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夏梓乔围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碟。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感冒衍变成肺炎，还有营养不良、疲劳过度、抑郁、情绪不稳……一系列症状，结果就是，她被迫做了宅女。
南瑾晨已经三天没回来，不知道是真的很忙，还是不想见到她。除了晕倒那天，他也再没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对夏梓乔依然冷冷淡淡，倒是霍佳楠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夏梓乔已经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骤然停顿下来、无所事事，反而很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几年来她的视线一直在时时刻刻地追逐着南瑾晨，离开他的瞳子，也似乎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变得茫然空洞。
无奈之下，只好找来他的碟片看，南瑾晨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向影视圈发展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参演过的影片不多，这部《》是夏梓乔最喜欢的，这两天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却依然会被深深感动。
在片中，南瑾晨饰演男二号，就是那种典型的用来烘托男女主角伟大爱情的悲剧性人物，脸上自始至终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即使是笑容，也带着凄凉的意味，最后葬身在大海的那一幕，更是让人心碎。
当初接下剧本的时候，夏梓乔还很是踯躅，她实在难以想象，狂狷傲慢的南瑾晨演绎悲伤、忧郁、水晶般纯净美少年的情形，可是，当她看到从化妆室走出来的南瑾晨的刹那，和化妆室外所有的人一起，集体石化。
那是南瑾晨？！那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南瑾晨，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忧郁和纯净根本不需要表演，而是自自然然地从身体里弥散开来。
就在那一刻，夏梓乔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的确有天赋这种东西。
即使看过很多遍，看着屏幕上那只纤长、莹白的手渐渐没入蔚蓝色海水中，夏梓乔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字幕打出，熟悉的、悲伤的音乐缓缓在室内萦绕，夏梓乔的心里顷刻间充满了悲伤。
“此情无处可追忆，……”
忽然想起年少的自己，和年少的南瑾晨……那曾经迷惘、困惑、焦灼、甜蜜、温馨……的青葱岁月，那在指缝间流逝的苍白青春。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还会不会犯同样的错？
夏梓乔攥紧遥控器，抱住了自己的头。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后悔药可卖……这句话是多么的烂俗，又是多么的无奈……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下意识地顺手接起来，然后，世界坍塌了，眼前大片大片的雪白，她有那么一会儿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理智罢工、大脑当机，根本无法思考。
一只手还握着遥控器，视线呆呆地胶着在静止的屏幕上，刚刚吞噬了年轻生命的海，依然平静湛蓝，天空明净高远，画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几分钟以后，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倏然弹跳起来，疯了一样夺门而出，跌跌撞撞跑到大街上，张开双臂去拦眼前经过的第一辆车。
车子在距离她鼻尖五米的地方堪堪剎车停住，车主显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看她疯狂拉拽着车门，为了自己的车着想，只好从里面开了锁，让她进来。
这个状若疯子的女人一上车，还没坐稳，就咆哮：“仁爱！我要去仁爱！”
充血的眼光让车主胆战心惊。
仁爱是S城最大的医院。
那个电话是TEF的剧务小吴打来的，他说：“……南瑾晨三天前拍外景时出了意外，从楼上摔了下去，他现在在仁爱301病室，我觉得，应该通知你……”
车主不时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的女子，他已经断定自己遇到了疯子，头发乱蓬蓬地散乱着，眼睛死鱼般的呆滞，毫无焦距，脸上鬼魅般的惨白，毫无血色，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都泛着青白色，牙齿还咯咯作响。
最主要的是，大白天的，她居然穿着小熊睡衣……他开始有点后怕，刚才没看清楚就让她上来了。
宝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停在仁爱门口，夏梓乔没等车子停稳就冲了下去，车主清楚地看到她趔趄着跌倒，然后飞快地爬起来，丢了什么东西进来，“钱包给你！不用找了！”话音未落的工夫，她已经消失在医院的玻璃旋转门后。
的确是疯子……她居然赤着脚……看着手中的东西，他哭笑不得，第一，他从没见过把宝马当成出租车使唤的；第二，她扔过来的，不是钱包，而是电视遥控器。
夏梓乔忘了的不只是钱包，还忘了有电梯这回事，一口气跑到三楼，来到301病室，缓了缓，用力吸了几口气，才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看到病床上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难道，难道……
胸口被什么压住了，气都喘不过来，头胀得几乎要爆裂，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挪动双脚，慢慢蹒跚过去，那么安静的病床，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泪水顺着眼角大颗大颗涌出来，她扑过去，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嚷着：“瑾晨瑾晨瑾晨瑾晨！瑾晨你醒醒！别吓我……”
