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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见花艳时节

  山崖边,锦袍猎猎当风。

  一道青莲色的身影久驻崖前,盯着脚边一块碎石,良久无语。

  他姓玄,江湖人称“南堂郁金玄十三”。

  他也是江湖正派邪派闻之变色的七破窟尊主。

  “我尊。”身后有人轻唤。

  衣角一旋,莲华身影侧风玉立,轻道:“下去找。”

  “是。”部众口上虽答应,心头却一片悲怆。岸深千丈,窟主身受一掌,此番落下去,只怕……

  “别想太多。”青色莲眸徐徐转过来,俊颜微晒,唇吐戏言:“冰代是个祸害……”

  祸害,通常不会太短命。

  七破窟部众被他的话逗笑,终于有几个定力不够的轻笑出声,将笼罩在上空的悲沉浓云吹散了一些。

  祸害遗千年!

  祸害呐……

  玄十三的话犹言在耳,可如今,七破窟的祸害却因失忆性情大变,温驯纯良得比日出西山还要有破坏力,甚至玩起了成亲戏码——这让身为夜多窟主的闵友意如何接受?

  所以,当他重返遥方郡,却被翁昙告知他们已经近身打探远远观望刨根究底不过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后,一肚子怒气憋成内伤,双掌往桌上用力一拍:“你确定?”

  “很确定。”

  “不能恢复记忆?”

  “暂时没办法。”

  祝华流也没离开,练完剑正走上楼,听到拍桌声,脚步一顿,回身叫住下方经过的一名伙计:“准备换张桌子。”

  “桌子?”伙计不太明白。

  他指指翁昙的房间。

  伙计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拍桌他也有听到,不过窟主们议事,他们远远听着就好……思忖着,伙计垂头轻应:“是,属下立即准备一张新桌。”

  祝华流点点头,继续踩楼梯。来到翁昙房外,走进去,正好看到桌子“咯啦”裂开,无尘无惊的碎成木屑。

  闵友意暂时顾不上桌子,正拧着迷倒无数女子的俊眉问:“那个溪儿……真的是冰代?”

  翁昙淡淡瞥了他一眼:“是。”

  “也许不是呢?只是长得很像的人。”

  “她是。”

  “可……”

  祝华流找了张椅子坐下,见闵友意纠结又,很明白他此时的感受。想当初他知道冰代失忆又成亲后,亦是相同。他笑了笑:“友意,这个溪儿不善厨不下地,每天照镜子的时间比睡觉还长,特别是,她还会拿胭脂勾脸。”停了停,再道,“你何时见过比冰代还要自恋的人?”

  一语中靶,正当红心。

  闵友意怔了片刻,索然叹气:“那个叫什么然的,究竟怎么回事?”

  “澹台然。”翁昙并不介意记住一个人的名字。他从袖袋里摸了一小包茶叶出来,兴致勃勃洒进壶里,将扶游部众这几日收集整理的消息缓缓道来:“他是住在漆松山森林里的猎户,时不时会提些野味到城里卖,他住的地方叫澹间居,他还有个师父,自从他和溪儿成亲后,那位师父就不知去向。不过也有人从澹台然嘴里听说,他的师父学吕洞宾云游去了。据说他的师父姓木,叫什么没人知道,在漆松山上好像也住了二十多年。澹台然和遥方郡的杨家二少爷杨爵是朋友,经常到十六楼喝酒。另外,他们还有一个朋友叫阮化成,是住在郊外的猎户。”

  “溪儿什么时候出现的?”

  “从杨家下人那里打听到,他们是十月初八成的亲。”

  “冰代是九月二十三日落的崖,照时间算,前后才半个月,澹台然既然敢与她成亲,表明她的伤势应该不会太严重。”闵友意如此估测。

  “对。”翁昙微微一笑,“我把过脉,冰代的身体足够她把七佛伽蓝翻七遍都没问题。”

  “那个澹台然……”闵友意眯了眯他杏花乱飞的眼,“老子倒想会会。”

  叩叩!门边有人扣门,三位窟主偏头,就见闻人掌柜站在门边,谨慎提醒:“夜多窟主,我家窟主交待了,您不能打草惊蛇!”

  杏花眼不雅地看向屋顶:“庸医,让冰代恢复记忆对你来说不难吧。”

  “难是不难,但需要时间去刺激。”苍发的厌世窟主摆好茶盏,将冲好的茶一一点入盏内。

  “那就快去刺激呀!你不是跑来这里喝茶的,庸医!”闵友意瞥了茶盏一眼,移开视线。

  “我正在想怎样才能刺激到她。”翁昙瞪了他一眼。

  “想到没有。”

  招呼闻人掌柜进来,将一杯茶推到他手边,俊美的厌世窟主含笑:“来,试试这种茶。”待闻人掌柜受宠若惊地端起茶放到唇边,他才再度看向闵友意,“你说……冰代最喜欢什么?”

