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周遭是黑色的，寻不见光。</p>

  周遭是静寂的，什么也听不到。</p>

  君引尘一步一步在陌生的环境探索，耳边有女子的嬉笑打骂声，亦有男人怒吼斥责声，更有稚儿惊惧哭啼声。</p>

  那些声音时近时远，时而清晰时而飘乎。</p>

  他不在行走盘膝而坐，静心敛思，清心咒脱口而出，在幼时陪他最长的书便仅有这本经了。</p>

  无涯的戾气无孔不入稚儿比chéng rén更易受到影响，就算被夸为天资聪颖的君引尘在少时也没少走火入魔，于记忆里最严重的一次亦是无法忘怀的。</p>

  他斩去了穆久的食指。</p>

  “小师弟，小师弟。”</p>

  刚想到穆久耳边的杂音如从未出现般消失反之一道温柔的男音响起，君引尘念咒的语速一顿，心中产生极大的情绪波动。</p>

  熟悉到陌生的音乐，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他早记不清男人的面貌可深深刻在心上的是男人不变的那份温柔和此刻搭在自己发顶的手。</p>

  “穆”</p>

  他张张唇，师兄二字怎么也说不出，黑暗里只有君引尘自己的呼吸。</p>

  “小师弟，好久不见。”</p>

  好久不见</p>

  君引尘僵硬的扯起嘴角，努力控制住想往身后倒去享受久违拥抱的冲动。</p>

  不是了身后的人报本不是穆久，是他自己编织的梦境，是困在他心头十二年的魔障。</p>

  穆久走的第一年，君引尘八岁，他习惯了师兄的陪伴，睁开眼见到的总会是最疼爱自己的人。</p>

  一起练剑，一起用膳，一起来捉弄师父，有穆久陪伴的三年君引尘总是开开心心，小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有时大师兄都会调侃说可惜了引尘不是姑娘要不然直接订下当个童养媳好了。</p>

  少年老成的君引尘当晚就找了穆久，霸占了男人不大的床铺，小脸一</p>

  板信誓旦旦说长大要和对方拜堂。</p>

  穆久听了哭笑不得，近二十七的人竟被个小娃娃表白，他无奈的掐掐小人肉乎乎的脸蛋，连连说好。</p>

  君引尘那时并不懂拜堂的涵义，在他认知里，拜了堂两个人就会永远在一起谁也分不开，他很喜欢，很喜欢穆久，幻想过长大后和师兄仗剑天下行侠除恶，他想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当那件事发生后，最不能接受的也正是他自己。</p>

  八岁生日，染上了红，成为了君引尘冷漠的原因。</p>

  无涯失控，他不仅砍伤了同门，连出手阻止的穆久也没放过，君引尘忘不了当神智恢复后看见满地的受伤人员，地面上血液一滩又一滩。</p>

  他手中长剑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穆久面色苍白满是不可思议。</p>

  天机匆匆而来八卦衣上沾染灰尘，君引尘大脑空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明明是夏日，金乌正盛万里无云，可他只觉冷，刺骨冷透骨寒。</p>

  从那天起，穆久再也没来见他，而他被师父关在小卧室里日复一日的背诉清心咒学会用冷漠来保护自己。</p>

  无欲无求，心无二念，方可不被戾气乘虚而入，这是血的教训也是血的悲伤。</p>

  君引尘脸上的表情少了，不在爱笑，经常说的只留余一句句拗口的佛经，当二师兄来告诉君引尘，穆久离开的消息时，心里多少在打鼓，他其实有些怕眼前的孩子，怕他的再度失控。</p>

  意料之外，君引尘没有说什么，情绪也古井无波，八岁的孩子啊在生辰的那天失去了童年所有存在的天真，一夕生长，残忍的让人嗟叹。</p>

  天机说过，穆久成为他剑道上的心魔，愧疚，自责，成为心的枷锁，君引尘现在才恍然发现，他有多么的想再见到师兄，想亲口说上一声</p>

  对不起。</p>

  可——太迟了，穆久死了，死的不堪活的不堪。</p>

  他想苦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君引尘一下子又想到萧素，不得不承认c不能不承认，让他对萧素松开心防的重要因素是对方与穆久的相似。</p>

  一样的如玉君子，一样的处事态度，萧素身上他能找到穆久的影子。</p>

  但萧素永远成不了穆久，他们之间不同的接触深了，君引尘推翻二人相似的认知，萧素比穆久更容易让人着迷。</p>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他们的相遇是命定。</p>

  “小师弟，小师弟。”</p>

  幻象一遍又一遍说着试图勾起君引尘心中最深处的回忆。</p>

  “你不是他。”</p>

  “永远都不是。”</p>

  十二年里，首次直面的对持心魔，心境一瞬间豁然开朗，他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剑。</p>

  剑由心生，剑道已成。</p>

  剑尖指向身后混沌，银芒起照亮整片黑暗，君引尘嗤笑，这本不是以前的他会做的事情可如今不同了，一味的禁锢不过是逃避的借口，冷漠则用来当挡伤的盾牌，剑客，随心，他的道不是隐忍应当张扬肆意。</p>

