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其他类型 >红颜如渊之凰图天下最新章节 > 红颜如渊之凰图天下TXT下载
错误举报

第四章 天公不肯惜愁人

  如果爱上你是我无法摆脱的宿命,那我,甘之如饴。

  我知道,你爱的,是我母亲,但是有谁可以告诉我,这样一眼,一生,从此,再难了断——我该怨恨的,是自己的刹那动情,还是你眼神里,刻骨的忧伤?

  【鸿祐元年(天和历720年),孟夏(4月),南州洛郡,落英门】

  “世轩。”梦夫人斟了一杯茶,递给依旧在窗口出神的南宫门主,“您这是刚回来,只怕还不知道,这一次来咱们落英修行的人更少了——那三家都是五个,难得我们落英居然还能摊上两个。不过现下都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担心。”

  “梦华,你说,我真的错了吗?”南宫门主无意识地接过那青花瓷的茶杯,却把茶水溅落在窗台上。那枚从不离身的玄铁指环,在他的无名指上,暗沉,却折射着寂寞寥落又迷离莫测的光。

  “苏姑娘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世轩,我也是女人,我能明白她的心意。如果她跟你走,你如何避免和东方先生的矛盾?如果违了你的心愿,你又让冰珞情何以堪?”

  “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女人为他牺牲。”南宫门主脸色惨白,“就算她再强大,我也不希望我要用她来保住自己的命!更何况,她是苏家的女儿,只是一个连命运都无法自己掌握的弱女子……”

  “世轩,你可知道,你的哥哥,跟你如出一辙。他不愿我为我牺牲,还那样傻傻地只盼给我一刻的安稳……可惜这样卑微的心愿也注定不能得偿。”梦夫人低语,闭上了眼睛,“世轩,我现在午夜梦回,还能想起那时候的世珩,他就那样,跪在你们家老爷子面前,求他原谅……我知道,你们南宫家不喜欢跟庙堂有瓜葛的女人,可是,这是那个时候的我能够选择的吗?我们言家……罢了,他如今也是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的,我说这些干什么……”梦华,不,言梦华的神情浮现出仿佛不会属于这张脸的深切哀伤。

  她本是天子脚下显赫已极的言家的女儿,却拒绝了父亲言明德的一切联姻计划。母亲早逝,父亲对她宠溺甚深,只得一切由她,于是从此往后,云游的女冠子代替了深闺的千金小姐,遥远而平淡地存在于世间的某一个角落。

  直到,遇到他。

  南宫家的嫡长子,南宫世珩,原本应当继承落英门的人,也是南宫世轩的兄长,和她言梦华的……真命天子。

  “我们家的事情,牵涉进太多纠葛了,梦华。”南宫掌门深深叹了气。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按动某个机关——一只锦盒应声开启,一如寻常的机关,看不出什么神异。

  他伸出左手去,修长的指尖拧了几圈,这才将那锦盒中一道红雾驱散,穿过,抚摸那锦盒中一枚鲜红的印鉴,消散的雾气里,只看见印钮上一只朱雀神鸟,展翅欲翔,映着他指间的幽沉光芒。他并不抬头,却问身后的梦华,“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梦华知道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于是只是沉默地等待他讲。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这词说的多好,渊家也真是聪明……”南宫门主叹了一口气,“‘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们碧真朱雀,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远离尘世,静默地度过。可是碧神支覆灭得那么早,碧光支也是个当炮灰的命,下一个会轮到谁?安亲王的后代固然是皇族意欲杀之而后快的,但是这么多年居然还这样存在,如何不得善终?”

  没有说破的那句话,终究还是不能说出口——如果安亲王的后代,也就是那碧梵青鸾,定得善终,那么只怕,只有那当年献计毒杀的朱雀后人是应当消失于历史烟海之中的吧?