  “戏。”

  “现在舞台已经有了,还差几个戏子……”

  闵友意双眼发亮,如玉树琼花:“我有。”

  “那我们还等什么?”

  “给她一出好戏。”

  翁昙扬眉微晒,“冰代是祸害,所以,下药要狠。”

  “先臣后君。”

  夜多、厌世两位窟主相视一笑,端茶隔空一比,如饮酒酿。闻人掌柜虽然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窟主就是窟主,他们高高在上又时时跳脱的思绪不是他这个小掌柜能比的,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喝着厌世窟主亲手泡的茶,静等吩咐。

  一直静默的祝华流端起茶盏,掀盖放到鼻下轻嗅,“好茶。”浅尝一口,果然舌尖回甘。他惬意一笑,抬头看向窗外。

  临雪时节,遥方郡上空笼起了大片浓云,阴沉,密集,压抑,怕是……雪之将至。

  冬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是干枯的枝杆和深绿的松前,一晚簌簌,暖暖相拥,第二天推窗时,却发现天地苍穹眨目之间变了颜色,焕然一新,银装琼枝似白云加身天女织就,绝美不可方物。

  不让美景当摆设,澹台然拿了小铲子推雪人。他在澹间居四角各堆了一个雪人,神态憨然。溪儿则在雪人四周踩脚印,一下方,一下圆,玩得不亦乐乎。

  雪有时一下就是两三个时辰,大雪封山,足不出户,岂非索然无趣?

  对于在漆松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澹台然来说,这绝对不是问题。除了粮食的充足,他早已买回许多彩纸、彩墨,加上家中集了不少竹枝,他们便趁着大雪封山的日子缩在家里剥竹枝、剪彩纸,然后做风车。因为他说呀,除夕之前一定会放晴,等到天气好了,他们就将这些风车拿到城里去买,还能赶上新年市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而且,每年的收获都不错(听起来是他的经验之谈)。

  也就是说,他从秋天的猎户变成了冬天的小手工艺者。

  那些彩纸彩墨色彩艳丽,有一种暖暖的喜感。反正闲来无事,她便坐在桌前折纸剪纸,和他一起做风车。

  屋子里,他专心地削竹签、钻小孔,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也一门心思摧残出正方形的小彩纸,再把它们一个一个对半剪成三角形。

  厚重的窗帘挡去风雪,一盆小炭火让室内的温度暖而不滞,徐而不闷。

  这种自给自足的百姓生活是很多穷苦人家都想要的吧……她拈着绿色的彩纸瞅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无声叹气。

  她注意了一下,这几天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经常坐着坐着就开始发呆,夜里半梦半醒时,感到他的下巴抵在她头上,还能听到他轻轻叹气。她曾一度以为是家里的财钱问题,可算了算账,她发现家中柴米油盐的支出额度非常小,前不久买腌肉还赚了五两银子回来,他交给她藏在床下的坛子里。

  既然不是钱财问题,那……是身体问题?

  她试着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却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身体有多健康……好羞,闺房之事不提也罢。

  以他这种天性乐观、泰山崩于前依然气定神闲喝小米粥的人来说,究竟什么大事值得他长吁短叹?

  “然哥哥……”她拖着板凳坐到他身边,“一家人是不是要同甘共苦?”

  “怎么了,溪儿?”他被她突然的问题吓住,以无比惊恐的眼神注视她。

  她郁闷极了,“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会哄我开心,你不开心了,我也想哄你开心的。”

  他松了口气,释笑:“我没有不开心。自从娶了你以后,我每天都很开心。”

  “可是你叹气。”

  “……我胸闷。”

  感觉到他的不信任,她彻底伤心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笨,什么家务也做不好?我不会和你一起打猎,也不会补衣服,不喜欢做饭也不洗碗,就连芦花鸡也是你天天在喂,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不是。”他慌了,丢开削了一半的竹签,将她搂在怀里安慰,“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溪儿你手小力小,做这些干什么呢。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娘子,相公为娘子做事是应该的。”见她仍然锁着眉头不开颜,他喟然长叹,迟疑半晌才轻轻开口:“溪儿,你想不想恢复记忆?”

