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十八章

  这天底下，能有多少人挨得住这般折磨!</p>

  几回下来，老孙也曾咬舌自尽，不过还未成功便被发觉给阻挠了。也曾想过求饶，可怕一泄漏消息，家眷亲友性命恐有危难。悔在他一帮兄弟被金钱迷昏了头，莽撞接下这难如登天的差事，赔上众兄弟的命，现下连自个家人性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p>

  拘留老孙，尉迟枫从没打算自老孙那嘴里问出什么，不过是折磨老孙罢了!世人皆道他尉迟枫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菅，落入他手里，生不如死。顶着这样的名声，扛着一国的兴亡，他岂能软弱!岂能放老孙一命!</p>

  但事情真相总要知晓，所以他明着对老孙施以严刑，暗地遣人调查，估摸再几日，便有消息回报。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p>

  勤政殿</p>

  国事繁重，尉迟枫没那心思好好待在床上养伤，坚决亲自处理政务。这日午后，他差人请尉迟烈至勤政殿。</p>

  坐在案前，看着眼前的尉迟烈，依旧是气宇轩昂，只不过，往昔的仇视在他眼里已找寻不到。</p>

  “不知摄政王找皇侄何事”语气不是疏离，自古以来，勤政殿内本只有君臣，无父子，这声摄政王包含对尉迟枫的尊敬与认同。</p>

  “本王看过你的奏章，办得不错，你才能确实不错!”</p>

  先前交付尉迟烈处理的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公正有理，尉迟枫甚是满意。</p>

  “皇侄只是竭尽所能!”尉迟烈不卑不吭的回应。</p>

  “很好!”尉迟枫扬起赞赏的笑容，尉迟一族就该有这样的沉稳。</p>

  “小烈”尉迟枫忽唤起尉迟烈的小名，望着一脸不解的尉迟烈缓缓说道“是时候让你登基了!”</p>

  短短的一句话，宛如雷电劈向尉迟烈，震得他瞪大双眼，久久无法言语。</p>

  皇位，自他懂事以来，他便被告知，将来由他继位。父皇死得仓突，临死前下旨国事暂由尉迟枫摄政。</p>

  这些年的猜忌，都由这皇位而起，如今，皇权回到他手中，他竟没有高兴地念头。</p>

  像是习惯这样的生活，突然之间被抽离，瞬间涌入一的空虚。</p>

  尉迟烈不敢置信的问“当当真”</p>

  “叔父可曾诓你”尉迟枫反问。</p>

  “在那之前，侄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叔父应允!”缓过神的尉迟烈，神色坚定地直视尉迟枫。</p>

  “说吧!”</p>

  “侄儿想担起边境运粮一事!”</p>

  尉迟枫一听瞬即起身，喝斥着“胡闹!”</p>

  尉迟烈挺着胸膛，语气充满着自通道“叔父认为侄儿无这能耐”</p>

  尉迟枫轻蹙眉宇道“不是看轻你，虽战事未起，可运送军粮一事路遥凶险，你是我西盛储君，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p>

  尉迟烈听后，摇头轻笑了几声，有些无奈地看着尉迟枫道“叔父，没有历经磨练，怎能配坐上那把龙椅，你就当我是去巡访民情吧!”</p>

  尉迟枫直盯着尉迟烈，沉默不语，良久，松开双眉缓缓叹着一口气道“好吧!”满是无奈地答应。</p>

  “答应我，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别让我无颜面对先皇!”尉迟枫沉重的向尉迟烈叮嘱。</p>

  “我会的!侄儿还想参与叔父的婚事呢!”尉迟烈打趣说着，试着化去那沉闷的离别感。</p>

  “我和嫣儿会等你回来的。”提起杜嫣然，尉迟枫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眼里散着疼惜。</p>

  见尉迟枫一脸幸福模样，尉迟烈也放下了心。想起当日杜嫣然说的无悔，如今看来尉迟枫是真的能给予她要的幸福。虽曾埋怨上天不公，既让他遇见她，为何不成全他俩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p>

  后来他想通了，占有不一定是爱，紧抓不爱自己的人，两个人都不会幸福，只会折磨彼此，最终形同陌路，这结局非他所愿。既然如此，何不放手!</p>

  只是，若时光倒流，他断不会让她去接近叔父，必定会好好爱她c护她一生一世。这日，晴空万里，蓝天不带一丝云彩，有些不适合感伤的离别。杜嫣然得知尉迟烈担任运粮官，是在队伍出发当日。她站在宫墙上，看着队伍缓缓出发，目送那身穿铠甲，在日光照映下闪耀的背影，默念着愿他一路平安。</p>

