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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碎月(韩学文)

  在某个时候。在中部崛起的战略像颗嫩草在内地正慢慢向上崛的时候,其实内地还只是一个盆地,听说低到沿海城市里某些风光无限腰缠万贯的人谈其色变,然后这些人会连忙甩出一句,“哦,那个地方啊,听说犯罪率不错,挺高的。”估计你说出撒哈拉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吐出这句足以让全体非洲人民愤慨的话来。

  时刻跟随着国家的政策走。这是内地地方政府的办事宗旨。正因为内地地方奉其为宗旨,所以办起事来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废纸。这与‘乞丐决心要奋斗,众人空手喊加油’是一个理。

  沺亹市就是内地这样一个小小小的地方市。小到勉强冲破了县级的束缚。

  可后来听说“市”这个名号是如今的市政府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当然,无论是怎样来的,这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沺亹升级了。这就好比是白痴进了重点学校,如何进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进去了。

  沺亹的光荣升级让沺亹的大小官员们大为欢喜。于是市政在市政大楼附近建了一座中心公园,以兹纪念这一伟大的历史性事件。这就好比白痴奇迹般的进了重点学校后,其父母还要拉着亲朋好友去吃饭,以此来炫耀一番。

  在中心公园的中心筑有一块五米多高的纪念碑。市长原本打算筑一块高度能和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相媲美的纪念碑的,可是由于施工材料的短缺和手头资金的紧缺,只好委屈点,建了个五米多高的纪念碑。

  也许是因为地方气息太过于浓厚或者是因为设计师们严重缺乏科学创意意识的缘故,从而导致了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方位去俯视,仰视,侧视,甚至是无视纪念碑都感觉纪念碑像是一块墓碑的效果。一块沺亹市最高的墓碑。而市长却毫不介意这个设计上的缺陷,因为在他办事的层面上无论冒出的是多么大的缺陷,他总能找出更大的对策将其缺陷给堵上。正如用世界上最恶劣的手法去对付这世界上最卑鄙的事物一样,这好比负负得正般往往能得到最令人叹服的结果。

  市长修补纪念碑的方法便是找来市政高层到纪念碑上签名和题字,再由雕刻师们刻上去。如今碑面上早已镌满了几十位高层大大小小,形态各异,龙飞凤舞的题字和签名。只因市长是高层中的老大,所以其题字和签名必然也是老大了。签名便不用详谈了,因为几十个人的亲笔签名和医生开药方时写的字是一个性质的,包括自己在内是没人看得懂的。外地人将其误认为是英文或是阿拉伯文也不是没有可能,指不定还会误认为是天外来客遗留下来的文字符号。

  市长题的字在碑的正面,占去碑面的一半,是十四个精调细琢的大字:跟着国家脚步走,沺亹未来不用愁。这话倒是没什么大错,可是在英明市长的英明带领下小小的沺亹总是爱跟丢。

  市长在题完这几个字后颇为不满,因为他深知自己的书法功力还欠火候。他看着这几个字始终觉得别扭。连自己看自己都不顺眼的人那更不用别人去看了。正当市长郁闷之际,一小职官员弯着腰跑到市长面前,抬头谄笑:“市长好书法,笔力遒劲,浑然天成,和王羲之张旭的书法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虽然市长听着感觉有些别扭,但额头愁云渐消,渐渐眉开眼笑:“太抬举我了,我等泛泛之辈岂敢与前人相提并论。”

  小职官员看着碑面上市长题的字又谄媚道:“市长您太谦虚了。我看您除了有书法大家之风范外还有诗人之气魄啊!您看这两句押韵押得恰到好处,其豪迈气势远可和李白的诗一决高下啊!而且市长您用心良苦,在诗句中另涵其意,是在暗示我们沺亹未来的发展方向啊!”

  市长的脸上早已是春光灿烂了,连忙笑问:“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到底有什么暗示啊?”众大小官员皆闻声聚拢来,望着碑面上的十四个大字都开动了各自的政治头脑苦思冥想起来。有啥暗示呢?

  小职官员看着一个个眉头紧锁用力思考的官员们,自己心中的自豪感顿时犹如打穿石油层后的石油,喷涌而出。小职官员连忙自鸣得意道:“暗示就在这后半句里面,‘油膏未来不用愁’可想而知……”

  听到这儿,市长一愣,众官皆惊。沺亹怎么就变成油膏了呢?众官不解,市长更是不迷惑不堪了。但乍看之下才发现,沺字的“田”上边冒出了一点儿,还真成了“油”字,而亹字由于笔画繁多,市长为了简便,于是挥笔疾出,可谁会想到竟与“膏”字神似。就这样,沺亹变成了油膏。而小职官员依旧是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暗示”的意义,“油和膏,这就是在暗示我们要大力发展与油和膏的产业来促进我们沺亹经济的发展啊!比如生产汽油、柴油、润滑油、食用油、药膏、牙膏、石膏等等,这些都是很具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啊!所以我们要充分发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和科学创新意识,招商引资,让企业人纷纷来我们沺亹投资建厂,这样沺亹才能成为发达的工业城市,市民才能奔小康啊!”

