佳楠起身。
“不用了。”
霍佳楠眉眼间依稀还可以看出幼年时的轮廓，气质却已经是成熟沉稳的男子了，他不顾夏梓乔的反对，坚持送她出去。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弥散着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霍佳楠低声说：“梓乔，你有空的话，就多来陪陪宋修女吧。”
“嗯。”
“一个人……等待死亡的滋味，挺难受的。”
夏梓乔心里一痛，“我明白。”
“是不是南瑾晨不让你来？”
“不是的，”夏梓乔连忙解释，“他最近工作不大顺利，心情不好……”
“梓乔，我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一点，性格恶劣，脾气暴躁，从来不懂得替别人着想……”
“佳楠，我们不说这个，”夏梓乔皱眉打断他的话，“宋修女的手术……到底会怎么样？”
霍佳楠没说话，默默望着她，夏梓乔了然地红了眼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的公司呢？银行的贷款还是没批下来？”
霍佳楠强笑，“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听说……”夏梓乔踌躇，“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霍佳楠打着哈哈：“西郊那块地皮，是我当时太莽撞了，不过，柯家在商场上纵横这么多年，不会轻易就被击垮的，”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没事，你放心。”
夏梓乔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又要拼命地追你，然后南瑾晨又会跑来找我打架！”霍佳楠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你呀……”夏梓乔失笑地摇摇头。
两人虽然都面带笑容，那笑容却有了些怆然的意味。
转眼间，南瑾晨已经醒来两年，夏梓乔也在一年前嫁给他。
一切似乎都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夏梓乔却快乐不起来，她甚至开始怀念还没有成为南瑾晨妻子、作为小助理陪在他身边的时光，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也无所谓失落。
听到门响，坐在沙发上的俊美男子，清清冷冷的眸子抬起，声音也清清冷冷的：“回来了？”
一瞬间，夏梓乔感觉又回到了做错事被他抓包的小助理年代，低着头：“嗯……”
“最近天天出门，你有事？”
夏梓乔脚尖蹭着地毯，眼睛还是红的，笑得僵硬，“没事，我随便走走，在家里很闷。”
南瑾晨微微侧过头，丢下手中的剧本，看着她，“这个家让你觉得很闷？”
“不，不是的。”
南瑾晨冷冷地看着她，“你八岁就离开孤儿院了，我不觉得你跟那个什么修女会有多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天天都要跑去看她。”
夏梓乔张了张嘴：“……你知道的，我也没什么亲人……”
南瑾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她翕动的嘴唇，心里却焦躁起来，结婚一年多了，她怯懦畏缩的态度只会让他心情更恶劣，“没有亲人？”他冷笑，“法律上作为你丈夫的我又算什么？”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梓乔摇头。
南瑾晨目光凌厉。
“瑾晨，”夏梓乔的声音里有一丝忐忑，挪过去，弯下腰讨好地按摩他的双肩，迟疑着说，“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
屋子里骤然冰冷下去，有所觉悟的夏梓乔消瘦的脊背绷紧了，她舔舔唇角，干涩地开口：“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南瑾晨冷冷地看着她，“做什么用？”
“我……我有急用……”
“急用？”南瑾晨终于冷笑出来，双手狠狠拍上面前的茶几，上面的东西和夏梓乔的肩膀都抖了抖，“是你急用还是霍佳楠急用？”
“瑾晨……”夏梓乔狼狈地想解释。
“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我是你丈夫！你居然为了追求你的男人跟我借钱，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夏梓乔瞪大眼睛，“我只是想帮助朋友而已……”
“朋友？”南瑾晨毫不留情地讥笑，“每天都想着怎么把你弄上床的朋友？”
夏梓乔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抖。