  她疑惑不解地瞪他。

  “那天……”他搂紧了她,将脸埋进她肩颈里,轻嗅淡淡的香气,恨不能一生如此,“来采药的大夫说……他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想了想,她莞尔摇头,“你是说那位迷路来澹间居讨茶喝的苍发大夫?我想,他也只是一时迷路遇到我,一时心好所以才说不收银子就给我治病吧。你不是总告诉我,江湖人性情多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们都是只顾自己开心就打打杀杀不顾别人安危的人,你何必这么放在心上。”

  玉色素指抚上他的眉,一番浅浅的话,无形之间吹散他心头的闷云,让他舒畅不少。可他对她毕竟存有愧疚,私心想将她留在身边,德心却告诫他:这样对她不公平,他这种小人行径和大奸大恶之徒有什么不同。也许,他可以先帮她恢复记忆,再让恢复记忆的她重新喜欢上自己,继续做自己的娘子……只不过这个“也许”的变数太大,他完全没有信心。

  “溪儿……”他轻喃她的名字,将暖暖的气息吹进她耳朵里,“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女神……”

  她笑着缩起脖子,却也没拦着他的亲狎。

  深冬大雪,足不出户,他们的亲昵举止也不会让旁人看去,是不是?

  炭火一声“噼叭”,将他迤逦的神思打回来,她早已被他吻得双颊通红,眼角微湿,气喘不止。

  刚才,德心发的一点智慧苗被眼前的绻绻美景一脚踩进土里,彻底没有了。冬天的小手工艺者眼底燃烧起烈烈火焰,恨不得立即将怀中的娘子吞进肚……

  嗞嗞!嗞嗞!

  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听力范围内。

  两人呆视半晌,倒是她先笑出来,推开他起身寻找声音来源。他不甘不愿侧耳聆听,眉心蓦然皱起,指缝里夹了两根竹签走到紧闭的大门后。

  “溪儿,站到我后面。”他悄声冲她勾勾手,轻轻提起门档……等了等,他用力拉开门。咚!一具半边沾雪半边没雪的人形物从门槛直接栽进来。

  雪花趁着风飘进屋里,很快融去踪影。

  他看看外面,只有一道拖曳行走的足迹,不见其他。照大雪飘落的速度,这道足迹很快就会被雪掩盖。他将半雪人拖进来,转手关上门。

  她捂住嘴,指指半雪人的腿:“然哥哥,他受伤了。”

  他让她去师父的房间拿金创药,自己则将半雪人清理干净。等她拿了金创药跑回来,就见火盆边靠着一名脸色苍白、小腿带伤的……和尚?

  接下来自然是他给和尚包扎伤口,再灌下一碗生姜水,让冻得半僵硬的和尚清醒过来,以便说明来龙去脉。

  和尚不止小腿带伤,醒来立即呛了一口血,显然还有内伤,喷出大概三尺远……看来血溅三尺是有事实依据的。

  和尚警惕地瞪视两人,一副炸毛公鸡的模样,就是光秃秃的脑门太刺眼,让她频频撇嘴。

  交流和套话自然是澹台然的责任,他拿出救命恩人的架子,三言两语就让和尚屈服招供了……开玩笑,在他的地盘上还敢给他端架子,信不信他一脚把这家伙踹到雪里当人冻。

  和尚在温暖的屋里盘腿调了一会儿息,大概觉得经脉顺畅了,这才睁开眼睛,谢过他们,将自己的来历一一道来。不过,还是很含蓄,有所保留。

  和尚说,他法号释摩兰,久慕中原佛法,特来求经问道,不料遇到中原魔派,这些魔派心胸偏狭不能容物,对他百般刁难,穷追猛打,他身上的伤就是被一名魔头打的。那魔头武功诡谲,邪恶,如猫逗耗子将他玩于股掌之间,他拼力躲避,逃进深山,幸好大雪掩去行踪,让那魔头没有追上来。他见山中有片屋宅,无奈拖着受伤的腿前来求助。

  听起来满可怜的。澹台然见他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确像个得道高僧,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大师你就放心在我家休养吧,这雪还要下几日,魔头上不了山的。”

  “阿弥陀佛!贫僧多谢施主。”释摩兰垂眉轻诵,神态之间倒真有些佛的慈悲。

  “不用客气。”冬天的小手工艺者笑着摸摸后脑勺,“大师刚才咳了血,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我明天杀只鸡给你补补。”

  释摩兰眼角一跳。

  我说然哥哥,和尚是不吃肉的吧……她在一边抿嘴闷笑。

  “贫僧的伤并无大碍,调息几天就能恢复了。”释摩兰目不斜视,郑重地合掌对澹台然施了一礼,“浅劝施主,千万不可杀生。孰知轮回不易,苦难终有时。”

  “嘿嘿……”澹台然傻笑,“大师你饿不饿?现在时辰还早,我们要等一会儿才煮晚饭。你在外面冻了半天,我就先煮点热粥给你暖暖身子吧。”

