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年时光
下午，楚兰陪着念兰在花园里散步。
花开得很美艳，但是楚兰觉得这些花都配不上他的念兰。他的念兰应该是拥有最美、最好、最名贵、最独特的兰花才是。
他有些歉意地说：“这次过来太仓促了，等迟些日子这边的兰圃建好了，我再让人把国内的兰花空运过来，让你可以天天看到它们。”
念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凭空大作，持续不断地，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胸口因为心脏的狂跳而灼热不安。是警铃声！
楚兰眼皮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念兰带到怀里。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要去保护她。
念兰跟他在一起的这一年，虽然也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但到底都是在风平浪静、幸福安详的日子中度过的。不免就有些紧张地看他：“发生什么事了？”
“别怕，有我在。”楚兰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心，轻柔地安慰她。
然后他从领子处牵出微型对讲机，声音已由对着念兰的万种温柔变得镇定冷淡：“什么事？”
他经历过各种狂风暴雨，已经没有什么能轻易吓到他，更别说打倒他。
保卫人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带了一点惶恐：“先生，有很多人闯了进来。”
“拦住他们。”楚兰冷漠地说。这些保卫人员大多是退役特种兵出身，他既然花了大价钱请他们保卫这里还有他们的安全。对付他不想见到的人，这些人应该绰绰有余。
“但是，”保卫人员急促地说，“您的父亲也在，并且拦住我们不让我们阻拦他们进来。”
什么？！
楚兰一个转念，脸色丕变。他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迅速拉起念兰的手，说：“我们走。”
念兰很乖地点点头，她并没有问楚兰他们要去哪里。她完全信任他。
楚兰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往侧门走去，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马上坐车到离这里不愿的私人机场去，他要带她坐直升机离开这里。
是贺文翔去找到霍家的人了吧？
那一天，果然不应该带着念兰出来，果然不应该让其他的人见到念兰。
贺文翔见到她，就等于霍家找到了她。
霍家找了她那么久，此时肯定是倾尽全力而来。
他才刚刚跟念兰结婚而已……
他知道他们迟早会找来，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脸色更冷了。
两个人眼看就要走到侧门，突然，楚兰急速的脚步停住了，然后，他一步步地从出口倒退着，伴随着他退出来的还有一管乌黑的枪管，顶在他的眉心。
念兰几乎要放声大叫，但是她拼尽全力忍住了，她死命地用手捂住嘴，但是身子却不停地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惊恐。
但是就算到这个时候，楚兰握着她的手分毫也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拿着枪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暗花绸缎唐装的年青人，生得一张像女子一样漂亮的脸，甚至堪称娇艳，但却又有一双漆黑的浓眉，透露着浓重的杀气。
他一步步地逼近，直到楚兰站住。
他逼迫而来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楚兰和念兰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移到楚兰的脸上来，漂亮的唇角勾出了一个轻柔却残酷的弧度，眼中露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杀气。
“霍连城。”楚兰冷冷地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缝。
霍连城看出来了，即使被枪指着眉心，楚兰也没有一点要害怕的意思。
拿着枪的正是霍家三叔的三子霍连城。
“你还记得我。”他轻轻笑一声，语音很轻柔。你要是只看到他娇艳如女子的长相，只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声音，大概会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亲切的人。如果是寻常少女见到了，只怕马上会脸红的嘤咛一声：“好漂亮的男人啊！”但是楚兰毫不为其所动，他听到了他声音背后刀锋一般的杀机。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
在这花团锦簇的花园当中，杀机四溢。
霍家带来的人，都站在霍连城这一边。
楚兰的心腹、保卫人员，以包围霍连城的形态站在楚兰这一边。他们也都有枪，一瞬间，十几支枪也对准了霍连城。
而同一时间赶来的还不止这些人，还有楚兰的父亲和楚兰的弟弟楚嘉。
楚嘉就不用说了，楚兰的父亲长得浓眉深目，楚嘉与他倒是比较相像。此时，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顶着自己儿子脑袋的那把枪。
“哥。”楚嘉焦急地叫了一声，盯着逼着哥哥的枪准备上前，但霍连城头也不转，伸出另一只手对他做了个请勿轻举妄动的手势。
“把我妹妹交还给我。”他看着楚兰，
楚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霍连城漂亮的脸蛋上笑容轻柔如春风，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冷酷的锐光：“那好啊！”他的手指渐渐收紧。
霍连城细长的手指稍微一动，然后按在了扳机上，慢慢地用力。枪膛中仿佛传来卡啦的响声，在场的人皆是脸色大变！楚兰的人眼看就要动手！
“不！”随着他的手指停留在扳机上，念兰忍不住发出惊恐地尖叫声，手指也紧紧地抓住了楚兰。
霍连城转头看向她，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兰珠，过来我这边。”
念兰惊慌地摇头：“不，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这下不仅是霍连城，连楚父、楚嘉都愣了一下。
霍连城呼吸一窒，然后咬了咬牙，看向楚兰的目光刹那间如淬了毒汁的针尖：“你，竟、然、敢……你对兰珠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一定要叫她兰珠？她明明是楚兰的未婚妻，不，现在是妻子。她叫念兰。
念兰念兰，是思念楚兰，还是思念兰珠？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念兰怯怯地说。
“不，兰珠。你被他骗了。”霍连城漂亮的眸子都染上了薄怒，他说，“这个人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有亲人，还有未婚夫。我是你的哥哥。”
念兰蓦然睁大了眼睛！她倒退了一步，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喃喃地说，“我只相信楚兰，我不相信你们。”
“兰珠你过来，我带你回去，我们一定能治好你的。”霍连城对楚兰充满了愤怒和憎恨，但是对念兰却百般温柔。
“你敢动。”楚兰眼睛冰一样冻。
围住霍连城的十几支枪全都响起了上栓的声音。
只要霍连城动一下，这些枪也会将他打开花！
楚兰不怕，霍连城也不怕！
但是其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有一个声响有一个举动，让他们的枪走火！
楚嘉看看楚兰，又看看霍连城，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这个时候，任何举动都不知道会酿出什么后果。
而在一旁的楚兰的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就像他的心一样，沉到了谷底。
他在心底说：冤孽。
怎么办？这个局面。
他一生遇到过许多惊涛骇浪，但是这一次竟然比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无能为力。因为这次的主角，是他的儿子。
