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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罢市

  青丝如墨,面白如纸,微蹙的蛾眉之下是一对由于痛苦微微闭合的眸子叶旗打量着眼底的女子,忽然意识到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着她。

  诊治的郎中满头银发,有意无意避免与叶旗靠的太近,在为念心灌下一剂汤药后,溜到几步之外,提心吊胆地说道:“小人的手艺也就这样了,女侠要想彻底痊愈,还需时日将养”

  意识到阴冷的汉子对自己的话语毫不理睬,老郎中立刻闭上嘴巴,悄无声息地收拾着药箱。

  不知何时,叶旗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念心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动作麻利地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随手扔到老郎中手中,开口道:“可以走了。”

  老郎中接住银子瞬间眉开眼笑,背起药箱胡乱客气一番,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不留神跌了一跤,赶紧爬起来,扔掉药箱夺路狂奔。

  叶旗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守在病榻之侧。

  第二日天色微明,随着树梢的一阵轻微响动,叶旗身背念心匆匆而走。

  大省三人赶到华阴镇上的时候,天光大亮,做早市生意的人们已经收拾好了摊位,静等着客人光顾。看到镇上如此平静,大省一路悬着的心,稍稍安下来,回头望了望同乘一匹马的柳儿和古飞凤,略带歉意地说道:“咱们先去关西门瞧瞧,没什么事的话,再一起吃一顿热饭休息片刻”

  也许是过于疲乏的原因吧,柳儿只是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碰了碰马肚。看到柳儿不反对,大省也打起精神,催马走向关西门驻地。

  没转过几个街角,就见到杨沐雨带着几名弟子,面带笑容,垂手侍立道旁,看到大省走来,高声招呼道:“盟主可好,您果然来了,师傅已经等您多时了,快请!”

  说罢,杨沐雨冲着一个方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大省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第一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牌坊,牌坊大约很有些年头,上面的纹饰和字迹早已斑驳模糊,大省也只是大致辨识出“养”“气”二字。牌坊之下整齐排布着两只造型奇特的石狮,以及若干相对而立的拴马石桩,大省会意立刻翻身下马,立刻有一名弟子走上前帮他拴好马匹。

  再往前又穿过七八个新旧不一的牌坊,大省于文墨之事始终提不起兴趣,也没再抬头细看。

  杨家宅院的占地面积、气势、华美程度均不亚于终南赵家,只是杨家的更加注重“藏风聚气”,这是很久以后闻七爷闲谈的时候,在他面前显摆的。此时的大省只是大致瞥了几眼杨家高大的门楣,觉得杨家确实是大家富户,难怪能走出沐风那样的人物。

  穿墙过院,廊曲回环,终于在一处挂着牌匾的厅堂中见到气定神闲的杨承露,大省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二人客套几句,杨承露开口说道:“盟主有没有想过,化身谷近期为何变得如此猖狂?”

  “据闻掌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柳霸已经和陕西巡抚勾结在了一起,仗着官府的庇护,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我们下手。”

  听到此话,杨承露淡淡地笑笑,慢条斯理地说道:“盟主可知道周真人遇刺后,柳霸曾被重重的责骂过吗?”

  大省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杨承露老爷子也不客气,轻轻抚摸着花白胡须,略显激动地继续说道:“朝廷做事总是有所顾忌,特别是不能寒了民心。你想想周正人堂堂道家北派宗师,就这么名目张胆地被害死在终南山中,他的弟子们不想给他讨个公道?天下数不胜数的教民,就不想讨个说法?所谓的触了大霉头,说的就是柳霸和傅宗龙 ”

  “大省明白了。”

  听到大省轻描淡写的答复,杨承露忽然圆睁双眼,大声吼道:“明白了怎么行!盟主需要揣摩出背后的深意,需要想出针对性的反击策略!”

  被杨承露歇斯底里的一通吼叫,大省脸上一红,有些为难的说道:“反击,哪一次反击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再有死伤,大省恐怕难以承受”

  大约觉察出眼前的后生有些沮丧,杨承露语气缓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家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是江湖的事情哪一件不关系到江湖之外的人们,特别是在现如今的乱世,咱们更需要利用江湖之外的势力,解决江湖问题。”

  话到此处,杨承露有意戛然而止,给对方留下思考的时机。大省闻听此言,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地阴一阵晴一阵,许久,沉声说道:“杨门主,您是要我们也在朝堂之上寻找一座靠山吗?”

  “你想哪里去了!江湖之外就一种力量吗?平头百姓就不是力量吗?!”

  思考半天,蹦出那样的一句话,杨承露的肺都要被气炸了,气愤地回了几句,立刻把头扭向一旁生起了闷气。

  “杨门主,您别生气,您老的见识,那是吕大哥这样的毛头小子能达到的?”

