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旁敲侧击
贾琏倒算是个机变的，见了林海便行大礼，“这次能得皇上厚恩，多亏了姑父帮我说话，侄儿心里十分感激，以后还望姑父多多教导。”贾琏是真心感激林海，若非林海提点，家里怎么会想到还银子？若不是看在姑父的份上，自己哪能到户部任职？贾琏读书没天分，但脑子还是有的，并不认为皇上是看在自家面子上才赏了这么个实缺给自己，没看后面还银子的皇上也不过夸一句忠君而已嘛，自己着实捞了个大好处，其中定是林姑父出了力。
林海看着贾琏，文不成武不就，却是两府中唯一一个能跑腿办事的，心里不禁感叹外家没落，道：“你这官是皇上赏赐的，若有人说些酸话你也不必理会，往后只需勤于公务，你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务必修身齐家，万不可肆意妄为，若叫我知道一丝不好，第一个不饶你，知道了？”
林海身居高位多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贾琏听了哪敢不应。想起当日贾敏未嫁时的光景，林海对这个侄儿到底多了一丝宽容，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办好了差事，看着我的面子也不会有人为难你，户部的事多，你又是新来的，有不懂的多学学方是正理，明日辰时你去户部报到，到时自有人安排你。”贾琏忙垂首应了。
这厢黛玉正陪着凤姐说话，贾琏得了官，凤姐自是喜气洋洋，跟黛玉说起这些日子因还银子闹出的趣事，一时又谈到之前被抄的两家，黛玉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凤姐管家，月钱总要拖个把月才放，如今自己管家，见识多了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听凤姐说到此处，便接口道：“前儿听父亲说，那两家虽查出些不妥当，但皇恩浩荡，只下旨查封家产，贬为庶人的，谁知后面竟从当家奶奶屋子里查出几箱子票据，原来是那家奶奶偷偷在外头放印子钱，这些票据成了铁证，惹得龙颜大怒，这才一家子被流放了的，说来也是可叹，本来那当家奶奶也是因管家手中拮据方才铤而走险，谁知一朝事发，家中人人皆恨她入骨，她心灰意冷便一头撞死在牢里，只留下一双儿女，往后还不知要受多少磨搓呢。”
黛玉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凤姐的神色，见她立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里不免暗道凤姐糊涂，示意一旁的霍嬷嬷给凤姐添上新茶，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见黛玉这般暗示，换了茶也肃然道：“姑娘不知道，这放印子钱乃是犯了国法，重利盘剥，有损阴德，虽说读书人家不语怪力乱神，但阴司报应还是要顾忌的，咱们府上这般人家，万不可做这些罔顾人命的事。”
黛玉叹道：“嬷嬷说的是，咱们这样人家，钱多了也没甚意趣，不过是吃饭穿衣多了几分精致，便是钱少了也该思开源节流，置国法家规于不顾，视人命如草芥，一味贪财，说来竟也不值得可惜，那些公子小姐虽没做下这些事，但享用了家里带来的尊荣和富贵，如今一道获罪也算不得可怜了。”
霍嬷嬷看着黛玉神色微暗却并未怜悯，方笑道：“姑娘能这般想也是明白人了，我们女子虽不能如男子一般在朝堂上争荣夸耀，但后宅管好了，不给家中招惹祸事也是十分紧要的，妻贤夫祸少，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么。”姑娘事事都好，就是心太软，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霍嬷嬷甚是欣慰。
凤姐听了主仆一席话，心头大骇，怪不得两家都抄了，只有一家流放，如今方知其中竟夹着这么一回事，不觉联想到自己身上，顿时如坠冷窟，虽着夹衣，却冒出一身冷汗。
黛玉见凤姐知道怕了，也便打住这个话题，太刻意了也不好，对着凤姐的异样只作不见，招呼凤姐喝茶，又说起谁家的花样子好看，哪家的首饰精致，凤姐哪里还有闲心听这些，也只勉强应对着。