  “不用麻烦。贫僧身体已暖,好多了。”释摩兰的脸色好了许多,转问:“还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澹台然。”他笑呵呵报上名字,又拉过她,“这是我娘子,溪儿。”

  释摩兰低头对她行礼,抬眼细看她时,神色微微一凝,不知想起什么。

  她不喜欢这个和尚,看到他的光脑门就想狠狠敲两下,赶出去最好。不过,天寒地冻把人家赶出去又不忍心,然哥哥也不会同意……闷闷地缩到他身后,她垂头不语。

  当她的沉默是见到陌生人后的局促,他粗神经地和释摩兰聊起了天,将他听来的江湖传闻从释摩兰嘴里加以证实,再顺藤摸瓜得到更多的小道消息。

  场面怎么这么熟呢?

  她退回卧室照镜子,将前厅留给他们。

  入夜之后,雪停了。

  晚饭的时候,溪儿很高兴,因为澹台然端出一碗粉蒸肉。浓香的肉片下是秋天晒的菜干和豆角,独有的阳光味道搅拌着冬的淡寒,入口粉醇,甜香回味,暖胃暖身,引人馋虫大动。但是,让她高兴的却不是粉蒸肉本身,而是释摩兰的表情。

  她和然哥哥吃着香香粉粉的蒸肉,身为僧人的释摩兰却只能吃腌萝卜就白饭,而且他们每夹一筷肉,释摩兰的嘴角就抽跳一下,实在令人愉快。为此,她多吃了半碗饭,让然哥哥也高兴了一下。

  饭后,然哥哥和释摩兰下了一盘棋,棋面是残的,是久远以前师父和然哥哥厮杀的残局。见两人下得废寝忘食,她便自己烧了热水,沐浴之后点了油灯,早早缩到被子里看书。然哥哥的书架上有很多书,兵家的《守城录》,道家的《抱朴子》,文章类的《苏文忠公胶西集》,甚至还有《居家必备事用全集》,真是五花八门来者不拒。她喜欢《玄怪录》一类的书,所以挑了本《睽车志》,就着油灯一行行细读。

  他回房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黑发散满绣枕,半只小手露在被子外,手下压着一本书,指尖有些冰凉。他轻轻抽出书,吹熄油灯,心痛地将冰凉的小手塞到胸口捂暖。

  闭着眼睛躺了很久,却睡不着。

  他自幼在山里长大,无父无母,只有师父。师父教了他很多东西,学堂里能学到的、学不到的,都教了。他和师父相依为命,生活也简单,吃饱穿暖、无病无痛,天天看日出日落,已经满足了。小时候满山跑,闯祸惹怒了师父,师父总会气呼呼地说他再怎样怎样长大了就娶不到媳妇,他喜欢回一句:“娶不到媳妇我就娶师父!”这句话比他闯的祸还具有震撼力,常常让师父好端端就从椅子上滑下来,抖着手指瞪他,半天也挤不出一句。

  十六岁后,杨爵带他到醉月楼喝花酒,他终于明白媳妇是什么了,媳妇就是香香的、软软的、滑滑的女孩子。他郁闷了好久,觉得小时候太幼稚,居然说这么呛自己的话,好在师父不是女子,不然真让师父拿陈年旧事“威胁”他,他一定会叛逃师门……这等不忠不孝之事,他做起来还是有的。

  娶了溪儿,天天过着一粥一饭的日子,她也不叫苦,不会做饭但喜欢站在厨房边看他忙,不会补衣服但喜欢拿了针线绞啊绞,看她那双手,细腻白皙,骨节小巧又滑嫩,握得紧了,手背上还能见到一条条青绿色的血脉,他想她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跟他一起过这种山野生活,是不是亏了她?

  承蒙师父的教诲,他养成了胸有乾坤的气度,从小到大没什么舍不了的,可是溪儿……他舍不得……

  就这么矛盾、、半梦半醒的,在她清郁的发香中,他渐渐有了睡意。

  蓦地,房外一声轻响。

  是脚步声——刻意放轻的、脚面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轻轻起身,披衣来到门边,侧耳聆听片刻,无声拉开门,果然,释摩兰正靠着大门不知干什么。听到他开门的动静,释摩兰回头,还来不及说什么,漆黑的屋子突然就亮了起来,裹着火的箭支比冬雪来得还急,从窗口簌簌射入,钉在墙上、桌上、地上。释摩兰闪身避开,他赶紧退回房间摇醒溪儿。

  释摩兰这家伙到底惹了什么江湖麻烦啊,哪有人半夜三更跑到深山老林里射火箭的?

