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阶夜色 难解思量
李氏见三人走后，这才转过身来，早已经是满脸泪痕，她望着丈夫的牌位道：“她到底有什么好，你连到临死都喊着她的名字”
“唉，以前我们小时候感情多好，青梅竹马。可你执意要娶小凝，你可知公公婆婆有多生气。”
“你被逼无奈娶了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如意，可我心里又哪里开心的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你的身子一天天坏下去，一次都没有冲我笑过。”
“那小凝小凝究竟有什么好。”
“在你眼里，我一分都比不过她。”
李氏已经是泣不成声，从袖中别出一枚药丸来，喃喃道：“夫君，我去地府寻你。这次这次不要再负我了。”言毕将那药丸一口吞下，毒性来得猛烈，刹那间便香消玉损。
一霎清明倚琼楼，广袖步摇只影游。纵有笙歌亦肠断，半生寂寥君知否。
周溪亭早已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只为小凝的事感伤不已。许系舟也无半分开心，心底反反复复的想着小凝临别是奏的琴曲，想道：以后但愿不要和溪亭分离。他对周溪亭只有万分欢喜，却不知却不知她心底是怎样想的。
两人间一时间都不言语，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已走出枞阳门，周溪亭停下脚步，说道：“今日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家了。”许系舟神情恍惚，只“嗯”了一声。周溪亭跟他道了别，许系舟依旧是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消失在人潮间，再看不到，许系舟忽然想到了什么——糟糕！我只顾着伤感，竟然忘记问她家住在哪里，这下这下我又怎么再去寻她。
许系舟忙向前追去，街上熙熙攘攘，哪里还看得到周溪亭的影子？许系舟自顾自的懊恼，可也没奈何，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家去了。
他这次偷跑出去，许谋知道后大为动怒，又将仆人训了几句，责怪他们看不好许系舟，助长他的乖张性子。正气恼间，看到许系舟低着头回来了，许谋也不当即发怒，哼了一声，问许系舟道：“你这半日，到哪里疯去了？不练剑了么。”许系舟一怔，全然忘记自己是偷溜出去，还只想着周溪亭，这下被父亲当面责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许谋道：“你从小便不肯吃苦，让你读书，你读个七零八落；让你习武，你偏生爱偷懒，家传剑法都练不好，我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
许系舟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偷出去，父亲最痛恨他这一点，只好道：“我我去古万佛寺，登振风塔去了。”许谋道：“登振风塔？你是文人骚客么，偏要去掺这份雅兴。眼下师门大难临头，你是我独子，还不知惊醒，整体就知道玩，浪费了多少光阴！”许系舟垂着头，不敢出言顶撞，又听父亲训道：“明天周盟主在城外绿柳山庄设宴，到时候安庆城的豪杰都要去，你给我精神些，不要给我丢脸。”说完拂袖而去。
许系舟明白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他也不敢辩驳什么，说多越多反而更引得父亲动怒，乖乖的去房里拿了长剑，去习武堂练剑去了。
夜里，吃过了晚饭，许系舟便在房里读一本《唐诗选辑》，正读到“长相思，在长安“。只听到外面有人正在敲到窗户，许系舟心下疑惑，起身推窗，见到郑平南笑嘻嘻的站在窗外。许系舟大喜，忙奔出门去，见四周没有下人，把郑平南拉进房来，又关好了门。
郑平南方才坐下，许系舟便问道：”你怎么偷偷跑来啦？不怕我爹发现么，还有你爹怎么放你出来的。“郑平南道：”师父正在书房看书呢，不会注意的。至于我爹嘛，我跟他说今天练剑练得累了，想出来走走，就放我出来啦。“
许系舟道：”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爹，多开明，不像我爹把我看得这么紧，我一点都不自在。“郑平南忙摆手道：”不能这么说，师父他对你严格也是为你好，我有时候倒也希望我爹对我严一点呢。好啦，不说这些了，今天你回来的时候，师父不是教训了你么，我听你说你去了振风塔，可是真的？“
