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废话!”</p>

  我抹了把嘴，试图把那残留的恶烂味道一并消除，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我小心谨慎地盯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p>

  “在下水道士啊!”他眨眨眼，满面笑容，两手一摊，答得是极为坦荡，“人称水当当道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才你还唤了我全名来着，莫不是突然失忆，全都忘啦”</p>

  “前辈明知我不是在问这个。”</p>

  我费尽心力让自己趋于冷静，松了松手汗直冒的指头，缓着声徐徐道：“既然前辈已知我来自仙界，此时同处于凡间，更不该如此刁难玩弄，给人下套。”</p>

  此言一出，他瞠大双眼，直点着头啧啧道：“竟然称呼我为前辈了，果真有出息!可见是个好苗子!”</p>

  再迟顿也听得出他的刻意嘲讽，我眉头蹙得越紧，终究是不悦地道：“你目的到底是什么”</p>

  “──嗯怎么不唤前辈了啊，我原本还挺期待的呢”他一脸失望惆怅，看我脸色越发难看，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p>

  “只是想问一句，我拜你为师如何呀”</p>

  “噗──”</p>

  我整个人被口水呛个正着，咳嗽连连，几近缓不过气，这位大叔在说些什么疯话神展开啊!我果断摇头拒绝：“不要!打死我也不要!”</p>

  他一笑，似早有预料般，复问：“那你拜我为师如何呀”</p>

  我反射性地直呼：“更不可能!”</p>

  “那好，顾xiǎ一 jiě已无机缘，大门在那，我且送你回去。”他淡笑着起身，抚了抚身下道袍，连一丝挽留的意味也无，望着我只是笑i i地，“今日能与顾xiǎ一 jiě谈谈，在下好生欢喜，却不免心生可惜，毕竟在下是真心想收个叫碗母儿的徒弟”</p>

  真心个鬼!我才真心觉得你这人有病!</p>

  我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不过说也奇怪，徒弟碗母儿长得像司命等等!</p>

  线路依依串连在一起，有个猜测闪过脑海，使我傻傻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p>

  他人已是走到门扉跟前，见我没动静不免转过身来，勾唇笑问：“顾xiǎ一 jiě这是怎么了”</p>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极为复杂纠结，连要吐出个一字一句都比平常还要困难百倍，“你其实是司命你是司命真君，对不对”我不由作了个深呼吸，探手扶额，难以置信地呢喃着：“我的菩提老祖啊你真是师傅”</p>

  “司命真君你说谁啊我不记得了”他弯着头轻声重复一次，是一脸困惑莫名，可渐渐地，遂后是眉头舒张，化成了抹巨大笑容，他一个箭步奔至我跟前，弯下腰，钳着我肩膀即是兴奋地道：“可你总算称我为师傅了!这真是太好了!为师感动啊!”</p>

  我连忙挣扎，劈头怒斥：“谁要当你徒弟!”</p>

  他收回了手，眨眨眼，很是茫然的问：“那你方才叫谁师傅”他环顾了下周围，突然啊的一声，似是明白了什么，视线放远，朝我身后抱拳点头道：“原来顾xiǎ一 jiě看得到你们啊那还真是多有得罪了，望众位海量”</p>

  “你干什么!”我被他这行为搞得阵阵发毛，急忙闪到另一处地站着，毕竟这世上可不是每个飘友都像孟婆一般友善卖萌的!</p>

  见我如此，他唇角一弯，目光收回，又是笑瞇了眼看我，“那你方才叫谁师傅”</p>

  我咬了咬牙，只觉万般不甘，“司命真君!司命真君是我师傅!”</p>

  “这说的自然就是为师无误啦!”他点点头，便是拉过我，笑道：“管他司命什么君，来!你先磕个三响头行师礼，等会儿为师就带你去永华明宫，让你看看咱们人间修仙地”</p>

  我愤而甩开他的手，啐道：“我凭什么要认你为师傅!你又不是司命真君!我怎么可能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你是司命真君!你算什么东西”</p>

  这一切实在荒谬至极，我扬起下巴，冷笑道：“况且，你不是预言将有什么仙师出现的吗而我的师傅应当是那位仙师才对，怎么可能是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来乱的，也真不知道母亲为何会信你，说来这还真是好笑，这种事怎么能够相信嘛”</p>

  “──所以，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呢”</p>

  他突然就这样静静地询问，人已是再度坐回了椅上，手正拄着脑袋，目光盯着地板，虽垂着头，却仍能让人瞅见其嘴角，此时正牵了抹嘲讽轻蔑的笑意，是不愠不怒，“都说了是胡撰的却偏不相信，你这孩子果真是牛脾气，难道还不晓得自己已是穷途末路莫是当个十二年xiǎ一 jiě就什么都忘了还巴望着有人来宠你得而平步青云一路顺安轻轻松松地，好早日来过回你的逍遥日子”</p>

