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章 心狠
“这下，您可满意了？”
段西山这话说的其实也算平常，既不带着怨气，也不带着委屈，只是寻常的问了这么一问罢了。可太后此时心中却咯噔一声，她隐约觉得，这一个誓言让段西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不管怎么不一样，保住段琮才是最重要。
“西山，你别怪哀家心狠。这世上的事都有因果报应，若是没有前世因，那有如今果。你只怕总觉得哀家待你刻寡不善，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娘真的会忍心这般么？”
段西山原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在这里，又被逼着发下重誓，身心早已是伤痕累累。如今还能站着已经是用了他最大的力气。可太后这句话一出来，就如同是给了段西山一闷棍是的，让他身形忍不住晃了晃，往后退了几步。
“你娘亲与哀家一同进宫，同是当年秀女，被先帝选中做了宫里头的女人。一路磕磕绊绊，相互扶持走到最后。哀家有孕那时，她日日过来凤鸣宫看哀家。她是江南女子，擅刺绣，又懂香料，每每过来，总是清雅淡香缭绕，让人心旷神怡。可谁又知道，就是这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差点要了哀家和琮儿的命！可笑她自己作恶多端，在宫中竖了不少敌，她怀你的时候让人下了药，竟然来求哀家保你。”
段西山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人人都给他一个故事，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也分辨不了。可他知道，若是一个人想保护另一个人，的确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段西山此刻更多的是茫然。他为他们所做，似乎只是贪图这个女人能待自己有一丝丝的好。他只是想要那个好，可到底也没得到。但那又怎么样呢，到最后，这个女人，她还是要来求自己对他儿子好。
“这些事，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挽救的也挽救不了。说于我听，也无甚干系。我会像以往一向好好护着陛下。”说道这里，段西山顿住，狠狠压下后头的那股子腥甜，向前走了一步，拉住太后的衣袖，似是撒娇一般，轻声说道：“母后，您抱抱我吧。”
太后薛氏愣住了。她看着这个冲着自己微微笑着的孩子，脸上满是乞求与娇气，就好像幼时的段琮一般。也许是人之将死，此时的太后，心中突然一酸，眼眶泛起了红。她的确没抱过这孩子，不知道他也会撒娇。这时候，才觉得眼前的段西山，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孩子。
太后扯了衣袖出来，定定看着段西山，那一声好还未待出口，便听见门外有人慌忙来报：“太后，薛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原本是伸了手要去揽住段西山的，却变成了狠狠一推。
“快带琮儿走，记着，你应了哀家的，你起了毒誓的！”
段西山苦笑了一声，果然，他做不来那撒娇卖乖的事情来。而段琮，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一脸惊慌，就有人会揽他入怀，声声安慰。
原来是因为自己从未惊慌过么？
他狠狠将段琮从太后怀里拉开，扯着人就走，头也不回一下。突然，他觉得释怀。终于，你段琮也要和我一样，成了这天地间的孤儿，再不会有人来疼你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有靠着自己了。
可令段西山没有想到的是，段琮在一回身之间，将凤鸣宫里的那烛台拉倒了。然后便是疯了一般的，将所有烛台都拉倒。
“段琮！”段西山出口惊叫，“那是你的母后，是你的娘！”
段琮却只是狠狠盯着段西山低吼：“母后？亲娘？哈哈，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一地步！她只是这皇权的母后，没了皇权，她就什么都不是，而我，也什么都不是了。”段西山不由后退两步，他绝想不到这个平素听话的人，竟是就是眼前这个段琮。
段琮看到段西山后退，一把将他拉住，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青瓷瓶来。
“把它吃了。”
段西山只是定定看着那个瓶子。不是浣云府的，也不像是江湖上的东西。这个瓶子，精致的让人害怕。
“吃了它！”
段西山本能摇头，却被段琮捏着下巴硬灌了下去。冰凉粘腻的触感，以及浓重的血腥味道，让段西山隐隐作呕。
“只有她才会想你你嘴里说出的话。发毒誓，哈，老天爷都是瞎子，你若是不遵这誓言，想来他也看不到，又有何用？还是这毒药好使。我知道你想活着，所以，记着，看顾好我，你才能活着。”
段西山突然一笑：“倒是小看了你，若是往日你有这等威风，恐怕也落不到如今的下场。”
“你！”段琮被人戳了痛处，自然心里不会好受，狠狠一巴掌掴了过去，段西山只觉得自己耳朵一阵轰鸣。可就算是这轰鸣声，也没妨碍他挺清楚段琮接下来的话。
