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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相亲的成果

  远钧母亲是个让人惊叹的美女,非常年轻,看起来就像远钧的姐姐。她优雅娴静,笑容里闪耀着含蓄如珍珠的光芒。她穿的吊带裙上恰到好处地缀着蕾丝,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多余饰物,只在腕上挂了串珍珠手环,珠光皓腕,相映成辉。

  不过冕良不是被远钧的妈妈震住,而是被与远钧妈妈同席的两位男士震住了。

  为什么安琪的爸爸在这里?为什么徐建设在这里?

  “为什么沈先生在这里?”远钧先问妈妈,极无礼,“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他吃饭。”

  冕良下意识瞅瞅安琪爸爸,老板是说不喜欢他吗?

  倒是沈柏森并不介意,气度依然沉稳宽厚,招呼冕良:“最近好吗?听说你转系学物理了?”

  徐建设也招呼冕良:“数学天才也要玩过界?你可真讨厌。”

  远钧注目冕良,“你都认识?”

  远钧母亲指着冕良问女儿:“这是谁?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吃饭。”

  “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吃饭,”远钧跟妈妈杠上,“你不还是让我来相亲?”

  好乱!冕良插不上话,脖子上冒一层汗,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干吗把自己整到这步田地?

  不过等搞清这些人的关系,冕良汗冒得更多了。

  无疑,徐建设徐医生就是远钧的相亲对象,可是等冕良得知,差点就当上自己岳父大人的沈柏森准备和独居多年的远钧妈妈结婚时,他瞠目结舌。

  远钧这样介绍冕良给妈妈:“我司机。”

  介绍妈妈给冕良则说:“请称呼她骆夫人,她最大的荣耀就是这辈子一直都是当贵妇,并希望下辈子亦然。”

  冕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对远钧妈妈一鞠躬,“夫人。”同时大松一口气,他是不知道为何老板中途变卦,但这样很好,他可一点都不想装人家的男朋友。

  骆夫人闲闲问女儿:“你还有钱请司机吗?”

  远钧高调应道:“当然,我干得不错。”遂反问母亲,“是因为想我答应你和沈先生结婚,才介绍徐医生给我认识的吗?”

  徐建设在旁边居然很不怕死地笑,冕良与之面面相觑。

  骆夫人扬眉,活脱脱与远钧一般模样,说:“不是,我还没那么无聊。”

  远钧继续话中有刺:“那一定是看中沈先生手里那几家百货公司里的名牌时装才想嫁的吧?”

  骆夫人略有恼意,不再言语。

  冕良好怕这母女两个打起来,他一个外人,不好说话,只得求救样,将目光投向看沈柏森。

  沈柏森跟远钧沟通,“考虑一下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远钧只摇头,不答话。

  沈柏森又说:“我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远钧完全不留余地,“你哪里都有问题。我不会答应我妈嫁你,你们结婚,我就和我妈断绝母女关系。”

  这话一出口,骆夫人面色又阴了阴,沈柏森却气定神闲,靠在椅子里,“可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同意我们。”

  远钧冷着张面孔,站起来跟母亲道别:“我们改天再吃饭吧。”

  没和妈妈一起吃饭的远钧拉着冕良去吃麻辣锅,边吃边聊,被辣得大汗淋漓生死一线后,远钧总算搞懂冕良和沈柏森的关系,“哦,原来你给我说过的那段故事里的好友和过世的情人,是沈先生的儿子和女儿啊。”

  “是啊,想想他这辈子就得一双儿女,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他生活得一定很孤单。”冕良瞅瞅远钧,殷勤替她杯子里添米酒,“其实沈伯伯人不错,我给他当过半年司机,知道他做生意只是强硬霸道些。”冕良有点结舌地劝,“你应该对他好一点,他一定会像疼安琪那样地疼你的。”

  远钧冷笑,“嗤,我自己会疼自己的,用得上他吗?”然后爆了个大料给冕良,“告诉你,沈柏森是黑道,这个人在我十五岁那年绑架我你知道吗?”

