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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去便不回

  李忌怔了怔,眯了眯眼:“这么多年,手底下的宦官换了一批又一批,你知道为什么朕独独宠信与你么?”

  “臣不知。”

  李忌突然站起身走到鹿馋儿的面前,弯着腰对着他说:“因为,你不爱欺君。”

  他走到一盏长明灯的前面,手指不停又开始不停摩挲着棋子,嘶哑道:“你们倒是可以生前死后找一个聊的来的伴,可朕不行,所以鹿馋儿,朕不能的事,你也不能,死后入中官坟吧。”

  鹿馋儿身子颤了颤:“臣不敢忤背。”

  “刘怀发来密函说棠杰西躲在蓉城按兵不动,自张之洞落马城一战后抚台李闽清已经开始着手布防山南道,据说数次上书棠杰西无果,虽然那个孽障想要强攻山南道的可能性不大,但棠杰西此举其心彰明较著,无异于坐山观虎,连山南道都可放手,又怎么会顾及到襄阳。张之洞走后朕迫于形势不得不让藤党的吕城阳出任凉南,此人何等斤两我岂会不知?只可听遣而不可为主,只可杀敌而不善于谋,说到底就是个武匹夫,你立刻传令,将王明允调去襄阳,为吕城阳帐下副帅,三日之内必定要掌控襄阳城大大小小事宜,务必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坐镇整个凉南,必要时刻”

  李忌侧过脑袋想了想:“可不必理会吕城阳!”

  “襄阳有重骑万,如若这都守不住,就叫他不要回来认罪了。”

  “死在战场上吧。”

  从大殿门缝处溜进一丝的晨风搔动了李忌面前的灯火,孤寂的帝王在露出了一丝的颓废之后,躲在了阴暗中轻轻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鹿馋儿轻轻打了个寒颤,不是知道是不是被轻风撩起了寒意,躬了躬身,准备退下。

  “鹿馋儿”

  年迈的宦官顿住了脚步正欲抬头。

  “不必了,下去领上五棍吧。”

  李忌负着双手站在高台之上,眼神有些慵懒地望着下方。

  “朕不喜欢你擅自做主。”

  鹿馋儿低着头神色平静,应了一声:“臣遵旨。”

  退了十步之后,老官转身跨出了门槛迎着第一缕晨光一步一步下着台阶离开了大殿。

  只是步伐愈发老态了。

  大殿之内重归了寂静,李忌终于还是拿起了他一晚上都避而不阅的折子,眯起眼睛看了起来。

  当朝首辅,藤江离。

  历来的帝王都害怕功高震主人臣之巅,自己是皇帝,那天下的事,自己想干就不应该有干不成的,惟以一人奉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那都是屁话,李忌从来都认为自己本该就是九五至尊的,所以一个皇帝的好坏,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而不是天下人决定,可好在李忌是个有野心的皇帝,他还为开创出一个太平盛世,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权利,太子亦如此,莫说位极人臣。

  藤江离入庙堂之前据说喜欢骑牛看书,将书挂在牛角之上晃荡,看的最多的,就是前汉留下的汉史,便被当今士子当作一桩美谈,常将汉书挂牛角,凉前有汉,这足以包容千般赞美的汉代也就这么晃荡在了藤江离胯下牲畜的牛角之上了,李忌他怎么敢?他有理由去猜忌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觉得不对。

  太平本事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天下本来就是这样。

  李忌放下了了折章,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吐了出来,对着空寂地大殿说了一声。

  “招孙朴成觐见。”

  门外的大黄门高声叫唤了一声,立刻有名宦官跨上了马朝着大凉左相孙朴成的府邸疾驰而去。

  藤江离在孙朴成的府上待了一夜。

  这位凉朝左朴射眯着眼望着一身贵气华服的藤江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新衣,裙摆尚减三分为国分忧,老韭黄,你太显眼了,不好。”

  藤江离鼻子里轻轻嗯了声,举起筷子扒拉了两下桌子上的两盘子韭黄炒蛋继而放下,撇了撇嘴:“没了。”

  “那就喝酒。”

  孙朴成举着杯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有隐忍的时候。”藤江离想了想,望着这方凉亭,“这隐寿亭的名字,还是我给你题的。”

  孙朴成哈哈大笑:“静养千年寿,重泉自隐居。你当时取这隐寿亭,不外乎唾骂老夫是个王八。可是老韭黄啊,王八好啊,你想当当不得,膺期千岁色,垂世九畴文,越是得不到越是念想,你题这方字明则骂我,实则还不是羡煞老夫?”