  溪儿惺惺忪忪地睁开眼,也被外面的火光和打斗声吓了一跳。两人穿好冬衣,门“呯”地被人从外破开,一名褐衣男子向内看了一眼,伸出剑尖向外一指,示意他们出来。

  战战兢兢走出去,只见屋内聚了八九名衣衫相同的男子,为首那名穿浅蓝色衣袍,细眉长眼,精明冷峻,二十七八的样子,而释摩兰嘴角带血,显然经过一番打斗。

  “贯门主,贫僧和离阁主已有约定,你们这是……”释摩兰惊怒交加。

  浅蓝衣袍的年轻男子以鄙视的表情瞟了释摩兰一眼,“阁主的确答应过你,在你被追杀的这段时间加以收留,再找条路送你回天竺。不过……”他转眼打量澹间居,视线在澹台然和溪儿身上绕过一圈后,又道:“你却趁着阁主收留的时候偷了阁主的卧龙球云剑,阁主现在很不高兴,他要我把剑找回去,再把你的头带回去。”

  澹台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刚才好像听到熟悉的几个字……前后一联想,他大概猜到眼前这些是什么人了。

  明王阁在江湖上有些传闻,其阁主姓离,也是个不受约束的主儿,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响——所谓“不响”,是说甩出去不够正义凛然……而已。明王阁下有三位门主,姓贯的,只有贯休。

  是什么原因让明王阁的阁主以为释摩兰偷了他的剑?

  “一派胡言!”释摩兰果然大怒,“贫僧何时偷了离阁主的剑?这等轻鄙小人的行径,贫僧绝不可为。”

  “啧啧啧!”贯休弹舌嗤声,向侧方看去。刚才让澹台然出来的那名褐衣男子不知何时人他们的卧室出来,手中拿着一把剑。

  “那剑……”溪儿低呼,正要说什么,澹台然轻轻揽住她,不作言语。

  贯休接剑端详,横瞪释摩兰一眼:“你还要狡辩吗?”

  “贫僧从未见过这把剑!”

  “你没见过?”贯休踱了两步,冷笑:“难道说,是这对深山小夫妇偷了阁主的剑不成?”

  “贫僧偷剑何用?”释摩兰暗暗运气,感到内息浑浊,要对付明王阁的人只怕有困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上七佛伽蓝求教为名,其实是想夺人家的舍利。只可惜舍利被定香击碎,坏了你的心事。”贯休隐隐道出了一些江湖事,“卧龙球云剑一向是我镇阁之宝,阁主见你可怜,好心收留,你却徒生盗心。你以为逃进漆松山我就找不到?真是蠢不可及。”

  “贫僧并非逃走。”

  “那你怎么会不告而别?”贯休负手直立,眼角闪过一抹杀意。“你的算盘打得倒是很响,借我明王阁的保护躲开七破窟的追击,再偷走阁主的剑,留下‘兰池夜盗’的踪迹,让我们以为是谢绣所为。在我们四下搜寻谢绣的时候,你就趁机离开中土回天竺,暗渡陈仓,带走卧龙球云剑。”说着,他自己拍了拍手,为释摩兰的计策鼓掌,“可惜,可惜,你写给你徒弟的信被我们拦下来了。”

  “贫僧从未写过什么信。”释摩兰被他的一番猜测气到血气翻涌,“贫僧是被七破窟追杀才逃进山里,幸得遇到这两位才免去寒冻之苦。”

  “所以你就把剑交给他们,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取是不是?”贯休大怒拂袖,“你当我明王阁是什么地方,容你来去自如,随心所欲?”

  释摩兰百口莫辩,只得望向澹台然:“兄弟,你告诉他,这把剑究竟……”

  “他开不开口并不重要。”贯休挥手打断释摩兰,转向澹台然道:“对不住了这位兄弟,我家阁主有交待,但凡见过这把剑的人,最好不要留在世上。你要怪,就怪天竺和尚吧。”手一挥,他身侧的两人竟然仗剑刺向澹台然和溪儿。那架势,居然是不留活口。

  澹台然大惊,对明王阁的印象降到最低点,扫腿踢开冲上来的两人,怒道:“你们眼里有没有王法?”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江湖人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转身走出去的贯休听到风声,停步,慢慢回身,以探究的眼神重新打量澹台然,蓦地一笑:“想不到深山老林的猎户居然武功不弱。莫非你们是……隐士?”

  隐你个头!澹台然只想一板凳砸到贯休的脑门上。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贯休抱拳。

  “澹台然。”他将溪儿小心护在身后,防备地瞪回去。

  “澹台然……澹台……澹台……”贯休将当今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正派邪派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没发现哪些人和姓澹台的有关联。他扬眉,“不知澹台兄师承何处?”

