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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循吏贾敦实讨论如何富国强民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张文临终谏言字字泣血,而到头来她却做了些什么呢?为笼络人心在朝廷冗官激增时还大肆播恩,弄得绯袍满朝;为树立威望在多事之秋还要搞封禅,弄得朝廷财力受损。李治推卸责任、玩弄权术的做法很令她不齿,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不是同样不堪?

  泱泱大唐,天皇、天后、太子、宰相都在斗个不休,都在为权力玩弄心计,置国家百姓于不顾,难道这不是莫大的悲哀?所以她欣赏狄仁杰,因为狄仁杰不屈无畏、坚持信念,为了惩jiān除恶、造福于民这一信念,无论对手是谁都敢挑战。还有娄师德、魏真宰,哪怕处在卑微的位置,仍脚踏实地,积极进取,真的应该珍视这些实干的人啊!

  可是话虽这样说,她却只能沿着这条邪路走下去,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回归,真正成为一个造福苍生的统治者。而现在她还没有那份可以cāo纵一切的权力,她注定还要斗下去。悲剧也罢,无情也罢,她毕竟已经整垮了李贤,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只是还不敢面对……

  想到这里媚娘双手合十,在黑暗中背诵起佛经:“设我得佛,国有地狱、饿鬼、畜生者,不取正觉。设我得佛,国中天人寿终之后,复更三恶道者,不取正觉……”

  三、虎dú食子

  转眼已深秋,李治独坐芙蓉亭内,望着池塘里的荷花喟然叹息。

  满池荷花兀自绽放,不过随着天气转凉,已渐有式微之态,艳丽的花枝下许多荷叶边沿已发黄蜷缩,只是尚未枯萎,一些未及采摘的莲蓬因为根茎蔫了耷拉到水里。原本萦绕池塘之上的蜻蜓都不见了,鱼儿也罕见踪影。在李治看来这座池塘就是他统治的这个帝国,就快步入艰难的寒冬了。

  对东突厥的平叛进行得非常顺利,不仅因为李治投入了巨大兵力,更因为裴行俭确实是难得的将才。他鉴于前番萧嗣业粮草被劫的教训,在运粮时每辆车中暗伏五名勇士,皆持长矛利刃,突厥兵来劫粮时运粮之人故作鸟兽散,待敌人下马取粮时勇士突然杀出,运粮兵也转而杀来,利用这种奇特的战术反将敌人歼灭无数。突厥一再吃亏气势转衰,裴行俭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程务挺作战也甚是骁勇,唐军很快推进至叛军据点黑山(今内蒙古包头),一战而破之,生擒阿史德奉职。附庸叛乱的二十四部首领本来就是顺势而为,其实各怀私心,这会儿见叛乱受挫纷纷投降,并将伪可汗阿史那泥熟匐杀死,将首级献给裴行俭以表诚意。至此叛乱者只剩阿史德温傅,兵微将寡仓皇逃窜。王师气势大振,正当裴行俭yù挥师追击殄灭余寇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不得不立刻回师吐蕃大举侵犯!

  和平的承诺言犹在耳,吐蕃的铁蹄又踏上大唐的土地。但李治也明白,不能怪人家背约,趁火打劫乃是兵家常理。他自己何尝不是趁高丽泉氏内乱灭了人家国家,当初不也利用吐谷浑对付吐蕃吗?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趁突厥作乱来给他添麻烦了。但令他惊愕的是,获释而归的王孝杰禀报他一个消息,吐蕃前赞普芒松芒赞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已过世!当时新赞普器弩悉弄年仅五岁,噶尔兄弟为防止大唐入侵对外隐瞒了死讯。赞悉若把芒松尸体隐藏,钦陵侵扰唐边装作强势,直至李敬玄之败,吐蕃情势无忧才公布消息。王孝杰被俘之际,吐蕃人本想杀他,但小赞普见到他后,惊觉他相貌与死去的父亲很像,抱着他一顿痛哭,弄得吐蕃人谁也不敢害他了,还给他治伤,这才有命归来,当时芒松赞的死讯还没公开呢!

  李治得知此事,初时是扼腕叹息,错失了一次根除祸患的良机;既而又不寒而栗,噶尔兄弟的智谋实在高妙,现在想来二次征吐蕃从一开始就在人家算计内,可笑当时他还信心满满,殊不知亲手已经把十八万健儿送进虎口。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噶尔兄弟不愧为禄东赞的儿子,而他李治对得起李世民的英灵吗?