  尉迟烈出这趟远门，尉迟枫应该是最担心的人吧!上苍啊，若你能听见，请你怜悯护佑他们，让尉迟烈能平安回来，别让他叔侄俩再受折磨。</p>

  队伍渐行渐远，直至最后的人影在她的视线内消失，方转身离去。</p>

  步下宫墙，她漫不经心地随意走动，不自觉得走到暮风院外，看着翠绿的桂花树，回想起曾经在桂花纷飞下弹奏古筝，想起那被处死的宋雪，不禁垂下眼眸。</p>

  虽是宋雪挑起的事端，可罪致死吗!论起来，是她害死了宋雪，倘若当时不那么胆怯，多几分勇气，或许能挽救他一命!</p>

  罢了!罢了!再想这些也换不回宋雪性命，只盼日后别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了!</p>

  她轻叹几口气，打算回玥曦阁，一转身，鲜艳如血的红映入眼帘。眼前的人儿娇媚艳丽，火红的裙装更衬她一脸精致，红衣佳人双目直盯着她看，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p>

  她朝红衣女子微微作揖，她认得这女子，这宫里唯有她长年喜红，晴芜院的小伶。</p>

  小伶看着她半响才语中带刺地说“什么风把你这摄政王的宠姬给吹来这啦。”</p>

  “怎不见你去送行”她柔和的问。</p>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知晓小伶对尉迟烈的爱慕不会比其他人少，刚在宫墙上却没见着人。</p>

  这话好似戳中小伶心房最脆弱之处，刚一身的刺顿时收敛不少，语气也缓和许多。</p>

  “这些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不够吗，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那时我会满怀喜悦的迎接他。”坚定的话语夹杂几丝长年的孤寂。</p>

  小伶的身上散发着坚毅气息，撼动着她。小伶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尉迟烈，即便不是他的唯一。</p>

  这是她欠缺的，如果她对尉迟枫能多几分信任，与他之间何来这么多的波折!</p>

  “真羡慕你!”不自觉得她脱口而出这样的话。</p>

  小伶细眉一挑，嘲弄似着笑道“羡慕你这是在笑话我”</p>

  她轻摇着头，语气真挚地解释“不，我的确羡慕你，羡慕你的敢爱敢恨，羡慕你的坚定不移。”</p>

  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小伶一时之间愣住在那。</p>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与你友好!”小伶回神扬起下巴说道。</p>

  她没再回应，只是抿着嘴藏着笑。</p>

  小伶眼尾瞥着杜嫣然，她起初讨厌这女人，忌妒她与殿下过往甚密，恨她的存在，让殿下的眼里只有她，恨她让自个成了替代品。</p>

  午夜梦回时，本依靠在殿下的怀瑞安稳得睡着，却听见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从她心爱的男人口中，不断的低喃。</p>

  连在梦里，殿下都忘不了这女人，几番下来，满腔妒火让她想亲手毁了这女人。</p>

  她以为这女人在殿下与摄政王之间耍手段，想从两边都获得好处，直至那天，她偷偷随着殿下离席，无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才依稀知晓，殿下同她一般，让心跟随一个不爱自个的人。她心疼殿下，恨杜嫣然不知好歹，竟伤殿下的心。</p>

  可她也窃喜着，想着往后殿下便会常往她这来，偏这愿望像梦般未曾实现。经过无数漫漫黑夜，数着晴芜院的一砖一瓦，殿下仍未召见她，更遑论踏入她的晴芜院!</p>

  晴芜院晴芜院没有感情的院子，殿下，是否你想一直提醒小伶，你连一点怜悯都不曾施舍呢!</p>

  真恨上天不公，为何同出于青楼，杜嫣然不仅得到殿下的关爱，更让那冷酷的摄政王为之倾心。</p>

  她不懂，可她也不会像宋雪傻楞楞的动手动脚，这会让殿下厌恶她的。</p>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少在我眼前出现!”小伶带着一身的傲气先行离开。</p>