待凤姐走后，霍嬷嬷方向黛玉道：“姑娘今日为何要说那些话，奴婢看琏二奶奶是个有主意的，未必听得进去呢。”凤姐放印子钱的事她也有几分知觉，但不想姑娘竟也猜得出，还旁敲侧击提点凤姐，只是凤姐其人杀伐果断，对国法家规并无几分敬畏，今日虽有几分惧怕，但回过神来恐怕会怪姑娘多事呢。
黛玉知道霍嬷嬷的担忧，笑道：“好歹是我外祖母家，凤姐姐平日对我也算过得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错再错。嬷嬷放心，这话我只说一遍，也算是我的一片心，听不听的就看凤姐姐自己的造化了。”黛玉今生虽想远着外祖母家，但血缘关系毕竟还在，日后若有个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的外祖家，对皓玉而言不算好事，如今自己能做的也便只有这些了。
且说凤姐同贾琏回了家，便有些忧心忡忡，一时又有些侥幸念头，见贾琏去见贾赦，方叫了平儿进来吩咐道：“你去叫人打听打听，前日被流放的那家有哪些罪状？”平儿闻言疑惑，“奶奶怎的想起问这个？那家同我们家并没什么干系的。”凤姐蹙眉道：“你懂什么！快些叫人去打听才是。”见凤姐发火，平儿也不敢多问，只吩咐下去。
至晚间，来旺家的来回话，凤姐方知黛玉所言不虚，心里更加惶惶不安，想起自己匣子里的那些票据，竟越发觉得烫手。想当初自己嫁进来没多久，姑妈王夫人就把管家权交到自己手上，那时自己只觉姑妈看重自己，卯足了劲要叫人家瞧瞧自己的本事，但当家奶奶又岂是好当的？接了账册才发现入不敷出，但为了府里的排场是一丝俭省都不能，不然岂不是叫人家说自己没本事！但也总不能真去变卖自己的嫁妆吧？后来还是自己的好姑妈教了一个法子，放印子钱，不说别的，就家中奴才一个月的月钱倒腾出去，一年下来几千两的银子呢，当时只觉这来钱的法子实在绝妙，何况有几个人借了荣国府的银子敢不还回来呢！食髓知味，凤姐已经放了两三年了，还帮着姑妈放出去一万两，此时想想，姑妈不用操心也不沾手，每个月白得了那些银子，万一以后事发也算不到她头上，可真是好盘算！凤姐此时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心里不觉恨上了王氏，从来都是她利用别人的，到头来反教人算计了她王熙凤！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且不提凤姐暗地里的动作，秋高气爽，正是九九重阳节，林海带着一双儿女去香山游玩，出门前皇帝陛下也悄悄来了，林海甚是无奈，只得四人一同出游，黛玉和皓玉都是见过皇上的，尤其是皇帝陛下待两人甚是和蔼，因此两人倒也不会拘谨。
香山地势崛峻、峰峦叠翠、泉沛林茂，路上游人如织，枫叶似火，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玩得尽兴，中午歇在山上的见心斋，见心斋是按着江南的园子修建的，小小巧巧甚是秀丽，因着今日出门，早有管家打点好，因此见心斋也没接待其他客人，黛玉就不必时时带着帷帽。
玩了一早上，几人都饿了，用过午膳，皓玉闹着要去碧云寺玩，那碧云寺也在香山，与见心斋相去不远，黛玉也记着去岁冬天碧云寺的美景，不知此时去又是何等景致，何况她家常都不出门，此时免不得要跟去逛逛。因今日过节，寺里香客必然众多，林海难免要考虑皇帝陛下的安危，自己若要去，这人必是要跟着的，罢了，还不如安生呆在这呢，想到康熙调给姐弟俩的暗卫，是以很放心的命管家带着仆从跟着他们姐弟去了。
待到碧云寺，黛玉已是香汗淋漓，听闻碧云寺有一株三代树甚是稀奇，皓玉自是要去看看的。进了水泉院，方觉好一处清幽所在，自然也见着那株三代树，柏树中套长柏树，最里层长着一株楝树，郁郁葱葱甚是好看。院中还有一天然流泉，名“水泉”，又称“卓锡泉”。泉水自石缝中流出，汇而为池。
半夏忙命人取了水烹茶，姐弟二人于树下石桌安置，“早听人说这水泉的水甘甜爽口，上回来的不巧，泉水结冰，今日方得一尝，果真不负盛名。”黛玉浅笑，她素喜喝茶，家中时常泡茶的水也多是露水、雪水，皓玉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觉茶水清甜，又多喝了两杯，嚷着要去看哼哈二将，黛玉看的好笑，饶不过他，便命晴雯等人好生跟着。又招呼连翘去问慧远大师，能否取些泉水带走，黛玉是想给林海尝尝，父亲素喜品茗，定是爱这泉水的。