只有做父亲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心情。自己遇到这种困境，尚可拼上一拼。可是自己的儿子……
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是这样？
双方僵持着，一动不动。楚兰的目光冻成了冰，而霍连城脸上依然带着轻柔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楚父再也忍不住。
他头发已经带了些许的灰白，但是面目英俊，气势仍然惊人，不减当年。
“你们都给我把枪放下来。”他站在了对峙的两人中间，想要分开他们。
楚兰和霍连城互相看着，却没有动。
“都给我把枪放下！”楚父大吼一声，“我的话都没人听了是不是？”
霍连城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枪放下，但是他一双眼仍然紧盯着楚兰，毫不放松。
除了楚兰，楚父的话也是不能不听的，楚兰的人也都把枪放了下来。
“楚兰，你要干什么？”楚父对着一脸神色不变的楚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难道连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来说，你都不理会了吗？”
楚兰垂下眼睛：“爸爸，你就当我不孝。”
念兰大惊，捉住他的手臂摇晃了一下。楚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后退。哪怕是一步，今生今世，也许就从此失去她了。
楚父是要他把她交给霍连城。
但是，他怎么可能做到？
就算玉石俱焚，他也在所不惜。就算失去一切，他也不会后退。
楚父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忽然渐渐松懈下来，竟然显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态。
这一瞬间，他好像老了十岁。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从小让你吃尽了苦，又将你送离身边，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教育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
楚兰的嘴角动了动，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他转头看向念兰，“还有兰珠。”
“兰珠是无辜的。”楚父疲倦地看着楚兰，“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恨你到什么程度？”
楚兰的下颌剧烈抽搐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念兰怯怯地往楚兰身后退了一点，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他，还有他……他们今天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她都听不懂。
她只知道，她是楚兰的妻子。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楚兰。
只有楚兰。
楚父走近楚兰：“你是不是死也不肯把兰珠交出来？”
念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们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为什么他们都叫她兰珠，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楚兰抬起眼睛，眼中闪过各种痛苦的情绪，但是他还是坚定地点头：“是。”
楚父点点头：“有种，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霍连城：“你也看到了。”
霍连城柔柔一笑，但脸上已经浮现隐隐的不满：“我看到了，老爷子。”过来的时候，楚父对霍青云的承诺言犹在耳。他说：就算要亲手把楚兰打死，他也要让霍家把霍兰珠带回来。
果然爱子心切，想要反悔么？
楚父忽然温声道：“我的儿子，我自然也是明白不过了。”
他说：“今天如果不把你打死，他们是带不走兰珠的。对吧？”
楚嘉一听这话，顿时急的叫了一声：“爸！”
楚兰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紧了念兰的手。
楚父点点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儿子，真是像我年轻的时候。”
忽然，他一记手刀重重地砍在了楚兰的颈后。楚兰猝不及防，竟然中招。
“楚兰！”念兰惊恐地大叫一声，抱住他倒下来的身子，“楚兰！”
楚嘉也立即飞扑上来，接住哥哥。
楚父不去看倒下来的儿子，只是闭了闭眼，中年英俊的脸上在这一刻竟然老态毕现。他咬了咬牙，才说：“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兰珠接走？”
霍连城这才知道他的用意，他上前给他行了一个礼，然后去拉抱着楚兰惊慌呼唤的念兰：“走，兰珠，我带你回家。”
“不要，你走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念兰被这一天的变故完全吓坏，楚兰又晕过去。她既害怕又惊慌，霍连城口口声声叫她不认识的“兰珠”来拉她。她已然崩溃，又哭又闹，拿手抓霍连城，“走开，你们都走开！”
霍连城虽然功夫不错，但是对于家族里唯一的女孩，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霍兰珠连躲都不敢躲，瞬间手上就多了两道血痕，。
叹了一口气，他漂亮得如女子一般的脸上尽是无奈：“对不起了，兰珠。”
同样举起手，一记手刀砍在了念兰脖子后面。但是，力道轻得多了。
念兰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软倒在他的怀里。
霍连城叹了一口气，将她拦腰抱起来，再次向楚父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霍家的人也纷纷跟着匆匆离去。
楚兰手下的人想拦住他们，但是楚父大喝一声：“让他们走！”他们面面相觑，看看楚父，又看看被楚嘉抱着的楚兰，终于还是放下了枪。
毕竟，楚兰都倒下了。这个人又是楚兰的父亲。
但是，楚兰醒来后发现失去念兰会是怎样的举动，没有人敢去想。
霍连城抱着霍兰珠坐在飞机上，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那仿佛已经很遥远的往事。
那个中秋之夜。
楚兰到霍府的第三年。
快到中秋佳节，屋子的走廊上、门口、院子里里里外外地都给挂上了灯笼。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做月饼和各种糕点，等着中秋之夜派上用场。总之，平日里肃穆的大宅子里倍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
霍连城从外面回来，手中托了个红色的锦缎盒子，漂亮的脸孔上带着轻柔的笑意。
他快步走到兰珠的楼外，却没看见霍兰珠。
只见楚兰正坐在院子里的桌子前面画画。看到有人过来，楚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继续专心地画画。
此时楚兰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圆圆的脸孔蜕变出来，眉目分明，更加秀丽，下巴也变得带着清冷锐利的一点瓜子尖。而且，他的头发也长到了肩膀上。霍连城自己长得十分的……嗯，漂亮，虽然他挺痛恨别人这么形容他。但是，看见少年的楚兰，他已仿佛能看见将来他会长得何等秀丽无双。
霍连城走到他身后，看他画的画，只见那画上祥云朵朵，云朵上有一个身穿羽衣的仙女，云鬓仙容，款款飞过，真是无比美丽动人。
那发丝纤毫毕现，那眼睛，好像正在转动一样活灵活现，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天分。连霍连城都忍不住对他的画工暗暗惊叹。
但是他再仔细一看，顿时怔住了。只见那仙子美丽的脸上含着温柔的微笑，眼睛稚气而灵动，分明竟是有几分霍兰珠的神韵。再看那仙子的手中，竟然捧着一束长叶淡蕊的兰花！
霍连城抓着锦缎盒子的手当时就紧了一紧，两道浓重的眉意义不明地拧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而楚兰看到他在后面，已经停下笔不画了，好像很不愿意被打搅了一般，但是他也不说话也没有将画收起来的意思。