  当年的“牵机”,是落英开山祖师渊圣络或者南宫圣络秘密呈献,却成了他父亲一生唯一挚友的断肠毒、催命符。

  “世轩,我们都是无法掌握命运的人。看过天机的人才容易绝望,因为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明白,江湖风雨,自任飘摇,再强的人,也抵不过情势。”

  “我信你。只是梦华,你有没有想过,清儿是谁家的女儿?”南宫门主蓦然抬头。

  “这一切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应该比我清楚,清家跟苏家是没有那种关系的。”梦夫人目光中带了一点微冷的锋芒,“世轩,不,门主,门主,请您放下吧,您已经执著得太久了。”

  “执著吗?”南宫世轩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人间不是山上,三月间便会桃花开透,遍是翠枝红萼的风光,盛极欲败,如火如荼。

  “世轩,我还记得,黎儿第一次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喊出我们的名字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热泪盈眶,不能自已。有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没有人有孩子,但是养育一个孩子是不是就是咱们对黎儿的这种感觉?”

  “你爱她,对不对?你深深地爱着清儿。”

  “但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及你对她的感情。”梦华看着面前男子,儒雅风范,却总是带了悲凉神色。

  “她的命太苦。”南宫世轩默然。

  梦夫人忽然哽咽:“世轩,如果是天意,我们都只能接受。”

  “怎么了?”南宫门主神色一变。

  “黎儿这半年以来,蛊毒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形势也越来越凶险……如果真的,下个月,她再醒不过来,我就去求漠尘,让她没有痛苦地死去吧……”

  “梦华!”南宫门主脸色一时间惨白如纸,“你怎么可以!”

  “……我们没有人舍得,但是……”梦夫人仰起头来,“漠尘和雪卿说他们已经,已经尽力了……”

  南宫世轩看着面前失态的梦夫人,明明彼此都已经是心痛如绞,却还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却还强作了坚强。

  南宫世轩终于低头,自己的手心掌纹交错,如命运交缠:

  “梦华,你可知道,我还有四年,四年之后,再是一场‘袭影祭典’,我和他之间,最后一次见面,终于了断——当年是我家先祖负了他家,到头来,总该了断。”

  他,东方越然。

  夺妻之恨,宗族纠葛,他们曾经在十五年前约定,在下一个袭影祭典之后,完结这段命运的错乱。

  “世轩,为什么,前代之事,就要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家门不幸,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这样的出身不是任何人可以选择,我们唯一能够选择的不是生,而是死。”

  定亲王的后代,背负当年毒杀同族的罪恶,就算没有罪名,却总有阴影。

  “世轩……”

  再抬头,他抽身回神:“说到清儿的病,也许只能,天命回魂。如果她醒不过来,梦华,请你为我护法,我要用我们家族的秘术,天命回魂术。”

  “那是什么?”梦夫人蹙眉。

  “让她活过来的方法。”

  “我能感觉到,她和苏姑娘是不一样的人。我求你,不要把对苏姑娘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这样对你们都不公平。”

  “是,逊之,”若敬亭推门而入,静静地扶住梦夫人有些颤抖的双肩,对南宫门主叹道,“敬亭年轻,却也知道不是每一段爱情都配得上生死相许——只是,你也不该就这样让你们之间再没了公平。”

  若先生想说的是,这一命换一命的恩情,施与者自可以浑不在意,但是受此大恩,却未必是任何人的心愿。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看似儒雅清癯的南宫世轩,和那看似平静漠然的少女之间,早已就是不公平的了。

  “夫人,我要换房间。”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女神色间三分倨傲。

  搁下茶杯,宁夫人掸了掸身上的白衣,方才还忧思不安的神色已经隐藏进了眉间:“俞姑娘认为同令姊居于一处有何不妥?”

  “不妥便是不妥。”果然是豪门出来的千金,颐指气使惯了。

  “那你要换到何处?

  “听雨轩。”长眉一挑,骄傲如凤凰。

  听说听雨轩可是宸华苑风景最好的一处,更听说里面住的是个神秘女子,年方及笄的俞薇溪好奇得厉害。

  “哪里都可以,除了‘听雨’!不行!”不曾想,宁夫人神色一正,“听雨轩方圆一里,都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

  “宁夫人。”一声略带飘渺的女声,轮椅摇来,黑衣迤逦。

  “黎儿。”宁夫人翩然而起。

  新近投入落英门下的北州望族俞家的幺女俞薇溪眉头一皱,顺势看去,那黑衣少女充其量不过是十二三岁年纪,却是苍白清癯,容颜冷寂,眉间透着死亡的青灰。连那音色也是冷冷淡淡,虽然清朗出尘,却似乎是个西施捧心的病美人,弱柳扶风一般。