不多时连翘回来笑道：“姑娘，大师说不过山间甘泉尔，姑娘自便。倒是方才奴婢出去遇见个人，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扬州知府家的胡太太，方才奴婢见着她在慧远大师外院礼佛呢。”黛玉闻言不由讶异，胡太太她自是记得的，当日母亲丧事还多亏胡太太帮衬呢，想不到她竟来了京城，于情于理黛玉都应该去拜见的，便命连翘过去递个帖子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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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看着贾琏，文不成武不就，却是两府中唯一一个能跑腿办事的，心里不禁感叹外家没落，道：“你这官是皇上赏赐的，若有人说些酸话你也不必理会，往后只需勤于公务，你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务必修身齐家，万不可肆意妄为，若叫我知道一丝不好，第一个不饶你，知道了？”
林海身居高位多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贾琏听了哪敢不应。想起当日贾敏未嫁时的光景，林海对这个侄儿到底多了一丝宽容，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办好了差事，看着我的面子也不会有人为难你，户部的事多，你又是新来的，有不懂的多学学方是正理，明日辰时你去户部报到，到时自有人安排你。”贾琏忙垂首应了。
这厢黛玉正陪着凤姐说话，贾琏得了官，凤姐自是喜气洋洋，跟黛玉说起这些日子因还银子闹出的趣事，一时又谈到之前被抄的两家，黛玉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凤姐管家，月钱总要拖个把月才放，如今自己管家，见识多了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听凤姐说到此处，便接口道：“前儿听父亲说，那两家虽查出些不妥当，但皇恩浩荡，只下旨查封家产，贬为庶人的，谁知后面竟从当家奶奶屋子里查出几箱子票据，原来是那家奶奶偷偷在外头放印子钱，这些票据成了铁证，惹得龙颜大怒，这才一家子被流放了的，说来也是可叹，本来那当家奶奶也是因管家手中拮据方才铤而走险，谁知一朝事发，家中人人皆恨她入骨，她心灰意冷便一头撞死在牢里，只留下一双儿女，往后还不知要受多少磨搓呢。”
黛玉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凤姐的神色，见她立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里不免暗道凤姐糊涂，示意一旁的霍嬷嬷给凤姐添上新茶，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见黛玉这般暗示，换了茶也肃然道：“姑娘不知道，这放印子钱乃是犯了国法，重利盘剥，有损阴德，虽说读书人家不语怪力乱神，但阴司报应还是要顾忌的，咱们府上这般人家，万不可做这些罔顾人命的事。”
黛玉叹道：“嬷嬷说的是，咱们这样人家，钱多了也没甚意趣，不过是吃饭穿衣多了几分精致，便是钱少了也该思开源节流，置国法家规于不顾，视人命如草芥，一味贪财，说来竟也不值得可惜，那些公子小姐虽没做下这些事，但享用了家里带来的尊荣和富贵，如今一道获罪也算不得可怜了。”
霍嬷嬷看着黛玉神色微暗却并未怜悯，方笑道：“姑娘能这般想也是明白人了，我们女子虽不能如男子一般在朝堂上争荣夸耀，但后宅管好了，不给家中招惹祸事也是十分紧要的，妻贤夫祸少，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么。”姑娘事事都好，就是心太软，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霍嬷嬷甚是欣慰。