  话毕,几个还不知所云的官员频频点头拍手称好。而此时市长的脸已比春光灿烂更烂了,溃烂。市长暗自骂道,好个屁。但是转念一想,为了维护这块类似墓碑的纪念碑的神圣感,还是不要戳穿他为好,不然不仅没有了神圣感反而会更像一块墓碑,因为有了碑文,且更重要的是怕戳到自己的面子。其实,对于面子,现在很多人都是抱着以向孔乙己老先生学习为目标,努力发扬着穷到捡垃圾也要穿长衫的精神。

  市长思忖良久之后终于笑了:“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小同志说得很对啊,我们就是要往这方面去发展。”众官立刻闻声赔笑,“市长真是深谋远虑啊!”

  市长把嘴凑到小职官员耳边咕哝:“这王羲之我倒认识,那叫张旭的是谁啊?”小职官员此时一脸尴尬。

  一个会拍马屁的和一群学拍马屁的在一起,然后你拍我的屁,我拍你的屁,拍来拍去就拍成了一片,结果都拍成了臭屁。

  在中心公园题完字签完名,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接下来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给中心公园取个名字。起初,市长和副市长都有想给中心公园取名的意图,可自从小职官员把沺亹误认为油膏之后,市长想给公园取名的渴望大减,可是又不甘让副市长捞到这等好事,因为让谁给公园取名就代表公园以后就要跟谁姓了。就像现在很多人开路边小馆或小超市一样,都用上自己的名字。比如一个叫和平的人开个小饭馆,若不出现风水迷信之邪说的话,此饭馆必定会叫“和平饭店”。

  毕竟是老大,灯泡亮得比谁都快。市长笑道:“我看给公园取名的事情应交付于广大民众为好,因为公园建成后是要对广大市民开放的,让市民来取这个名字不仅能够增进官民友谊,而且还能改善市民生活啊!”

  “嗯,对对对,这个办法好!”部分官员连忙谄笑。

  尽管不知道是从哪个方面改善了市民生活,但市长还是说了这句废话。尽管不知道这句废话好在哪里,但众官还是拍手夸了这句废话。

  “给公园取名字的人一定要能写一手好字,我这倒有一人可以推荐,此人常常在沺亹高中旁边摆残局象棋,我见那人用粉笔在水泥地上倒着写字,而且那字写出来以后是工工整整,十分好看,此人必定是高人,如果他是正着写的话,那字一定是更了不得了。”市长见众人同意,不得不连忙胡乱的推荐了一人。

  “那人用粉笔在地上都倒着写些什么啊?”一官员好奇地问。

  “五元一局。”市长说完,众人欲笑不能。市长又接着说,“你们谁去看看,看那人在不在,若是在,就快快请过来!”话毕,一人倏地闪出了公园,奔向沺亹高中。其实沺亹高中离公园只有三百多米的距离。应该说这里的每座大型建筑和重要部门都相隔不远,医院,警局,邮局,银行,小学,中学,高中,娱乐场所,大型超市等等一系列场所排列得比牙齿都还要紧密,生怕外人不认为这是一座密集型城市。

  十几分钟后,在公园内等待的众人有些焦急了,尤其是市长。正在此时,焦急的人群中突然飘荡出一段十分熟悉的音乐,然后,一个柔情绵绵的软得化掉的女声吟唱道:“老公老公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愿你有一个好身体……”歌声到此为止,市长接通了手机,手机那头的人略显失望的说:“市长!那人不愿意去。”

  市长一听便觉得那人有点儿不识抬举了,但还是得将就着把那人叫过来,总不能让自己计划泡汤而损了颜面吧,于是郑重其事对手机那头的人说:“钱不是问题,叫他快过来!”等待了数十秒后,那头的人回道,“他不要钱,他说很想喝酒。”

  “这不是问题,你就说这里有好酒等他。快把他带过来。”市长挂了机,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人,命令道,“快,快去买酒。”

  不久,酒与人到齐。估计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蓬头坸面,活像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怪物,众人皆惊皆愣。市长故作镇定,笑道:“高人一般都很低调的,这位行事如此的低调,一定是非常之高人呐!”众人点头称是。

  估计那高人曾在警队里和警犬一起训练过,鼻子灵得不得了,隔着层层人群他也能闻到美酒的香味儿。高人抬起阔步,拨开层层人群,抱酒入怀,开盖即饮,一饮而尽。众人皆惊。

  “怎么一来就喝起酒来了?”一官员不解。

  市长听后故作语重心长之态教育道:“你不懂。高人怎么能没有酒呢?想当年,李白醉酒之后的诗篇哪篇不是名篇,张旭醉酒之后的狂草虽然狂到只有自己才看得懂,但不是也成了名作吗?所以高人醉酒之后才能出佳作,到那时连放个屁都能成为流传于千古的永恒经典呐!”那官员听到如此精辟的概述之后大为佩服,连忙点头称是。