  然而下一秒她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那双奇特的蓝紫眸子并不似想象中的娇怯,狭长的凤眼之中,竟有些自己父亲余正平在书房里时候那样的冷冽,暗藏着的,如同夜色般浓郁到化不开的幽暗冷冽。

  “劳夫人挂怀了。”清黎不笑,清冷如山鬼的容貌,却在眉眼间带出一抹别样的风情,飘渺不可捉摸,艳丽不可方物,似是魅惑众生,却又出尘脱俗,淡黛眉宇一轩,眸中带了三分朦胧。

  清黎眸光一偏,探向余薇溪,宁夫人微微一抬手:“这是新入宸华苑的俞薇溪,薇露的妹子。”

  “原来是露姐姐的妹妹,”清黎低眉,自然想起当年借给自己银铃的那个高挑少女。俞薇露毕竟算是个有根骨的女子——清黎回忆到此,淡淡一笑,“溪姐姐好。”

  “薇溪,这是黎儿。”宁夫人虽然说着话,目光却还是不离身边的清黎。

  俞薇溪看着二人神态,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她出身大家,虽是幺女却是正室所出,什么时候都只有她甩脸子给人看,哪里会碰到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受宠丫头?

  然而黎儿却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一切放在心里,目光扫过,虽然整个人虚弱得厉害,却依旧从容自若:“听刚才俞姑娘是要换到听雨轩去,倒不是小气,实在不瞒姑娘,黎儿这身子不行,您是贵人,别过了病气。”

  冷淡疏离,她言语间的高傲冷漠没有人敢言及。抬头看身边的宁夫人,她却已经是神色落寞。

  也许,这一切就要走到尽头了吧。这个天下,除了五位师父,还会有什么人为她的生死挂怀?

  ——世轩,世轩,是我不该,是我不该利用了你。若我就这样去了,你便如何……

  罢了罢了,是我错了,我当自己太重要,但是影子从来就不难找。除非,我爱上了他。而这,恰恰是最大的笑料。

  【鸿祐二年(天和历721年),孟春(1月),南州洛郡,落英门】

  落英缤纷,又是一年。

  潋滟水色,温泉水气氤氲。豆蔻韶华,少女衣袂缱绻。

  身材高挑瘦削的女子不复当年黑衣,一袭素白长裙,执箫傲立,发带入风,裙裾乘风——她不动,却是风舞裙芳,翩如惊鸿。苍白的肤色已经多了一点血色,也多了一种别样的魅力,如同一枝欲绽的桃花,有着柔和的线条和如梦如幻的缥缈神采;看似弱不胜衣的身躯,却散发出一种无形中慑人心魄的淡漠气质。

  他心中剧震,无法自已。

  错了,竟然错了,那样一个熟悉到让人心痛的背影,那样绰约而又清瘦的背影,却不是他心心念念里期待的容颜。

  其实,对于“那个人”,他真的可以说是“期待”吗?大概,在他们再一次走出彼此视线的时候,人生就不再应当有交集了吧?他们彼此放手,宁愿自己受尽折磨,却甘心还旁人一份自由。而自由,真的会有自由吗?

  一年前,他用自己的命作抵押,施展天命回魂大法。给自己留下四年命数,剩下的,尽数拿来,为他的清儿续命。

  当他的鲜血滴在她的掌心,她身上的血蝶蛊,居然从血脉中缓缓浮现,回应他的鲜血。都知道以血方能养蛊,那么,只有她血亲的血,才能够引动,才能够消解。

  “清儿,原来我们真的是有血脉关系的。”南宫世轩对那依旧在昏迷中的少女,展开了一个落寞的微笑。

  可惜他不知道,清黎也不知道,那血蝶蛊只是沉睡,不是消解。

  一年之后的某个春日,南宫世轩站在窗前,看着桃花下一抹白衣。

  少女有着轻烟淡漠的眉眼,似乎是在看他,却又遥遥地没有焦点,而那目光只让人想起四个字,古井无波。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惊恐,也没有锋芒。一切就好像是一颗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心,和一段饱受悲欢离合的魂魄,透过一具年轻的躯壳,看着千里之外,红尘滚滚的又一场命运的烽火。