  “你我为官之道不同,你太过张扬了,逼的皇上的目光不得不落在你身上,你这些年被刀架在脖子上活的坑定不痛快吧?那些官员不论大小事无巨细皆过你手,你以为这是在放权与你?他们是想累死你!”

  “两女!”孙朴成伸出两根手指摇晃着说道:“老夫每旬还可连御两女,你这样的,恐怕撒尿都滴湿鞋面吧?”孙朴成望着藤江离两鬓的霜花,抿了抿唇,笑道:“我肯定活的比你久。”

  “那就多谢你了。”藤江离对孙朴成口中活久一事一脸淡然:“三年,只要三年我所图之业必见成效,可皇上等不了了,如今之势令战事加快,我在,他不安心。”他咂了咂嘴:“我来找你,不是让你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帮我,而是我切切实实的在求你,你我皆为这份江山做了一辈子奴才,到头来竟然还舍不得,算我求你,你不必露面,顺其自然便好,莫想着帮我,一旦你出手干涉此大势,我一死,你这左相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藤江离突然哈哈大笑:“我藤江离一死,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

  孙朴成低头:“这本是名留青史的好事,你就这么让给别人了?”

  藤江蓠神色黯然:“听说我每上一本奏折,皇上都会把你叫去反复推敲,最后遏长避短只取中庸,可变法一途又岂能含糊浑噩,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则亡,大变则强!可若是我提出的,便又不了了之了。本想我藤江离还有时间潜移默化做的更好,如今只能得这千万般骂名了。”

  “可有人选?”孙朴成眯眼道。

  藤江离晃了晃酒壶,说道:“你这些年太过深藏若虚,也该出去走走了,我在安阳城外的一家小酒馆里喝过一种好酒,名为海头青,你若有空,就去尝尝。”

  孙朴成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有下人来报门外宫监领了口谕前来,孙朴成顿了顿,望向了藤江离。

  一身华袍的老人站起身笑道:“我该走了。”

  说完,几步走出了隐寿亭。

  “老韭黄。”孙朴成坐在原地,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藤江离。

  “我会在皇上面前尽力阻止你此次上折的内容的。”

  藤江离站住了身形,并未回头,笑道:“你做好你孙朴成就好,你不是不知道,此次变法关山千万重,在前的只有皇上一人?”

  “现在我在与天下的读书人打一场仗。”

  “这场仗本来是我带着他们和天下权贵打,可如今这个恶人不得不我来做。”

  “老王八。”

  藤江离转过头对着孙朴成翘起嘴角笑了笑,轻轻道:“此仗,吾一去便不回。”

  说完,衣袖一摆,大步流星而去。

  今日晨昏,皆下了一场雨。

  天尚未转暖,带着许些寒气,天微亮的时候青阳河边的船翁披着蓑衣飘零而下,船身隐在了云雨薄雾中轻轻拨弄着轻潮,一竿子便窜出去了老远,顺着青云宫山脚不远处的这条河一路顺流而下便到了贡江,今日尚不过元宵,年启总要有些牙祭,河里了嫩黄花又怎比江鱼肥嫩。

  这是江湖人体会不到的江湖。

  青云宫谢之流接剑递剑,江湖上便多出了一样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先生的气运。

  其实这天下有几人知道先生。

  只是不知道谁传出的拓拔思南都想要拦住的一剑,赚了个名声,这个名声多值钱。

  但跟多人在意的是拓拔思南拦住谢之流一气之后的那句话。

  谢之流不敢入太玄。

  书生岂敢入太玄。江湖上有些见地的人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且不说青云宫而今气运铢两分寸,再不可有什么波折,就说而今圣上遏制武人,谢之流以儒入太玄,这不就相当于当面告诉李忌,怎么,这荡荡江湖还不够乱,你读书人还要前来横插一脚?”

  说来说去,谁也不能真正猜到拓拔思南那句话是何意,谁也想不到谢之流为何不入太玄。

  船翁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船上站了一个人,没想到近了元宵还有人渡船,老人讶异地望着一身青衣拿剑的女子,而今浪荡江湖的女侠真的不多。

  不是因为女子不如男,只是女人嘛,走在江湖终归是有些吃亏的。

  女子是往青云宫走的,青衣似乎能更加柔润的隐在云雾雨丝中,一步步上山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仙气,女子一脸英气,没有多好看。

  可是。

  真好看。

  谢之流站在山尖之上,难得脸上露出几分莫名,转身,迎下山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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