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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我正盘算着是否等着哪一日上仙不在的时候再来叨扰帝君,却听得帝君问道:“槿萱,你可知轮回?”

  我一愣,点了点头,“未曾历经,但听说过。”

  “那你可曾听说过孟婆汤?”

  “当然听过,孟婆汤是孟婆用忘川河水所煮,能够叫人忘记前世的悲欢离合。”

  “世间教人忘情的东西并不多,冥界孟婆汤,凡界忘情水,天界也有一物,便是三伏塔下的沙华露。”

  我并不知晓这些,听着帝君说起来,倒是十分好奇。

  “一十一天的三伏塔下,因三万多年前的花神离忧而生出了彼岸花。彼岸花原本长在冥界忘川河旁,此番到了天界,便换了个叫法,叫做曼珠沙华。每日子时,三伏塔下的曼珠沙华便会像人一般哭泣,每株花都会流下一滴血红的泪珠,被唤作沙华露。”帝君缓缓道来,我却瞥见一旁的慕子衿面色苍白。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花神离忧。

  我甚是不解,帝君为何要挑这个东西同我讲?

  “六界众生,总的说来都逃不过自己的命数,也敌不过轮回,好在,轮回之前若能将前一世的记忆全数抹去,也算是少些痛苦。然,我在这些年里却见着了一个,不论喝了孟婆汤还是饮了沙华露都不会忘记痛苦的人。”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也被帝君所言的这个人惊了一惊,“帝君所说的,不知是何等人物?”

  紫微帝君笑而不语。

  “他说的,是我。”慕子衿白着一张脸,十分不悦。

  我咽了咽口水,从善如流的应道:“啊,原是上仙,上仙有如此本事,教人折服。”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片刻,终是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气氛忽而有些尴尬。

  “若想修得十世功德便要经历十世轮回,功德本就难修,更何况每一世都要修成正果?正所谓唯有在慎微中积下尺寸之功,方能造就金钢不坏之身,若要得这十世善人四个字,又是何等不容易。”帝君顿了一顿,“若非执念加身,如何能做到?”

  “你倒说得有些离奇了,少叔卿泽在人世时,哪一世的事情他没有忘得干干净净?”慕子衿板着脸沉声问道。

  “就我看来,修功德一事,他却是世世不敢忘,如此说来,你且说对与不对?修功德,是你的苦处,亦是你的执念。”帝君也收起了面上的和悦,略微严肃起来。

  我忽觉这话锋转得有些太快,教我难以接话。

  “你将净梵封印之时,金母诱你饮了一杯沙华露,如今,你不是也没将该忘的忘掉?”帝君不急不缓地说着,上仙却看似有些烦躁,他的手指在茶杯边上轻轻叩着。

  “如今,明知十世功德已然修不得,却还要将人魂也分出去,你这是寻死。”帝君面色凌然。

  我颇为紧张地看着慕子衿,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便掀了桌子。

  事实证明,上仙还是颇有风度的,他长吁一口气,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修不得?”

  帝君被他气得面色发青,我夹在中间却是什么也说不得,只觉得说了便是错。

  “呵呵呵,那个,听说我身体里有花神的一丝魂魄?真是巧了巧了,若是这十世功德修得圆满,花神归位确实也是一件美事——”我顺口打着哈哈,希望能将气氛缓那么一缓。

  帝君和上仙猛地转头凝视着我,“一丝,魂魄?”

  他俩异口同声地发问,却将我问得有些发毛,他们不是已经知晓师父同我说过一切来龙去脉了吗?

  “听师父说,我还是木棉种子的时候,上仙将花神的魂魄从恒河水中引到了我身上,种在了离忧谷内。是以,我体内,不当是有一丝花神的魂魄吗?”

  上仙面色更加苍白,帝君却冷笑了几声,“原来,只是有一丝魂魄吗?”