“他对你一直都没有死心，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嫁给我以后就后悔了？所以，每天借口看望那个修女，实际上是和霍佳楠两个人暗通款曲？！”
“你在胡说什么啊？”向来好脾气的女人发怒的时候，也只是眼圈微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
她接下去的话南瑾晨没有听到，他脑子在“看不起”这三个字上卡住了。
眼前这个除了个性温良、仁弱善良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女人，身材平板，长相一般，怯懦又迟钝、头脑不聪明，没有学问，品味又差……
这个女人，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吃醋拈酸、思绪成天围绕着她打转的自己就更难以接受，与其说看不起她，不如说是自我菲薄。
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没注意到夏梓乔已经闭嘴，正颤抖地用愤怒而伤心的眼光望着他心不在焉的脸。
他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所以，你是为了那个男人，跟我借钱，是吧？”
这种情况下要夏梓乔点头，实在很屈辱，但要逞强地说出断然否决的话，也太难了。
“瑾晨，”她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佳楠现在很困难，柯平治重用他以后，柯家的大小姐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这次西郊那块地，分明是她捣鬼……”
南瑾晨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帮帮他，”夏梓乔的声音加了哀恳的意味，“好不好？”
“闭嘴！”南瑾晨咬牙切齿，铁青着脸，霍地站起来，“钱，我一分都不会借给你！我干吗要帮他？要帮成天打我老婆主意的男人，还不如直接丢河里！你也活了二十几年了，怎么还成天像个白痴？动动脑子好不好？以后不要再和霍佳楠来往！”
“瑾晨，你别这样，我跟他没什么的。”
“我讨厌他！”南瑾晨口气更加暴躁起来。
“瑾晨……”
“我巴不得他破产或者干脆被柯家扫地出门，看他还有没有闲心整天围着你打转！”
夏梓乔愕然看着他，想开口斥责他几句，但终于还是默然，没再说话。
不能责备他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对那些无关痛痒的人，向来很麻木，而看不顺眼的人，也恨得莫名其妙。
从小到大，太阳般的人生，仿佛整个世界都得围绕着他旋转。
哪天他不喜欢自己了，又被自己绊着脚，也会嫌自己碍眼的。
他就是那样的人。
墙上的壁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清晰，一下下扣动心弦。
已经将近午夜了，夏梓乔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黑糊糊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宋修女憔悴不堪的样子，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日子，突然觉得孤零零的伤心。
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夏梓乔抬起手，轻轻碰触他的肩头，“瑾晨。”
南瑾晨猝然被惊醒般，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什么事？”
夏梓乔凑过去，想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求得一点慰藉也好。
南瑾晨往后躲了一下。
夏梓乔僵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这段时间有些冷淡，而且脾气更加暴躁。
他虽然素来脾气就不好，但从车祸醒来以后，对她很温柔，温柔到体贴的地步，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有些失控。
夏梓乔难免在想，是不是他并不喜欢她，只是因为感激她照顾了他两年，所以，才勉强接受她呢？
每当他表现得疏离冷漠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在夏梓乔心里春草般疯狂地蔓延。
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夏梓乔还是不能不爱他，说她没有自尊也好，白痴也好，笨蛋也好，从八岁开始，他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她没有追求，也不想讲什么原则，只一心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安稳平和地过日子……这就是她渴望拥有的幸福。