  冕良惊得喷酒,“不可能!”

  “是真的。”远钧发誓,“那年我家的物流公司在我妈的管理下,营运不错,还被评为市优秀企业。沈柏森的百货公司却因迈步太快导致周转不灵。他向银行贷款,但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做担保,银行不肯贷,他就买通我妈的司机,将我劫到他家,要挟我妈为他做担保。真是没想到,他会把脑筋动到我妈头上,他家的货一向都是委托我妈公司运的。”远钧愤然,质问冕良,“你说,这样的人不是黑道谁是黑道?”

  冕良寻思,按理讲贩毒的比这个黑多了。但他不太相信沈柏森会做这种事情,再替远钧倒米酒,试探着问:“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真的是绑架你要挟骆夫人吗?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的的确确是用我来要挟我妈。至于我怎样逃出来嘛,”远钧小得意,“要靠我的机智咯。喏,沈老头把我锁在他家琴房里,真是非常变态的房间,为了隔音,没装窗户,连洗手间都没窗户,只有换气设备。他倒是没绑我,但他也不来见我,每天只让长得又黑又壮的保镖给我送饭。头两天又叫又骂的,后来觉得这样没啥用处,就弹弹琴调整一下情绪。到了第三天来给我送饭的除了保镖还有他儿子。他儿子人倒是不错,斯斯文文的,还代他爸爸给我道歉,跟我聊聊钢琴啊音乐之类的。其实我又不喜欢音乐,我会钢琴是被我妈逼着学的,不过为了让他放我出去,我就迎合他装出很爱音乐的样子。我记得沈老头的儿子跟我说他最爱的钢琴曲是贝多芬的《告别》。”

  “不是,”冕良纠正,“沈安逸最喜欢的是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

  “才不是,”远钧反对,“是我假装说我喜欢的是巴赫。因为我妈爱巴赫,我为了讨她喜欢练得最熟的就是《歌德堡变奏曲》,我还特别为那小子弹了好几次。嗯,对了,沈老头的儿子是叫沈安逸吗?”“你和他聊那么久音乐都不知道人家名字?”

  “我忘了嘛,事情过去那么久。”

  冕良不给远钧添酒了,眉心深锁。他真真切切记得,那年炎夏,他和安逸坐在响着蝉鸣的树阴里读书,安逸将随身听的一只耳塞递给他,眉目温柔,笑意浅浅,问冕良:“要听吗?我最喜欢的曲子。”那曲子,是《歌德堡变奏曲》,而不是贝多芬的《告别》

  “后来呢?”冕良催远钧,“你就和安逸聊聊音乐,他就放了你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还要求他啊。那小子很难讲话,他说他不能背叛他爹。我一直晓之以理,让他明白不放我他就是愚孝,会坐牢的。即使这样他也不松口。直到第六天,他再来跟我聊音乐,我们一起弹那首《歌德堡变奏曲》,他不知怎的就答应放我走了。”

  “你就那么走了?”

  “不然还要怎样?开个告别酒会再走吗?”

  “那倒不是。”冕良揉眉心,他喝得大了点,打个手势,让远钧继续。

  “我离开沈家之后呢,就立刻去找我妈,可你知道我妈怎样?”骆远钧拳头落在桌上,雄壮地震响一桌子碗碟,“结果我看到我妈居然笑呵呵地和沈老头在公司楼下的一家餐厅吃饭。我一怒之下给我妈留张字条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韩冕良惊,“这也要离家出走?”

  “喂,”远钧气,“你妈妈要是在你被劫持之后,还和劫持你的人像我们现在这样很高兴地吃饭,你不火大吗?”

  “可能你妈有她的理由,”冕良说,“当然是先了解原因是什么?”