  帝君转向上仙,“我甚是怀疑,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

  上仙捏着手里的杯子端详了我片刻,又自嘲地笑了笑,“金母原来是这般同你说的,倒也是,不然还能怎么说?”

  我脑袋又混沌起来,他们这又是说的哪一出?

  “有什么,不妥么?”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慕子衿摇了摇头,摩挲着腰间悬着的那颗红色明珠,淡笑道:“没甚不妥,你体内,确实有离忧的一丝魂魄。”

  帝君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俩,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们似乎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当下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即便觉趣味索然。

  帝君这边却已起身,我见他拱手便是要走的模样,心一急便抓住了他的衣袖,“帝君,我尚有件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慕子衿挑起眉毛看着我。

  “那个,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晓,还请帝君借一步说话。”我略有为难地努了努嘴,示意帝君出了亭子再说。

  帝君看了一眼上仙,背起手同我走到了普陀琉璃池另一侧,“帝君,近日我着实过于清闲,十分想找些事情做,不如,夜里以药熏衣的活计就让我来做?”

  我倒是也想不扭捏,可总觉得亭内慕子衿的眼神就锁在我的背上,加之这请求略微丢人,不禁两颊火辣辣地烧。

  帝君似是没能反应过我所说的事情,怔了半响才回过神大笑起来,“这,有何不可?”

  我心中十分感谢帝君的深明大义,便朝他作了一揖,“帝君且放心,小仙必定尽职尽责。”

  回过头来,慕子衿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夜里,后院的紫檀郁郁葱葱。

  我将药材按照帝君的单子准备齐全一一放进锅内熬制,又将慕子衿的衣物清洗之后加以药熏。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自己身上负累重重,胸闷气短,今夜这活计倒教我心里顺畅了许多。

  从前我还是离忧谷的一株木棉的时候,哪里会知道六界中的这许多恩怨情仇,如今却将自己连皮带骨的一起陷了进来,也是感概颇多。

  “你怎么还不去歇息?”姬瑶仙子从不远处走来,我见她手里拎着两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正道不知又是哪位仙官的院子被她顺手牵羊,她便已将一串葡萄扔了过来。

  “刚巧路过司命家门口,看他院子里的葡萄无人看管,便帮他修修枝杈,翻翻土,顺便摘了两串葡萄以作酬劳。”她自顾自地丢了一颗葡萄入口,“啧啧啧,司命家的葡萄就是比泰和元君家的葡萄甜,琼玉那小子,今夜怎的没缠着你?”

  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嘟囔,模样与凡世里那些妙龄少女并无二致,让人见着便觉精气神为之一振。

  “天界的葡萄,倒是结得有些早,现下才是六月天。”我望着手里的葡萄感慨了一句,“上次琼玉在他父君那里说错了话,恐怕以后夜间都要同他父君一起睡,顺道被严加管教。”我将葡萄放在一边,将姬瑶拉了过来,“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姬瑶你已飞升多年,想来对天界的事情也颇为熟悉,可否告知一二?”

  姬瑶转了转大眼睛,点了点头,“你问吧。”

  “上仙乃是太子长琴一事,我瞧着天界没几个仙家认得?”我将头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那当然。”姬瑶也将葡萄放到一边,一本正经地同我道:“从前太子长琴与我姐姐那段事情,便是天帝也不敢再提,全然是他们造的孽。我姐姐离忧乃是盘古父神亲自度化的花神,父神为她造了离忧谷不说,羽化之前还将半身神力传与她,而她孤身一人封印四凶之影,立下了六界少有的大功,莫说区区一个末娥,即便是天帝,伤了她也是大罪加身,要遭因果报应的,太子长琴便是他们的报应。”

  “此话怎讲?”我疑惑不解。

  “太子长琴有一把琴,名为净梵,乃是吸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上古神器之一,净梵五十弦齐奏,便是天地重归混沌之时。我姐姐被轩辕剑斩后,太子长琴一度走火入魔,若不是诸神以神力镇压,他便要以净梵毁天灭地。”

  “后来,天帝许他昆仑镜,允他以昆仑镜扭转时空,复活离忧,他遂答应封印净梵。”

  我心下一惊,若是有上古神器昆仑镜的力量,为何离忧至今还未复活?

