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2 兵演屠场

  天上乱云飘散，赤日炎炎，像把无数的金钱镖射了下来。干燥的荒原尘埃突起，但见肃杀之气。</p>

  嘟——高大的城阙上法号齐鸣，声震郊野。</p>

  十几个顶戴鸡公翎帽c身披血红通肩迦沙的胡僧站在城墙的垛口旁，鼓起脸球，一口浑气把长长的牦牛号角吹响有半盏茶的工夫，气功着实了得。</p>

  四面边声连角起，城门洞开处，又有杂沓的马蹄声如狂飙席卷，咵啦咵啦一手擎黑红节钺的胡将当先跃马出城，率一队黑戎骑士打着呼哨冲向郊外。</p>

  马怒蹄健，迅疾如电。一忽儿，这支马队卷起阵阵黄尘消失于茫茫荒漠，不见了踪影。</p>

  咚咚咚咚咚城头又是一通鼓声大作。</p>

  擂鼓手皆为胸口长满金毛的羯胡壮汉，他们赤膊上阵，以老虎胫骨为鼓槌，粗壮的胳膊上下飞舞，将一排漆红套边的鼙鼓砸得震天价糙响。</p>

  鼓声起时，城门那边哭喊嘶号声此起彼伏。一队身披铠甲c手持蛇矛的胡兵连打带骂，像对待牲群那般，将一大群蓬头垢面c衣衫褴褛的旧朝平民往城外驱赶。</p>

  到了城外，被撵出家园的老弱妇孥就成了流民。众人四顾茫然，谁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是机械地迈开脚步，沿着郊外驿道盲目的走下去。</p>

  人流缓慢的朝前涌动，这群被迫踏上迁徙之路的流民扶老携幼c挈妇将雏，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城郭。这才走出不到半里地去，忽见对面有一彪黑戎军骑风驰电掣般冲奔前来。</p>

  打头的半老汉子吓得急喊：“胡兵杀至，快逃”话音未落，一枚箭矢堪堪射入咽喉，箭竿贯出时仍带破风之声。</p>

  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流民在无助中也只有夺路而逃了。惊慌失措的人们四散开来，荒郊野地上，哭爹叫娘一片喧哗。</p>

  也就在瞬息之间，杀气腾腾的马军就已冲入尖叫哭泣并四散奔逃的人群，随即展开风卷残云一般的屠戮。</p>

  在尖利的唿哨声中，骑在马上的那些个冷面杀手嗬嗬狂喊着，一时兽性大发，嗜血的本性显露无遗。这帮杀人高手各个下手凶狠，行动果决，或翻身放箭，或腾跃弄刀，随心所欲地表演着杀人的绝技。</p>

  刀似一弯冷月，弓如霹雳弦惊，啾啾鸣镝和咔嚓咔嚓的砍切声，令人心惊胆寒。</p>

  一个个头颅落地，一具具尸身僵倒，一道道鲜血飞溅。整个屠场惨呼不绝于耳，哀号声断长空。顷息之间，数百个想逃，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旧朝民众悉数被屠，暴尸野外，血泪渗入了尘埃。</p>

  似这等单向屠虐平民的行为本为神人共嫉，但在此时，偏还有不少人在作壁上观。</p>

  蛟河城的城主金乌杵站在城楼上观武，他本为战将，平生杀人无数却从未手软。时下，当他亲眼目睹这么个惊心动魄的戕杀实况，也不由得叹为观止了。</p>

  金乌杵轻抚虬髯，含笑看着身旁的法长，赞道：“兹庥大师傅，你麾下的猞猁营越加雄健了。”</p>

  “好手段！”依此排列开的副将们纷纷附和。</p>

  法长兹庥身形笔立，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中央。听了诸人发出的赞扬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并未张嘴说话，可说话的声音却十分的清晰：“他们c包括我们，以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一把杀人的刀。假若刀口长时不舔血，就会变得越来越钝，不再锋利了。”</p>

  兹庥是猞猁营的法长，也是个胡僧。这个能用内功把话从七窍中任何一窍震出来的内修高手，在魔法手段上，排名仅次于大王阿律光和师鸠麼多。他看上去年齿不老，其古怪的形象及装束，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受不了。</p>

  从外貌上看，这个护教法长不如别的族人那般深目峻鼻，削长黝黑的面颊长满钢刺般的胡须，倒像女人一样白净而圆润c不见一根纤毛。刻绘在额前的红色牛头赫然醒目，在两只弯弯的牛角中央不是嵌入c像天然生出了一只祖母绿猫眼宝石。</p>