  “我就是想不出那个理由啊,为何对姓沈的那么好呢?我当时就觉得我妈,她可能没有我会活得更好吧。所以我就去我妈公司的运输队打工去了。反正也没人认识我是这家物流公司老板的女儿。在那里干了半年。”

  “半年?天啊,”冕良几乎晕倒,“你妈会急死的。”

  “是,我妈很着急。我后来知道她有到处找我,连沈老头公司的人都在到处找我,但没人想到我在我妈的运输队里学修车。我把头发剪很短,每天脸上都带着油污,哇,那段日子过得太爽太自由了。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和我妈赌气出走。后来实在是因为舍不得那种自由的日子才不回去的,我不想回去装淑女,学钢琴和跳芭蕾。半年后我听说我妈急出了病,就回家了。”

  远钧说到这里深叹口气,“我回家后问我妈妈,为什么在我被劫持的时候还能和沈柏森有说有笑的?我妈说,她当时断定沈柏森不敢对我怎么样。而且她出面帮助沈柏森搞定了贷款。重点是,她竟然爱上沈柏森,简直不可理喻!算我不孝吧,回家不到一个月,我妈受不了我,就直接把我送出国,说既然那么想自由,就离我远点,自生自灭算了。”

  “那安逸呢?”冕良有点不甘心,“你有没有再见过安逸?”

  “没有,”远钧奇怪,“干吗要见他啊。不过我要是知道他会英年早逝的话,我会去找他的,毕竟,算是我恩人。”远钧说完自己的故事,叫壶菊花自斟自饮,连呼好香。末了,还不甘心地郑重申明,“我绝对不会让我妈和沈老头结婚的!”

  冕良摇头,任性的大小姐,真不懂事!突然,他直盯盯望住远钧,严肃道:“喂,你不许和徐建设交往。”

  “为什么?”远钧停杯凝眸,沉吟半晌,回视冕良,“为什么?”

  酒气氤氲的店铺里,她绯色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奇异的光芒,像是一种期待,像是一种希望,她的眼神像月色下心事明灭的九曲长廊。

  这样的远钧,让冕良的心多跳一跳,他定定神,才说:“建设是我朋友,他是个好人,心思细密,善良温和。你,这么任性,这么坏,根本不懂感情不懂爱,你这块硬骨头不适合他啦,我怕你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他那里空荡荡尸骨无存,想翻身都没机会。放过他吧。”

  远钧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她吹长气,额头的刘海丝丝飞扬,摆出十足十老板姿态,正色,“韩冕良,明天,你给我一份检查,我要你写份很深刻的检查给我。”

  “啊?”冕良傻眼,“为什么?写什么检查?”

  远钧不理她,径自走出火锅城。

  冕良一路追在她身后念叨:“什么检查?为什么……”

  冕良真有打算写检查的,整整思考了三天,每天半夜洗漱完躺在床上,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拼不出来。无奈,做剪报,看钩子的画,他算是钩子的忠实粉丝了。

  钩子这天的画很忧伤。

  她画了易拉罐和拉环,说:易拉罐喝好,要把拉环放回易拉罐里,完成一次爱的循环,易拉罐拉环爱着易拉罐,可易拉罐心里只装着可乐。

  因为钩子的画,冕良喝了一罐可乐,并将拉环放回易拉罐里,同时,他也有和易拉罐做沟通,“你知道拉环喜欢你吗?”

  易拉罐挂着一身冰凉剔透的泪珠儿,缄默无语。

  因为写得艰难,冕良的检查写了段日子仍没出货,但他和老板却是越来越能混在一起了。

  有时,不得不把工作带回家做,远钧和冕良就在家里开工,反正是邻居,索性就在远钧家的小套间忙了起来。

  一天晚上冕良忍不住跟远钧说:“我不骗你,安逸最喜欢的音乐是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不是贝多芬的《告别》,一定是因为你才改的。他可能是喜欢你的哦。”

  “怎么可能啊?”远钧哪里会信,揶揄冕良,“你吃多了撑到才会这么想吧?”