悲伤的、绝望的，除了不停呼唤这个心里时时刻刻念着的名字，她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也想不起来。
她只看得到他，眼睛里只有他，一直都是。
心脏那么那么痛，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碎裂。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拄着拐杖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吃惊地看着趴在病床上的女人，听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泣哀号。
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试探着呼唤：“梓乔？”
不大的声音，夏梓乔却仿佛被雷击到，整个人都懵了。
“梓乔！”他又唤了一声。
夏梓乔慢慢转过头来，乱七八糟的头发下，泪汪汪通红的双眼，脏兮兮的脸孔，南瑾晨从来没见过这样丑陋、邋遢的夏梓乔，呆住，他完全不觉得恶心，而是……巨大的震惊……
夏梓乔怯生生走过来，慢腾腾抬起手指，轻轻碰触他的脸颊，“瑾晨？”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么惊慌失措的眼神，南瑾晨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了。
“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她确认似的一下下抚摸他的脸颊，目光胶着在他脸上。
“废……废话！”一颗心彻底被她的反应搅乱，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回应，就是赶紧做出恶声恶气的口吻，掩盖住自己的惊诧和……无法抑制的心颤，“你巴不得我死掉是不是？”
绷得紧紧的弦突然松懈下来，脑袋嗡嗡作响，极度的绝望和极度的惊喜令她心脏倏地跳出胸腔般的狂躁，血压迅速飚高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眼前的南瑾晨有了重影，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接下来眼前一黑，真的是彻底的漆黑。
无边的混沌安静里，突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细小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大分明。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正在醒来”，夏梓乔心脏就蹦了一下，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就像冬季里一望无垠的茫茫雪野，晃得眼前发花，头还是晕晕的。
夏梓乔吃力地转过头，看到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活生生的人，心口又是一阵猛烈地狂跳，勉强定了定神，“少……少爷。”
听到她的声音，南瑾晨挂断手中的电话，转过身来，“你醒了？”
“我……怎么了？”
“你刚刚突发心脏病，晕倒了。”南瑾晨的神情有点古怪。
“哦，”夏梓乔尴尬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
“不是……”南瑾晨斟酌着词句，复杂而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你没有心脏病，医生说，你只是突然受到刺激，情绪太过激动，心脏负荷不了，所以……”
夏梓乔瞬间僵在床上，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居然为了他突发心脏病……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已经恢复过来的心脏还在一层血肉之下有节奏地跳动。
她从来都不知道，它竟然是那么的喜欢他，因为他竟然会停止跳动。
“梓乔……”
南瑾晨刚要说什么，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人边走边嚷道：“梓乔！对不起，我这几天在病房里护理南少，实在是太困了，趁他去复检的工夫就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觉得阳光太刺眼，就盖住了头，没想到你会误会……”
他是剧务小吴，和夏梓乔也很熟稔。
夏梓乔尴尬得无地自容，讷讷道：“没、没关系。”
南瑾晨不满地转过头，不耐烦地瞪了小吴一眼，“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
小吴呆了呆，看看夏梓乔红彤彤的脸，又看看南瑾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战，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们慢慢谈。”
他逃也似的蹿出去，还顺便把门带上。
他要说什么？夏梓乔有些局促地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笔直望过来的目光。
“夏梓乔，”南瑾晨紧紧蹙眉，盯着她，沉默了很久，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疑惑，茫然，似哭似笑，“你……”他又停住，转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喜欢我？”
“呃……什么？”夏梓乔一下子呆住了，怕被他讨厌，本能地立刻就要反驳，可是那些否认的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把脸埋入被中。在一起那么久那么久，这是第一次，他亲口问她，她能亲口回答。唯一的机会，她说不出啊！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脆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就让我这样窒息而死吧！