霍连城看着他秀丽如玉却又清冷无比的脸庞，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来。
他只是深锁着眉头，转身往霍兰珠的屋子里走去。
霍兰珠的屋子是一栋两层的古典建筑房子，古色古香，精致秀丽。霍家整个家族就只这么一个女孩子，长辈们、哥哥们都是恨不能将最好的都送到她手里。经常送些稀奇罕见的物件或是她钟爱的字画给她。所以她这一辈的霍家子孙里，她的待遇恐怕是最高的。
霍兰珠正在二楼书房里写字，听到霍连城的声音，连忙请他进来。
她这日穿了件白色真丝的长裙，滚珍珠边，裙上绣着几株浅色的兰花，衬得她分外的美丽。此时的霍兰珠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女，正是亭亭玉立，无比可爱的年纪。只见她长发乌云一般散落下来，面容娇稚，气质娇贵，浅笑微微，倒真的像楚兰画上的仙女一样。
霍连城刚刚深锁的眉头一下子抚平开来，还想做出严肃的样子来，脸上却已忍不住笑道：“可是稀奇了，几天不见，我们家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仙女了。”
霍兰珠放下手中的笔，笑道：“难怪三叔不让你老出门，一出去人可变得油嘴滑舌的不是？再说了，你出门可不是几天，你这一趟，可有几个月了呢！”
霍连城笑道：“可不是要去办正事么！”
霍兰珠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
霍连城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什么？”
霍兰珠哈哈一笑：“可别藏着了，我都看到你手上的宝贝了。”
霍连城故意叹了一口气：“看看，看看，有这么脸皮厚的姑娘么？刚刚的什么话，当我没说过。”嘴里说着，却把放在身后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霍兰珠接过来一看，原来盒子里放的是一块蜡黄的石头，千丝万缕的血色从石头里透出来，十分鲜艳夺目。
霍连城很平淡地说：“你不是想再刻一方印章么？我这次出去路上刚好碰到有人卖这个，就顺便带了回来。用这个做印章刚好。”
他说得好像是在路边捡一块石头一样容易，但是霍兰珠从小接触这些，拿在手里一看即知道它是昂贵的鸡血石。
“谢谢三哥。”她拿在手里，忍不住把玩。霍连城见她开心，顿时也十分高兴。
不料霍兰珠拿了鸡血石把玩了一会儿，却说：“三哥，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霍连城向来对她有求必应，便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霍兰珠笑道：“下个月楚兰过生辰，我想用这个刻章送他做礼物，不过这鸡血石却是你送的，我是要征求你的同意的，你看行不行？”
霍连城一向对妹妹百依百顺，这一刻却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三哥，你不同意吗？”霍兰珠有些意外。
“兰珠，你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也不用我们操心什么。但是……”霍连城斟酌着开口，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人长得极为漂亮，简直比一般的女子都要漂亮很多倍，但是却又偏偏生了一对浓重的眉。眉头一皱，杀气就不由得露出来，令人有些胆寒。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少在家人尤其是兰珠面前显出这一面来。
“楚兰到底是个男孩子，你也不要对他太过于亲近，对他太好了……”
霍兰珠很惊讶，她压根就没想到霍连城会是说这件事：“怎么？”
霍连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从旁侧击：“你知道楚兰为什么开始留长发吗？”
霍兰珠歪头想了一下，样子十分可爱：“嗯，好像从他来这里就一直是吧？”
霍连城早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摇了摇头。
“自从有一次你以他画像，将他画成了古代长发羽冠的少年样子，他就没有剪过头发。”
霍兰珠想了一想，好像确实是。
“不过他留长发的样子也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她不以为意地笑道。
霍连城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兰珠，他终究不是霍家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家里去，到了离别的那一刻，我是怕你受不了。”霍连城说，“你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养的一只猫不见了，你都哭了半个月。”
霍兰珠低下头。
霍连城觉得不忍，就说：“不如这样，我去跟大伯父说，说女孩子大了，总是不方便，叫他让人把楚兰搬到我那边的厢房去。”
霍兰珠抬起头，说：“楚兰一来霍家就是住在我这边，恐怕他会不习惯吧？”
霍连城说：“到底他也长大了，不是刚搬进来时的小孩子了。”
霍兰珠笑了起来：“原来三哥是担心这个，楚兰既是我的弟弟，又是我的徒弟。哈哈，这个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吧？”
霍连城在心里说：我看他不仅是把你当他的姐姐，师父吧？
不过他不能说出来，只好说：“既然这样，你自己做主吧。不过也别忘了我说的话。”
霍兰珠点点头。
这时楚兰在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一走进来，就对霍兰珠说：“霍伯父说有事找你，叫你过去一趟呢！”
霍兰珠“嗯”了一声，对霍连城说：“三哥，你的话我记得，不过我刚刚跟你说的，”她扬了扬手中的锦缎小盒子，“我可是拿去刻字了。”
霍连城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
敢情她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也难怪，在兰珠眼里，楚兰又聪明又懂事又乖巧又贴心，她疼爱他之极，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往楚兰看去，顿时一股凉意由头至脚！
原来楚兰也正在看他，却只不过是看了一眼。但那冷冷的一瞥，目光竟然像腊月天浸在冰水里一样刺骨！他就这样冷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恢复如常，跟着在霍兰珠身后一起走开了。
刚刚那一眼，霍兰珠背对着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可是霍连城却是清清楚楚，而且很显然，楚兰也不在乎他看到，简直就是公然的挑衅和蔑视！
霍连城漂亮如女子一般的脸几乎抽搐，但是他知道，霍兰珠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霍家的家规一向都很严，但是中秋家宴上随意喝得七荤八素，老老小小的一起笑闹也是无妨的。霍连城看着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便悄悄起身，随着刚刚告辞回房的楚兰走去。
楚兰怀里抱着一大堆的新衣服、新鞋子、糖果、点心，慢慢地往自己和霍兰珠住的房子走去。
霍兰珠因为是女孩子，又不会喝酒，便陪着老祖母去赏月去了。所以楚兰一个人先回来了。
霍连城跟着他走进院子里，楚兰忽然停下脚步，说：“连城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身来，脸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是又乖巧又有礼貌。
霍连城知道他一向冷淡，今天这样，简直就是刻意为之。
他也不点破，故意笑道：“大家送的东西，都还喜欢吧？”
楚兰恭恭敬敬地道：“承蒙长辈们照顾关怀，实在感激不尽。”
霍连城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走近他，一手拿起他怀中的一盒点心，话里有话道：“只不过怕是这些糊弄小孩子的玩意，楚少爷早是没兴趣了吧？”
楚兰静静道：“哪里敢。楚兰落难飘零，承蒙霍家厚待，不胜感激。”
霍连城心里都佩服他，这哪里像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话。
应该说，这家伙除了外表还没有长成人，内心恐怕是几个大人加起来都不如他的心思。
所以他更觉得不喜欢。
霍兰珠虽然天生聪慧，无比聪颖，但是像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一点不少，而这个楚兰，虽然很讨长辈的喜欢，还有兰珠的百般疼爱，但他总觉得他阴沉难测，根本没有半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