  事后的南宫世轩无数次在心里纠正自己,说她那种眼神,应当叫做静水深流——但是,无可追溯的那四个字,古井无波——却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一阵阵的冰冷。他想要抓住,想要转变,却无能为力。

  而当若干年后,当曾经的白衣少女在风口浪尖几番生生死死,最终以另外一种身份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许不并不知道,那个叫做南宫世轩的中年人,那个让她半生无法释怀,半生无法忘记的男子,也许是唯一一个看透她的人——纵使,他和其他人一样,看不透她的纷繁命运,他却依然是同别人是不同的。

  当年一回首,注定半生孽缘,此生情爱。

  如今一凝眸,他不见她的出尘,不见她的凌厉,不见她的妖冶——只一眼,他看尽她在无数怨念和欲望背后,心魂冷落成灰。

  悄无声息地,海蓝长衫的中年男子已经站在她面前,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依旧带着俊美,清癯却优雅从容。

  她面容上无悲无喜,寂寞冷冽的气息,如同薰衣的香料一般,萦绕指尖,淡漠盘桓。

  南宫世轩抬起手来,引动泉水,指尖凝聚起一道水幕,扬手射出,成漫天水舞。清黎袍袖挥过,竹箫随手而动,水幕尽收掌中,一颗水珠光影清凌。

  没有给她休整的时间,南宫世轩抬起左手,淡漠笑意间,他无名指上的玄铁指环放出一道光华,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锋刃狭长,暗蓝色的光芒沉沉。交剑右手,左手捏了个剑诀,随即整柄剑便颤动起来,剑尖分错九道,一时间铺天盖地。

  她亦是一抬素手,斑竹所制的箫管幽咽声动,纤指轻按,长发飞扬,风转云变。

  他剑舞风生,仿佛一只鹤在空中飘扬的羽翼,飒飒之间,风范名家,进退得法。

  神色静穆,她合起双目,长睫微颤。剑影在她身前,还有五寸,却再难近身。周身光影变幻,她只剩那一抹低眉浅笑,叫他意醉神迷。

  收剑,他知道,这姑娘就像他没有出全力一样,并没有运起自己的真正力量。

  “你这首《梅花引》,不错,圆转从容,傲骨暗香。”

  “谢谢师父。”她波澜不惊地一笑,一片初绽的桃花落在她肩头,妖娆而安静。

  “幸而你这丫头没有运起全力来对付我。”脸色渐渐退去血色的南宫门主依旧抚慰般地淡淡一笑,“清儿,我之前跟你说过要请龙老爷子给你铸一柄剑的,你看看,合意不合?”

  指环上又是一道淡色光芒,清黎抬手接住,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手中。长约七尺,剑身如兰叶之形,秀美锋利,古朴大气,而剑柄上青色篆字,兰仪。

  兰仪翩然——清黎握住那一柄剑,看着面前男子。

  “有此‘兰仪’利器,总能事半功倍,清儿。”

  南宫门主脸色里淡淡青灰,心口只觉得一阵绞痛,却依旧淡然一笑。

  清儿,不要以为我只因为那人才肯留你,清儿……清儿,我不能给那个与你有三分相似的人幸福,那我,只希望你幸福。

  “三年之后,‘袭影祭典’,诸位,这一次圣女的举荐,众位可有了合适的人选?”宸华苑中,南宫门主脸色苍白如纸,依然有些倦怠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微微有些倦怠的尾音,带出细碎的绝望。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窗外,竟然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南宫世轩略略展颜,“咱们难得,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不过,还是老规矩,理由。”

  “理由?”伊先生略一沉吟,剑眉如锋扬起一点骄傲的神采,“黎儿似乎已经完成了偷天换日剑法,不知如今何等进境。”

  “西山暮日剑、白虹贯日剑都练完了?”南宫门主对四个人的武学都算是有所了解,知道曜日楼的剑法,只有伊先生一个人到了最高的“偷天换日”。

  “她前些日子说还要改进一下,只怕是这其中力量刚猛,不适合她的性子。”

  “漠尘,我还以为她就在我那里折腾呢,没想到!”思夫人笑,“素月分辉,冷月花魂,残月梦雨,她都已经不在话下,居然还练起了‘血月秋风’……可是,我自己都没突破的东西,我只怕这里头煞气太重。”

  “应该不会。”若先生折扇一合,浮起一个淡漠笑容,“北斗七诀的轻功也是路子比较阴柔的。煞气吗?她在我这里学炼毒的时候,我探过,只是阴柔里冷了点。”

  “炼毒?你居然也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教了她?”思夫人调笑。

  “说的什么话,我若某人是那么个只知道占人家便宜的吗?居然还吝啬得跟个铁公鸡一样?”

