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5 风高店黑
十一辆骡马大车驶入客栈,院里这阵子就更加热闹了。伙计囔囔着上前照应,商队的人则忙于落辕卸车。</p>
见一下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老板娘古丽姆心里简直就乐开了花。她亲自站在客栈正门前迎接,不厌其烦,向每个新来的人道乏c问安。</p>
这些正鱼贯而入的行者,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他们都穿戴披风斗篷,身着浅灰色的行装,像道袍却不是道人,因为每人都携带了防身利器。</p>
让古丽姆尤感好奇的,是来客中好些人背着样式古怪的长方行箧,她数了数,发现竟有九个之多。所有箧囊都是藤条编就的,却看不透里面到底装了什么。</p>
她想当然的以为里面藏着金银珠宝,作为远道而来的行商,心中所图并格外爱惜的,不是那些阿堵物那又会是什么?</p>
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古丽姆用手拍着一只行箧,笑吟吟对背它那人说:“若是贵重物品,客栈可代为保管。”</p>
“拍什么拍?不懂规矩。”背箧小生不客气地呛了老板娘。</p>
“嗨!里面装的又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拍拍也不行啊?”古丽姆咯咯笑了起来。</p>
年轻人停下脚,回转头来瞋目说:“不行!”</p>
“元冰,你就不会好生说话吗?快进去,先找地方坐下。”随后进门的长者抢出几步,过来给老板娘陪笑脸说:“后生在路上走乏了,火气大。”</p>
古丽姆摆摆手表示不当意,笑着问道:“客家,你们是打尖吃饭呢,还是要住店的?”</p>
对方柔声细气地告诉她:“我们或许要住上几天,多有打扰,老板娘莫要嫌弃。你马上给我们安排两间紧邻的上房,都要大间。”说话这位头戴混元帽的长者身形瘦小,言语举止也带有一股阴柔的气韵。</p>
“那就请吧!”</p>
引客上楼时,古丽姆心中不免疑惑。她在想刚来的这般人真是好生作怪,当家的居然会是一个老尼子</p>
天也不早了,待新来那部分客商下楼去用餐时,已过了掌灯时分。</p>
饭堂顶上悬空吊着一盏大灯,由分开系于梁柱的四条细铁链挂起一口燃锅,锅里烧着黑糊糊c油腻腻的脂水,腾起的烟气中散出一股焦味。此水为沙漠所产,采以燃灯,极明。中州人沈括在《梦溪笔谈》里提到过这种脂水,称之为“石油”。</p>
这些人分别占去了三张大桌,没等多久,跑堂的就将食物给他们端了上去。</p>
一众人在桌前正襟沉坐,似在等居中那须眉皆白的长者发话。</p>
老人像睡着了那般,知道大家等着,他眼开一线,沉声静气的说:“在雷祖升化日,我们是要吃素的。让店家把肉包子端走,另上果蔬羹汤。”</p>
老板娘古丽姆就坐在柜台前,在一直关注着他们。听见此话,她笑着走过去说:“这荒漠野岭的,到现在哪里还有新鲜果菜啊?这样吧,我让人给你们烤些素馕,熬些蛋汤。你们凑合吃下,早去将息了。”</p>
戴混元帽的长者连忙起身,拱手说:“如此甚好!多谢老板娘格外照拂。”</p>
古丽姆摆手:“来了就是一家人,客气什么?”</p>
在食不语中,这些人很快就填饱了肚子。离开饭桌时,长着紫脸膛的大弟子陈浩书说:“馕还剩下那么多,不要糟费了。带上,饿了就吃。”</p>
他和另几人一起动手,把桌上未动过的烤馕统统卷走。</p>
古丽姆见了觉得好笑,心说馕是你们自己要的,我可没有多塞给你们。</p>
又见这帮人离开后楼下就空堂了,这个妖娆而泼剌的老板娘拍着柜板,大声吆呼起来:“外面起风了。时珍果子,你们两个吃闲饭的,还不给我去收桌子,再把门板上了?”</p>