而且那一幅画，那冷冷的一瞥始终萦绕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这个楚兰，根本就隐藏得太深！
连他都难以揣测那个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而他甚至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太可怕。
楚兰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告辞回房休息了。”
霍连城看他转身要走，酒意一下子发挥出来，竟然拦在他面前：“够了，我今天就明说了。”
楚兰淡淡地看着他。秀丽的眉眼间好似还微微带了一丝不屑的嘲弄。
霍连城知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看着楚兰，说：“也许其他的人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只怕霍家一片好心，到头来却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这话岂止是明说，简直就是拿刀刺到人骨头里。
楚兰身子一震，忽然看着霍连城笑起来。
霍连城说：“你笑什么？”
此时他已完全没有把他当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平等的大人，一个对手般对话！
楚兰看着他，笑道：“我却不知道，原来连城哥哥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可惜，可惜……”
霍连城皱着眉头：“可惜什么？”
“可惜只怕以后要说出这话的，是你的父亲！是霍家的人对你说的”
霍连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楚兰淡淡地笑道：“我听说，三叔有个好同学，二十年前夫妻俩都在地震中去世了，留下一个婴儿几个月大没有亲人，三叔就将他带回家里，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成人。”
霍连城倒退一步，全身绷得快要断裂：“你，你怎么知道？”
楚兰淡淡道：“我随便讲讲的，连城哥哥你怎么还当真了？莫非你认识这个人？”
霍连城咬着牙，瞪着楚兰。他觉得，这个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楚兰淡淡道：“这个人喜欢姐姐吧？可惜，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姐姐也只不过当这个人哥哥一样的，哦，对了，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她应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霍连城生平第一次有杀死一个小孩子的念头。他看着楚兰，就像看着一个魔鬼。
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难以见光的思恋，那些难言的情愫……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
他不知道，楚兰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兰说完了，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连城哥哥觉得姐姐不必知道这件事，那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说完，他就静静看着霍连城。
霍连城额头上青筋暴跳，紧紧握着拳头，但是他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他对楚兰的定义就是魔鬼。
他本来想看着楚兰的，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而且还特别的乖巧懂事——特别是在长辈和兰珠面前。
再加上霍家有要紧的事情要他办，他一出门就是数年，除了交代家里心腹的人，也鞭长莫及了。
飞机上，霍连城怀抱着昏睡的霍兰珠，温柔的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呼吸轻微地起伏，沉静的娇稚睡颜美得不像凡人。他忍不住轻轻伸手碰触她的脸颊，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就停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慢慢地，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握成了拳头，收回。
他不敢，也不能。
我不能发疯，他对自己说。
她只是我的妹妹，他对自己说。
她是我的妹妹，他对自己说。
他闭了闭眼睛，脸色渐渐平静下来。
“对不起，兰珠。”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人知道他的争斗，没有人知道他的挣扎，没有人知道他的卑微又隐秘的心思，那些不可告人的……
他恢复了平静，思绪渐渐拉回几年前。想到多年前的这段往事，楚兰冷冷的一瞥，霍兰珠送给楚兰的印章，楚兰的笑声，霍兰珠温柔的笑颜，中秋的晚上……一个个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地闪过。
此时，他心里只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再把自己狠狠揍一顿。为什么兰珠失踪了一年，他竟然都没有想过楚兰有问题？他早该想到的！
当时霍兰珠和未婚夫一起出车祸车子冲出路面坠入海里，兰珠的未婚夫袁雪蔷被渔民救起来，但是兰珠却从此生死不明。说简单点，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霍家因此一直拒绝承认霍兰珠的死讯，从来没放弃寻找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她。
那是一个意外，一个谁都不想的意外。当时袁雪蔷从医院里醒来听说霍兰珠生死未明，那种悲痛、内疚、绝望不是装出来的。他甚至拖着病体赤着脚要跑出医院，被护士拦住。
那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霍兰珠跟袁雪蔷应该已经结婚了。
两年前他们就订婚了，虽然是双方家长的主意，但是霍兰珠也并没有反对，而且袁雪蔷生得同他的名字一般美，又能干，对霍兰珠又十分的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立场没有理由反对的他，才默默咽下苦涩，转身去了外地，不想亲眼见到他们的婚礼。谁知道他既怕听到又时刻注意的消息，传来的却居然不是霍兰珠的婚讯，而是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
他恨袁雪蔷没能保护兰珠，可是看到他受伤、憔悴、绝望的样子，他都不忍责怪他。
他只能全力寻找兰珠，用尽一切力量。可是，却总是失望而回。
霍家人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希望、失望当中煎熬，他们却不知道兰珠落到了楚兰的手里！
霍连城不能肯定车祸是不是同楚兰有关，但楚兰肯定也在附近，不然不会那么快找到兰珠，然后带走她。
这个该死的楚兰，也许一直都在跟踪兰珠！
找到兰珠后，他却没有通知霍家的人，反而悄无声息地将她藏起来，欺骗失忆的兰珠，编造种种谎言与他在一起。
这个楚兰，简直罪该万死！
如果不是楚兰的父亲在，他真的会一枪打死他！
因为他很肯定，楚兰会这样瞒下去，一辈子都瞒下去，霍家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兰珠的下落。谁会怀疑到他身上？
是老天有眼，让他的好友贺文翔碰巧遇到他们。
霍连城相信如果不是楚兰的父亲帮着他们把兰珠要回来，楚兰甚至根本不会放人。
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怎样，但他知道，楚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该死的楚兰，当年就不应该留他在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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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得很美艳，但是楚兰觉得这些花都配不上他的念兰。他的念兰应该是拥有最美、最好、最名贵、最独特的兰花才是。