  他抬起眸光，那眼神是比之前还要冷冽万分，不屑鲜明，“讲句老实话吧，你此世灵根资质普通，这一世已是无缘得道，或许仅一世对你是毫无妨碍的，但你若仍旧拿着仙人的姿态而活，等着你的恐怕只有万劫不复。”</p>

  背靠于墙，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后又是别过眼神，长声喟叹：“快认清现实吧你。”</p>

  我死咬着下唇，指甲渗近了手心，已是哑口无言，羞愤的无法抬头。从来没有人以如此血淋淋的字语剥析我现在的处境，就连在仙界那回碗公说我无心也没比今次残忍。想来，人们只要安逸日子过久了便容易逃避遗忘，只想着过得轻松自在。倘若错过这次机会，我这一世便着实是虚度了，可我又怎能甘愿</p>

  “我明白了。”</p>

  明白的同时，我也是心中大骇，这人果然不简单，也不知还藏了多少底细，对我修仙一事又是何种程度的了解。无奈眼下纵有千番不满，也只能暗自观察，小心提防，且看状况行事。</p>

  阖上双眼，我缓缓跪了下来，低头欲拜前，却忍不住问道：“你可是来助我”</p>

  顶上的语句过了良久后才落下，那人仅道：</p>

  “求人不如求己。”</p>

  闻言，我弯弯唇角，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遂朗声道：“徒弟碗母儿，拜见师傅。”</p>

  头还低着，只见眼前的大红衣似是晃了几下，我耐心等着被他扶起，却怎料弄个老半天，他硬是不起身。</p>

  “师傅”</p>

  我狐疑地抬头，就见他一脸痛苦，揉着背脊哀嚎着：“坐姿不正，闪到腰了”</p>

  “”</p>

  折腾了半会儿，等他自个儿调适好后我即问道：“不知可否立即前往永华明宫”</p>

  他挑高了眉，很是讶然，“为师以为你还想见你母亲一面。”</p>

  脑海一瞬闪过这世母亲的面容，使我略有恍惚，却很快回神，我淡漠以答：“不过是一世之缘。”</p>

  “果真无心啊”他摸着下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欲修其身者乃先正其心，你还有待打磨，请多多加油。”</p>

  我一愣，尚未琢磨清楚他意思，便见他探手从袖口取了朵花来，一时暗香绵延，浓郁萌发，他嘴中念念有词，乃是法诀唤出。</p>

  景物置换，原先的光景逐渐淡化消失，点点如星辰般乍亮的白茫在我们周身打转，由缓渐快，以至一种疯狂的速度，忽地，空气一滞，崭新的场景在眼前铺展而开，我俩已然处于室外，阳光猝不及防地斜射而来，刺疼我双眼，迫得我伸手去挡。</p>

  “──到啦!”</p>

  他拍拍衣袖，把花朵收了回去，便是冲着我微笑，很是兴高采烈，“来，为师这就带你去看咱们的水仙峰!从我们这儿前去距离是绝对不远的!”</p>

  而若干个日子后我才大悟，此人所谓的距离不远，跟所有普罗大众所想的是全然不一样的。</p>

  可当下我却是信了。</p>

  “环顾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着蔚然而深秀者”</p>

  此时的我正嘴里默默朗诵，不是我突然要学穿越才女还是什么离客骚人掉书袋，而是眼前看尽的不是岩石就是岩石，那什么如云渺苍然的仙境正巧落在我们西南侧，只是那肉眼见着的也只有一i i而已，高耸的云海下头俨然是挑战人们膝关节健康与否的可怕陡坡思及此，又让我禁不住打量起眼前正欢喜蹦跳的某神经大叔背影，不得不摇头暗叹，腰扭了还能如此，果真奇葩神人也。</p>

  喘着气，我擦了把汗仰头正要开口，却闻一旁已是有人大喊：“这是要走多久才到啊”</p>

  ──嗯这也能抢词</p>

  我好奇地朝声音来源处望了过去，就见离我们这儿几尺远的山坡下处，俨然有几个孩子正在赶路，身着褴褛，是极其破烂，有男有女，年纪皆差不多十来岁左右，各个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大口喘气着，正万般艰辛的爬着陡坡，有个小女娃似是不行了，干脆躺了下来，揉着眼摇头哭喊：“我不拜师了!说什么也不拜师了!这山不是人爬的!根本没有个尽头嘛!我要回家找我娘!讨饭就讨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哇呜呜!”</p>