被点名的时珍和果子一丑一俊,两人才不是吃闲饭的呢。</p>
时珍就是那个矮子,他负责收银记账,整天忙得眼花手软。果子是跑堂的,一天下来他似乎把腰都累细了。</p>
说话间外面就起了动静,刮来好大一场风暴。不只来的突然,而且起势迅猛,在昏黑的夜空中呼呼狂啸,飞沙走石,似有一怪兽张开大口将外面的世界吞了。</p>
费了老大力气,三人才合力将客栈大门关上。</p>
古丽姆正要叫时珍去灭掉大灯,刚关好的门却被人砸得砰砰乱颤。她不耐烦地冲外喊:“谁呀谁呀?这么晚才来,没得吃了!”</p>
外面有人回喊:“我们不吃,能住上就行。”</p>
“住也不行哦,客满了。”说话的果子正拿一面香帕搽汗。说着他小腰一拧,轻舒玉臂,朝门外一抖帕子。这男子长了一张白狐脸,说话及神情娇滴滴。</p>
“好香!”外面的人连打几个喷嚏,又大力拍门喊起来,“放我们进去,不吃不喝,能避风就行啊。”</p>
见老板娘点了头,矮子时珍拉下大饼子脸,很不情愿地过去摘下了一扇门板。</p>
呼!</p>
外面的人裹着一阵沙风突入,除了屋顶大灯,别的灯盏一下全灭了。</p>
忽闪忽闪的灯光下,古丽姆细致一打量,却见进来的是三个身材颀长的英俊胡人,都背着行囊,戴黑色毡帽,穿着蓝色直纹白袍。他们的年纪看上去差别不大,都留着一口整齐的大胡子,却并不显老。</p>
其中的笑面人走到柜台前,先向古丽姆打话:“你好啊,美丽的女主人。我们是外出经商的,我是阿凡,另二位是我同伴。”</p>
他抬起右手将掌心贴在胸口,弯了弯腰说:“我们一天没吃没喝,善良的人哪!请行行好,给我们弄些吃的。不拘什么,只要吃不死人就可以。”</p>
古丽姆对帅男人素有好感,见来人不仅外表俊朗,说话又彬彬有礼,她便抬头吩咐跑堂的果子:“你去我房间,桌上还有一盘包子和一罐葡萄酒,都拿出来招待客人。”</p>
果子跑去里面,把先前那二位骑督吃剩的东西端出来。</p>
三个迟到的胡商坐在桌前,美美的吃了起来,不住口的称赞包子好吃酒好喝。</p>
古丽姆要回房去睡了,离开前她对客人说:“楼上西角有个杂物间,你们可在里面将就一夜。”</p>
三人起身告扰,目送老板娘离去了才坐下来继续吃喝。等他们把餐用毕,果子便打着灯盏,扭起细腰领人上楼。</p>
咯噔,咯噔,咯噔</p>
楼上各房间大都熄了灯,当此夜深入静之时,几只脚踏在楼板上发出的声音很有些瘆人。</p>
而此时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p>
飓风在荒夜狂飞乱舞,往来肆虐,端的声势猛恶,厉害非常。这时风还在刚起,天地之间已是黄沙滚滚,势若浪奔。沙坡客栈处于大漠边缘,遇到这么猛的风暴也并非安稳如山。一丝丝锐风从缝隙钻进来,发出了阵阵怪响,听着让人有风声鹤唳之感,仿佛整个客栈随时会土崩瓦解似的。</p>
在这个鬼天气,留宿客人谁也不会外出找事,都早早睡下了。</p>
一睡解百忧,睡死算到头。就如刚进屋这三位胡商,大概是由于走了很远的路,他们还真是疲累了。进屋后,三人闷声不响,往地上的草帘上躺倒就睡,黑屋里很快响起齁齁的鼾声。</p>
过了小会儿,到外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屋内三人忽然一个个挺身而起,却未带出任何声息。矫捷的动作,说明他们都有一身好手段。</p>
这三个夤夜而来的胡商,还真是不速之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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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下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老板娘古丽姆心里简直就乐开了花。她亲自站在客栈正门前迎接,不厌其烦,向每个新来的人道乏c问安。</p>