他有些歉意地说：“这次过来太仓促了，等迟些日子这边的兰圃建好了，我再让人把国内的兰花空运过来，让你可以天天看到它们。”
念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凭空大作，持续不断地，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胸口因为心脏的狂跳而灼热不安。是警铃声！
楚兰眼皮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念兰带到怀里。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要去保护她。
念兰跟他在一起的这一年，虽然也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但到底都是在风平浪静、幸福安详的日子中度过的。不免就有些紧张地看他：“发生什么事了？”
“别怕，有我在。”楚兰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心，轻柔地安慰她。
然后他从领子处牵出微型对讲机，声音已由对着念兰的万种温柔变得镇定冷淡：“什么事？”
他经历过各种狂风暴雨，已经没有什么能轻易吓到他，更别说打倒他。
保卫人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带了一点惶恐：“先生，有很多人闯了进来。”
“拦住他们。”楚兰冷漠地说。这些保卫人员大多是退役特种兵出身，他既然花了大价钱请他们保卫这里还有他们的安全。对付他不想见到的人，这些人应该绰绰有余。
“但是，”保卫人员急促地说，“您的父亲也在，并且拦住我们不让我们阻拦他们进来。”
什么？！
楚兰一个转念，脸色丕变。他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迅速拉起念兰的手，说：“我们走。”
念兰很乖地点点头，她并没有问楚兰他们要去哪里。她完全信任他。
楚兰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往侧门走去，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马上坐车到离这里不愿的私人机场去，他要带她坐直升机离开这里。
是贺文翔去找到霍家的人了吧？
那一天，果然不应该带着念兰出来，果然不应该让其他的人见到念兰。
贺文翔见到她，就等于霍家找到了她。
霍家找了她那么久，此时肯定是倾尽全力而来。
他才刚刚跟念兰结婚而已……
他知道他们迟早会找来，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脸色更冷了。
两个人眼看就要走到侧门，突然，楚兰急速的脚步停住了，然后，他一步步地从出口倒退着，伴随着他退出来的还有一管乌黑的枪管，顶在他的眉心。
念兰几乎要放声大叫，但是她拼尽全力忍住了，她死命地用手捂住嘴，但是身子却不停地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惊恐。
但是就算到这个时候，楚兰握着她的手分毫也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拿着枪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暗花绸缎唐装的年青人，生得一张像女子一样漂亮的脸，甚至堪称娇艳，但却又有一双漆黑的浓眉，透露着浓重的杀气。
他一步步地逼近，直到楚兰站住。
他逼迫而来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楚兰和念兰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移到楚兰的脸上来，漂亮的唇角勾出了一个轻柔却残酷的弧度，眼中露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杀气。
“霍连城。”楚兰冷冷地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缝。
霍连城看出来了，即使被枪指着眉心，楚兰也没有一点要害怕的意思。
拿着枪的正是霍家三叔的三子霍连城。
“你还记得我。”他轻轻笑一声，语音很轻柔。你要是只看到他娇艳如女子的长相，只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声音，大概会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亲切的人。如果是寻常少女见到了，只怕马上会脸红的嘤咛一声：“好漂亮的男人啊！”但是楚兰毫不为其所动，他听到了他声音背后刀锋一般的杀机。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
在这花团锦簇的花园当中，杀机四溢。
霍家带来的人，都站在霍连城这一边。
楚兰的心腹、保卫人员，以包围霍连城的形态站在楚兰这一边。他们也都有枪，一瞬间，十几支枪也对准了霍连城。
而同一时间赶来的还不止这些人，还有楚兰的父亲和楚兰的弟弟楚嘉。
楚嘉就不用说了，楚兰的父亲长得浓眉深目，楚嘉与他倒是比较相像。此时，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顶着自己儿子脑袋的那把枪。
“哥。”楚嘉焦急地叫了一声，盯着逼着哥哥的枪准备上前，但霍连城头也不转，伸出另一只手对他做了个请勿轻举妄动的手势。
“把我妹妹交还给我。”他看着楚兰，
楚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霍连城漂亮的脸蛋上笑容轻柔如春风，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冷酷的锐光：“那好啊！”他的手指渐渐收紧。
霍连城细长的手指稍微一动，然后按在了扳机上，慢慢地用力。枪膛中仿佛传来卡啦的响声，在场的人皆是脸色大变！楚兰的人眼看就要动手！
“不！”随着他的手指停留在扳机上，念兰忍不住发出惊恐地尖叫声，手指也紧紧地抓住了楚兰。
霍连城转头看向她，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兰珠，过来我这边。”
念兰惊慌地摇头：“不，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这下不仅是霍连城，连楚父、楚嘉都愣了一下。
霍连城呼吸一窒，然后咬了咬牙，看向楚兰的目光刹那间如淬了毒汁的针尖：“你，竟、然、敢……你对兰珠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一定要叫她兰珠？她明明是楚兰的未婚妻，不，现在是妻子。她叫念兰。
念兰念兰，是思念楚兰，还是思念兰珠？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念兰怯怯地说。
“不，兰珠。你被他骗了。”霍连城漂亮的眸子都染上了薄怒，他说，“这个人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有亲人，还有未婚夫。我是你的哥哥。”
念兰蓦然睁大了眼睛！她倒退了一步，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喃喃地说，“我只相信楚兰，我不相信你们。”
“兰珠你过来，我带你回去，我们一定能治好你的。”霍连城对楚兰充满了愤怒和憎恨，但是对念兰却百般温柔。
“你敢动。”楚兰眼睛冰一样冻。
围住霍连城的十几支枪全都响起了上栓的声音。
只要霍连城动一下，这些枪也会将他打开花！
楚兰不怕，霍连城也不怕！
但是其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有一个声响有一个举动，让他们的枪走火！
楚嘉看看楚兰，又看看霍连城，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这个时候，任何举动都不知道会酿出什么后果。
而在一旁的楚兰的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就像他的心一样，沉到了谷底。
他在心底说：冤孽。
怎么办？这个局面。
他一生遇到过许多惊涛骇浪，但是这一次竟然比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无能为力。因为这次的主角，是他的儿子。