  此番吐蕃大举入侵,钦陵、赞婆兵分南北两路。北路军直扑凉、松二州,李敬玄称病不敢战,幸而黑齿常之又站了出来,率领镇兵英勇抵抗,杀死吐蕃军两千多,险将噶尔赞婆斩于阵中。既而程务挺也从突厥火速赶回,赞婆见势不妙全线撤退。然而南路救援不及完全失败,钦陵一举攻克军事重镇安戎城(今四川理县),致使原本臣服大唐的西洱诸胡转降吐蕃,继而又连下羊同、党项等地,几乎从西面包围了大唐边境。更加鞭长莫及的是,就在钦陵、赞婆侵略之际,赞悉若亲率大军北上,再度夺取安西四镇至此吐蕃疆域南接天竺、北抵突厥、西陷西域、东逼唐境,纵横万余里,成为足可与大唐一争雌雄的强敌。

  李治一筹莫展,时至今日他莫说没有对付吐蕃之策,连自信都快丢光了。好歹这场仗结束了,战后李敬玄一再上表,说有病想回京,到这会儿李治也心知这位大宰相实在不是打仗的料,便准允了,晋升黑齿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统管西北诸镇的防务。哪知李敬玄脸皮甚厚,回京后竟连病都不装了,又到中书省问事。李治哭笑不得,遂罢去其中书令之职,贬为衡州刺史。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李敬玄出征前就承认不会打仗,刘仁轨的推荐明显是气话,也没说要他充任最高统帅,归根结底责任还是他这个皇帝身上。

  经历了这一堆乱糟糟的事,李治突然很想逃避,逃避战争、逃避政务、逃避纷扰,甚至逃避能逃避的一切。他的心从来没这么乱过,轰走宦官、宫女、御医,只想在池塘边独自静一静。然而他知道,这不过是短暂的喘息,有些事终究无法躲开,就像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迟早有一日会掉下来!

  “陛下。”

  李治回过神来,惊觉媚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他隐约感到不祥,媚娘的表情冷若冰霜。

  “何事?”

  “审查赵道生一案已有结果。”说着媚娘双手奉上一份奏章,“这是薛元超刚递进来的,写得明明白白。”

  李治接过奏章,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手重重垂了下去,仿佛这份奏章有千钧之重不用看,薛元超若办得顺利,早私下觐见汇报了。既不敢来见,写折上奏,结果可想而知!

  媚娘岂容他再回避,忙道:“忘了陛下眼花,我来说吧。有司捕赵道生下狱,本yù问其魅惑东宫之罪,哪知赵道生供出,他便是刺杀明崇俨的凶手,且称太子有谋反之意。薛元超、裴炎等人惊骇,本yù奏明陛下再作定夺,又恐东宫果有所谋,一旦延误祸生肘腋,遂立刻提兵检索东宫,在马坊内搜到铠甲数百具……”说到这儿媚娘故意叹了口气,“唉!看来贤儿谋反属实,真叫人痛心啊!”

  李治听罢心内一紧铠甲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尤其京城之内,民间不许私藏,一切官署卫士所用皆需武库领取,用毕归还。而东宫竟藏匿着数百具铠甲,难道贤儿真的要谋反不成?李治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追问道:“贤儿怎么说?”

  “他说铠甲乃狩猎时所穿。”媚娘话锋一转,“但赵道生已证实是谋反之用,我怀疑他频繁狩猎实为cāo练人马。”

  “证实?朕不信。”屈打成招也可以证实!

  媚娘却道:“就算您不信,刺杀明崇俨确有其事,违背制度私藏铠甲也是事实。”

  李治顿时慌了:“就算有这些事,亦不足以证实,朕可赦免。”

  媚娘胜券在握,已没耐心再伪装下去,正颜厉色道:“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不杀之已是仁慈,当速废其储位!”

  李治听着这番话,便如刀子扎心一般,他不得不承认证据已摆在眼前。但此案仍是可宽可严的,他虽一再打压李贤,但那是出于维护自身权威考虑,并不想真把李贤废掉,因为他心里明白,剩下的孩子并没有李贤那等才智。现在的局面已完全失控,他后悔不已,但还能怎么办?唯有放下皇帝的尊严央求道:“媚娘啊!你真的认为咱孩子会谋反吗?就算贤儿真……你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媚娘丝毫不为所动,慢悠悠反问了一句话:“陛下不见前朝隋文帝废杨勇之事乎,何也?”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李治听来如闻惊雷,双手不禁一颤,奏疏掉落于地昔日隋太子杨勇,相貌端庄,才华横溢,只因行为率直不为矫饰,以致遭父猜忌;加之晋王杨广、宰相杨素屡进谗言,遂使文帝杨坚有废立之心。于是隋文帝急召群臣宣告废储之事,哪知百官莫名其妙,未闻太子有何失德之处,多为之求情;又搜检东宫,并无所获,唯得槐枝艾绒若干。杨坚再糊涂,难道不知杨勇有冤?可他坚称太子yù以槐枝艾绒制作火炬,夜袭皇宫夺取帝位,最终还是把杨勇废了,改立杨广为太子,这究竟为何?