  冕良捍卫自己的认知,“可我觉得他是因为喜欢你,我了解安逸。”

  远钧虽不信,可她这样要求:“那我不是就变成可能会是你嫂子的人?喂,我饿了,去买点东西来吃。总要照顾一下嫂子吧?”

  其实就算远钧不提“嫂子”这回事,冕良也会去的对不对?但因为是给“嫂子”去买吃食,冕良心情略有不适。

  后来,远钧常以嫂子自居。比如说她想让冕良做什么而冕良表现得没那么积极的时候,她就发动“安逸嫂子”攻势,“喂,我可是你嫂子。”有时还得了失心风似的加以发挥,“你看你哥走了那么多年就丢下我一个人——”

  冕良承认,刚开始,想到安逸,还真就乖乖地去做事。次数多了之后这招也不怎么灵了,他回应远钧:“你好扯哦。”

  远钧坐在椅子乐得很欠揍,也不知道是在乐什么。

  因为混得比较熟,远钧在韩家也就很自然地随时可登堂入室,常常与冕良母子共桌而食。冕良家的晚餐时间因为骆老板的加入而延长了二十分钟。冕良每次看到妈妈聊得高兴后依依不舍放远钧回家,都会深深歉疚,他很爱母亲,但却常常不懂得怎样和母亲沟通,排遣她的寂寞。

  所以,冕良私下跟远钧说:“我好羡慕你,都能和我妈聊天。我就不行,常常不晓得跟我妈聊些什么。”

  远钧安慰地拍拍冕良的肩,“何须苦恼,做人子女的大多数都这样,和别人的妈可以海天胡地地鬼扯,和自己的妈完全没话说,我也一样。说起来每个星期只和自己的妈吃一次饭都累得我半死,还多数吵架收场。”

  “哦,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呢。”冕良双肘靠在桌上,左右手的两只拇指互相搓着,心中的那点内疚差不多也就这么慢慢被搓平,好奇心也被他这么慢慢搓冒了头,“为什么呢?我和我妈比较少话题聊应该是因为我个性的关系,我对街坊邻居之类的事情真的不感兴趣,总觉得聊这些好婆妈啊。可是你呢?母女之间应该最会聊心事的吧?”

  远钧简洁有力,“我和我妈个性不合。”

  冕良的笑容浅浅从嘴角一点点蔓延出来,“个性不合?小姐,这是一对怨偶想分手时候才拎出来的理由。”

  远钧的头终于从一堆文稿里抬起来,“你对街坊邻居的八卦不像你形容得那样没兴趣嘛。”

  “是因为沈柏森?”冕良寻根问底。

  远钧不耐,暴力相向,拎起只文件夹呈45度角举起,跃跃欲试……

  在互相混熟之后,那份完全不知该从何写起的报告终于写好上交。远钧坐在办公桌后蹙着两条长眉研究,最终断定:“你这是检讨吗?这明明就是声讨。”

  冕良无辜,“我哪有?”

  远钧读给冕良听:“非常抱歉,我不该乱给老板的私人生活提出任何不当建议,但前提,老板不应该把员工带入到她的私生活中,这样很不专业……”远钧横眉竖目杀气腾腾,“你敢说我不专业?”

  这可太划不来,检讨写了还不如不写,反倒把老板给惹毛了?!

  冕良把屁股从椅子里挪出来,对远钧小小鞠躬,默默走出她办公室。门在冕良身后合上的刹那,他听到什么东西砸到门上“哐当”一声响,冕良嘴角挂着抹笑,庆幸躲过一劫。

  天空越来越蓝了,正午的阳光也开始逐日变得咄咄逼人,空气中漫溢着夏天的味道。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花开遍地,草木葱茏,远钧却在这般好时节,常对着她的新书发行企划案长吁短叹。冕良少不得去问小师妹慈恩:“最近你老总搞什么?她对企划不满意吗?到底哪里不满意?”