“段西山，你别太得意，这世上的事，可不都是你一人掌控的。我记着，敏慧姐姐的孩子，是叫悦晚吧。”
段西山扭头看了一眼大火的凤鸣宫，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回过头来，看向段琮，说道：“我还真以为这世上，只有我的心最是狠，到底还是输给了你。”
说罢这话，段西山一把拉住段琮手腕，就把人拉着朝着君正殿的方向走去。
“你疯了！此时不走，竟还……”段琮脸上的惊慌与惧怕让段西山忍不住嗤笑，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就输给了这么一个人！
“若此时出宫，你以为薛怀定会不知道这大祁的皇帝已经逃走了？还是说，你想过着这逃亡的日子？”
段琮忽然噤声，段西山也就不再拉着他。
“你走前头，我跟着。”段西山毕竟是丫鬟打扮，自然不好拉着段琮满皇宫的晃荡。可明显的，段琮却没那么信任他，不时回头确认段西山依旧跟在身后。
“你只管如平常一般往前走，前头应该会有大臣在，只要让他们看一眼，知道你此时在宫中，然后我便会立时过去想你禀报凤鸣殿失火一事。你一向与太后母子情深，得知此事之后，想来你自己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你要我冲进去？”段琮瞪大了眼睛看向段西山。
“转过身去！”段西山不由恼怒这人做事狠心，却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冲进去，凤鸣宫里有密道。”
段琮突然停下脚步来，可却没回身。
“怎么？”段西山不解。他已经说的够清楚的，若是这人还连这点也不开窍，不如就死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你怎么会知道凤鸣宫有密道？我是皇帝，我都不清楚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段西山冷哼一声：“能活着，还用管其他什么吗？”
段琮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只是一瞬间的悲伤划过，取而代之的便是嘴角的那一抹笑：“不错，只要能活着。”
只是段西山估计好了一切，却没估计到，在去君正殿路上遇到的臣子竟然是凤昭。
“参见陛下。”
凤昭此时看到段琮，也有不小的吃惊。已经到这时候了，段琮却没有半点惊慌，他不吃惊那倒是不正常了。
只是此刻，段西山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他二人在言谈什么。他已经晓得了段琮的为人，而此刻，他又设计让朝臣见到段琮，打的主意便是没让这朝臣能活着。
薛怀定为人多疑，若是一个臣子见着了段琮还不足以说明一切，那么他会无所不用其极来逼出真话。亲眼所见之事，就算是逼死了，也不会说成了另外的模样来。这就是段西山的打算。可如今这证人成了凤昭，段西山却犹豫了。
就这么一犹豫之间，他便突然冲了出去。
“陛下，陛下不好了，凤鸣宫走火了，太后，太后还在里面！”
段琮感觉到段西山的突然，可也不疑有他，只按照当初设定好的往下走。他一个箭步撞开段西山，便冲往凤鸣宫。而段西山却在凤昭也要追过去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
“凤昭。”
凤昭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女子。他不认识这面孔，可他却熟悉这声音。
“西山？”
“你从没来过君正殿，也从未见过陛下，现在，立刻就出宫去。告诉楚臻，说你在宫里见着陛下了。他会知道怎么办。还有，别同沈韶说，也别同……段瑾说。”
凤昭先是吃惊，随后便是疑惑，而听到了最后，脸色突然煞白。
“你，你知道了？”
段西山却一句话也未说。
薛怀定造反是早晚的事，可若是没人怂恿，又怎么可能事发这么突然。而谁能怂恿的了，除了段瑾，他想不到别人。更何况，他实在太清楚段瑾此时此刻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西山，你为何……”这身装扮，你为何在这里，你打算干什么。这都是凤昭想问的，可却问不出口。他始终记得段西山曾对他说过：“我说给你的话，只会将你害了，所以，你什么也别问。”
“凤昭。”就在段西山转身这一瞬，他突然开口，“事无黑白，谁的话都不能信，包括我的。”
凤昭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段西山，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分，袖子划过手掌，那感觉，让凤昭觉得不安，更觉得心酸。看着那个背影，凤昭此时的念头便是，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二人的楚臻，面上却露出奇怪的神情来。
“段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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