  “你不用知道。”

  “那澹台兄是否介意与在下到明王阁做客?”杀不了,带走也行。贯休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一波泓光。

  “不必。”

  “也许尊夫人会想去呢?”趁垂头的角度无人可见,贯休的眼珠向左方瞥去。随从立即会意,突然发难,举剑从三方同时刺向澹台然。

  澹台然踢桌撞飞一方剑者,又扯了溪儿闪身避开第二方剑者,与第三方剑正面交锋,起手转承,掌影如风,将那名剑者逼退。又有两名剑者从背后袭来,他旋踵避开剑尖,被三人困在中间,不料,贯休突然出手抓向溪儿。

  “溪儿!”他一拳击中剑者腰腹,那人倒地吐血,一时间无力爬起来。他欲上前拦下贯休,可打不死的剑者就像蝗虫一样缠上来。

  贯休的手就要扣住溪儿的肩……倏地,眼前一花,前方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室内众人统统瞪大眼,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溪儿并非不见,而是以快得难以用眼睛捕捉的速度跃上横梁。

  她的轻功……贯休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诡谲难测,缥缈如魅。有这等轻功的女子,会是山野村妇吗?

  澹台然眨眨眼,慢慢抬头,眼珠子如被冰冻千年:从来不知道溪儿的轻功这么好……

  “然哥哥……”她可怜无助地望着他,“我要怎么下去……”

  贯休可疑地歪了歪身子,警醒过来。他调整表情,冲横梁上的女子抱拳一笑:“不知澹台夫人如何称呼?”

  她咬着下唇瞅了他一眼,看向澹台然。她不喜欢这些人,突然闯进他们家不说,还乱放火,最讨厌。

  澹台然震开围攻他的两名剑者,想跃上横梁保护自己的娘子,但旋踵之间,另一道身影跃上了横梁,双手成勾扣在溪儿脖子上。

  “释摩兰?”澹台然拧紧眉心,不明白天竺和尚是何用意。

  “澹台兄弟,贫僧有个不情之请。”释摩兰忍住翻涌的血气,轻道:“只要你让他们离开,你的娘子绝对不会有事。”言下之意,就是想借澹台然之手击退明王阁的人。想必是他自知不敌,又见澹台然展露一身武功,便有了如今的应急之策。

  “喂!这是你和他们的恩怨,关我们什么事!”澹台然脸色铁青。料不到和尚居然是恩将仇报的人,卑鄙呀卑鄙。

  “兄弟既然救贫僧于冬雪之夜,不妨再施以援手,救贫僧于水火。”

  “……无耻!”澹台然双拳紧握,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释摩兰扣着溪儿纵落下地,挟人向后院退,犹道:“兄弟,只要让他们离开,贫僧自不会伤害你娘子。”

  溪儿被他锁住咽喉要害,无法出声,便用手拼命去扳他的手臂,却又被他点了肩后大,上半身麻痹无力,只能被他挟持着往后退。她讨厌这样,讨厌这样,然哥哥,然哥哥……眼角微红,素来明亮的皎色眸子里浮上一层水雾,瞧得澹台然咬紧牙骨,心头闪过一道可怕的杀念。

  释摩兰退逃,贯休一行人拿着火把缓缓逼近,因为顾忌澹台然,暂时没有动作。

  就这样一退一进,众人来到院后的坡地边。

  大雪覆地,山石坡道根本看不青,释摩兰只能凭脚下的触感一步一脚印的后退,他见澹台然久无动静,狠心道:“小兄弟,你再不让他们退后,贫僧就废了她一只手。”

  澹台然面如冰霜,身影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只听得“卟卟”闷响,他出现在原地,而明王阁随从手中的剑已尽数落在他手里。他将剑抛进雪丛深入,以压抑得近乎冷酷的声音缓缓开口,“放开她。”

  贯休脸色一沉。

  释摩兰却道:“让他们每人拿一只火把往东走。”只要明王阁的人拿着火把,他就能判断他们离他有多远。

  “澹台兄……”贯休冷冷一笑,“合你我二人之力,对付他不是问题。我保证你的娘子毫发无伤。”

  “你拿什么保证。”澹台然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是傻子才会让他们当成包子馅,还累得溪儿受牵连。“你们到底走不走?”

