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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着这一幕,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满是亮晶晶的一片,那是刀光剑影的映照。

  “此战,为长公主,为大周。”卫攸调转马头,扬起听啸,指向逼近的昭国大军。

  斥狼营重整阵型再度冲锋,与之前不同的则是每个将士眼里坚毅不移的血xìng。

  昭兵攻来,斥狼营逐渐分散开,队列间距两三仗远,旌旗飘展繁多,鼓声错杂而雄壮,步卒和兵车往来变幻杂乱,声若鼎水之沸,仿佛军队数量极其庞大,一眼望去简直眼花缭乱。

  昭兵真正与之jiāo手,才发现斥狼营列阵简直虚虚实实,薄弱之处看似不堪一击,却怎么也攻不到实处,反而让自己绕进去了。

  李孟弘骑在马上,看透斥狼营表面混乱而实际稳定,兵车看来杂乱实际却在行进,让整治有序的兵车和士卒故意发出嘈杂的声音,以至于让敌人深陷迷惑,从而打乱原来的部署。

  他正要传令下去保持攻势不变时,忽然感觉一阵刺骨的杀意在脑后袭来,那森冷之气仿佛一阵银针般穿透颅骨,无数次在战场死亡jiāo错间的直觉让他猛地侧身,紧接着便看见听啸的剑锋近在眼前。

  那竟然是穿过重重敌阵杀来的卫攸!

  听啸攻势分毫不减,瞬间再度横扫而来,李孟弘立即抬起手中长戟,只听两者相击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李孟弘顿时耳朵里嗡嗡作响!手上却丝毫不敢有一刻松动,死死抵着听啸剑。

  可不过几息之间,长戟竟发出即将崩断的裂声!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的昭兵们围了过来,同时流箭划破空气飞掠而至!

  卫攸剑锋一转,斩断流箭。

  李孟弘歇了一口气,往后一退。

  “李将军,好久不见啊。”卫攸坐在马上,歪着头笑眯眯地道。

  李孟弘却不跟他多话,下令让士卒们围攻而上。

  数十多人持矛杀来,卫攸不退反而策马向前冲去。

  面前一兵长矛斜刺,听啸一挥,握矛的五指断开,长矛还未落地,听啸再挥,主人的脑袋先一步横飞出去。

  紧接着左右两面刀刃同时向卫攸砍来,卫攸只一脚勾住马镫,整个人向□□斜,堪堪避开对方的刀尖,一剑送进他的胸膛里。

  听啸抽出的时候,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沾满了卫攸半张脸。他抓住缰绳直起身,对上左边杀来的士卒,对方距离他不过分毫之间,听啸的剑锋却隔绝了一切,只从士卒的脖子上轻轻抹过,他便整个人失力摔了下去。

  李孟弘眼睁睁地卫攸握着听啸,大开大阖间近其三尺之人皆倒在剑下,心里的大骇几乎在溢到了脸上。

  来不及李孟弘多反应,卫攸的马一近,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鸟般一跃而起,重重地落在李孟弘的马背上,剑锋寒光一闪,正对他的心脏位置!

  李孟弘心胆yù裂,但他毕竟征战多年,在瞬间的反应力顶尖,骤然反身执戟挑开剑尖!

  “你竟然……”他抖着嘴皮子道,“剑法进步如此之快……”

  卫攸一副爱听这话的样子,点点头道:“李将军的功夫也不遑多让嘛。”

  话刚落音,李孟弘瞳孔紧缩,卫攸已近眼前,抬腿横扫,顿时他整个人狠狠飞出马外。

  昭兵眼看这自家将军极为狼狈地摔倒在地,连忙把他搀扶起来,李孟弘怒喝道:“都给我上!杀了他!杀了他!”

  这一战从深夜到天光完全大亮,打得格外艰巨,到最后都没有几人能站起来,这时荆襄城里的一万守军才倾巢而出,昭军无力迎敌,撤回河阜。

  卫攸是叫人从尸堆里给挖出来的,他用尽了力气,听到昭军撤退的号角声一响才浑身一松倒下去。

  城中庆贺着胜利,卫攸一醒过来后却去算清了这次战争中的伤亡人数,那数字是血淋淋的折了近万人,受伤近三万人。

  江仪带着老医师进来给卫攸的伤口换yào,重新绑好绷带后,卫攸看着江仪一副yù言又止地模样道:“只要不是通敌卖国,有什么事说吧。”

  “哪能啊将军!”江仪挠着脑袋,犹豫一会,道:“徐志不见了,问了看守他的裨将,那裨将却不肯说。”

  卫攸点了点头:“他是京营提督,谁还能一直绑着他不成?跑就跑吧。”

  江仪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急了,“将军,他跑了一定是去找太子殿下的!到时候……”

  “行了。”卫攸拍了拍图纸的灰,“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将军您怎么……”江仪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口气道,“这可是大事啊!”