这些正鱼贯而入的行者,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他们都穿戴披风斗篷,身着浅灰色的行装,像道袍却不是道人,因为每人都携带了防身利器。</p>
让古丽姆尤感好奇的,是来客中好些人背着样式古怪的长方行箧,她数了数,发现竟有九个之多。所有箧囊都是藤条编就的,却看不透里面到底装了什么。</p>
她想当然的以为里面藏着金银珠宝,作为远道而来的行商,心中所图并格外爱惜的,不是那些阿堵物那又会是什么?</p>
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古丽姆用手拍着一只行箧,笑吟吟对背它那人说:“若是贵重物品,客栈可代为保管。”</p>
“拍什么拍?不懂规矩。”背箧小生不客气地呛了老板娘。</p>
“嗨!里面装的又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拍拍也不行啊?”古丽姆咯咯笑了起来。</p>
年轻人停下脚,回转头来瞋目说:“不行!”</p>
“元冰,你就不会好生说话吗?快进去,先找地方坐下。”随后进门的长者抢出几步,过来给老板娘陪笑脸说:“后生在路上走乏了,火气大。”</p>
古丽姆摆摆手表示不当意,笑着问道:“客家,你们是打尖吃饭呢,还是要住店的?”</p>
对方柔声细气地告诉她:“我们或许要住上几天,多有打扰,老板娘莫要嫌弃。你马上给我们安排两间紧邻的上房,都要大间。”说话这位头戴混元帽的长者身形瘦小,言语举止也带有一股阴柔的气韵。</p>
“那就请吧!”</p>
引客上楼时,古丽姆心中不免疑惑。她在想刚来的这般人真是好生作怪,当家的居然会是一个老尼子</p>
天也不早了,待新来那部分客商下楼去用餐时,已过了掌灯时分。</p>
饭堂顶上悬空吊着一盏大灯,由分开系于梁柱的四条细铁链挂起一口燃锅,锅里烧着黑糊糊c油腻腻的脂水,腾起的烟气中散出一股焦味。此水为沙漠所产,采以燃灯,极明。中州人沈括在《梦溪笔谈》里提到过这种脂水,称之为“石油”。</p>
这些人分别占去了三张大桌,没等多久,跑堂的就将食物给他们端了上去。</p>
一众人在桌前正襟沉坐,似在等居中那须眉皆白的长者发话。</p>
老人像睡着了那般,知道大家等着,他眼开一线,沉声静气的说:“在雷祖升化日,我们是要吃素的。让店家把肉包子端走,另上果蔬羹汤。”</p>
老板娘古丽姆就坐在柜台前,在一直关注着他们。听见此话,她笑着走过去说:“这荒漠野岭的,到现在哪里还有新鲜果菜啊?这样吧,我让人给你们烤些素馕,熬些蛋汤。你们凑合吃下,早去将息了。”</p>
戴混元帽的长者连忙起身,拱手说:“如此甚好!多谢老板娘格外照拂。”</p>
古丽姆摆手:“来了就是一家人,客气什么?”</p>
在食不语中,这些人很快就填饱了肚子。离开饭桌时,长着紫脸膛的大弟子陈浩书说:“馕还剩下那么多,不要糟费了。带上,饿了就吃。”</p>
他和另几人一起动手,把桌上未动过的烤馕统统卷走。</p>
古丽姆见了觉得好笑,心说馕是你们自己要的,我可没有多塞给你们。</p>
又见这帮人离开后楼下就空堂了,这个妖娆而泼剌的老板娘拍着柜板,大声吆呼起来:“外面起风了。时珍果子,你们两个吃闲饭的,还不给我去收桌子,再把门板上了?”</p>
被点名的时珍和果子一丑一俊,两人才不是吃闲饭的呢。</p>
时珍就是那个矮子,他负责收银记账,整天忙得眼花手软。果子是跑堂的,一天下来他似乎把腰都累细了。</p>