  道理很简单,杨坚对太子的不满已对群臣表明,东宫也已查抄,此时就算不废太子,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已无法弥合!其他皇子见太子失宠,觊觎之心势必群起,既如此还不如以错就错,速行废立以绝后患。

  此时李治的处境何尝不是一样?压制李贤这么久,而今李贤不雅隐私已公之于众,东宫之中又搜出铠甲,不管那些铠甲是不是备以谋反之用,事情很快就将天下皆知,李贤将有何颜面再居储位?即便李治勉强保住其太子之位,儿子受此屈辱能不恨他吗?即便以前没反意,经此事之后只怕也真逼出来了。万一他将来老迈病重掌握不住大权,怎保李贤不来挟恨逼宫?再者李哲、李贤已有矛盾,又怎保此事过后李哲不起意争位?嫌隙已成覆水难收,媚娘将生米做成熟饭,他不吃也得吃!

  李治怅然望着媚娘果不其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在你的盘算中,我还是中了你的算计,还是让你得逞了!

  “怎样?”媚娘不耐烦地催促着,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陛下想好没有?”

  李治还有什么选择?他身子一歪,仿佛浑身力气都泄尽了,颓然倚在亭子围栏上,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绝望地点了点头。

  调露二年八月甲子日(公元680年9月20日),二圣登临洛阳宫乾元殿,向天下公布:皇太子李贤戕杀大臣、暗蓄军械,图谋造反、大逆不道,将其废为庶人。

  百官默然无语,大殿上死一般宁静这个结果意外吗?意外,也不意外。资质优异、文武双全、品行率直、礼贤下士,曾深受天皇宠爱的好太子竟会谋反,这难道不意外?然而回溯显庆以来之事,凡与天后作对者皆无好下场,太子今天的结局又有何意外呢?固然有人心存怀疑,甚至对李贤眷顾很深,但“赃证俱在”如何挽救?

  “陛下!”片刻沉默后,郝处俊、李义琰突然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此事干系重大,恐有内情,恳请陛下三思!”然而御座上的李治却一副呆滞之态,双眼茫然注视前方,似乎没听见他们的话,亦似乎对这件事、这朝廷乃至这世界完全失去了兴趣。

  旁边坐的媚娘却毫不客气,以更高、更亮、更犀利的声音宣布:“太子谋反已有定论,敢有为其开脱者同罪论处。来人哪!速至东宫传令,将搜出的甲胄等物移至天津桥头,当众焚毁,将庶人李贤槛车押送长安,囚于禁苑!”

  郝处俊心内一沉,跌坐于地完了!彻底完了!天津桥当众焚毁甲胄、槛车押李贤去长安,这无异于敲锣打鼓宣扬李贤的罪行,让天下百姓尽知,再冤枉也洗不清啦!

  李义琰还yù再争,媚娘岂容他张口?厉声道:“太子失德,并非一日。东宫辅臣乃至属官皆当规谏,何以尽皆不言,至有今日之事?所有东宫官属皆有罪!”

  话音未落就见薛元超当先出列,双膝跪倒满面沉痛道:“臣辅佐不力,恳请论罪。”此案虽是他主持审理,但他身兼东宫右庶子,名义上也算东宫辅臣,请罪不无道理。

  李义琰讶异地看着薛元超,几乎睚眦尽裂可恶!你这就出来请罪,岂不是把太子之罪坐实啦?

  呼呼啦啦一阵之声,随着薛元超的“以身作则”,凡与东宫有关的官员皆尽出班跪倒:“臣等失职,亦恳请论罪。”竟连高智周也也在其内他根本没有东宫兼职,请的哪门子罪?可能是天天随声附和,习惯了吧?他这么一跪,其他官员也坐不住了,裴炎、王德真这两位兼职宰相带头,糊里糊涂跟着跪了一堆。李义琰望着这一幕,急得快将手中笏板掰断了,却无可奈何。

  “唉……”张大安长叹一声,也颤巍巍跪倒在龙墀前其实最着急的莫过于他,利害关系最大的也莫过于他,但他是自东宫官直接兼任宰相的,没法替李贤说话,只能寄希望于郝李二相。可眼见群臣请罪大事已去,只能低头了。

  “众位爱卿……”似泥胎偶像般沉默的李治终于开口了,那声音与平时不同,似是一夜未眠嗓子哑了,“朕践祚以来东宫屡有更易,恐乃天意耳,卿等尽皆免罪。”是啊,东宫已换了三任主人,这究竟是何人之过?除了老天爷他还能推卸谁呢?

  “且慢。”媚娘突然chā言,“其他人倒犹可,张大安乃罪人之属,兼职宰相,陛下虽不加罪又岂可复用?当贬出朝廷。”贬张大安名正言顺,可杀鸡儆猴。至于郝处俊、李义琰,即便功劳再大名声再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嗯。”李治只勉强应了一声,连“散朝”二字都没说,抓着李君信的手起身而退。他的脚步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轻得仿佛来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又重得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皇恩浩dàng,谢二圣宽赦。”又是薛元超当先叩拜呼号。群臣的附和随之而起,一声比一声高亢,尤其元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