他的声音有些抖，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夏梓乔不敢抬头去看，“是真的……喜欢我吧。”
她闭着眼睛，咬紧嘴唇。
“夏梓乔……”南瑾晨的嗓音沙沙的，说不出的哑，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声低低的，让夏梓乔头皮发麻，更加不敢抬起头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他还在沙沙的笑着，听起来，有种让人心头发酸的绝望，“我……曾经……曾经……同样地喜欢过你……”南瑾晨脸上的各种表情都慢慢地淡去了，只留下一片苍白。
什……什么？！
夏梓乔呆愣了一瞬，霍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南瑾晨苍白的脸。她，她听到了什么？瑾晨说，喜欢她？瑾晨喜欢她？！
完全出乎意料的巨大狂喜让夏梓乔的心脏又开始无法遏制地狂跳，她微张着嘴，满脸通红。
“那首歌……你还记不记得？”南瑾晨眼中掠过深沉的悲凉，像尖锐的刺，不仅扎在自己心上，也瞬间刺中夏梓乔，“《简简单单的相爱》……”
夏梓乔明显地瑟缩了下，脸上的潮红急速褪去。
“你知道吗？那首歌……本来是我写给你的……”南瑾晨嘴角噙着讽刺的笑，一字一字地说，“写给我十七岁的初恋……本来想用它向你表白……”
刚刚还狂喜的人像被冰封一般全身僵硬。
“可是你却偷了它……我问你理由，你居然告诉我，你想出名，你想赚很多钱……”南瑾晨皱着眉，始终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渐渐浮出激动和死压的怒火，“夏梓乔，十七岁的我，真的只想和你简单相爱，可你居然做出那种肮脏的事！把它彻彻底底地毁灭！”
夏梓乔呆坐在床上，面如死灰。
南瑾晨一声声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可笑的天真，摇着头，向后退开一步，“是你亲手埋葬了我的爱情，夏梓乔，我始终以为当年是自己自作多情，现在才知道，你竟然也喜欢我……”
滚烫的泪水顺着夏梓乔死白的脸颊蜿蜒流下。
“你喜欢我，哈哈，你居然会喜欢我！”南瑾晨眼中充血，大笑出来，他死死盯着夏梓乔满是泪水的脸，“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他用力地咬牙，忍下某种喷涌而出的灼热，大吼，“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毁掉！我们明明……明明……”他喉中哽咽了一下，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把目光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上面漂浮着几朵悠悠来去的浮云，偶尔掠过燕子黑色的剪影，虽然渺小，那张开的羽翼却依然会投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忽然失去了力气，哑着声音低声喃喃：“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失败，我无法不憎恨你……无法原谅，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输得太过彻底？”
他转过头，看着她，笑意凄凉，字字如刀：“我不想再纠缠这件事，我很累了。从此以后，我会把你当作陌生人。”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尾音结束，夏梓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痛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咬破的嘴唇，腥咸的液体涌入口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对你又对我自己做了什么……
我是白痴！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白痴！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女孩呢？
南瑾晨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每次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比起身边那些或端庄或妩媚或灵秀或妖娆的女子，夏梓乔实在很平凡，平凡到只要融入人群中，就很难再看到她……
智力也只是普普通通，在孤儿院时所受到的启蒙教育也够糟糕，所以，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烂，烂到惨不忍睹……和高居榜首的他成为鲜明的对比。
性格更加不讨喜，总是怯生生的，让人看着就很想欺负……不像他那样总是很强势。
可是……即使是这样，南瑾晨揉了揉蹙紧的眉心，嘴角逸出不自觉的微笑。
虽然五官都很普通，搭配在一起却很耐看，感觉很舒服，很干净，让人轻易就移不开视线。
她的成绩虽然很差，却很努力，他亲眼看到，她曾经把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几何证明题整整做了三十遍，当然，最终还是做错了——她又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地发起第三十一次冲锋。
南瑾晨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讲吧。”
她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想自己做做看。”
那一刻，南瑾晨其实很佩服她，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有耐心把一道题做几十遍。对他而言，很容易的东西，她通常都要付出几十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达到目标。
南瑾晨有时候会想，如果交换一下，他和夏梓乔交换了成长的环境、交换了先天的智商，他会不会像她那样，永远温暖的微笑，永远不屈不挠的努力，不论受了多少委屈，从不懂得抱怨……
他没法给自己答案。
不知不觉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久，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幸福。