凤姐听了主仆一席话，心头大骇，怪不得两家都抄了，只有一家流放，如今方知其中竟夹着这么一回事，不觉联想到自己身上，顿时如坠冷窟，虽着夹衣，却冒出一身冷汗。
黛玉见凤姐知道怕了，也便打住这个话题，太刻意了也不好，对着凤姐的异样只作不见，招呼凤姐喝茶，又说起谁家的花样子好看，哪家的首饰精致，凤姐哪里还有闲心听这些，也只勉强应对着。
待凤姐走后，霍嬷嬷方向黛玉道：“姑娘今日为何要说那些话，奴婢看琏二奶奶是个有主意的，未必听得进去呢。”凤姐放印子钱的事她也有几分知觉，但不想姑娘竟也猜得出，还旁敲侧击提点凤姐，只是凤姐其人杀伐果断，对国法家规并无几分敬畏，今日虽有几分惧怕，但回过神来恐怕会怪姑娘多事呢。
黛玉知道霍嬷嬷的担忧，笑道：“好歹是我外祖母家，凤姐姐平日对我也算过得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错再错。嬷嬷放心，这话我只说一遍，也算是我的一片心，听不听的就看凤姐姐自己的造化了。”黛玉今生虽想远着外祖母家，但血缘关系毕竟还在，日后若有个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的外祖家，对皓玉而言不算好事，如今自己能做的也便只有这些了。
且说凤姐同贾琏回了家，便有些忧心忡忡，一时又有些侥幸念头，见贾琏去见贾赦，方叫了平儿进来吩咐道：“你去叫人打听打听，前日被流放的那家有哪些罪状？”平儿闻言疑惑，“奶奶怎的想起问这个？那家同我们家并没什么干系的。”凤姐蹙眉道：“你懂什么！快些叫人去打听才是。”见凤姐发火，平儿也不敢多问，只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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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地势崛峻、峰峦叠翠、泉沛林茂，路上游人如织，枫叶似火，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玩得尽兴，中午歇在山上的见心斋，见心斋是按着江南的园子修建的，小小巧巧甚是秀丽，因着今日出门，早有管家打点好，因此见心斋也没接待其他客人，黛玉就不必时时带着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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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碧云寺，黛玉已是香汗淋漓，听闻碧云寺有一株三代树甚是稀奇，皓玉自是要去看看的。进了水泉院，方觉好一处清幽所在，自然也见着那株三代树，柏树中套长柏树，最里层长着一株楝树，郁郁葱葱甚是好看。院中还有一天然流泉，名“水泉”，又称“卓锡泉”。泉水自石缝中流出，汇而为池。
半夏忙命人取了水烹茶，姐弟二人于树下石桌安置，“早听人说这水泉的水甘甜爽口，上回来的不巧，泉水结冰，今日方得一尝，果真不负盛名。”黛玉浅笑，她素喜喝茶，家中时常泡茶的水也多是露水、雪水，皓玉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觉茶水清甜，又多喝了两杯，嚷着要去看哼哈二将，黛玉看的好笑，饶不过他，便命晴雯等人好生跟着。又招呼连翘去问慧远大师，能否取些泉水带走，黛玉是想给林海尝尝，父亲素喜品茗，定是爱这泉水的。
不多时连翘回来笑道：“姑娘，大师说不过山间甘泉尔，姑娘自便。倒是方才奴婢出去遇见个人，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扬州知府家的胡太太，方才奴婢见着她在慧远大师外院礼佛呢。”黛玉闻言不由讶异，胡太太她自是记得的，当日母亲丧事还多亏胡太太帮衬呢，想不到她竟来了京城，于情于理黛玉都应该去拜见的，便命连翘过去递个帖子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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