许系舟和周溪亭相识的事情，他还没有跟其他人提到过，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有些羞于启齿。想到周溪亭，许系舟脸一下就红了，郑平南见他脸红，还以为他是说谎了，便道：”我就知道你是编出来哄师父的，今天振风塔呀，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系舟听言才从幻想中醒来，忙道：”什什么，大事？！“郑平南白了他一眼，道：”对啊，城北徐家的媳妇，在振风塔塔顶自杀啦，听说还是服毒的。“许系舟大吃一惊：”城北徐家？是开酒楼的那个徐家么？“郑平南道：”对啊，就是前段时间刚办过丧事的徐家，听说前一次去世的是徐家公子，这次死的便是那徐家公子的妾。外界都猜测是为了徐公子殉情。“
许系舟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料想不到李氏如此刚烈，真可谓至情至性。郑平南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你怎么啦？你可没去振风塔吧，可别沾上些晦气，虽说是佛门圣地，这次死了妇人，安庆城里也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喂，你这足不出户的许公子，不会连这些传言都没听说过吧？“
许系舟支吾道：”没没听说，我又没出门，在哪去听得到这些话。“郑平南道：”嗯，也对。还有一件事喔，明天我们不是要去绿柳山庄嘛，师父下午说了要带我和你，还有大师兄一起去，我怕明天在绿柳山庄遇到周霁云那小子，我们好提前商量个对策。“
许系舟见郑平南这才说到了重点上，点了点头道：”嗯，依那小子的性子，难免要多加嘲讽，要是两边逼急了动起手来，父亲和周盟主脸上都不好看，况且况且，我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他，唉。“
郑平南道：”这小子出招狠毒，要不是起先占了你一个便宜，师兄也未必斗不过他。对了，你伤口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没有被师父发现？“许系舟笑道：”当然没有，你也不想想我的功夫。十二岁那年，我们和安庆城里的无赖打架，那可真似被打开了花，藏藏掖掖了半个月，我爹一点都没发现，哈哈哈，我这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你不佩服都不行。“
郑平南也跟着笑了起来，无意间看到了许系舟摊在桌上的那本唐诗选辑，一边说着”师兄好用功啊“，一边把那本书拿了起来，见书页正翻到李白的《长相思》二首，郑平南笑道：”你看你看的都是些什么，淫词艳曲！是不是遇到心仪的姑娘啦？“
许系舟红着脸摆了摆手，说道：”才没有，只是恰巧看到这一页而已。“说完便要去夺那本书，郑平南当然不给他，许系舟见抢夺不到，便说：”哎对了，我爹要来考校我的功课了，你赶紧走，不然被他抓到可就不好。“郑平南一向怕师父怕的紧，一听许系舟这么说，也没工夫去辨其真假，放下了书便说要回去。许系舟暗暗庆幸。郑平南走的时候佝偻着身子，像个老人似的，许系舟看了忍不住发笑：”郑老先生，你可走的慢些！切勿闪了腰。“郑平南回头摆了摆手低声骂了一句，见四周寂静，忙脚步匆匆的走了。
许系舟见郑平南走了，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那《唐诗选辑》还在，许系舟低声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诗意在心中翻涌，又念及李氏的悲凉身世，感叹不已，当下研磨便想为李氏题诗一首，无奈胸中墨水不多，想了半天也无从下笔。许系舟将毛笔往桌上一扔，叹道：”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书案上又放着一本《浣花集》，许系舟便拿起来看，读到韦庄填的几首菩萨蛮，许系舟忽来了兴致，忙从书架上找来一本《词林正韵》，摊好宣纸，将笔蘸满浓墨，便要填词。
灯台上的火明灭不定，许系舟这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填好一首词，那灯油都快燃尽了。昏黄的烛火下，只见纸上方方圆圆的写着——
”扶风桃靥初晴暮，妖闲偏胜眉边顾。欹枕未成眠，须愁春漏寒。
酒阑烟袅袅，惊梦帘栊晓。沉谂两相知，偷香却已迟？“
许系舟抱着此稿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甚觉欢喜，又想着哪天拿给周溪亭看。于是翻出几张信笺，把那首新填的《菩萨蛮》工工整整的写在上面。起初几次都不满意，不是嫌这个”风“字写得歪了，就是嫌那个”酒“字写得潦草了，来来回回写了十几遍，这才满意，将那份信笺小心翼翼收好了，顿时觉得浑身劳累，推窗去看夜色，只见到月色皎洁，便又想起周溪亭的容貌来，心里自然泛起无数涟漪。