  慈恩说:“对啊,为什么最近这么低气压啊?大家还让我问你呢。”

  冕良奇道:“问我?为什么我会知道?”指着慈恩,“拜托,你是秘书。”

  “可你是老板最信任的人啊。”慈恩理由充分,“她开会时候不都是常常问,韩冕良,你有什么建议?然后她就会很认真地去考虑你的建议,全公司都知道的好不好?结果你问我老板在搞什么?拜托,你怎么做事的啊?”

  冕良被师妹轰得灰头土脸,坐凉快地儿寻思半天,也没想明白,为啥老板对他的建议很重视,就叫做最信任他了?这也只能说明他的意见比较有建设性对不对?

  送文件给远钧签的时候,他听她喃喃自语,诡异莫名:“唉,头痛啊,我需要逃避。”

  “有什么问题?”冕良问,“是和出版社那边出状况了?还是宣传方面的企划有漏洞?”

  “都不是。”远钧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愁绪满怀。

  “到底是什么?”冕良急,眉毛和大脑都快纠成一团了。

  “书你看过没有?”远钧问冕良。

  “没有。”

  远钧眉一挑,意态洒脱,还是那个坏笑,道:“甚好甚好。”

  冕良雾煞煞,“什么意思?”

  远钧并不解释,只将签好的文件递给冕良,“去跟慈恩说,帮我订张电影票,我要看看电影轻松一下。”

  老板的决定,冕良一向遵从,也只能说好罢了。看来晚上好好读读这本即将发行的书才行。

  冕良从远钧办公室出来,想交代慈恩去订票,却见慈恩办公台前面立着玉树临风的徐建设。徐医生手里拎了一大束香水百合,醺得整间办公室人仰马翻,尤其几个女职员,不知道是被花香醺傻了,还是被拿花的人震呆了,只管盯着徐医生窃窃私语,完全忘记她们是有拿“清河”的薪水维持生计的。

  冕良招呼建设:“你来也不打个招呼?”又瞧瞧他手里的花,“干吗用的?哦,送慈恩的?真是周到。”

  慈恩对师兄的迟钝十分无奈,连解释都欠奉,径自接通远钧的电话,请示:“徐建设先生找……”

  冕良后知后觉,方悟,这徐建设一向热衷于相亲,不正是前些日子与骆远均相亲的对象吗?敢情那相亲来真的哦?本来冕良是一直告诫老板不要招惹徐建设,他生怕建设被远钧吃了。可是一旦面对抱一大束花来见远钧的建设,冕良竟又开始担心,谁晓得最后是不是老板被这漂亮医生吃了呢?

  “徐医生,你跟我来。”慈恩放下电话,尽责带徐建设去见远钧。

  建设却趁机调侃冕良,捶一记他肩膀,吐两字:“笨蛋。”倒是对慈恩大献殷勤,“丫头,你是再度发育了吗?身材越来越好……”

  这家伙,花言巧语的,还真不讨人喜欢呢。

  冕良在慈恩办公桌前呆立半晌后回自己位置,继续工作。估计有徐建设陪着,骆远均应该不需要慈恩代订电影票了吧?

  冕良直到晚上也没见到他的老板。临睡前有想过一下,不知道徐建设对老板做了什么,让她疯得连家都不回了。哈,想不到,相亲也可以这么有成果的。

  躺在床上,醒着耳朵,随时接收邻室可能会传出的声音,冕良捧起“清河”即将推出的新书翻译文稿,打算好好看一下。他在公司不负责行销那部分,所以从来都不了解书里讲些什么,只知道是个日本女作家的作品,书的名字叫《自由爱》。冕良很营养不良地翻了两页就没办法看下去。天书啊,唧唧歪歪的好难读,写份两百页的报告也比这轻松,冕良捧着书,很无奈地就这么睡着。

  翌日中午,冕良赶回公司,在楼下遇见远钧和徐建设出去用餐。这回远钧捧着一大束蓝玫瑰,眉目间笑意盎然。冕良心内惊呼,这么快就黏成这样了?不用连中午时间也不放过吧?