  “恩,没说是小事。”卫攸还是在低头看图纸。

  江仪还要再说,门口的守卫却进来道:“将军,陈小公子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打仗阵法出自《孙膑兵法》

  ☆、第五十二章

  “让他进来。”卫攸道。

  陈小公子先是探了探小脑袋,然后迈进来一条小短腿,看见屋里坐着的卫攸和他身后的江仪,有些局促的站好,别别扭扭地拱手行了个礼。

  卫攸的目光仍是放在行军图纸上,偶尔提着狼毫在上面标下记号,神色专注,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陈子钰。

  屋里的氛围肃穆,陈小公子站了一会儿,脸上挂不住了,看见江仪在无声地给他比手势,才抬手抵在嘴前,咳了咳道:“镇、镇南大将军,这一仗我看了,进退有度大退敌军……实乃大功一件。”

  他吭吭巴巴说完,便见江仪一副忍笑的表情,陈子钰涨红了脸。他在皇宫里养尊处优长大,到了军营身份仍然摆在哪里,没人敢怠慢了他。这会儿放下架子来求和,对方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不由气恼,憋着气才按捺住发作的冲动。

  卫攸终于抬了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看着陈子钰道:“大功不敢当,该是大过才对,毕竟卫某先是从令尊手里抢了斥狼营,现在又赶走了徐提督。”

  “不是!”陈子钰着急地道,又垂下头,声音低下去:“那天之后,我问了军中的将士们,他们说是因为爹战死沙场后你才接手的……这些,和徐志哥哥告诉我的不一样……”

  “你夺徐志哥哥的兵权,我刚知道很生气,就想找你把兵权还给他,可是……我又在城楼上看见了战场,听见你说的话,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你重整斥狼营,这场战争的伤亡会更大……”

  “所以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那个、那个……”陈子钰拧巴起眉毛,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声音更小了。

  “如果你要是来道歉的话,大可不必。”卫攸打断他,转头对江仪道:“把我的大氅拿来。”

  江仪转身去了里屋。

  陈小公子呆呆地看着卫攸,对方道:“有说这句话的功夫不如做点实事去把这件衣服洗了吧。”

  江仪拿了大氅出来jiāo给陈子钰。

  陈子钰还没反应过来,接过后又像摸了火炭似的,飞快把大氅丢到一边,“什么东西这么臭!”

  那大氅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卫攸挑了挑眉,重新抬起图纸专研去了。

  陈小公子又被晒到一边,他气恼地一跺脚,捏着鼻子抱起大氅,转身离开,还没出门,后面传来卫攸慢悠悠的声音:“陈小公子,洗衣服这点小事该不会借他人之手吧?”

  陈子钰脚步一顿,被他戳破心思,愤愤地回了一句:“当然不会!”

  可怜陈小公子第一次纡尊降贵动手去洗衣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理干净,踩着板凳把衣服晒上架子,不由心生出大功告成之感。

  晒干后他去找卫攸,整个人小小的一团,抱着大氅几乎就看不见他人了,远看活像一个大黑球在凭空移动。沿路看见他的士兵都忍不住发笑,却因为陈子公子郑重其事的小大人神色,又生生憋住笑意。

  到了地方,卫攸看着东一块西一块缺毛少两的大氅抽了抽嘴角。

  陈子钰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把大氅放下,可眼睛却忍不住地去看卫攸。

  卫攸好气又好笑,和小公子沉默着对视片刻,开口:“你可以出去了。”

  陈子钰觉得自己洗了衣服是件值得夸奖的事,不想对方的第一句竟然是赶他走,他瞪着眼故意往前拱,一屁股坐在卫攸旁边,就是不挪窝了。

  卫攸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无奈道:“趁着天还没黑,我带你去骑马吧。”

  陈子钰一喜,他自然想去,但是上次说过的话还没有过去,他为了面子仍是坐在位置上不动弹,只道:“外面太冷了。”

  这时候只要卫攸再给他铺个台阶,他便能顺着台阶去愉快骑马了,可谁知卫攸点了点头,便又重新看书了。

  陈子钰气急,故意把桌边的茶盏捣鼓得叮当响,对方却丝毫不给任何反应。

  他无法,静坐了一会儿打量屋里简陋的摆设,又觉得无聊,先前的顾忌全都抛在脑后,凑近了些距离问:“卫将军,你和我爹都是白驹门出身,你们在师门里熟悉彼此吗?”

