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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复冷峻的神色。

  "再说,公子何时看见我背后伤人?"牛布衣反问。

  "我赶到此处,正看见你点了萧……我这位兄弟的穴道。" "我点了他的穴道,只不过是阻住他的内伤进一步恶化,岂能算是背后伤人?你这位兄弟身受重伤,刚才又发功奔跑,此刻内伤已延及全身经脉,如不及时救治,恐有生命之虞。" "出手吧!"白衣人缓缓拔出长剑,剑光如一泓秋水。

  牛布衣连连摆手,不禁苦笑:"在下已经解释过了,阁下何必还要对在下出手?再者,在下这点三脚猫功夫,已经伤在了公子剑下,岂敢自取其辱,再跟公子过招?"白衣人淡淡说道:"就让在下领教一下牛先生以心驭剑的上乘功夫。"说完剑光骤然如冷电精芒,千点万点,洒将下来。

  "你这位兄弟急需延医救治,不能拖延啊哦,公子剑法真是奇怪。高明!高明之极!"牛布衣手忙脚乱,转瞬间已经躲过了数招凌厉的杀手,口中兀自喋喋不休。

  数招一过,白衣人更是大吃一惊,牛布衣的身形看似慌乱,似乎每次躲闪都比自己的快招慢半拍,一剑飞泻,感觉要将对手刺个正着,但每到间不容发之际,牛布衣总是滑步移形,轻轻躲过。当下催动内力,剑尖上响起哧哧的锐响,剑招在无形之中也渐渐加快,将牛布衣一个矮胖的身躯笼罩在剑光之间。

  牛布衣留神看白衣人的剑法,只见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已远远超出一般剑法的限制,纵横逆顺,几乎已达通神的精妙境界。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合之以发,先之以至。白衣人独辟蹊径,化有形于无形,剑招变幻随意,信手拈来,俨然大家风范。剑法时如雷击电闪,时如冰霜侵人,时如艳阳烈曝,时如飓风袭身,随着施展竟渐渐凝聚了天地之威。

  白衣人的剑法愈来愈快,牛布衣的身形却越来越慢。只见他动作松静圆柔,安稳舒展,双袖舞动,蕴含着绵绵气机,似攻而非攻,类守而未守,身形浑若无物,yīn阳变化遁形,五行生克无迹,似乎已与自然合而为一。白衣人催动剑法,竟渐渐觉得像是面对虚无自行练剑一般。不仅如此,牛布衣以意会形,与白衣人的长剑上下相循,卸其来力,补其退力,将白衣人的剑法渐渐引导,竟令其发挥出从未有过的巨大威力。两丈开外的白杨似乎受不住这偌大的威力,树身簌簌抖动,落叶纷飞。

  白衣人且惊且喜之下,渐渐觉得长剑自生灵异,如灵蛇矫舞、白虹贯日,剥茧抽丝,连绵不绝,已非自己之力所能驾御,似乎要脱手而去,当下勉力把持,强行收缩,不料长剑竟随一收之力,如同dú蛇反噬,剑花万点,如一张巨网一般,向自身反罩下来。白衣人大惊之下,yù退无及。闭目叫道:"罢了!"剑影之中,牛布衣猱身扑上,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右臂直探入长剑幻出的重重光圈之中。剑光甫及白衣人的咽喉,牛布衣化掌为钩,已牢牢抓住了白衣人持剑的右腕。剑影千重瞬间收于一脉,罢如江海凝清光。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牛布衣右臂上鲜血溅出。牛布衣缩手退后两步,伸手封了臂上穴道,止住血流,苦笑道:"无伤公子,江湖传闻你出道以来,剑下从不伤人,却不知为何唯独与牛某过不去,数日之内,竟连伤牛某两次?"白衣人长剑还鞘,脸上yīn晴不定,半晌才低声说道:"多谢。"牛布衣正色道:"公子的剑法已到前无古人之境,只是过于拘泥于法度。因此,稍有凝滞,则剑气必然自行突破,如强御之,则反噬自身。必使神形相照,心剑合一,其体方尊,其境愈大。"白衣人脸上如春光乍现,双手各捏一个剑诀,比比划划,如痴如癫,一时之间,似乎一下子悟到了武学上从未体验过的高深境界。只见他时而双眉紧锁,呆若木鸡;时而喜动颜色,纵声长笑。

  牛布衣朗声道:"想之于念,发之于心,行之于意,达之于神!"白衣人突然躬身行礼:"谢先生指教。"牛布衣温言道:"公子悟xìng极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在下但望公子济困扶危,匡扶正义,才不辜负一身绝学,堪配侠义二字。"牛布衣一指树下昏迷的黑衣人:"这位兄弟,适才与傅冲天对掌,伤于傅冲天的龙象功之下,此刻xìng命悬于一线。在下虽给他服用了五灵液,但也只能暂时维持。此去东南六十里,有个莫陀镇,镇东有个号称'莫陀医隐'的令狐郎中,医术高超,公子须昼夜兼程,带这位兄弟前往诊治。那位令狐郎中,xìng格颇为古怪,如其不肯援手,公子只需将此物jiāo给他,必能如愿。"说完取下拇指上佩带的一个绿玉扳指,扬手抛给白衣人。