  “然,开启昆仑镜并非易事。祝融与共工的那一战,昆仑镜沾染了太多血腥,神力被封,早已化作一块顽石。太子长琴揣着这块石头,几乎将四海八荒都寻了一遍,也未能找到涤清污浊的法子。”

  我的心兀地又一沉,天帝老儿,这不是拿人家寻开心呢吗?

  “是以,他才走此下策,破开自己的三魂七魄去凡世修那十世功德。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然而,天帝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去,对外便说太子长琴已然羽化,真正知道此事的并不在多数,且都为了天家的颜面而闭口不言,就连凤冉和凰兮,也是不知此事的。如今的慕子衿,真身不过是榣山上一株仙根已尽的仙竹而已。”

  “如今,他又将人魂分到下界,真真是怕他挺不过来了。”

  我从未见到姬瑶仙子忧心忡忡的样子,却在这一刻,随着她的话将心悬在了针尖上。

  我终于将太子长琴与离忧花神的那一段事情听透彻了,却也在这一刻,更加不可自拔。诚然,我只是一个旁听者,一个看客,却不知为何为太子长琴,为慕子衿,为少叔卿泽,为那去凡界积累功德的一缕人魂,感到无尽的心痛。

  “那你一开始便知道,我身上,有花神离忧的一丝魂魄吗?”我使劲按捺着内心的悸动、不安、彷徨、挣扎和苦痛,面上装得毫无波澜。

  “自然知道。”姬瑶呼了口气,“得知姐姐魂飞魄散之初,我为了琼玉守在紫微帝府门外,一守便是三千年。帝君见我可怜,才将我收入府内暂住于此。那个时候,我又何曾不恨太子长琴?何曾不想将他千刀万剐?可我只是一介小仙,连老君看门的那只青牛我都打不赢,遑论他们这些上神大仙们?可是,我的心也不是石头打的,见他为了复活姐姐做了这许多,我早已不恨他了。我曾听说他将姐姐的魂魄引了一丝归来,却不知他将这缕魂魄封印在何处,直至见到你,我方才想到,当是在你身上。”

  我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拧巴得很。

  思来想去,原来我同他的缘分,左右不过是因为他爱的人有一丝魂魄在我体内。

  这叫什么缘分?

  可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够,怎么就偏偏对他动了心?

  我将熏好的衣衫一一收整,薄薄的衣料尚存着药物温热的气息,我忍不住回想起他白日里穿着这身衣衫时,眉眼间是何种情绪。

  “很多时候我也怀疑,你身上不只是有我姐姐的一丝魂魄这么简单,不然,他怎么会做这许多?自从他分了地魂之后,便是一个魂魄残缺不全的人,全靠天帝曾经馈赠的一颗婆娑果方能维系元神至今。然而为了你,他生生捱了九道天雷,又在青霜山受了百年火刑,如今又将人魂也分了出去,即便明日你我睡醒之际便传来他元神破散的消息,我也不觉奇怪了。”

  我浑身一颤,手中的衣衫徒然滑落。

  元神,破散?

  心口痛得厉害,仿若有把利刃直直插进了心底。

  明明那天雷是我的,那火刑也是我的,即便我体内有离忧花神的那丝魂魄,这些刑罚也只能伤了我自己的真身和元神,他却非要为我受了这些,又是何苦?

  “姬瑶,你可知,如何才能让他破开的三魂七魄回到一处来?”我紧紧握住姬瑶的手,仍止不住身上的颤栗。

  “若是知道,便好了。”姬瑶望着我,垂下了眼。

  我往后退了两步,腿上的力气终是被抽走了一般,颓然坐在了地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衫,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得、做不了也做不好。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