十七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一个男同学突然约南瑾晨去喝冷饮。
那个男同学把一封信递给他，眼中闪烁着羞涩赧然兴奋的光，“拜托你转交给夏梓乔同学，我害怕自己出面会吓到她。”
薄薄的信捏在手中，南瑾晨突然醒悟到两件事情，第一，夏梓乔已经长大到有男孩子会喜欢她追求她；第二，如果夏梓乔也喜欢上别的男孩子就会离开他。
南瑾晨无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恐惧。
他茫然地回到家，一眼就看到橙色的夕阳中，坐在榕树下的女孩子，听到脚步声，抬头冲他嫣然一笑。
夕阳金色的余晖倾泻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高贵美丽得就像教堂里圣女的画像……
南瑾晨听到了自己脑海中的雷声轰鸣。
就在那天夜里，他生平第一次失眠，写出了《简简单单的相爱》，几天后又谱出曲子。
十一的悠长假期，他要跟父母去澳洲看望舅舅，在机场告别的时候，他慎重地对夏梓乔说：“等我回来，有话对你说。”
夏梓乔点点头，透过候机大厅浅蓝色玻璃窗的明丽阳光，在她头顶跳动着黛青色的光泽，让南瑾晨很有抚摸的冲动。
那时候，南瑾晨想得很简单，从澳洲回来，就用那首歌曲向夏梓乔表白，他喜欢她，也有自信赢得她的爱情，那么，两个人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就会——幸福，像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的承诺。
十七岁的少年，其实还不大明白，永远是多远，幸福的具体概念又是什么，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他当时那颗水晶一样纯净的心。
七天后从澳洲回来，他兴高采烈地拉夏梓乔进自己的房间，把在澳洲黄金海岸亲手捡的贝壳给她。
夏梓乔始终低垂着头，不肯接贝壳，脸上的表情很悲伤。
“怎么啦？”南瑾晨纳闷地问，“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欺负你？”
夏梓乔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说啊。”南瑾晨握住她的双肩。
“少爷……对不起。”
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叫他“少爷”，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他强笑着问：“怎么突然叫我‘少爷’？”
“少爷，对不起。”
“嗯？”
夏梓乔咬紧嘴唇，抬起漆黑的瞳子，里面水汽氤氲，“我……我偷了你的东西。”
南瑾晨呆了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偷了我的东西？”
“嗯。”
“是什么？其实没关系……”
南瑾晨还没说完，夏梓乔已经说道：“我偷了你写的那首歌。”
南瑾晨的心一下子掉到冰窟里，脸上瞬间惨白，握住她双肩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沉声问：“你说——你偷了什么？”
“我偷了你写的那首歌——《简简单单的相爱》。”夏梓乔咬咬嘴唇，艰难地说。
南瑾晨盯着她，眼中说不出的失望、愤懑、痛苦……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半晌，他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冷冰冰的：“理由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偷它？”
夏梓乔下意识地绞扭着手指，“我，我拿去参加娱乐公司的新人原创大赛。”
“理由呢？你参赛的理由是什么？”南瑾晨咬牙切齿地问。
“我想出名，少爷，我很想出名，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她流着眼泪说。
用尽全身的力气，南瑾晨才克制住掐死她的冲动，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不会知道，她偷走的是什么——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夭折的爱情，是他用真心描绘的他们两个人未来的幸福蓝图。
……
几天后，南瑾晨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定赴美国克里安音乐学院留学。
他需要时间来沉淀自己的爱情和愤怒的心情，那种被背叛、被伤害、被侮辱的感觉使他根本就不能面对她。
为什么会选择学音乐呢？他对父母说是因为喜欢，其实他很清楚，理由只有一个，却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夏梓乔想成为明星。那么，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她仰望他，因为他会成为比她更出色、更优秀、更声名显赫的明星。
南瑾晨在美国待了两年，这两年间，他拒绝听到关于夏梓乔的任何消息。
然后他开始了第一次实质上的恋爱，是一个白人女孩，美丽、大方、活泼、热情、爽朗，跟夏梓乔完全不同的类型。
半年后，南瑾晨和美国女友分手，回国了。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对夏梓乔还有所眷恋，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她的爱情已经死亡，他要回来复仇，要加倍讨回她从自己身上偷走的东西，被她践踏的骄傲和自尊。
世事如棋……没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回到国内，南瑾晨才知道，夏梓乔虽然凭着《简简单单的相爱》和TEF顺利签约，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
于是，复仇行动变得容易到出乎他的预料……
就在津津有味地执行复仇计划时，意外的坠楼事件，他竟然发现，她真正的心……
他该震惊，该感动，还是该嘲讽自己的可笑？
她喜欢他，却用那么肮脏的方法伤害他！
不可原谅，但无法否认，他其实根本无法对她做出任何真正的惩罚！她受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软弱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的会心疼！