  贯休对他略有忌惮,转念一想,挥手道:“释摩兰,今天暂时放你一马。我们走。”真的一人拿了一只火把,踏雪向东,蜿蜒蛇行。

  雪坡前只剩下释摩兰、澹台然和溪儿。又等了一会儿,澹台然开口:“和尚,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放开我娘子了吧。”

  “贫僧如何知道放了她,你不会为难贫僧。”

  “……”

  “放心,天亮之后贫僧自会离开。在天亮之前,就暂时委屈她一下。”释摩兰举掌欲劈昏溪儿,脑后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侧身闪避,险险躲过偷袭的一掌,却脚下打滑,和溪儿一起滚下山坡。

  偷袭者是贯休。适才,走过一段距离后,他命随从拿两只火把,自己则偷偷跃上树躲起来。不拿下释摩兰,他回去如何向阁主交待。

  “溪儿!”澹台然追下去。

  雪厚坡滑,就算有他种土豆时打下的小篱笆,无奈两人跌在一起,小篱笆根本阻拦不了多少冲力。两人一路翻滚,溪儿头晕眼花,全身疼痛,直到撞上一棵树被拦下,才停止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不止头晕,还想吐。

  被澹台然抱在怀里,听他在耳边大叫,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很黑,很黑……

  两天后,遥方郡。

  杨家在遥方郡算是富足的大户,年关将近,家中来些客人不足为奇,何况客人还是杨二少爷的莫逆之交。

  “然兄,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了。”杨爵宽慰坐在床边发呆的友人,暗叹世事无常。

  “……谢谢。”澹台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哀伤的目光回到静卧在床的女子身上。

  那晚,溪儿因为贯休的偷袭从坡上滚下去,一直昏迷不醒。当时,贯休带走了释摩兰,也拿走了谢绣留下的卧龙球云剑。

  那些人出现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莫名其妙。他只后悔收留了释摩兰,结果却是给溪儿带来伤害。焦急无奈之下,他抱她进城求医,为了安稳治疗,他只能带她到杨爵家借住。杨爵帮他请了城中所有医馆的大夫,他们的结论只有一个:脑部受创,淤血苛积,需要慢慢化去。

  杨爵拍拍他的肩:“然兄,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溪儿有下人照顾……”

  “不用了。”他摇头,轻轻啄吻她的手。都怪他,全怪他,如果溪儿不是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受到伤害,如果他没有娶溪儿,如果他让溪儿恢复记忆……

  “刚才,我听三不欺药铺的韩大夫说,有位名医这些日子正好在遥方郡访友。”杨爵微叹,“我已经派人去请那位名医了。如无意外,待会儿那位名医……”话才说到这里,已有下人“嗵嗵”跑进来禀告——

  “二少爷,名医到了!名医请到了!”

  “快请!”杨爵立即出门迎接。片刻后,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进了卧室。

  澹台然浑浑噩噩之间,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开。”

  他慢慢回头,几缕苍色的发丝飘然入眼,不及细看,杨爵已经将他拉离床榻,让名医为溪儿把脉。

  被请来的名医却不急于探看病人,俊目扫了他们一眼,挥挥手指。随行的侍者立即道:“我家公子治病的时候不喜欢外人在场,请各位出去。”

  “你……你是……”澹台然眨眨眼,指着苍发名医大叫:“你是那天采药迷路的大夫!”

  苍发染似霜林醉,笑如东君淡荡风——他人眼中恰巧来遥方郡访友的名医,正是才色无双的厌世窟主,翁昙。

  “神医,请你、请你一定要救溪儿!我……我什么都可以报答你。”澹台然急得语无伦次。

  翁昙嘴角一抽,垂眸淡讽:“你的报答,我要来何用。”

  “我、我……”澹台然憋了半天,大声说:“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只要你治好溪儿!”

  哦?翁昙略略歪头,以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兀道:“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一株白梅,开得不错。”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出去。”翁昙拂袖。

  “我家公子的意思是,雪后梅花清香淡雅,摘一只在瓶里,可使室内空气凉静,于病患有益。还有,请各位到院外等候。耽误了诊治,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治不了。”侍者聪慧的将自家窟主的话解释得更浅显易懂一些。

  “好好,我们这就出去。”杨爵赶紧扯了澹台然到院外。侍者也跟着走出来,向厢院大门比了比。杨爵只好将澹台然再扯出院门,侍者听他对澹台然说:“忍忍吧,通常神医的脾气都会有些古怪……我们去折梅花……”

  侍者关上院门,抱臂守在外面,闻言垂眸一笑。他家窟主的脾气其实一点也不古怪,反倒随和温良,极易让人亲近,但是,前提是忽略掉他家窟主偶尔调制的腥血云雾茶和七毒南瓜饼……

  庭院的雪早已清扫干净,澹台然被杨爵拖去摘了一只白梅回来,进不了内院,只得在石道上绕圈圈,面色焦急,几次想靠近院门都被侍者瞪了回去。杨爵在他身后踱步,叹气无言。

  梅香若有还无,淡淡飘散。

  相较于院外地狱般的静默,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轻功入化出神到能够来去自如的夜多、化地两位窟主早已跃下房梁,正和翁昙进行激烈的讨论。