  除了身后披着的黑红大氅，他几乎全身袒露，就连脚上也是光着的，只有小腹下的要害藏而不露。那部位用尖尖翘翘的牛角套装着，用一副皮领扎束得极为稳固，看上去就像有一莽撞的犀牛从裆内探出头来，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p>

  金乌杵听了兹庥上面说的那番话，不禁点头称许道：“刀快，杀人就畅快。”</p>

  兹庥却面无表情的说：“这不过是一场习演，你放出去的‘人的’还是少了，他们的手尚未杀热。”他说话时左手不停地拨弄一串佛珠，右手屈臂上举于胸前，竖起的手掌打出的是个无畏印。</p>

  金乌杵问：“若是让他们放手去杀呢？”</p>

  兹庥回头，看着纵横交织的街巷及街上辚辚车马和来往的人流，淡淡的说：“不用半天，他们就能血洗一座城池。让众生脱离苦海，魂归涅盘。”他身体未动整个头颅却完全反转，轻松自如地显露了“四面佛相”这招密藏功法。</p>

  金乌杵看得瞠目咂舌，对着兹庥的后脑勺大赞一声：“好威风！”待对方脑袋复原了，他又小心的问道，“不知法长自率精兵至此，有何重大执事？”</p>

  这回搭话，兹庥露出了一脸的凝重：“我在找人，找一个曾被我五长联手击败c身负重创的对手。嗯我找到他了。”</p>

  金乌杵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中，正要问个清楚，就听空中传来“咿呀”一声尖啸。仰面一看，就见有只除了翅膀全身光秃的大鸟倏忽飞临。</p>

  兹庥也把头抬了起来，额心的天珠佛眼一闪，向正在空中盘旋的大鸟发去一道红色的射线。</p>

  大鸟长唳一声，直冲而下。一个眨眼间，这只双翼展开足有一丈阔的鹫鸟已拍打着翅膀，稳稳降落在主人抬起的右臂上，点着鸟头，发出咕咕鸟语。</p>

  兹庥张开左掌，把一块仿佛凭空而来的血肉塞进大鸟嘴里。然后抚摸着鸟头，爱惜的说：“这只灵鹫，是来自天葬所吃了五十多年人肉的神鸟，能记住任何人身上的气息。现在，它已帮我查出了皎月上人所在方位。”</p>

  “好鸟！”金乌杵喝一声彩，冲大鸟伸出大拇指。</p>

  兹庥对这只秃鹫喝出一句羯语：“德鲁！”手臂一抖，将其放飞。</p>

  秃鹫刚一振翮而起，兹庥就合掌打出一个入禅时的定印，闭眼默诵：“叭c哞呢c呗哩哄！”一旁的人只见他呶动嘴角，但谁也听不见这个举止怪异的法长念的是什么鬼。</p>

  金乌杵正不知所云，猛听得身后街道上传来了奔马飞蹄声。地地得c地地得，咵啦咵啦交错的马掌才踩在坚硬的石板上，犹如金声玉振，清脆悦耳。</p>

  马踏青石，声尤在耳，忽而又传来咴咧咧一阵激越的马鸣。</p>

  金乌杵听得精神一震，恍然间却听兹庥道声：“法家去了！”睁眼处，就见当楼而立的兹庥纵身一跃，直接朝距楼头三十余丈的地面扑下去。</p>

  在坠落过程中，兹庥像只大蜻蜓一样轻盈而优雅。披在其后背的那张黑领红面的僧袍受风鼓胀起来，形成滑翔翼徐徐向下飘落。</p>

  就在触底前一刹那，一匹烈马堪堪从城门洞里冲了出来。楼上众人发声喊，却见兹庥法长已稳稳当当的骑在了马背上。</p>

  接住他的是一匹汗血宝马，虬龙首，竹批耳，跑起来怒目圆睁，鬃毛飞扬，修长的四肢每蹬地一次能跨出数丈。</p>

  金乌杵伸长了脖子朝楼下探看，两侧城墙上突然鼓角齐鸣，震天动地。稍一分神，却发现兹庥已驾驭坐骑奔出数里之外去了，远远看着犹如一团搏动的红色的火光。</p>

  那些黑绒骑士紧随其后，快马形同游龙，转瞬走了个干净。</p>

  在云里凭虚飞翔的秃鹫看着也越来越小了，似可听得一声唳啸遥遥传来。</p>

  咿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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