  见到两人陷入尴尬,柳儿站出来打打圆场,话音未落,就听古飞凤接口道:“什么见识不见识的,沐风天天说的老顽固果然很顽固啊,要说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出了,非要把大家绕的头晕脑胀还不肯罢休 ”

  “凤儿!”

  不等杨承露做出反应,大省立刻呵止了古飞凤,语带喜悦,缓缓问道:“门主是想说我们可以利用民间力量,对朝廷施加压力,以迫使”

  听到这几句话,杨承露的脸色马上缓和下来,望了大省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最好的结局是逼迫傅宗龙出兵剿杀化身谷”

  “多谢门主指点,大省这次真的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赶快去办,需要关西门做什么尽管吩咐!”

  大省想了想,接口道:“现如今就有一件头等大事,还请杨门主帮忙解决。”

  看到大省神情分外郑重,杨承露立刻打起精神,坐直身子等着他吩咐。大省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三人已经一天多没吃过热饭了,还请杨门主帮忙解决了这件大事”

  “好说,好说”

  欢笑过后,众人在关西门用过早饭,经过一番仔细商议,十数只信鸽穿过杨家精美的瓦当向着不同方向振翅飞远。

  三日后,长安,辰时刚过。

  富户于大海挺着凸起的肚皮,频频吆喝着身后的伙计。

  “快点,快,快,快!”

  一名狗腿子模样的人摇着一把折扇,边跑边给于大海扇着扇子,谄媚地问道:“于爷,大早上的,着急忙慌做什么,当心累坏了您的身子 ”

  听到此话,于大海立刻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破口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懂什么,再不着急,巳时一到,长安街头大小商铺同时休业”

  话还没说完,于大海忽然望见冯记成衣铺的门前排起了长龙,忍不住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买几件嫁妆都有人凑热闹!”

  随即挥挥手,让伙计们想办法插到前面,没想到伙计们刚靠近前面的队伍,马上毕恭毕敬地退了下来,为首的面带难色,跑过来汇报道:“爷,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咱们哪家也得罪不起啊。”

  于大海不信这个邪,一脚踢翻伙计,自己挤到了前面,打眼望见陈将军家的总管瞪着一双怒目打量着自己,再四下扫扫,左侍郎的管家、宋大人的红人、林总镖头的大徒弟 几乎同时望着自己,赶忙打个哈哈,灰溜溜又挤了出来。

  “排,排,赶紧排!”

  无可奈何,于大海只好招呼伙计们排在了队伍最末。虽然还没进入夏季,在太阳底下待的时间过长还是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于大海擦了把汗,随口抱怨道:“这队伍,怎么就不动啊 ”

  还没抱怨出第二句,就听冯记裁缝铺伙计小灯笼站在门口高声吆喝道:“巳时已到,本店休业”

  “休业,休什么业?!”

  “休业,说法倒新鲜,没你们这么坐地起价的!”

  “别啰嗦了,爷们给你加三倍的价钱,麻利的开门做生意!”

  身形消瘦的小灯笼被众人围着喊着,甚至被几个壮汉轮番提着领口质问,不由得有些胆怯,忍不住哭了出来。听到哭声,掌柜的冯新泉赶忙从门板中露出半个脑袋,高声喊道:“别欺负小灯笼了,实话实说,我们害怕化身谷的歹人坏了姓名,不敢做生意了!”

  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伙计们已经将小灯笼拽了进来,赶紧收回脑袋,封严门板。

  在太阳底下排了半天对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们,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只好隔着门板骂了几句,实在没有办法,陆陆续续散开了。

  巳时一到,同样的情形在长安街头,在陕西境内的所有街市上同时上演。酒楼歇业,店铺关门,粮行罢市,集市之上连个贩夫的影子也寻不见,就连赌坊妓院也闭门关张。

  想吃的吃不上,该用的用不了,要耍的耍不成,大把的银子根本找不到地方消遣,这一场规模空前的罢市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在乱世中享乐的官宦富户。就在众人对化身谷骂声一片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冲到了巡抚衙门口高喊着傅宗龙出来回话,最后,不到半日功夫,大人物们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浪高过一浪地呐喊起来。

  “傅宗龙,你出来!”

  “傅宗龙,你必须给个说法!”

  “姓傅宗的,你啥时候出兵剿匪,保境安民啊!”

  “傅宗龙,缩头乌龟,你倒是出来啊!”

  经过不到两日的围堵,陕西巡抚傅宗龙终于顶不住压力,在上司降罪之前,主动贴出安民告示。

  “匪首柳霸大奸大恶,滥杀无辜,祸害百姓。江湖邪派化身谷豢养刺客,肆意为非,犯下累累惨案。兹决定出兵剿匪,保境安民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