  如墨的长发搭着火红的身影一步步地远离，杜嫣然想着，小伶并不如传言那般任性霸道，她是聪明之人，只是太爱尉迟烈!对尉迟烈身边的女人多少带着些敌意。</p>

  脑子顾着想事，却没注意拐错了弯，走往宫里较偏僻之处，当她回过神，她才惊觉自己不知走到哪了!</p>

  宫中的路蜿蜒曲折，复杂得很，她瞧着来时的路，一时也不知该往哪走!</p>

  正当她发愁，她远远看着一名宫女从一屋内走出，她急忙忙向前寻问“姑娘，请等等!”</p>

  那宫女听见叫唤的声响，停下脚步方转头查看，见一名着淡紫裾裙的女子匆忙走向自个。</p>

  “请问这是哪我一时走错了路，乱了方向。”</p>

  宫女上下打量着杜嫣然，才回道“这里是杂役房。”</p>

  “杂役房!”杜嫣然有些不解。</p>

  “这专做些粗重活儿，地方脏乱，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从这条小巷走，在拐个弯，便回到正道上。”这宫女好心地给杜嫣然指了个方向。</p>

  “多谢。”杜嫣然朝着宫女欠身，回身举步离开这陌生之地。</p>

  未料，才走不到三步，她听见一哀号声，身躯顿时僵硬。她不是被那哀号声吓着，而是那声音太熟悉，虽才相处几个月，但她认得是夏春，她惊得回身，可声音不再出现。</p>

  刚那宫女说这是杂役房，她还记得冬晴跟她提过，夏春被遣到别院，难不成被调到这!</p>

  她赶紧奔至杂役房正门，前方天井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似她刚听见的不过是幻听。幸好，后院传来一些交谈言语声，她寻声而去。</p>

  走至后院，两个宫女背对着她，一宫女垂着头面朝她们下跪，好似掌事宫女在训诫人。</p>

  “让你干点活，怎就这么慢吞吞，想挨打吗”</p>

  “不不是的，只是早饭没吃，所以”那宫女怯弱的说。</p>

  “唷～那是你是在怪咱俩!”其中一宫女尖酸的道。</p>

  受罚宫女急抬头否认“不是，不是的，姑姑!”</p>

  那宫女一仰起头，她方看清，那真是夏春!</p>

  “那就是偷懒讨打了!”</p>

  眼见掌事宫女高扬着手，就要往夏春的脸颊搧去，她急着大喊“住手!!”</p>

  不知是真煞不住手，还是装作没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顿时夏春的颊上印着微红的五指印。</p>

  她对上夏春的视线，她看见那曾经明亮的眼眸，搀和着喜悦c委屈c哀怨种种情绪，她看着不禁心疼，好好一花样年华的姑娘，被折腾至此。</p>

  “你是谁”掌事宫女瞇着眼问。</p>

  “我乃杜氏，她做错什么，要受你这般责罚，连饭都不让吃!”</p>

  杜氏!瞧这身简陋装扮，许是个不得宠的主子，想到这，掌事宫女冷哼了声道“这杂役房由我做主，还轮不到杜姑娘这般打岔。”</p>

  在宫里，虽有主仆之分，可不得势的主子，上不得恩宠，下不得尊重，日子过得比下人还苦，走到哪都得受人脸色。杜嫣然一身简雅，身后也无随侍宫人，在掌事宫女眼里，自是比他们下人还不如。</p>

  另一名宫女忽靠着掌事宫女的耳边嚼舌根，声音低微，杜嫣然听不见她俩在说什么，只是瞧那两人的神色有些变化，那掌事宫女从刚刚的尖酸样，变得笑容可掬。</p>

  “不知是暮风院的杜姑娘，奴婢方才无礼了!”</p>

  杜嫣然瞧这转变，她俩许是想起尉迟枫对她的关爱，这才对她有几分敬畏之意。不过她也不想徒添是非，只想将夏春带回。</p>

  “姑姑言重了，夏春本是服侍我的婢女，不知人能否让我带回!”</p>

  “这”掌事宫女面有难色“杜姑娘，不是奴婢不愿，只是她当初是由摄政王发落至此，如今是走是留，于理，得由摄政王发话才准数。”</p>

  “既如此，也不为难姑姑，这事我自会求摄政王，还请姑姑替我多多关照夏春!”杜嫣然知这地方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脱下腕上上好的玛瑙镯子，放在掌事宫女手里“这镯子还请姑姑先收下，若不够，回头差人给姑姑你送来!”</p>