  白衣人接住扳指,脸上现出茫然之色。

  "青山绿水,后会有期。"牛布衣满脸挚诚,挥袖道别,转身而去。

  目送牛布衣走远,白衣人目光中又是疑惑,又是敬服,喃喃自语:"好个牛布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

  九月十四夜,yīn,大雾。

  飞龙帮总坛灯影绰绰,一片昏黄。浓雾之中,突然又响起一声鹏鸟的鸣叫,仿佛地狱中冤鬼的啼哭,令人不寒而栗。随着呼呼的风响,半空中一个金甲天神骑着一只大鹏盘旋飞舞而至,只见他三头八臂,怒发冲冠,八臂各持短戟、链锤、短叉、飞刀、金针、银环、铁尺、战斧等诸般兵刃,全身发出万道金光,直如地狱中的索命阎罗。当夜执勤的喽们大哗,"桑扎西!桑扎西来啦!"四散奔逃。

  金甲天神的身形掠过黑黝黝的松林。突然,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松树冠之间,跃起一个黑影,手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

  桑扎西的身子突然像断了线的纸鹞,从半空斜斜地一头扎向一品堂前。

  "砰"的一声响,一品堂紧闭的两扇大门大开,奔雷手傅开当先冲出,后面紧随着飞龙七雄,扑向了飞坠下来的桑扎西。傅开腿起连环,疾步冲到了庭院中间,运足了开山掌力,待要击出,突觉身畔人影一闪,一人飞掠到自己前面,"砰"的一声大响,出掌快逾闪电击中了桑扎西。

  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桑扎西连人带大鹏鸟被这开天辟地的一掌打得直掼到庭前的影壁墙上,然后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再也动弹不得。

  出掌的人竟然是傅雷飞龙八雄中武功表现一向最低的傅雷。

  傅雷一掌得手,马上退后两步。这一进、一击、一退,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身法快如鬼魅。众人一时竟未看清傅雷出手,均觉是冲在最前的傅开击中了桑扎西。

  "大师兄!好功夫!"傅雷带头朗声赞道。远处回廊之上,一个人目光如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低声赞道:"好厉害!果然是深藏不露。若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功夫。"这人身形矮胖,正是牛布衣。

  傅开鼻子哼了一声,叫道:"拿灯笼火把来!"灯火辉映之下,众人都吃了一惊。躺在地上的桑扎西身上披红挂彩,像是戏台上的武生打扮,扎满了彩帛锦缎,脸上用油彩涂得面目狰狞,另外两个头颅和六条臂膀都是栩栩如生的木雕,适才受了傅雷一掌,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断折散乱了许多。大鹏鸟则是竹片所编,也已散乱不堪。桑扎西腰上系着一条长索,长约十余丈,盘于地上,断头处非常齐整,显然是刚才dàng过树巅时被伏在树间的飞龙帮高手用利器截断。桑扎西闭目委顿于地,一动不动。

  傅冲天和牛布衣匆匆赶到。傅开俯身探了探桑扎西的鼻息和脉搏,转身向傅冲天禀报:"帮主,桑扎西已然毙命。"傅冲天一声冷笑,下令:"取水来,让我等看看这位吉魔尊者的真实面目。"桑扎西面上的油彩渐渐褪去。众人不禁"咦"的一声惊呼,这个神出鬼没的凶神竟是数日前叛帮而去的飞龙帮右护法"青面煞神"祁百发。

  一品堂上大摆筵席,傅冲天、牛布衣与飞龙帮群雄觥筹jiāo错,开怀畅饮。酒过三巡,牛布衣已是醺醺然有了醉意,连连告免。

  傅冲天大笑:"牛先生必是海量,不必藏而不露。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终于让我等识破了敌人的行藏,一举除掉了装神弄鬼的多闻子和充作内jiān的桑扎西,一解数日来的烦躁,此皆赖先生之力。大快人心,当浮一大白。来,干!"大伙共同举杯,一饮而尽。牛布衣龇牙咧嘴,急急伸筷夹菜,全无傅冲天一举十觞的潇洒神态。