有道是：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郁郁难言，怎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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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前我们小时候感情多好，青梅竹马。可你执意要娶小凝，你可知公公婆婆有多生气。”
“你被逼无奈娶了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如意，可我心里又哪里开心的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你的身子一天天坏下去，一次都没有冲我笑过。”
“那小凝小凝究竟有什么好。”
“在你眼里，我一分都比不过她。”
李氏已经是泣不成声，从袖中别出一枚药丸来，喃喃道：“夫君，我去地府寻你。这次这次不要再负我了。”言毕将那药丸一口吞下，毒性来得猛烈，刹那间便香消玉损。
一霎清明倚琼楼，广袖步摇只影游。纵有笙歌亦肠断，半生寂寥君知否。
周溪亭早已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只为小凝的事感伤不已。许系舟也无半分开心，心底反反复复的想着小凝临别是奏的琴曲，想道：以后但愿不要和溪亭分离。他对周溪亭只有万分欢喜，却不知却不知她心底是怎样想的。
两人间一时间都不言语，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已走出枞阳门，周溪亭停下脚步，说道：“今日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家了。”许系舟神情恍惚，只“嗯”了一声。周溪亭跟他道了别，许系舟依旧是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消失在人潮间，再看不到，许系舟忽然想到了什么——糟糕！我只顾着伤感，竟然忘记问她家住在哪里，这下这下我又怎么再去寻她。
许系舟忙向前追去，街上熙熙攘攘，哪里还看得到周溪亭的影子？许系舟自顾自的懊恼，可也没奈何，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家去了。
他这次偷跑出去，许谋知道后大为动怒，又将仆人训了几句，责怪他们看不好许系舟，助长他的乖张性子。正气恼间，看到许系舟低着头回来了，许谋也不当即发怒，哼了一声，问许系舟道：“你这半日，到哪里疯去了？不练剑了么。”许系舟一怔，全然忘记自己是偷溜出去，还只想着周溪亭，这下被父亲当面责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许谋道：“你从小便不肯吃苦，让你读书，你读个七零八落；让你习武，你偏生爱偷懒，家传剑法都练不好，我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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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吃过了晚饭，许系舟便在房里读一本《唐诗选辑》，正读到“长相思，在长安“。只听到外面有人正在敲到窗户，许系舟心下疑惑，起身推窗，见到郑平南笑嘻嘻的站在窗外。许系舟大喜，忙奔出门去，见四周没有下人，把郑平南拉进房来，又关好了门。
郑平南方才坐下，许系舟便问道：”你怎么偷偷跑来啦？不怕我爹发现么，还有你爹怎么放你出来的。“郑平南道：”师父正在书房看书呢，不会注意的。至于我爹嘛，我跟他说今天练剑练得累了，想出来走走，就放我出来啦。“
许系舟道：”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爹，多开明，不像我爹把我看得这么紧，我一点都不自在。“郑平南忙摆手道：”不能这么说，师父他对你严格也是为你好，我有时候倒也希望我爹对我严一点呢。好啦，不说这些了，今天你回来的时候，师父不是教训了你么，我听你说你去了振风塔，可是真的？“