只有做父亲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心情。自己遇到这种困境，尚可拼上一拼。可是自己的儿子……
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是这样？
双方僵持着，一动不动。楚兰的目光冻成了冰，而霍连城脸上依然带着轻柔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楚父再也忍不住。
他头发已经带了些许的灰白，但是面目英俊，气势仍然惊人，不减当年。
“你们都给我把枪放下来。”他站在了对峙的两人中间，想要分开他们。
楚兰和霍连城互相看着，却没有动。
“都给我把枪放下！”楚父大吼一声，“我的话都没人听了是不是？”
霍连城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枪放下，但是他一双眼仍然紧盯着楚兰，毫不放松。
除了楚兰，楚父的话也是不能不听的，楚兰的人也都把枪放了下来。
“楚兰，你要干什么？”楚父对着一脸神色不变的楚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难道连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来说，你都不理会了吗？”
楚兰垂下眼睛：“爸爸，你就当我不孝。”
念兰大惊，捉住他的手臂摇晃了一下。楚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后退。哪怕是一步，今生今世，也许就从此失去她了。
楚父是要他把她交给霍连城。
但是，他怎么可能做到？
就算玉石俱焚，他也在所不惜。就算失去一切，他也不会后退。
楚父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忽然渐渐松懈下来，竟然显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态。
这一瞬间，他好像老了十岁。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从小让你吃尽了苦，又将你送离身边，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教育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
楚兰的嘴角动了动，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他转头看向念兰，“还有兰珠。”
“兰珠是无辜的。”楚父疲倦地看着楚兰，“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恨你到什么程度？”
楚兰的下颌剧烈抽搐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念兰怯怯地往楚兰身后退了一点，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他，还有他……他们今天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她都听不懂。
她只知道，她是楚兰的妻子。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楚兰。
只有楚兰。
楚父走近楚兰：“你是不是死也不肯把兰珠交出来？”
念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们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为什么他们都叫她兰珠，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楚兰抬起眼睛，眼中闪过各种痛苦的情绪，但是他还是坚定地点头：“是。”
楚父点点头：“有种，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霍连城：“你也看到了。”
霍连城柔柔一笑，但脸上已经浮现隐隐的不满：“我看到了，老爷子。”过来的时候，楚父对霍青云的承诺言犹在耳。他说：就算要亲手把楚兰打死，他也要让霍家把霍兰珠带回来。
果然爱子心切，想要反悔么？
楚父忽然温声道：“我的儿子，我自然也是明白不过了。”
他说：“今天如果不把你打死，他们是带不走兰珠的。对吧？”
楚嘉一听这话，顿时急的叫了一声：“爸！”
楚兰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紧了念兰的手。
楚父点点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儿子，真是像我年轻的时候。”
忽然，他一记手刀重重地砍在了楚兰的颈后。楚兰猝不及防，竟然中招。
“楚兰！”念兰惊恐地大叫一声，抱住他倒下来的身子，“楚兰！”
楚嘉也立即飞扑上来，接住哥哥。
楚父不去看倒下来的儿子，只是闭了闭眼，中年英俊的脸上在这一刻竟然老态毕现。他咬了咬牙，才说：“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兰珠接走？”
霍连城这才知道他的用意，他上前给他行了一个礼，然后去拉抱着楚兰惊慌呼唤的念兰：“走，兰珠，我带你回家。”
“不要，你走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念兰被这一天的变故完全吓坏，楚兰又晕过去。她既害怕又惊慌，霍连城口口声声叫她不认识的“兰珠”来拉她。她已然崩溃，又哭又闹，拿手抓霍连城，“走开，你们都走开！”
霍连城虽然功夫不错，但是对于家族里唯一的女孩，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霍兰珠连躲都不敢躲，瞬间手上就多了两道血痕，。
叹了一口气，他漂亮得如女子一般的脸上尽是无奈：“对不起了，兰珠。”
同样举起手，一记手刀砍在了念兰脖子后面。但是，力道轻得多了。
念兰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软倒在他的怀里。
霍连城叹了一口气，将她拦腰抱起来，再次向楚父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霍家的人也纷纷跟着匆匆离去。
楚兰手下的人想拦住他们，但是楚父大喝一声：“让他们走！”他们面面相觑，看看楚父，又看看被楚嘉抱着的楚兰，终于还是放下了枪。
毕竟，楚兰都倒下了。这个人又是楚兰的父亲。
但是，楚兰醒来后发现失去念兰会是怎样的举动，没有人敢去想。
霍连城抱着霍兰珠坐在飞机上，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那仿佛已经很遥远的往事。
那个中秋之夜。
楚兰到霍府的第三年。
快到中秋佳节，屋子的走廊上、门口、院子里里里外外地都给挂上了灯笼。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做月饼和各种糕点，等着中秋之夜派上用场。总之，平日里肃穆的大宅子里倍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
霍连城从外面回来，手中托了个红色的锦缎盒子，漂亮的脸孔上带着轻柔的笑意。
他快步走到兰珠的楼外，却没看见霍兰珠。
只见楚兰正坐在院子里的桌子前面画画。看到有人过来，楚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继续专心地画画。
此时楚兰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圆圆的脸孔蜕变出来，眉目分明，更加秀丽，下巴也变得带着清冷锐利的一点瓜子尖。而且，他的头发也长到了肩膀上。霍连城自己长得十分的……嗯，漂亮，虽然他挺痛恨别人这么形容他。但是，看见少年的楚兰，他已仿佛能看见将来他会长得何等秀丽无双。
霍连城走到他身后，看他画的画，只见那画上祥云朵朵，云朵上有一个身穿羽衣的仙女，云鬓仙容，款款飞过，真是无比美丽动人。
那发丝纤毫毕现，那眼睛，好像正在转动一样活灵活现，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天分。连霍连城都忍不住对他的画工暗暗惊叹。
但是他再仔细一看，顿时怔住了。只见那仙子美丽的脸上含着温柔的微笑，眼睛稚气而灵动，分明竟是有几分霍兰珠的神韵。再看那仙子的手中，竟然捧着一束长叶淡蕊的兰花！
霍连城抓着锦缎盒子的手当时就紧了一紧，两道浓重的眉意义不明地拧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而楚兰看到他在后面，已经停下笔不画了，好像很不愿意被打搅了一般，但是他也不说话也没有将画收起来的意思。
霍连城看着他秀丽如玉却又清冷无比的脸庞，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来。