  听那声音，便知和方才大喊的是同一人，孩子们看着她在地上打滚痛哭，是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路刻苦前来，想是也又饿又累，有几人看这情形亦不禁觉得委屈，悲从中来，拾起袖子抽把哭泣。</p>

  “──哭什么哭!又不是没死过爹娘!你们哭什么劲!”</p>

  当中一个小女孩突然跳了起来，她挺着胸，两手插腰指着那堆泪人儿娇骂，操着稚嫩的嗓子怒喝：“若想一辈子当叫化子就给我滚回去!都走到这儿却没见神仙一眼谅你们甘心我却不甘心!”</p>

  她仰起袖子抹了把额头，此时头发早已乱成成一窝鸟巢，与其他孩子同样一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可一张干巴巴的小脸上头却没有丝毫泪痕，一双灵动大眼乃是神采奕奕，双腿似是酸得隐隐打颤却硬是移动步伐使之倔强挺直，小小的身子已是有股不由言说的独特傲然。</p>

  我几乎是看呆了，那女娃的样子分明就是，分明就是</p>

  “神女”</p>

  我这儿还在恍神，人却突然被拉了过去，红衣大叔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盯着我低声道：“你又不是主角，是在瞎凑合些什么还是自个儿小心些才要紧吧”</p>

  “可是那个怎么会”</p>

  我被他拉着袖子往前走，却明显还没回神，走了一会儿，脑子依然一团紊乱，跟打结似的，我很困惑：“你刚刚说，小心什么”</p>

  “当然是小心我啊!”</p>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却在这时停下脚步，略有深意地瞅我一眼，突然俯下身朝我侧耳低喃，吐喷的气息阴冷凉寒：</p>

  “因为我可是会杀了你的。”</p>

  话说完，见我再度呆住，他瞇眼笑了一下，旋过身后即踏着轻快的步伐悠然离去。</p>

  我猛然间想起当时仙界对于司命真君被黑掉时，各家名嘴所提出的所有揣测，而至今虽未证实却让人最相信的说法乃是，司命真君失其本心，走火入魔。</p>

  我得好好提防这大叔才是。</p>

  脚下步伐没歇着，我跨大几步与他并行，目光落于两旁岩石，我左右张望，故作随意地瞟他一眼问道：“应该快到了吧”</p>

  他依然挂着抹淡笑，“大概是吧。”</p>

  这话很明显就是要句点我了，我面色不改，续问着：“不知师傅是几岁得道修身的”</p>

  “为师不才，乃至而立以上，方介不惑才修得仙身。”他有问必答，微仰起头，视线缓缓放远至斜角天边处，面容是一派自在惬意，“若想套话就接着来吧，为师应付得起的。”</p>

  计画一下就被这家伙揭穿，我挑高了眉，也不跟着他假仙客套，“你究竟对我了解多少这样刻意接近我是有何目的”</p>

  他咯咯笑了起来，似被逗乐一番，“说了解你那是笑话了，为师也仅晓得你叫碗母儿而已，其他是一概不知的，至于刻意接近你什么的”</p>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凝视着我，神情严肃正经，是语重心长地道：“孩子，自恋无耻啊。”</p>

  看来，初次见面便用拳头招呼这点绝对是正确无误的!我冷笑一声，两手抱胸续问道：“其实你真名根本不叫水当当吧”</p>

  “水当当是为师在外头混的假名，自然不是真的。”他坦然而道，撇下这话后，又是迳自地往前大步迈进，不等我开口，即言：“为师名为洛子决，三点水的洛，三点水的决，你且记清了，下辈子才好来寻为师。”</p>

  洛子决我记得司命真君不是这个名啊眉头不由皱起，我追了上去，是颇为不解，“你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可真的是阎王所说的贵人你为什么想要杀我你真的是司命真君还有我方才怎么会看到神女──”</p>

  洛子决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也不回，语气不耐道：“不是早跟你说为师不记得那些仙界鸟事了吗真是有够囉哩八嗦的，问那么多问题，实在烦人。”斜眼扔了记白眼刀来，他没好气地道：“反正你我命运已是绑在一起，你纵使想躲我也会把你追到天涯海角的，到时候我不杀你你也别想过好日子，总结就这么简单，我言尽于此，你可明白得清”</p>

  刹时，我整个人震慑住，彻底被那句台词雷翻，嘴巴都不利索：“你c你说我们命运已是绑在一起？”深深吸一大口气，我手捂胃部，此时那处正剧烈抽疼叫嚣，“还会追到天涯海角？你！你”开玩笑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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