  在这杂役房，平时哪有什么赏赐，掌事宫女一看手里的镯子，欢喜得很，忙不迭道“多谢姑娘，奴婢定好好照顾夏春姑娘!还愣着做啥，还不赶紧扶起夏春姑娘。”</p>

  瞧，刚还要打要骂，现下收了礼，到称呼起姑娘来了!</p>

  杜嫣然走向夏春，轻声地说“等我，我会带你回去的!”</p>

  夏春低垂着，摀着有些红肿的脸颊，微微点着头。 这时辰，尉迟枫多半在勤政殿忙于政务，她也不好这时去烦他，只得待在玥曦阁等着尉迟枫回光华殿。只是，该怎么开口才好总要有个由头。</p>

  她只手靠在桌上，抵着下巴，蹙着眉想着，没留意身后站了个人。</p>

  在她不知叹了第几口气后，一双大手将她拥进怀里，她识得这股熟悉的香味，柔顺的依靠那厚实胸膛。</p>

  “在想什么”尉迟枫拥着她往一旁坐下，伸手抚去她的皱眉“想得眉头都打结了!”</p>

  “疴”她没料到尉迟枫回来得早，既然尉迟枫开口问了，不如趁现在求他吧!“王，能让夏春回来吗”</p>

  “你见到她了”</p>

  “嗯，今日无意间走到杂役房，能吗”她小心翼翼看着尉迟枫的脸色。</p>

  尉迟枫神色平静，却无开口回应，这让她有些心急。</p>

  “王，当日之事错不在夏春，是嫣然连累了她，这段日子对她的惩处也已足够。光华殿事多，冬晴本就忙碌，现下嫣然住在这，更是增添她不少事儿。夏春伴我也不少时日，嫣然的习性她最为清楚，若她能回来，往后冬晴能更好好服侍王，嫣然在这求摄政王了!”说完，她便起身下跪。</p>

  尉迟枫一把将她拉起，带着些许宠溺道“你甚少要求，区区一名宫女，允你便是。回头让冬晴传本王旨意去办。”尉迟枫轻刮她的鼻梁“本王可不许你再愁着脸。”</p>

  她依言展开笑靥“多谢王!”</p>

  “王!”追影出现在门口。</p>

  尉迟枫暂态敛起笑容，平静而威严道“何事”</p>

  “探子回报，请王移驾勤政殿!”追影语气不急不徐，可言语中隐约透着不寻常的气息。</p>

  她感受到尉迟枫身躯一阵僵硬，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p>

  像是察觉她的不安，尉迟枫温柔对着她说“说好不愁着脸，怎一下就忘!我先回勤政殿，晚膳别为了等我饿着了，知道吗”</p>

  “嗯。”她扬起一抹淡笑，送尉迟枫离开。</p>

  探子，尉迟烈一离开，前方的探子就有消息回报，希望别发生什么事</p>

  尉迟枫正坐梨花木椅上，探子半跪在前方回报消息。</p>

  “启禀摄政王，戎狄王已逝。”</p>

  “情势如何”尉迟枫看着手里的奏章，头也不抬地问。</p>

  “部落内部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大王子乌木劄，另一派则是四王子阿骨打，双方敌对紧绷。”</p>

  “宁月公主呢”</p>

  “已依摄政王嘱咐，增派人手保护公主安危。”</p>

  “有任何消息一律速报，你且退下吧!”</p>

  “是!”</p>

  尉迟枫执笔在奏章上批示后，方抬起头唤着“追影。”</p>

  “属下在!”</p>

  “告诉那人时机已到，本王命他即刻下手，不得延误!还有，传密令下去，告知沛城骑兵严整待命。”尉迟枫迅速下令，战争贵在用兵神速，一旦错过时机，后果不堪设想。</p>

  “属下即刻去办!”收到指令后，追影赶忙退下处理。</p>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数年前将一死士安插在乌木劄身边，首要的命令就是要取得乌木劄的信任，如今该让这信任起些作用了。</p>

  乌木劄虽有才情，但仍及不上阿骨打，且重要的是，乌木劄一向偏往秦月国，一旦乌木劄登上可汗之位，难保不会与秦月联盟攻打西盛。</p>

  身为草原部族的戎狄，牛羊是他们最珍贵的粮食，他要点起他们的战火，凭阿骨打的才智和他先前的布署，平息这内战花不了多少天。</p>

  至于宁月公主，先前与阿骨打联盟时便已约定，务必守护宁月安危。一想至此，尉迟枫不由得冷笑，这阿骨打可真是关心则乱，竟把这样好的筹码交付予他。真是瞧得起本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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