  “谁不知道你若雪卿,从来都不是个铁公鸡的啊。”思夫人笑得揶揄,“雪卿不是个铁公鸡,是个铁公鸡身上也要拔下毛来做个鸡毛掸子的!上次你从我那里‘一不小心’可就拿走了我帮漠尘做的所有点心!”

  “不过雪卿,我可不信你能看得清楚她的性子,”梦夫人淡淡一抬头,“我宸华云烟宁神诀、碧水摄神诀,你当然扛得住,但是若是寒鸦乱神诀、封冰残神诀呢?你扛得住哪个?现在黎儿她要是真想迷乱人心,只怕易如反掌。”拂尘一挥,眉间都盈满浅笑。

  “忆如,你这是新换的香料吗?味道倒是清雅。”思夫人略略一挑眉。

  “雪卿?”梦夫人抬起衣袖来,修长的黛眉微微一蹙,“你可跟我说这是兰花。”

  若敬亭略微收敛了些那调笑神色:“忆如,你这整日里都蹙着个眉,倒是有谁最后能‘报答平生未展眉’啊?”

  “雪卿,”伊先生略略沉声,若敬亭垂下眼去,唇边又噙了一抹淡然笑意:“忆如,兰花的方子自然是便宜的,我若敬亭才不会随便换了贵重方子——不过是觉得这一味杏花的香料更合着些你的性子,你若不喜欢,我下一次换回来就是。”

  “雪卿,怎么你就给忆如调香,却不肯跟我这里拔下一根毛来?”思夫人一笑,打断了若敬亭和梦华之间很快就要陷入僵局的对话。

  “这方才可是谁人说我若某人‘是个铁公鸡身上也要拔下毛来做个鸡毛掸子的’?”若敬亭一挑眉,“大嫂,您跟衣大哥说去,这名花有主的,我可不敢采!”

  “雪卿,你这不是自贬身份了吗。”伊玄落也难得地玩笑了一句,“你这是不走江湖,若真是江湖上出了名声,只怕是你‘若郎雪下魂,做鬼也风流’……”

  “咳咳咳,漠尘你拿我开什么玩笑,门主这等玉树临风的人物还在呢,我是莫说难以望其项背,便是望见个小尾巴也是好的!”

  四人平日都是沉默性情,如今如此多言,可以说是激动,也可以说是掩藏。说的句句不假,欢喜却是未必——阴冷煞气,到底是一星半点,无伤大雅,还是早已深入骨髓让人无法靠近?

  “我只能说,清儿这孩子是个天才,也不枉我传了她‘丹心碧’的心法。”众人终于稍稍停歇下来,南宫世轩笑容之中虽然苍白,却终于有些不同于旁人的隐隐骄傲,“就这么定了,咱们等着咱们的黎儿,咱们落英的袭影圣女,给咱们一个奇迹吧。”

  靠在窗前,南宫世轩笑容淡漠:清儿,谢谢你,我相信你会让我见到落英历史上最美的“袭影祭典”,我生命中最美的最后一片落花。

  靠在窗外,半墙之隔,清黎闭上眼睛。

  想起那一日,她醒来时他苍白的面容,和真切的担忧。

  ——南宫,是谁叹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当年是我幼稚地算计了你,以为利用你对一个和我有一双一样的眼睛的女人的爱,我可以安安生生地活下去,酝酿我的所谓的复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一个被我算计的对象产生无法割舍的感情?

  这一年,我几乎忘记了我才是十岁的年纪。

  而在很多年之后,当我回忆起这段往昔,我知道其实这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毕竟渊家的人最擅长的无师自通的本领,就叫做阴谋。

  但是当年,设身处地,我只是单纯地想,也许我真的没有资格指望“君恨我生迟”,但是,你可知道,我真真切切,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之时,君心已老。

  是我的算计,把我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