  卫攸把书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道:“不熟,你爹大我快二十岁,他早早就离开门里了,我只见过他几面。”

  陈子钰的好奇心全涌上来了,他继续问:“传说白驹门是江湖里最神秘莫测的门派,里面的人全是武功高手,是真的吗?”

  “出了我和你爹这样的人,就是无名小派也能被天底下捧得天花乱坠,就差飞升成仙了。”这话说的可谓是十分目中无人。

  陈子钰嘁了一声,又道:“我听传闻中说,白驹门的墙是用金子砌的,地板是用白玉用铺的,不是这样吗?等打完仗,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你想去的不是白驹门,而是皇宫。”卫攸哂笑,“白驹门就是几间茅草院子,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想要吃饭得自己上山打猎,里面的人还各个都有怪癖,谁能住得下去?现在别说你想去,就是我要回去也着找不着地方了。”

  陈子钰不免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很快他又振作起来,问道:“徐志哥哥说过你曾经私通昭国,是真的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卫攸道,“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呀。”陈小公子不满道,“他说洛水一战时听啸剑丢失,是那个,昭国二皇子送回来的,他为什么要把剑送回来?你和他不是敌人吗?”

  说到这里,卫攸的眼里终于离开了那本书,他想了想道:“我和斐庭……算是朋友吧。”

  陈小公子听见这话zhà毛了,他对卫攸印象从坏人上才转变过来,听到对方居然说和敌方是朋友,顿时陷入巨大的期望落空中。

  他跳下椅子,伸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想说什么却气得说不出来,愤愤地狠踩一脚卫攸的鞋子,留下一声哼后冲出了门。

  卫攸还坐在原地,望着被撞得哐哐作响的木门,简直哭笑不得。

  半个月后,驻扎在河阜的十万大军仍然没有异动。萧岑一如从前那般格外沉得住气,他在定阳蛰伏多年,不动则已,一动之下让他那些个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兄长通通死在他的手上。

  现在就看两方谁更能沉得住了,但显然,大周是耗不起的。

  卫攸站在廊下,抬起头看着带着一点冷蓝色的夜空,凛冬时节,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了雪。

  江仪走过来,看着他的神色犹豫忧虑,半晌嗫嚅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卫攸的目光看起来很平和,长风刮着碎雪呼啸着穿过长廊,带走了这个男人的叹息。

  卫攸和庄骓之间是存在着那么一份信任的,在庄婵的维系下,这份信任成了两人牢不可破的后盾。

  只是居于庙堂,这里面便掺杂了皇权的威严和各方势力的钳制,他们似有几分友情,又像是手足兄弟,更是君与臣的区别。

  就像是在江州敌军围困的生死之间,庄骓选择把听啸扔给卫攸之时,剑上附着的是自己的xìng命。

  此等信任,卫攸万不敢负。

  一如从前庄骓将莲剑jiāo给卫攸,卫攸用之换取了对大周最有力的盟友。

  可在荆襄十万大军攻城之际,卫攸选择重掌斥狼营的那一刻,他和庄骓的这份信任也就无法挽回的出现了裂纹。

  无论哪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手下的忤逆,更别说是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公然夺取军权。

  可怕的是,卫攸已经离开朝堂两年之久,所说的话竟然还能轻易号令斥狼营。

  “你是不是就觉得这斥狼营缺了你就不行了?”庄骓咬着牙看着卫攸,眼里满是忍无可忍的愤怒。

  两个人站在游廊深处,两面无遮掩物,风雪灌满了他们的衣袍。

  “不是,只是当时那个情况,我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徐志他挡不住那十万大军,如果我们失去荆襄,之前死了那么多人就白费了……所以我……”卫攸试图解释,可庄骓完全听不进去,厉声打断他。

  “就是因为以前姑姑纵着你,才养成了你这么一个目无尊法,恣意妄为的xìng子!可今时还同往日一般吗?!”

  “殿下……”卫攸张了张嘴巴。

  “你眼里还有什么?啊?”庄骓逼问道,“我看你根本不是来不及想,而是想得太多!现在还打什么昭国?!你卫攸的手都要把大周的天给遮了!还打什么昭国!”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了,庄骓已经完全气晕了头,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卫攸看着他,慢慢地低下头,整个人都矮了下去,他将双膝磕在覆满雪的地面,那温度从膝盖处蔓延到心口,仿佛连呼吸都是冷的。

  “我对长公主,对殿下您的忠心,从来没有变过……”

  ☆、第五十三章

  满天风雪,卫攸跪了下去。

  这是庄骓记忆里卫攸第一次向他行君臣之礼,当他看到这个动作时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