说话间外面就起了动静,刮来好大一场风暴。不只来的突然,而且起势迅猛,在昏黑的夜空中呼呼狂啸,飞沙走石,似有一怪兽张开大口将外面的世界吞了。</p>
费了老大力气,三人才合力将客栈大门关上。</p>
古丽姆正要叫时珍去灭掉大灯,刚关好的门却被人砸得砰砰乱颤。她不耐烦地冲外喊:“谁呀谁呀?这么晚才来,没得吃了!”</p>
外面有人回喊:“我们不吃,能住上就行。”</p>
“住也不行哦,客满了。”说话的果子正拿一面香帕搽汗。说着他小腰一拧,轻舒玉臂,朝门外一抖帕子。这男子长了一张白狐脸,说话及神情娇滴滴。</p>
“好香!”外面的人连打几个喷嚏,又大力拍门喊起来,“放我们进去,不吃不喝,能避风就行啊。”</p>
见老板娘点了头,矮子时珍拉下大饼子脸,很不情愿地过去摘下了一扇门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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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裹着一阵沙风突入,除了屋顶大灯,别的灯盏一下全灭了。</p>
忽闪忽闪的灯光下,古丽姆细致一打量,却见进来的是三个身材颀长的英俊胡人,都背着行囊,戴黑色毡帽,穿着蓝色直纹白袍。他们的年纪看上去差别不大,都留着一口整齐的大胡子,却并不显老。</p>
其中的笑面人走到柜台前,先向古丽姆打话:“你好啊,美丽的女主人。我们是外出经商的,我是阿凡,另二位是我同伴。”</p>
他抬起右手将掌心贴在胸口,弯了弯腰说:“我们一天没吃没喝,善良的人哪!请行行好,给我们弄些吃的。不拘什么,只要吃不死人就可以。”</p>
古丽姆对帅男人素有好感,见来人不仅外表俊朗,说话又彬彬有礼,她便抬头吩咐跑堂的果子:“你去我房间,桌上还有一盘包子和一罐葡萄酒,都拿出来招待客人。”</p>
果子跑去里面,把先前那二位骑督吃剩的东西端出来。</p>
三个迟到的胡商坐在桌前,美美的吃了起来,不住口的称赞包子好吃酒好喝。</p>
古丽姆要回房去睡了,离开前她对客人说:“楼上西角有个杂物间,你们可在里面将就一夜。”</p>
三人起身告扰,目送老板娘离去了才坐下来继续吃喝。等他们把餐用毕,果子便打着灯盏,扭起细腰领人上楼。</p>
咯噔,咯噔,咯噔</p>
楼上各房间大都熄了灯,当此夜深入静之时,几只脚踏在楼板上发出的声音很有些瘆人。</p>
而此时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p>
飓风在荒夜狂飞乱舞,往来肆虐,端的声势猛恶,厉害非常。这时风还在刚起,天地之间已是黄沙滚滚,势若浪奔。沙坡客栈处于大漠边缘,遇到这么猛的风暴也并非安稳如山。一丝丝锐风从缝隙钻进来,发出了阵阵怪响,听着让人有风声鹤唳之感,仿佛整个客栈随时会土崩瓦解似的。</p>
在这个鬼天气,留宿客人谁也不会外出找事,都早早睡下了。</p>
一睡解百忧,睡死算到头。就如刚进屋这三位胡商,大概是由于走了很远的路,他们还真是疲累了。进屋后,三人闷声不响,往地上的草帘上躺倒就睡,黑屋里很快响起齁齁的鼾声。</p>
过了小会儿,到外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屋内三人忽然一个个挺身而起,却未带出任何声息。矫捷的动作,说明他们都有一身好手段。</p>
这三个夤夜而来的胡商,还真是不速之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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