  傅冲天笑道:"先生怎知是有人借长索装神弄鬼?" "此事说来也是巧合。在下仔细观察了一品堂周围地形,四周围墙都高逾两丈,巡视兵丁封锁如铁桶,桑扎西居然倏忽而来、盘旋而去,在几丈高的半空中来去自如,即使青霄子、于飞天还魂,恐怕也难以做到,如非神灵鬼魅,则必借助外力。在下见雁塔高耸于旁,心念一动,待上塔一观,看到塔顶铁柱上绳索的磨痕,料知敌人是将长索系于塔顶,借力dàng入总坛围墙内,待长索回摆时就又dàng出。从雁塔回来,在下到西墙旁的松树之巅搜寻,找到当时松枝挂下的半幅彩帛,才终于断定有人在装神弄鬼。"傅冲天道:"这一战,灭掉了多闻子和桑扎西,六凶已去其二,不知牛先生上次提到的白衣人可是六魔之一?"牛布衣苦笑:"在下侥幸,剑下逃得一命。白衣人剑招决非中原各门各派所有,剑法之高,已经超出万剑山庄庄主李慕白,实牛某平生所仅见,似乎他便是那黑执明王尊塔布。只不过,在下虽中了他一剑,但也投桃报李,还了他一掌。"傅冲天掐指算了算日期,笑道:"牛先生的太极功夫,已臻化境,阳关三叠的内劲更是举世无双。如傅某猜得不错,那白衣人虽伤了先生,但决计讨不了便宜,内伤当在三日后发作。哈哈,又铲去了一个大敌。"牛布衣愕然:"傅帮主如何知道在下练的是太极功夫?"傅冲天大笑:"内固精神,外示安逸,仰之弥高,俯之弥深。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与先生雁塔一游,令傅某大开眼界。牛先生,自然化生,无终无始,太极太极,有止境否?"牛布衣谦逊道:"在下于太极一门,也是初窥门径,让傅帮主见笑了。"傅冲天问道:"傅某孤陋寡闻,不知先生师从哪一位太极宗师、武林耆宿?"牛布衣突然脸上一红,神态扭捏起来:"这个……这个……说来令人汗颜。在下无缘得遇名师,些许雕虫小技,却是传自……传自……拙荆。"傅冲天蓦然放声大笑:"牛先生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好,好,我与先生连干三杯!"又是三杯下肚,牛布衣已是面红耳赤,醉态可掬,傅冲天却是面不改色,豪兴遄飞。

  "有酒宴岂能无歌舞,来人,唤歌舞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四名舞女走了进来,一人扶笛,一人弹琵琶,另两名在堂中间轻歌曼舞。堂中群雄大都半醉,见到四个妙龄少女且奏且舞,霎时间"好!好!"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牛布衣醉眼斜睨,嘴巴半张,露出一副极为好色的神态。傅冲天从旁观察,心中暗喜:此人精明过人,自己一直对他严加防范,此刻酒后现形,好名好利、好酒好色之态一览无余。如此观之,牛布衣有小聪明、大缺陷,实不足虑,必入彀中矣。

  这场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时分。

  傅冲天站起身来,拂袖道:"今日酒已尽兴,大伙儿且散了吧。牛先生,今夜月满如盘,明朗如昼,傅某已不胜酒力,告个罪,就由褚工诗、方立寒两位坛主陪先生一游如何?"牛布衣随着站起来,脚步一踉跄,突然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含含糊糊应道:"好,好。"傅冲天向傅雷使了一个眼色,傅雷点了点头。

  长安街上,三乘小轿迤逦向东而行。

  约行了一盏茶工夫,来到一个极宽阔堂皇的院落前,院内楼上灯火通明,传出一片悠扬弦管、欢歌笑语之声。轿子停在门口,轿帘一起,牛布衣和褚工诗、方立寒已款步走出。牛布衣抬起醉眼,看到门上一块横匾,灯光掩映之下,现出三个烫金大字:梨春院。

  老鸨儿和数名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姑娘迎出,褚大爷长方大爷短,打情骂俏,熟络之极,显然二人是这里的常客。当下嘈嘈杂杂、众星拱月一般将几位迎进大门。一进门,谑笑声、唱曲声更加响亮,中间还夹杂着喝酒划拳行令声、骰子碰撞声、娇笑喘息声,好一派旖旎春光。

  老鸨引牛布衣一行走上二楼,进入一个宽敞的大房间。房间内的摆设极为考究,梨木桌椅、红木床榻,墙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榻上白纱帘幕低垂,房中熏香醉人,暗藏春意。三人坐下,老鸨斟上香茶,赔笑道:"褚老爷大驾光临,最近院子里又新进了几个姑娘,都是花容月貌,是不是让她们来伺候?"褚工诗大手一挥:"都上来,都上来,让爷们儿先过过眼。"牛布衣斜倚在绣墩之上,突然说话:"不,这里可有个霞姬么?"方立寒说道:"牛先生,霞姬是这里的头牌,只不过少……"方立寒待要说少帮主丧命在霞姬房内,经查虽无证据与之有关,但毕竟较为不祥。话语甫起,牛布衣醉态大发,打断了他的话头,拍桌叫道:"叫霞姬来!"老鸨退下去。过不多时,门外"叮"的一声琴弦响,接着门一开,一股粉香扑鼻而来,一个绝代佳人轻移莲步,带着一个侍女走进房来。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那丽人身形体态婀娜多姿,肌肤胜雪,眉若春山,两只眼睛明如秋水,但眉宇之间似乎凝着些许轻愁。那丽人俏生生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面琵琶,头上碧玉簪,颈中珍珠链,耳畔明月铛,腕上白玉环,哪里是青楼名妓,分明是天上仙子。牛布衣似乎为她艳光所夺,已意乱神迷,半晌才道:"姑娘请坐。适才弦声一起,在下如闻仙乐,能否为我等弹奏一曲?"那丽人裣裙万福:"蒙几位爷不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