他只是深锁着眉头，转身往霍兰珠的屋子里走去。
霍兰珠的屋子是一栋两层的古典建筑房子，古色古香，精致秀丽。霍家整个家族就只这么一个女孩子，长辈们、哥哥们都是恨不能将最好的都送到她手里。经常送些稀奇罕见的物件或是她钟爱的字画给她。所以她这一辈的霍家子孙里，她的待遇恐怕是最高的。
霍兰珠正在二楼书房里写字，听到霍连城的声音，连忙请他进来。
她这日穿了件白色真丝的长裙，滚珍珠边，裙上绣着几株浅色的兰花，衬得她分外的美丽。此时的霍兰珠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女，正是亭亭玉立，无比可爱的年纪。只见她长发乌云一般散落下来，面容娇稚，气质娇贵，浅笑微微，倒真的像楚兰画上的仙女一样。
霍连城刚刚深锁的眉头一下子抚平开来，还想做出严肃的样子来，脸上却已忍不住笑道：“可是稀奇了，几天不见，我们家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仙女了。”
霍兰珠放下手中的笔，笑道：“难怪三叔不让你老出门，一出去人可变得油嘴滑舌的不是？再说了，你出门可不是几天，你这一趟，可有几个月了呢！”
霍连城笑道：“可不是要去办正事么！”
霍兰珠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
霍连城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什么？”
霍兰珠哈哈一笑：“可别藏着了，我都看到你手上的宝贝了。”
霍连城故意叹了一口气：“看看，看看，有这么脸皮厚的姑娘么？刚刚的什么话，当我没说过。”嘴里说着，却把放在身后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霍兰珠接过来一看，原来盒子里放的是一块蜡黄的石头，千丝万缕的血色从石头里透出来，十分鲜艳夺目。
霍连城很平淡地说：“你不是想再刻一方印章么？我这次出去路上刚好碰到有人卖这个，就顺便带了回来。用这个做印章刚好。”
他说得好像是在路边捡一块石头一样容易，但是霍兰珠从小接触这些，拿在手里一看即知道它是昂贵的鸡血石。
“谢谢三哥。”她拿在手里，忍不住把玩。霍连城见她开心，顿时也十分高兴。
不料霍兰珠拿了鸡血石把玩了一会儿，却说：“三哥，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霍连城向来对她有求必应，便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霍兰珠笑道：“下个月楚兰过生辰，我想用这个刻章送他做礼物，不过这鸡血石却是你送的，我是要征求你的同意的，你看行不行？”
霍连城一向对妹妹百依百顺，这一刻却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三哥，你不同意吗？”霍兰珠有些意外。
“兰珠，你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也不用我们操心什么。但是……”霍连城斟酌着开口，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人长得极为漂亮，简直比一般的女子都要漂亮很多倍，但是却又偏偏生了一对浓重的眉。眉头一皱，杀气就不由得露出来，令人有些胆寒。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少在家人尤其是兰珠面前显出这一面来。
“楚兰到底是个男孩子，你也不要对他太过于亲近，对他太好了……”
霍兰珠很惊讶，她压根就没想到霍连城会是说这件事：“怎么？”
霍连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从旁侧击：“你知道楚兰为什么开始留长发吗？”
霍兰珠歪头想了一下，样子十分可爱：“嗯，好像从他来这里就一直是吧？”
霍连城早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摇了摇头。
“自从有一次你以他画像，将他画成了古代长发羽冠的少年样子，他就没有剪过头发。”
霍兰珠想了一想，好像确实是。
“不过他留长发的样子也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她不以为意地笑道。
霍连城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兰珠，他终究不是霍家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家里去，到了离别的那一刻，我是怕你受不了。”霍连城说，“你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养的一只猫不见了，你都哭了半个月。”
霍兰珠低下头。
霍连城觉得不忍，就说：“不如这样，我去跟大伯父说，说女孩子大了，总是不方便，叫他让人把楚兰搬到我那边的厢房去。”
霍兰珠抬起头，说：“楚兰一来霍家就是住在我这边，恐怕他会不习惯吧？”
霍连城说：“到底他也长大了，不是刚搬进来时的小孩子了。”
霍兰珠笑了起来：“原来三哥是担心这个，楚兰既是我的弟弟，又是我的徒弟。哈哈，这个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吧？”
霍连城在心里说：我看他不仅是把你当他的姐姐，师父吧？
不过他不能说出来，只好说：“既然这样，你自己做主吧。不过也别忘了我说的话。”
霍兰珠点点头。
这时楚兰在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一走进来，就对霍兰珠说：“霍伯父说有事找你，叫你过去一趟呢！”
霍兰珠“嗯”了一声，对霍连城说：“三哥，你的话我记得，不过我刚刚跟你说的，”她扬了扬手中的锦缎小盒子，“我可是拿去刻字了。”
霍连城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
敢情她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也难怪，在兰珠眼里，楚兰又聪明又懂事又乖巧又贴心，她疼爱他之极，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往楚兰看去，顿时一股凉意由头至脚！
原来楚兰也正在看他，却只不过是看了一眼。但那冷冷的一瞥，目光竟然像腊月天浸在冰水里一样刺骨！他就这样冷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恢复如常，跟着在霍兰珠身后一起走开了。
刚刚那一眼，霍兰珠背对着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可是霍连城却是清清楚楚，而且很显然，楚兰也不在乎他看到，简直就是公然的挑衅和蔑视！
霍连城漂亮如女子一般的脸几乎抽搐，但是他知道，霍兰珠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霍家的家规一向都很严，但是中秋家宴上随意喝得七荤八素，老老小小的一起笑闹也是无妨的。霍连城看着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便悄悄起身，随着刚刚告辞回房的楚兰走去。
楚兰怀里抱着一大堆的新衣服、新鞋子、糖果、点心，慢慢地往自己和霍兰珠住的房子走去。
霍兰珠因为是女孩子，又不会喝酒，便陪着老祖母去赏月去了。所以楚兰一个人先回来了。
霍连城跟着他走进院子里，楚兰忽然停下脚步，说：“连城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身来，脸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是又乖巧又有礼貌。
霍连城知道他一向冷淡，今天这样，简直就是刻意为之。
他也不点破，故意笑道：“大家送的东西，都还喜欢吧？”
楚兰恭恭敬敬地道：“承蒙长辈们照顾关怀，实在感激不尽。”
霍连城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走近他，一手拿起他怀中的一盒点心，话里有话道：“只不过怕是这些糊弄小孩子的玩意，楚少爷早是没兴趣了吧？”
楚兰静静道：“哪里敢。楚兰落难飘零，承蒙霍家厚待，不胜感激。”
霍连城心里都佩服他，这哪里像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话。
应该说，这家伙除了外表还没有长成人，内心恐怕是几个大人加起来都不如他的心思。
所以他更觉得不喜欢。
霍兰珠虽然天生聪慧，无比聪颖，但是像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一点不少，而这个楚兰，虽然很讨长辈的喜欢，还有兰珠的百般疼爱，但他总觉得他阴沉难测，根本没有半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