  和慈恩午饭,慈恩也这么说:“良哥,我们老板和徐医生也太快了吧?连午休时间也黏成这样?”

  冕良面色沉静,道:“吃你的饭,少管闲事。”

  慈恩委屈,“良哥,徐医生的事不算闲事吧?”

  冕良眉头一皱,“吃饭。”夹块排骨堵师妹的嘴。

  慈恩兀自不平,小声嘀咕:“朋友的事情怎么算闲事……”

  冕良神闲气定,他觉得那是闲事就是闲事!

  对,他就该这么神闲气定的嘛,不过下午老板没回来开工,只打个电话给慈恩交代该处理的事情,这未免太不负责任了是不是?冕良生气,眼皮直跳,啊,好闷,是不是要下雨了?

  坐立不安间瞥见公司门口有个中年男人探头探脑的。什么世界啊,样子白长那么端正,怎么也做如此不上道的举动?斯文败类!

  冕良上前,“请问,你找谁?”

  中年男人操着口不太流利的外国腔调普通话:“找骆远均。”

  搞什么?最近骆老板行情这么好吗?有个年轻医生追已经不上班了,再加个中年大叔还得了?冕良顿时心浮气躁,冷冷道:“她不在。”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

  中年男人看看表,“我可以进去等她吗?”

  冕良摇头,“对不起,不可以。”

  中年男人说:“是这样的,我是……”

  冕良懒得听,半躬身施礼,拒绝:“麻烦您下次再来。”

  别说,把气撒在陌生人身上真过瘾,冕良回去工作时候比较坐得住了,同时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也很讨厌,怎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呢?

  忙了一小会儿,冕良想去茶水间沏杯茶,就看见那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中年男人又贼眉鼠眼地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看。

  忍无可忍,冕良再次迎上,那中年男人抹抹脑袋上的雨水,“下雨了,我也没办法出去逛街杀时间,所以,可以进去等吗?或者你把骆远均的电话告诉我,我是……”

  冕良火大,都下雨了还要等?这个也很黏人嘛,横了心,继续冷冷道句对不起,关门!

  中年男人再次出现在公司里是在一个钟头之后,骆老板回来,仍抱着那束估计价格不菲的蓝玫瑰,火冒三丈,骂:“你们死人啊,让我爸在外面等我……”

  冕良被K了。

  骆远均怒,连广东鸟语都飙出来:“你鬼上身吗?你还是那个待人谦逊,体贴有礼,善解人意的韩冕良吗?亏我一向那么信任你,只要公司有你在,我出差在外也非常放心,可是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居然把我老豆关在门外?点解?”

  冕良惭愧,“对不起。”

  远钧又说:“我不止一次跟你们说过,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无论是谁走进来,都要好好听人家说话。就算不是我爸,也不能怠慢。韩冕良,你的耳朵一向很镇定啊,今天是怎样?堵了吗?要我找人给你做管道疏通是不是?”

  冕良汗颜,“对不起。”

  远钧嗓门加大马力,“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专业你懂不懂?我把公司整个后勤和对客户服务都交给你,你现在连最基本的都不能处理了吗?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冕良回不上话。手指揉揉太阳穴,勉强分析自己。为什么呢?他的确平常不会这么没耐心。对,主要原因是气老板没尽责工作,自顾自去散心放员工在这里卖命。但这是他有问题,公司是老板的,她想怎么经营是她的事情,拿薪水的人没任何权利质疑老板。做不开心可以辞工,不想辞工还是要做足本分。

  是他不对,所以,他还是那句“对不起”!

  远钧气势汹汹,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我告诉你,少拿那三个字搪塞我!”