  “怎么不按戏本来?”闵友意摸摸昏迷女子的额,迷倒众生的脸皱得像包子。

  “摸头干嘛,她又没染风寒。”翁昙没好气。

  “说到戏本,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吧。”祝华流抱剑在胸,在床前左右踱步。这段时间夜多窟一直在追踪释摩兰,他又正好投靠了明王阁,所以,庸医和友意的戏本就是——追杀释摩兰,让他逃离明王阁,再三面包抄让他往澹间居的方向逃跑,另一方面,用一些蛛丝马迹抛出卧龙球云剑的线索,让明王阁的人误以为是释摩兰偷了剑,将明王阁也引到澹间居。两方争斗,溪儿对上释摩兰,希望在紧急关头能引发她的生存本能。

  闵友意指着床闷喊:“这叫顺利?”

  “和尚已经让她滚下山坡了,你还想怎样?难道你想让冰代再被那只该死的和尚打下山崖吗?”翁昙提起他的衣领扔到一边,“别挡我。”

  闵友意委屈地瞟了翁昙一眼,“老子想……至少生命受到威胁时,冰代的武功可以无影无形的使出来……”戏本不是就应该这样吗?

  “你当冰代是你呀,满脑子都是武功。”祝华流叹气,看着翁昙从袖口抽出两只银针,慢慢扎起昏迷女子的额上大。

  “身体的记忆有时候比大脑更深刻。”闵友意理直气壮。

  化地窟主以惊奇的眼神注视他:“这话……颇有玄理。”

  “……你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闵友意眯起杏花眼。

  “想不到友意也能说出这种‘行藏在我,动静由人’的话啊……”祝华流点头连连,就如学堂夫子看到自己软如烂泥的花花门徒终于成了栋梁之才一般欣慰。

  “老子不是白痴。”

  “我没说你白痴啊。”祝华流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只是欣慰你的脑子里除了‘花心犹拍古人肩’之外,还能有其他,难得,实在难得。”

  闵友意正要反讽回去,被迫听他们那些没营养对话的厌世窟主终于忍不住闷喊——

  “你们给我闭嘴!”

  “……”两张俊脸以相隔一尺的距离凝视彼此,乖乖地,一声不吭。

  果然是天随人愿,万籁俱静!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溪儿头上已经被苍发公子扎满银针。

  抚掌转身,挥去衣上假想的灰尘,翁昙以少喜少怒的淡淡眼神分别瞥了叽里呱啦的两人一眼。就在两人以为他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公布而屏息等候时,他却道:“戏本无效,接下来怎么办?”

  夜多、化地两位窟主同时一歪,再粉饰太平地挺了挺腰,若无其事地问:“她情况怎样?”

  “要恢复记忆,需要极大反差的刺激。”翁昙垂眸思索,犹言:“她的脑子里就像有个关键的阀门被扣死了,不通。从她目前的喜好之物来看,其他倒是通的。极有可能她的记忆以梦境形式出现过。”

  “那就让释摩兰再刺激她一次。”闵友意深沉地看了窗外一眼。

  翁昙握脉凝神,随口问:“你准备好了?”

  “呐!”闵友意指指祝华流手中的剑。

  长柄细纹,剑柄雕有龙吞口,是卧龙球云。

  原本应该被贯休带走的卧龙球云剑。

  “你做了什么?”翁昙并无指责的意思,只想知道他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

  闵友意撇嘴,“我让释摩兰以为他放倒了两个明王阁的侍卫,成功从贯休手里逃出来,再故意让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他逃回原来的地方躲起来,明王阁就不会吃回头草找到他。”

  “大隐隐于市。”翁昙点了点头,“还有吗?”

  “释摩兰一逃,华流就把卧龙球云剑偷出来了。”闵友意抽过剑在手中转了两下,祝华流浅笑着接下他的话——

  “现在,贯休以为释摩兰打晕了他的侍卫,从他的包袱里偷了卧龙球云,正寻迹追杀。”

  一手探脉,一手摸着下巴沉吟,翁昙皱眉:“这把剑有什么秘密吗?”

  “不知道。”闵友意抽出半截剑身,迎光端详,轻道:“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收藏剑,可她自己却从不用。”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不用。”祝华流握着剑柄轻轻抽出来,提气轻震,一道清亮的剑吟绕空响起。剑光如水在目,梅色皙颜怡怡如春华满园般一笑,“但我们每次需要用剑时,她都能给出最合适的一把。”

  阴阳怪气,媚眼清碧,她可是七破窟的饮光窟主呢……

  床上的女子依旧沉眠意识深处,满头银针不自知。只是,软被覆盖之下,食指微微一动。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