  剑随心，人随心，万事都随心。</p>

  君引尘摆脱心魔，思绪渐渐清晰，他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处装饰清雅的居室，眼生的紧并不是在李贪的地盘。</p>

  男人撑起身胸口处传来一阵不明显的刺痛，黄青见到人醒了也不管在干什么弃了手中物急忙过来扶起君引尘朝外喊。</p>

  “醒了醒了！易算天快进来！”</p>

  易算天？难道是师父口中的神算子？他昏迷的时候看来发生了很多事。</p>

  “黄丫头急什么，看看老夫说的对吧！他哪有事啊分明是进了顿悟，你瞧这小娃娃的武功可又到了一重境界，这下被甩后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不过小小年纪剑道都悟出了后生可畏，可畏啊。”</p>

  易算天一手持着算盘口中念念叨叨说个没完，君引尘目光扫过去，不由叹道。</p>

  好个俊朗的男子，光看外表哪有半分六十高龄的模样。</p>

  “小友啊，可有不适？”</p>

  易算天撩袍坐在他面前笑眯眯道，近距离去看唯眼角处有着不大明显的皱纹，老一辈都把精力放在驻颜上了吗？</p>

  “无事。”</p>

  君引尘心里槽道，面上还是众人眼里的高（冷）贵（漠）酷（少）炫（言）的样子，心魔了却后他发现自己轻松不少仅管还不能像幼时表现的那么开朗但在内心也不会太过拘束。</p>

  “只觉的心境变了。”</p>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小友的机缘，无涯剑利弊都有，太过在意反倒落了下成，可惜了小友手中的仿剑经小友顿悟的那式后不如往日，剑身受不住，要是和神兵利器交战恐有折断的危险。”</p>

  “嗯，知道了。”</p>

  老江湖不愧老江湖，天涯真假瞒不过他们眼，真剑的戾气比假的还重君引尘勉强能驾御假剑若是真品十二年前的惨案怕是得再来一次。</p>

  “王九呢？”</p>

  他看了看，身边只有黄青，李贪却不在，在意识消失前他的剑好像斩下了什么。</p>

  “没救回来。”</p>

  黄青的脸色冷下来，红唇抿了抿不大开心道。</p>

  “你中了黄家的飞羽，不过在晕倒前砍下了老妪一臂，李贪内伤发作不敌，小女在兵器吃了个大亏。”</p>

  她想被唐烈阳弄坏的软剑眉间笼上一层煞气，真以为她是好惹的？契血盟隐世太久那些个家伙越发不把她当回事，明明认出了却还是折了她的面子。</p>

  还有放冷箭的黄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败类！</p>

  “一臂啊。”</p>

  君引尘回想到当时顿悟使出的剑招，巅峰一剑，戾气铺天剑意冲霄，剑势似慢则快，似虚则实。</p>

  他刚想用手地划下，扯到胸口的伤口又是一声闷哼。</p>

  “黄家为何动手？”　　</p>

  黄青目光闪烁，她知道对方更想问，她和黄家可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不点破她便也装个糊涂。</p>

  毕竟人生啊——难得糊涂。</p>

  “小友还是不知为好。”</p>

  易算天打断，他半合眼手指扒拉算珠，劈里吧啦的声音没个规律听久了这人心烦。</p>

  “黄家势大，家中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管，主意正的很，行走在江湖是看谁顺眼就帮谁也不论道义就图个顺心。”</p>

  君引尘总觉得易算天的话有含沙射影的意思。</p>

  黄青一撇嘴，老头子话就是多，她冲天翻起白眼扶着剑客的动作却越加温柔。</p>

  “小女挺羡慕的，可惜只有黄名进不了黄家。”</p>

  短短几句，解释个明白，大白话翻过来，我就是姓黄跟什么黄家没关系，别想太多了。</p>

  “也是，黄家有你不知该惹多少仇家。”</p>

  毒舌技能，t√</p>

  说完君引尘向后靠，胸口处的伤不大，疼起来却要了命，先轻后重一阵阵的，饶是他也被磨的烦燥。</p>

  “忍个七天就好了。”</p>

  黄青很有经验，她解释说。</p>

  “飞羽是黄家不传的，上面有专门炼制的药一般疼就要疼个半年，幸好你身特殊内力深厚，加上易算天赶来的急时和朱却二人联手为你逼出药性才减弱九成左右。”</p>

  君引尘一挑眉，黄青懂的东西总比他想的要多。</p>

  “多谢前辈。”</p>

  “小事一桩，不客气。”</p>

  易算天和气得紧丝毫不在乎损伤的内力，内力难修，像他损了一成的内力怎么也要半年才缓的回来。</p>

  “不知前辈可否为我解个惑。”</p>

  黄青眨眨眼，君引尘的变化有点大，心境突破能带来这么大改变？</p>

  “但说无妨，老夫能答上的绝不隐瞒当卖个面子给小友。”</p>

  “不知我昏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前辈因何来到客栈，此地又为何处。”</p>

  一开始他认为这是宁京，只不过换了个地方住，可刚才窗外响起的叫卖声口音在宁京从未听过。</p>

  易算天把算盘扔到一边不顾形象翘起二郎腿。</p>

  “说来话长，小友不如听老夫细细讲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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