  冕良偷眼瞅瞅几乎被气出火眼金睛的远钧,极心虚气短之补充:“我又不知道你有爸爸。”

  远钧闭闭眼睛,颓然坐下,“韩冕良,你不会以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冕良现在想用头撞墙了。

  骆远均终于放生,“算了,我看你还是去冷静一下吧。回头我们再谈。”

  冕良一个晚上没睡好。

  他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大多时候,也都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这次确实是不知道抽什么风。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控对不对?大概是又工作又学习的忙太累了。

  他给自己找好理由后,顶着黑眼圈一大早去敲隔壁邻居的门,道歉先。

  骆小姐大清早在忙上网,问冕良:“吃早饭没有?”

  冕良摇头。

  远钧让冕良自己去冰箱里找可以吃的东西,手里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忙什么。

  本来怕老板给自己脸色看,没想到还招待早餐,不错!冕良振作精神,坐在她电脑桌前,开口:“昨天的事情,很对不起。”

  远钧瞥冕良一眼,等他继续。

  冕良说:“我道歉不单纯是因为失礼于你父亲,是因为我昨天的状态不好,大概是压力大了点吧。以前虽然也是又打工又上学,但以前的工作没现在这么繁琐,何况刚刚转系,我不太适应。所以,昨天做错事。嗯,我想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我会好好调整的。”

  远钧不吭声,盯了冕良好一会儿,盯得冕良胸口发凉,不知道这女人是想干吗。谁知,末了远钧竟问他:“韩冕良,你居然回到这个世界了?”

  老板一开口,就知有没有。韩冕良浑身发毛,“什么意思?”

  远钧感慨,“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你完全不像是活着的人,眼神是空的,拎着书包在巷子里晃来晃去。你走路撞到人,人家骂你你听不见。我有次差点被一辆摩托撞到,你拉开我,我向你道谢你充耳不闻。我每次到你家摊子上,你妈都要重新向你介绍我一次。我常常觉得,你很像只是从这个世界路过,打算随时消失的外星来客。韩冕良,这样的你,也会感受到压力和被情绪困扰吗?”

  冕良尴尬,脸红干笑,“嘿嘿,哪有那么严重?”

  远钧喝果汁,对冕良摇摇头,像是个很无奈的姐姐那样,“这次就算了,你最好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下次。不然我不会轻易放过你。”说完,继续忙自己的,“再给我几分钟,我送你去学校。”

  冕良道:“早上十点才有课,我不用那么早去。先回公司吧。”顿一顿,忍不住小抱怨,“你应该早告诉我一些你老爸的事情,这样我也不会一直误会,你和我一样是——”冕良想说,和我一样都是老爸英年早逝的孩子,想想不吉利,硬拐个弯问,“你爸他怎么会没有你的电话?”

  “你忘了我上个星期手机不是丢了吗?哼,幸亏他知道给我妈电话。”

  “哦,我是忘了。”冕良今天很有聊天的欲望,“你爸爸哪里人?”“日本人,”远钧满足冕良的好奇心,“在日本丰田会社任高职。”很炫耀,“又有气质长得又帅对不对?”顺便霸道,“不许说不是。”

  “确实确实,气质形象都是一流。”因为对老板的爸爸略有歉意,冕良表现得也非常狗腿兼谄媚,“而且中国话说得不错。”

  “他在中国长大的,当然说得很好。”

  “哦,”冕良有了好奇心,“你几岁时候爸妈离婚的?”

  “什么离婚?他们就没结婚过。”

  冕良瞪大眼睛,硬混着口水将问题硬吞下去。天啊,在三十年前民风保守的中国,没结婚骆远均是怎么来的?