他南瑾晨，根本就是个可笑的白痴！
他能怎么办？只有……只有……平静地把她当作陌生人，然后，让她离开他。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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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梓乔已经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骤然停顿下来、无所事事，反而很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几年来她的视线一直在时时刻刻地追逐着南瑾晨，离开他的瞳子，也似乎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变得茫然空洞。
无奈之下，只好找来他的碟片看，南瑾晨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向影视圈发展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参演过的影片不多，这部《》是夏梓乔最喜欢的，这两天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却依然会被深深感动。
在片中，南瑾晨饰演男二号，就是那种典型的用来烘托男女主角伟大爱情的悲剧性人物，脸上自始至终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即使是笑容，也带着凄凉的意味，最后葬身在大海的那一幕，更是让人心碎。
当初接下剧本的时候，夏梓乔还很是踯躅，她实在难以想象，狂狷傲慢的南瑾晨演绎悲伤、忧郁、水晶般纯净美少年的情形，可是，当她看到从化妆室走出来的南瑾晨的刹那，和化妆室外所有的人一起，集体石化。
那是南瑾晨？！那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南瑾晨，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忧郁和纯净根本不需要表演，而是自自然然地从身体里弥散开来。
就在那一刻，夏梓乔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的确有天赋这种东西。
即使看过很多遍，看着屏幕上那只纤长、莹白的手渐渐没入蔚蓝色海水中，夏梓乔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字幕打出，熟悉的、悲伤的音乐缓缓在室内萦绕，夏梓乔的心里顷刻间充满了悲伤。
“此情无处可追忆，……”
忽然想起年少的自己，和年少的南瑾晨……那曾经迷惘、困惑、焦灼、甜蜜、温馨……的青葱岁月，那在指缝间流逝的苍白青春。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还会不会犯同样的错？
夏梓乔攥紧遥控器，抱住了自己的头。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后悔药可卖……这句话是多么的烂俗，又是多么的无奈……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下意识地顺手接起来，然后，世界坍塌了，眼前大片大片的雪白，她有那么一会儿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理智罢工、大脑当机，根本无法思考。
一只手还握着遥控器，视线呆呆地胶着在静止的屏幕上，刚刚吞噬了年轻生命的海，依然平静湛蓝，天空明净高远，画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几分钟以后，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倏然弹跳起来，疯了一样夺门而出，跌跌撞撞跑到大街上，张开双臂去拦眼前经过的第一辆车。
车子在距离她鼻尖五米的地方堪堪剎车停住，车主显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看她疯狂拉拽着车门，为了自己的车着想，只好从里面开了锁，让她进来。
这个状若疯子的女人一上车，还没坐稳，就咆哮：“仁爱！我要去仁爱！”
充血的眼光让车主胆战心惊。
仁爱是S城最大的医院。
那个电话是TEF的剧务小吴打来的，他说：“……南瑾晨三天前拍外景时出了意外，从楼上摔了下去，他现在在仁爱301病室，我觉得，应该通知你……”
车主不时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的女子，他已经断定自己遇到了疯子，头发乱蓬蓬地散乱着，眼睛死鱼般的呆滞，毫无焦距，脸上鬼魅般的惨白，毫无血色，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都泛着青白色，牙齿还咯咯作响。
最主要的是，大白天的，她居然穿着小熊睡衣……他开始有点后怕，刚才没看清楚就让她上来了。
宝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停在仁爱门口，夏梓乔没等车子停稳就冲了下去，车主清楚地看到她趔趄着跌倒，然后飞快地爬起来，丢了什么东西进来，“钱包给你！不用找了！”话音未落的工夫，她已经消失在医院的玻璃旋转门后。
的确是疯子……她居然赤着脚……看着手中的东西，他哭笑不得，第一，他从没见过把宝马当成出租车使唤的；第二，她扔过来的，不是钱包，而是电视遥控器。
夏梓乔忘了的不只是钱包，还忘了有电梯这回事，一口气跑到三楼，来到301病室，缓了缓，用力吸了几口气，才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看到病床上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难道，难道……
胸口被什么压住了，气都喘不过来，头胀得几乎要爆裂，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挪动双脚，慢慢蹒跚过去，那么安静的病床，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泪水顺着眼角大颗大颗涌出来，她扑过去，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嚷着：“瑾晨瑾晨瑾晨瑾晨！瑾晨你醒醒！别吓我……”