而且那一幅画，那冷冷的一瞥始终萦绕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这个楚兰，根本就隐藏得太深！
连他都难以揣测那个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而他甚至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太可怕。
楚兰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告辞回房休息了。”
霍连城看他转身要走，酒意一下子发挥出来，竟然拦在他面前：“够了，我今天就明说了。”
楚兰淡淡地看着他。秀丽的眉眼间好似还微微带了一丝不屑的嘲弄。
霍连城知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看着楚兰，说：“也许其他的人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只怕霍家一片好心，到头来却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这话岂止是明说，简直就是拿刀刺到人骨头里。
楚兰身子一震，忽然看着霍连城笑起来。
霍连城说：“你笑什么？”
此时他已完全没有把他当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平等的大人，一个对手般对话！
楚兰看着他，笑道：“我却不知道，原来连城哥哥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可惜，可惜……”
霍连城皱着眉头：“可惜什么？”
“可惜只怕以后要说出这话的，是你的父亲！是霍家的人对你说的”
霍连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楚兰淡淡地笑道：“我听说，三叔有个好同学，二十年前夫妻俩都在地震中去世了，留下一个婴儿几个月大没有亲人，三叔就将他带回家里，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成人。”
霍连城倒退一步，全身绷得快要断裂：“你，你怎么知道？”
楚兰淡淡道：“我随便讲讲的，连城哥哥你怎么还当真了？莫非你认识这个人？”
霍连城咬着牙，瞪着楚兰。他觉得，这个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楚兰淡淡道：“这个人喜欢姐姐吧？可惜，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姐姐也只不过当这个人哥哥一样的，哦，对了，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她应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霍连城生平第一次有杀死一个小孩子的念头。他看着楚兰，就像看着一个魔鬼。
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难以见光的思恋，那些难言的情愫……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
他不知道，楚兰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兰说完了，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连城哥哥觉得姐姐不必知道这件事，那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说完，他就静静看着霍连城。
霍连城额头上青筋暴跳，紧紧握着拳头，但是他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他对楚兰的定义就是魔鬼。
他本来想看着楚兰的，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而且还特别的乖巧懂事——特别是在长辈和兰珠面前。
再加上霍家有要紧的事情要他办，他一出门就是数年，除了交代家里心腹的人，也鞭长莫及了。
飞机上，霍连城怀抱着昏睡的霍兰珠，温柔的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呼吸轻微地起伏，沉静的娇稚睡颜美得不像凡人。他忍不住轻轻伸手碰触她的脸颊，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就停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慢慢地，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握成了拳头，收回。
他不敢，也不能。
我不能发疯，他对自己说。
她只是我的妹妹，他对自己说。
她是我的妹妹，他对自己说。
他闭了闭眼睛，脸色渐渐平静下来。
“对不起，兰珠。”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人知道他的争斗，没有人知道他的挣扎，没有人知道他的卑微又隐秘的心思，那些不可告人的……
他恢复了平静，思绪渐渐拉回几年前。想到多年前的这段往事，楚兰冷冷的一瞥，霍兰珠送给楚兰的印章，楚兰的笑声，霍兰珠温柔的笑颜，中秋的晚上……一个个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地闪过。
此时，他心里只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再把自己狠狠揍一顿。为什么兰珠失踪了一年，他竟然都没有想过楚兰有问题？他早该想到的！
当时霍兰珠和未婚夫一起出车祸车子冲出路面坠入海里，兰珠的未婚夫袁雪蔷被渔民救起来，但是兰珠却从此生死不明。说简单点，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霍家因此一直拒绝承认霍兰珠的死讯，从来没放弃寻找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她。
那是一个意外，一个谁都不想的意外。当时袁雪蔷从医院里醒来听说霍兰珠生死未明，那种悲痛、内疚、绝望不是装出来的。他甚至拖着病体赤着脚要跑出医院，被护士拦住。
那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霍兰珠跟袁雪蔷应该已经结婚了。
两年前他们就订婚了，虽然是双方家长的主意，但是霍兰珠也并没有反对，而且袁雪蔷生得同他的名字一般美，又能干，对霍兰珠又十分的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立场没有理由反对的他，才默默咽下苦涩，转身去了外地，不想亲眼见到他们的婚礼。谁知道他既怕听到又时刻注意的消息，传来的却居然不是霍兰珠的婚讯，而是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
他恨袁雪蔷没能保护兰珠，可是看到他受伤、憔悴、绝望的样子，他都不忍责怪他。
他只能全力寻找兰珠，用尽一切力量。可是，却总是失望而回。
霍家人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希望、失望当中煎熬，他们却不知道兰珠落到了楚兰的手里！
霍连城不能肯定车祸是不是同楚兰有关，但楚兰肯定也在附近，不然不会那么快找到兰珠，然后带走她。
这个该死的楚兰，也许一直都在跟踪兰珠！
找到兰珠后，他却没有通知霍家的人，反而悄无声息地将她藏起来，欺骗失忆的兰珠，编造种种谎言与他在一起。
这个楚兰，简直罪该万死！
如果不是楚兰的父亲在，他真的会一枪打死他！
因为他很肯定，楚兰会这样瞒下去，一辈子都瞒下去，霍家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兰珠的下落。谁会怀疑到他身上？
是老天有眼，让他的好友贺文翔碰巧遇到他们。
霍连城相信如果不是楚兰的父亲帮着他们把兰珠要回来，楚兰甚至根本不会放人。
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怎样，但他知道，楚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该死的楚兰，当年就不应该留他在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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