许系舟和周溪亭相识的事情，他还没有跟其他人提到过，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有些羞于启齿。想到周溪亭，许系舟脸一下就红了，郑平南见他脸红，还以为他是说谎了，便道：”我就知道你是编出来哄师父的，今天振风塔呀，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系舟听言才从幻想中醒来，忙道：”什什么，大事？！“郑平南白了他一眼，道：”对啊，城北徐家的媳妇，在振风塔塔顶自杀啦，听说还是服毒的。“许系舟大吃一惊：”城北徐家？是开酒楼的那个徐家么？“郑平南道：”对啊，就是前段时间刚办过丧事的徐家，听说前一次去世的是徐家公子，这次死的便是那徐家公子的妾。外界都猜测是为了徐公子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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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系舟支吾道：”没没听说，我又没出门，在哪去听得到这些话。“郑平南道：”嗯，也对。还有一件事喔，明天我们不是要去绿柳山庄嘛，师父下午说了要带我和你，还有大师兄一起去，我怕明天在绿柳山庄遇到周霁云那小子，我们好提前商量个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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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平南道：”这小子出招狠毒，要不是起先占了你一个便宜，师兄也未必斗不过他。对了，你伤口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没有被师父发现？“许系舟笑道：”当然没有，你也不想想我的功夫。十二岁那年，我们和安庆城里的无赖打架，那可真似被打开了花，藏藏掖掖了半个月，我爹一点都没发现，哈哈哈，我这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你不佩服都不行。“
郑平南也跟着笑了起来，无意间看到了许系舟摊在桌上的那本唐诗选辑，一边说着”师兄好用功啊“，一边把那本书拿了起来，见书页正翻到李白的《长相思》二首，郑平南笑道：”你看你看的都是些什么，淫词艳曲！是不是遇到心仪的姑娘啦？“
许系舟红着脸摆了摆手，说道：”才没有，只是恰巧看到这一页而已。“说完便要去夺那本书，郑平南当然不给他，许系舟见抢夺不到，便说：”哎对了，我爹要来考校我的功课了，你赶紧走，不然被他抓到可就不好。“郑平南一向怕师父怕的紧，一听许系舟这么说，也没工夫去辨其真假，放下了书便说要回去。许系舟暗暗庆幸。郑平南走的时候佝偻着身子，像个老人似的，许系舟看了忍不住发笑：”郑老先生，你可走的慢些！切勿闪了腰。“郑平南回头摆了摆手低声骂了一句，见四周寂静，忙脚步匆匆的走了。
许系舟见郑平南走了，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那《唐诗选辑》还在，许系舟低声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诗意在心中翻涌，又念及李氏的悲凉身世，感叹不已，当下研磨便想为李氏题诗一首，无奈胸中墨水不多，想了半天也无从下笔。许系舟将毛笔往桌上一扔，叹道：”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书案上又放着一本《浣花集》，许系舟便拿起来看，读到韦庄填的几首菩萨蛮，许系舟忽来了兴致，忙从书架上找来一本《词林正韵》，摊好宣纸，将笔蘸满浓墨，便要填词。
灯台上的火明灭不定，许系舟这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填好一首词，那灯油都快燃尽了。昏黄的烛火下，只见纸上方方圆圆的写着——
”扶风桃靥初晴暮，妖闲偏胜眉边顾。欹枕未成眠，须愁春漏寒。
酒阑烟袅袅，惊梦帘栊晓。沉谂两相知，偷香却已迟？“
许系舟抱着此稿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甚觉欢喜，又想着哪天拿给周溪亭看。于是翻出几张信笺，把那首新填的《菩萨蛮》工工整整的写在上面。起初几次都不满意，不是嫌这个”风“字写得歪了，就是嫌那个”酒“字写得潦草了，来来回回写了十几遍，这才满意，将那份信笺小心翼翼收好了，顿时觉得浑身劳累，推窗去看夜色，只见到月色皎洁，便又想起周溪亭的容貌来，心里自然泛起无数涟漪。
有道是：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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