悲伤的、绝望的，除了不停呼唤这个心里时时刻刻念着的名字，她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也想不起来。
她只看得到他，眼睛里只有他，一直都是。
心脏那么那么痛，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碎裂。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拄着拐杖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吃惊地看着趴在病床上的女人，听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泣哀号。
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试探着呼唤：“梓乔？”
不大的声音，夏梓乔却仿佛被雷击到，整个人都懵了。
“梓乔！”他又唤了一声。
夏梓乔慢慢转过头来，乱七八糟的头发下，泪汪汪通红的双眼，脏兮兮的脸孔，南瑾晨从来没见过这样丑陋、邋遢的夏梓乔，呆住，他完全不觉得恶心，而是……巨大的震惊……
夏梓乔怯生生走过来，慢腾腾抬起手指，轻轻碰触他的脸颊，“瑾晨？”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么惊慌失措的眼神，南瑾晨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了。
“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她确认似的一下下抚摸他的脸颊，目光胶着在他脸上。
“废……废话！”一颗心彻底被她的反应搅乱，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回应，就是赶紧做出恶声恶气的口吻，掩盖住自己的惊诧和……无法抑制的心颤，“你巴不得我死掉是不是？”
绷得紧紧的弦突然松懈下来，脑袋嗡嗡作响，极度的绝望和极度的惊喜令她心脏倏地跳出胸腔般的狂躁，血压迅速飚高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眼前的南瑾晨有了重影，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接下来眼前一黑，真的是彻底的漆黑。
无边的混沌安静里，突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细小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大分明。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正在醒来”，夏梓乔心脏就蹦了一下，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就像冬季里一望无垠的茫茫雪野，晃得眼前发花，头还是晕晕的。
夏梓乔吃力地转过头，看到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活生生的人，心口又是一阵猛烈地狂跳，勉强定了定神，“少……少爷。”
听到她的声音，南瑾晨挂断手中的电话，转过身来，“你醒了？”
“我……怎么了？”
“你刚刚突发心脏病，晕倒了。”南瑾晨的神情有点古怪。
“哦，”夏梓乔尴尬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
“不是……”南瑾晨斟酌着词句，复杂而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你没有心脏病，医生说，你只是突然受到刺激，情绪太过激动，心脏负荷不了，所以……”
夏梓乔瞬间僵在床上，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居然为了他突发心脏病……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已经恢复过来的心脏还在一层血肉之下有节奏地跳动。
她从来都不知道，它竟然是那么的喜欢他，因为他竟然会停止跳动。
“梓乔……”
南瑾晨刚要说什么，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人边走边嚷道：“梓乔！对不起，我这几天在病房里护理南少，实在是太困了，趁他去复检的工夫就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觉得阳光太刺眼，就盖住了头，没想到你会误会……”
他是剧务小吴，和夏梓乔也很熟稔。
夏梓乔尴尬得无地自容，讷讷道：“没、没关系。”
南瑾晨不满地转过头，不耐烦地瞪了小吴一眼，“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
小吴呆了呆，看看夏梓乔红彤彤的脸，又看看南瑾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战，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们慢慢谈。”
他逃也似的蹿出去，还顺便把门带上。
他要说什么？夏梓乔有些局促地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笔直望过来的目光。
“夏梓乔，”南瑾晨紧紧蹙眉，盯着她，沉默了很久，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疑惑，茫然，似哭似笑，“你……”他又停住，转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喜欢我？”
“呃……什么？”夏梓乔一下子呆住了，怕被他讨厌，本能地立刻就要反驳，可是那些否认的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把脸埋入被中。在一起那么久那么久，这是第一次，他亲口问她，她能亲口回答。唯一的机会，她说不出啊！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脆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就让我这样窒息而死吧！
他的声音有些抖，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夏梓乔不敢抬头去看，“是真的……喜欢我吧。”
她闭着眼睛，咬紧嘴唇。