  远钧大方解惑,谈起自己的身世。

  远钧的妈妈骆韶青年轻的年代,靠着父亲的关系参军,在军队认识一个不错的男孩子,两人情投意合,骆韶青带着如意郎君回来见父亲,打算结婚。骆老爷子爷觉得对方家世很好,小伙子人也不错,何况生得斯文清俊,这事儿也就定下了。

  谁知平地起风云,那年中日建交,居然有日本老人寻亲寻到骆韶青未婚夫头上。良人身世曝光,原来他竟是日本人的孩子,被中国人秘密收养才得以活命的。

  骆老爷子反悔,婚事告吹。老人家可是在军队干了一辈子,抗日战争下来的,怎么可能会同意?老爷子发话,死都不要有日本血统的女婿。甚至不顾女儿有孕在身,非棒打了这对鸳鸯不可。

  骆韶青生下远钧后,骆老爷子生怕女儿再有机会和日本女婿有牵连,秘密被硬送去德国念书,日本女婿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挡了回去。时间慢慢过去,远钧生父也另外再婚,有妻有子。

  远钧说:“我十四岁那年,姥姥姥爷相继过世后,才和我爸相认的。我爸对我还不错,常送礼物给我。不过他和我妈是没啥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好惊人的故事,冕良同情骆韶青,试探着问远钧:“那你妈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直到现在遇上沈柏森?”

  远钧点点头,“差不多吧,也有过其他男朋友,但我妈最想嫁的还是沈柏森。”

  “可怜,”冕良感叹,“也就是说,你妈最想结婚的两次,一次被你姥爷阻碍了,这次被你阻碍了?”

  远钧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啊,所以我妈常说她的一生就这么被我和我姥爷给毁了。”

  “喂,你这样不好吧。”冕良为远钧妈妈不平,“她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远钧不讲理,“我没说不让她生活啊,难道她没有沈柏森就等于没有生活了吗?”

  “不是,我是说,她需要更幸福的生活。”

  “沈柏森就等于幸福了?那这幸福也太轻易没保障了吧?”

  “也不是,我是说——”冕良词穷,气,“你真是不可理喻,驴投胎的是不是?”

  远钧耍横,双手抱胸,眉目清明,神态安定,“怎么,有问题吗?”这一刻,冕良似乎看到老板嘴角尖利的獠牙,也开始了解,他和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一国的。压下脾气,他勉强答:“没有。”

  他和她之间只是从属关系,没任何权利对她的私人情感和为人处事有任何不满。虽然,她的固执和自以为是简直人神共愤,虽然,他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对她产生的一点点歉意现在是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他也不能有任何不满。

  吁口气,冕良转个话题:“还在忙什么?要不要我替你做,我打中文比你快。”

  “不用,很简单,就是在几个大的中文论坛发个征稿启事。跟企划部讨论过,下本书打算出国内原创的,看看能不能找到特别的惊喜。”

  冕良喊:“你节奏也太快了,大家可都在等这个案子结束后可以享受一段快乐时光呢,要为中国原创做贡献也不需急于一时吧?”

  远钧笑得狡猾,“我没那么远大的目标,纯粹就是不想让企划部的那几只闲人过得太快乐。”

  冕良无言以对,据他所知,企划部那几只男女过得并没有很闲好不好?做骆远均的员工真是度日艰难。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远钧对冕良小小交心片刻,她说:“别怪我昨天对你发脾气,我这个老板压力也不小哦。”

  “不会怪你。”冕良专心开车,其实他想说哪儿有胆子怪你。车窗外流过的树影苍翠,风凉爽得一如雨后清泉。

  远钧开心了,笑容明媚,对着车镜整理刘海,道:“这段时间我会很忙,要陪我老爸,还要忙着和徐医生相处,公司你帮我看紧点。”

  冕良小声嘀咕:“哼,相处就相处呗,干吗那么信我让我看着?”远钧继续理刘海,随口讲:“你是老实勤劳的有为青年嘛,不信你信谁?”

  冕良又嘀咕:“这也能听见?”

  远钧终有所悟,“怎么,韩先生对我不满吗?干吗总偷偷说话?”冕良死不承认,“我哪有偷偷说话,偷偷说话会让你听见吗?”

  “你就有。”

  “我没有……”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