在心底轻轻喟叹一声，夏梓乔低声说：“没事，睡吧。”她闭上了眼睛。
南瑾晨静静地看着她，晦暗苍茫的夜色中，她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淡化到几乎和暗夜融为一体，蓦地打了个冷战，南瑾晨复杂阴郁的黝黑眼瞳，竟有些悲伤畏怯的意味，痴痴地凝望了好久，才缓缓阖上。
早晨，敞开的窗子吹进凉爽的和风，睁开眼睛，看看旁边安睡的男人，即使从小看到大，夏梓乔还是看得有点发呆，忍不住心跳失速。
南瑾晨有着日式美少年的奢华长相，眉目清秀俊朗，鼻梁高挺、薄唇自然粉嫩，虽然因为车祸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年，整个人清减不少，但纤细下来的他，经过有规律的户外锻炼，皮肤颜色恢复了往日的莹润，反而显得更加柔美俊俏。
只不过，夏梓乔很清楚，不管他外表看起来多么引人眼球，他都是个性格阴沉、极其高傲，习惯霸道、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大少爷。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南瑾晨睫毛抖动了下，突然睁开眼睛。
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夏梓乔有点尴尬，讷讷地问：“你早餐想吃什么？”
结婚后，在南瑾晨的要求下，夏梓乔做了全职家庭主妇，没有出去工作，南夫人半年前去国外陪丈夫，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俩和几个帮佣。
夏梓乔整天无所事事，索性把他们都辞了，自己动手做家事。
南瑾晨别过脸，不理她。
“喂……”因为他的沉默陷入窘境的夏梓乔，鼓起勇气指责他，“你好歹说句话嘛，不要总是摆酷……”
南瑾晨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又怎么啦？”夏梓乔被他骂得莫名其妙。
“我不想跟你说话！”南瑾晨愤愤地站起来，下床往外走，之所以这么高姿态，是因为心里笃定她一定会叫住他。
“瑾晨。”
果不其然。
“昨天是我不对，不应该瞒着你去医院……但你也不应该说那种话啊。”眼看南瑾晨的脸色又开始发青，夏梓乔忙让步，“好啦，你不要气了，我给你做早餐，想吃什么？”
南瑾晨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你想怎么样啊，”夏梓乔急了，“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
“我不觉得我老婆惦记从我钱包里掏钱给别的男人是小事！”
夏梓乔愤懑地深呼吸，无限委屈，但独自黯然了一会儿，还是跳下床，追上去，拉住他，柔声说：“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气了。”
南瑾晨这才转头看着她，瘦消的脸颊，眼睛下是疲惫的阴影，鼻尖因为忍气吞声的不甘而微微发红，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南瑾晨暗自微笑起来。
宋修女的手术比原定的推迟了两天，夏梓乔请打电话通知她的霍佳楠转告宋修女，自己一定会去。然后转头跟南瑾晨商量：“下星期一宋修女要做手术。”
“下星期一是我新片的首映礼。”
“瑾晨……”
南瑾晨似乎胃不舒服，自己吃了些白白的药片，就倚着床头一声不吭，脸色阴沉，自从车祸以后，他的身体素质差了很多，经常病痛缠身，让他极其不适，分外暴躁。
“你答应过明天会陪我参加首映。”
“这不一样的，瑾晨，”夏梓乔试着跟他讲道理，“你每部电影都会有首映礼，可是宋修女只有这么一次手术的机会……”
“不行。”不容置喙的语气。
“你别不讲道理。”
南瑾晨抬眼看着她，神情疲惫，眼里有血丝，“你先答应我的。”
夏梓乔放软了语气，低声说：“我只去一会儿，手术一结束，我马上赶去电影院。”
“你又不是医生，守在那里有什么用？和霍佳楠互相慰藉吗？”南瑾晨眼睛里漫涌着阴沉沉的警告意味，冷哧，“夏梓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明天你要是不陪我参加首映，我不介意找别人代替你的位子。”
夏梓乔呆望着他。
她终究还是没有去，她没有自尊、没有骨气，懦弱、可欺，她害怕他真的会找人代替她。
她知道，很多比她漂亮、比她优秀、比她出色的女人，都时时刻刻想取代她。
她恨自己的卑劣和软弱，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南瑾晨对她来说，太重要。
手术没有成功，夏梓乔错过了见宋修女最后一面的机会。
霍佳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南瑾晨正在镁光灯下接受记者采访。
数不清的人和话筒把他团团围住，他注定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是人群中的太阳。