  然而,市长不知道,官员更不知道,所谓的高人只不过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会下几盘残局,会写几个漂亮的倒字而已,以此在高中门前摆摊,来赚取那些自认为棋艺精湛实则每次都会把象飞过楚河的高中生的钱来买些酒吃。起初还真有那么几个弱智生天天到那里去“送”钱。高人的那段日子过得不错,天天不离酒。而高中生就是这样,要么像个白痴继续送钱去,要么一下子把思想觉悟提的比珠穆朗玛峰还高。很显然,高人后来是遇上了后面这种情况。

  高人喝完美酒一甩瓶,当场把人群后一人砸得晕倒在地。而众人眼中此时只有高人,都期待着高人如何制造经典,哪会去管这等琐碎之事?正如疯狂的粉丝们期盼着自己亲爱的偶像到场一样,哪里会去管踩踏事件中踩死了多少疯狂的粉丝,或是否会踏死自己这个早已疯了的粉丝?高人醉酒后脚步变得踉跄起来,众人连忙搀扶。

  市长对高人笑道:“您说这公园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高人虽然喝了一瓶烈酒,但神志还算清醒,他撑着醉眼看着市长,在醉熏熏的思绪中搜索了一会儿,笑道:“当然叫桃李公园了!”

  市长一听,大喜。被忽略了半天的副市长眼看着公园就要跟市长跑了,哪还按捺得住,破口而出道:“不行,这名字我觉得不妥,‘桃李’是指学子,可这公园是为广大市民而建的,叫‘桃李公园’的话岂不……”说到这儿,已有很多人点头了,认为有道理。市长听到这儿稍皱眉头,马上笑道:“看来这名字的事我们还得慢慢的研究研究。”话毕,市长笑着和副市长等人簇拥在一起搞研究去了。应该说是谈判。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谈判是解决问题矛盾的最好途径,这至少比“威胁”“要挟”这类含贬意的词语正派得多。但是谈判结果无外乎两种:一种就是谈判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而其结果的实质是有女人一起上,有困难都跑光,而另一种结果就是操刀相向,拼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高人见所有人都去搞研究去了,索性又抱起一瓶美酒乐呵呵地猛灌起来。

  研究完毕。商定了公园的名字,叫“戴冠公园”。对于此名,市长和副市长都比较满意。此名由来的大致经过是:市长姓李,副市长姓张。为了使二人不产生分歧,众人只得在李张二字上做文章。但若叫“李张公园”的话未免显得太土气,没什么文化气息。众人只好在脑中努力搜寻与二字有关的词语。结果搜到的是张三李四和张冠李戴,若叫“三四公园”的话,总爱让人联想到不三不四这种很不正派的词,于是就采用了也不怎么正派的“张冠李戴”,虽然听到这个词后有些不悦,但为了各自的姓氏都能隐含其中,两位也只好认了,毕竟二人都已不是年轻人了,都没有操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独占鳌头的胆量,有的也只是满腹经纶。对于“戴冠”二字,市长的评价是:很有贵族气息。副市长的评价是:气息很贵族。

  然后,市长拉起早已喝得神志不清的高人说道:“就写这个‘戴冠公园’。”说完拉着醉得像是在梦游的高人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一块大扁的地方。其毛笔足足有手腕那么粗。高人握好笔杆,笔头浸在墨中。由于醉酒的缘故,高人双腿发软,踏着踉跄的脚步开始摆动。众人用景仰的目光看着这变得有些踉跄的场景,期待着高人将会制造出何等经典。高人踉跄的走了几步之后定了定神,稍稍稳了稳步子,握紧笔杆,慢慢安静了下来!

  众人屏息,静静期待。

  高人忽然打了个酒嗝,道:“这啥酒啊?真猛……”说完高人倒地睡去。

  众人一惊一愣,无语。只有乌鸦一只在天空呱呱乱叫地飞过。此刻,众人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被美酒灌醉的人,一个被酒瓶砸晕的人。

  等待了许久之后,被茅台砸晕的人首先醒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大叫道:“袭警,袭警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众人双目无光地把他扫了一遍,不予理睬。数秒钟后,那人喃喃自语:“报什么,我不就是警察!”然后经过一系列的“抢救”工作后,醉倒在地的高人醒来了,高人从地上爬起来后神气十足地大笑道:“怎么样?我的字写得不错吧!”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语。

  经过市长一番深刻的批评教育之后,高人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静下心来,在扁上挥笔疾出,写出了市长吩咐的四个字“戴冠公园”。当时,暮色已至,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高人写完之后众人都凑过去看,但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市长果断扬了扬手:“好了,就这样吧!天色已晚,当然看不清了,我相信他的水平,大家都折腾一天了,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把这字送到工作人员那里去加班处理,等到了明天,在公园落成典礼上我们自然会看到高人的杰作的。就这样吧!”众人听后悻悻而归,只得期待着明天的落成典礼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