“夏梓乔……”南瑾晨的嗓音沙沙的，说不出的哑，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声低低的，让夏梓乔头皮发麻，更加不敢抬起头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他还在沙沙的笑着，听起来，有种让人心头发酸的绝望，“我……曾经……曾经……同样地喜欢过你……”南瑾晨脸上的各种表情都慢慢地淡去了，只留下一片苍白。
什……什么？！
夏梓乔呆愣了一瞬，霍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南瑾晨苍白的脸。她，她听到了什么？瑾晨说，喜欢她？瑾晨喜欢她？！
完全出乎意料的巨大狂喜让夏梓乔的心脏又开始无法遏制地狂跳，她微张着嘴，满脸通红。
“那首歌……你还记不记得？”南瑾晨眼中掠过深沉的悲凉，像尖锐的刺，不仅扎在自己心上，也瞬间刺中夏梓乔，“《简简单单的相爱》……”
夏梓乔明显地瑟缩了下，脸上的潮红急速褪去。
“你知道吗？那首歌……本来是我写给你的……”南瑾晨嘴角噙着讽刺的笑，一字一字地说，“写给我十七岁的初恋……本来想用它向你表白……”
刚刚还狂喜的人像被冰封一般全身僵硬。
“可是你却偷了它……我问你理由，你居然告诉我，你想出名，你想赚很多钱……”南瑾晨皱着眉，始终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渐渐浮出激动和死压的怒火，“夏梓乔，十七岁的我，真的只想和你简单相爱，可你居然做出那种肮脏的事！把它彻彻底底地毁灭！”
夏梓乔呆坐在床上，面如死灰。
南瑾晨一声声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可笑的天真，摇着头，向后退开一步，“是你亲手埋葬了我的爱情，夏梓乔，我始终以为当年是自己自作多情，现在才知道，你竟然也喜欢我……”
滚烫的泪水顺着夏梓乔死白的脸颊蜿蜒流下。
“你喜欢我，哈哈，你居然会喜欢我！”南瑾晨眼中充血，大笑出来，他死死盯着夏梓乔满是泪水的脸，“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他用力地咬牙，忍下某种喷涌而出的灼热，大吼，“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毁掉！我们明明……明明……”他喉中哽咽了一下，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把目光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上面漂浮着几朵悠悠来去的浮云，偶尔掠过燕子黑色的剪影，虽然渺小，那张开的羽翼却依然会投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忽然失去了力气，哑着声音低声喃喃：“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失败，我无法不憎恨你……无法原谅，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输得太过彻底？”
他转过头，看着她，笑意凄凉，字字如刀：“我不想再纠缠这件事，我很累了。从此以后，我会把你当作陌生人。”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尾音结束，夏梓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痛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咬破的嘴唇，腥咸的液体涌入口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对你又对我自己做了什么……
我是白痴！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白痴！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女孩呢？
南瑾晨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每次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比起身边那些或端庄或妩媚或灵秀或妖娆的女子，夏梓乔实在很平凡，平凡到只要融入人群中，就很难再看到她……
智力也只是普普通通，在孤儿院时所受到的启蒙教育也够糟糕，所以，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烂，烂到惨不忍睹……和高居榜首的他成为鲜明的对比。
性格更加不讨喜，总是怯生生的，让人看着就很想欺负……不像他那样总是很强势。
可是……即使是这样，南瑾晨揉了揉蹙紧的眉心，嘴角逸出不自觉的微笑。
虽然五官都很普通，搭配在一起却很耐看，感觉很舒服，很干净，让人轻易就移不开视线。
她的成绩虽然很差，却很努力，他亲眼看到，她曾经把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几何证明题整整做了三十遍，当然，最终还是做错了——她又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地发起第三十一次冲锋。
南瑾晨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讲吧。”
她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想自己做做看。”
那一刻，南瑾晨其实很佩服她，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有耐心把一道题做几十遍。对他而言，很容易的东西，她通常都要付出几十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达到目标。
南瑾晨有时候会想，如果交换一下，他和夏梓乔交换了成长的环境、交换了先天的智商，他会不会像她那样，永远温暖的微笑，永远不屈不挠的努力，不论受了多少委屈，从不懂得抱怨……
他没法给自己答案。
不知不觉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久，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幸福。
十七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一个男同学突然约南瑾晨去喝冷饮。
那个男同学把一封信递给他，眼中闪烁着羞涩赧然兴奋的光，“拜托你转交给夏梓乔同学，我害怕自己出面会吓到她。”