夏梓乔躲到外面的过道里，听霍佳楠哽咽的声音，视线渐渐模糊，“对不起，佳楠……我没有去陪她。”
“没关系，宋修女只希望你能好好善待自己……”
“我知道……”
“梓乔，”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记住，还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电话挂断了，夏梓乔环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小时候，宋修女并没有特别照顾她，夏梓乔长得不漂亮、性格木讷，反应总是比别的小朋友慢半拍，这样的她，完全不讨喜。但是，八岁以前的记忆中，宋修女每天给她盛来的热呼呼的汤饭和霍佳楠的友谊，是她得到的仅有温情，就显得分外的弥足珍贵、难以割舍。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夏梓乔依然寂寞、孤单。除了南瑾晨，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她一无所有。南瑾晨的确性格恶劣霸道、为人嚣张跋扈，像所有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不懂得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但他会记得给她庆祝生日，会给她剥榛子，会用完全不搭的嫌恶态度表示属于他的体贴……
夏梓乔知道南瑾晨不让她出去工作的原因，两人的婚事曝光以后，夏梓乔的身世被挖了出来，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强奸犯的女儿。
作为一桩丑恶罪行的证据和残留痕迹的存在，当然会得到理所当然鄙视的目光和厌憎。心里清楚这些，但还是很难过，明明，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可南瑾晨会挡在她前面，会对那些言辞尖刻的记者说：“离我妻子远点！你们没有资格侮辱她！”
他，会护着她。
这就足够了。
没有见到宋修女最后一面，成为夏梓乔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并不大，只不过偶尔会觉得隐隐的不舒服，面对南瑾晨时就难以露出笑脸。
“成天愁眉苦脸的，你烦不烦？我在外面累得要死，回家还要看你的脸色！”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火时，夏梓乔才意识过来，但是已经迟了，他摔门出去，当晚就睡在客房。
自那以后，南瑾晨回来得越来越晚，夏梓乔的落落寡欢让他觉得厌烦。如果是霍佳楠，也许还会陪她回忆往昔孤儿院的岁月，回忆宋修女，南瑾晨当然不会有那份闲情雅致听她啰嗦。
孤单单留在南家大宅里的夏梓乔，就像被困在塔楼里的莴苣姑娘，孤寂冷清，时间变得分外难挨。
以前做助理的时候，还经常陪他出去应酬，自从拥有了南夫人的头衔，很多聚会就变得难以忍受，就算是那些外表光鲜的客人，碍于南瑾晨的面子，不会当面对她指指点点，偶尔投掷过来的异样目光，也令人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几次之后，夏梓乔就渐渐地不爱去，宁肯窝在家里看电视。
可一个人的家，又显得太大而空旷。
南家的别墅占地辽阔、装修奢华，原本也不适合两个人居家过日子，而是适合热闹，适合狂欢、适合派对和宴会，要不然反而浪费了宽敞华丽的客厅和各种音响设备。
以前南瑾晨的母亲喜欢在家里举行宴会，南瑾晨偶尔也会邀请朋友来开派对，夏梓乔习惯在宾客云集时，躲在自己房间里，或者干脆出去闲逛——留在家里也没有关系，反正没人会注意到她。
但现在不行了，她是女主人，聚会的时候，她必须站出来，应酬形形色色的客人，镇定自若地指挥调度找来的侍者，竭力让所有人玩得开心、尽兴。
不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上流社会的女主人。
在南瑾晨交往的圈子里，俊男美女云集，都受过高等教育、出身显赫，比较起来，夏梓乔相貌平凡、不幽默、不健谈，很多方面还显得很无知，就像没有变身的丑小鸭掉进了天鹅群，或者从未见过世面的农家主妇面对着一群贵妇人。
生活不是童话，拘谨的、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丑小鸭不会不受到嘲笑，不会不被蔑视，她的出身也难免会一遍遍被人拿出来咀嚼。
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孤单还是喧闹，都变相成某种难言的折磨，可夏梓乔无论如何都得撑着，因为她喜欢的人是只天鹅。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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