薄薄的信捏在手中，南瑾晨突然醒悟到两件事情，第一，夏梓乔已经长大到有男孩子会喜欢她追求她；第二，如果夏梓乔也喜欢上别的男孩子就会离开他。
南瑾晨无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恐惧。
他茫然地回到家，一眼就看到橙色的夕阳中，坐在榕树下的女孩子，听到脚步声，抬头冲他嫣然一笑。
夕阳金色的余晖倾泻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高贵美丽得就像教堂里圣女的画像……
南瑾晨听到了自己脑海中的雷声轰鸣。
就在那天夜里，他生平第一次失眠，写出了《简简单单的相爱》，几天后又谱出曲子。
十一的悠长假期，他要跟父母去澳洲看望舅舅，在机场告别的时候，他慎重地对夏梓乔说：“等我回来，有话对你说。”
夏梓乔点点头，透过候机大厅浅蓝色玻璃窗的明丽阳光，在她头顶跳动着黛青色的光泽，让南瑾晨很有抚摸的冲动。
那时候，南瑾晨想得很简单，从澳洲回来，就用那首歌曲向夏梓乔表白，他喜欢她，也有自信赢得她的爱情，那么，两个人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就会——幸福，像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的承诺。
十七岁的少年，其实还不大明白，永远是多远，幸福的具体概念又是什么，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他当时那颗水晶一样纯净的心。
七天后从澳洲回来，他兴高采烈地拉夏梓乔进自己的房间，把在澳洲黄金海岸亲手捡的贝壳给她。
夏梓乔始终低垂着头，不肯接贝壳，脸上的表情很悲伤。
“怎么啦？”南瑾晨纳闷地问，“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欺负你？”
夏梓乔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说啊。”南瑾晨握住她的双肩。
“少爷……对不起。”
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叫他“少爷”，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他强笑着问：“怎么突然叫我‘少爷’？”
“少爷，对不起。”
“嗯？”
夏梓乔咬紧嘴唇，抬起漆黑的瞳子，里面水汽氤氲，“我……我偷了你的东西。”
南瑾晨呆了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偷了我的东西？”
“嗯。”
“是什么？其实没关系……”
南瑾晨还没说完，夏梓乔已经说道：“我偷了你写的那首歌。”
南瑾晨的心一下子掉到冰窟里，脸上瞬间惨白，握住她双肩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沉声问：“你说——你偷了什么？”
“我偷了你写的那首歌——《简简单单的相爱》。”夏梓乔咬咬嘴唇，艰难地说。
南瑾晨盯着她，眼中说不出的失望、愤懑、痛苦……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半晌，他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冷冰冰的：“理由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偷它？”
夏梓乔下意识地绞扭着手指，“我，我拿去参加娱乐公司的新人原创大赛。”
“理由呢？你参赛的理由是什么？”南瑾晨咬牙切齿地问。
“我想出名，少爷，我很想出名，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她流着眼泪说。
用尽全身的力气，南瑾晨才克制住掐死她的冲动，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不会知道，她偷走的是什么——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夭折的爱情，是他用真心描绘的他们两个人未来的幸福蓝图。
……
几天后，南瑾晨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定赴美国克里安音乐学院留学。
他需要时间来沉淀自己的爱情和愤怒的心情，那种被背叛、被伤害、被侮辱的感觉使他根本就不能面对她。
为什么会选择学音乐呢？他对父母说是因为喜欢，其实他很清楚，理由只有一个，却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夏梓乔想成为明星。那么，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她仰望他，因为他会成为比她更出色、更优秀、更声名显赫的明星。
南瑾晨在美国待了两年，这两年间，他拒绝听到关于夏梓乔的任何消息。
然后他开始了第一次实质上的恋爱，是一个白人女孩，美丽、大方、活泼、热情、爽朗，跟夏梓乔完全不同的类型。
半年后，南瑾晨和美国女友分手，回国了。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对夏梓乔还有所眷恋，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她的爱情已经死亡，他要回来复仇，要加倍讨回她从自己身上偷走的东西，被她践踏的骄傲和自尊。
世事如棋……没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回到国内，南瑾晨才知道，夏梓乔虽然凭着《简简单单的相爱》和TEF顺利签约，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
于是，复仇行动变得容易到出乎他的预料……
就在津津有味地执行复仇计划时，意外的坠楼事件，他竟然发现，她真正的心……
他该震惊，该感动，还是该嘲讽自己的可笑？
她喜欢他，却用那么肮脏的方法伤害他！
不可原谅，但无法否认，他其实根本无法对她做出任何真正的惩罚！她受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软弱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的会心疼！
他南瑾晨，根本就是个可笑的白痴！
他能怎么办？只有……只有……平静地把她当作陌生人，然后，让她离开他。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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