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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醉酒少年翁,斜眼看雷霆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临危不乱

  在封建等级森严的古代,杀官代表着底层人民对现有等级阶层的破坏。

  用通俗点的话说,杀官等于造反。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谁都会紧张。战争刚刚结束,百姓见多了血淋淋的场面,内心世家都有很深的阴影。

  所以城外的百姓变得格外的骚动。

  乱作一窝蜂的百姓带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慌的气氛,很多人都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这种歇斯底里是会蔓延的,随着歇斯底里的蔓延,人群渐渐如洪流拍岸般狠狠地朝棚帐区边缘的栅栏边蜂拥而去。

  昌平县的差役和朱厚照带来的亲卫,将手里的武器列于人流前,仿佛一道抗洪的防线,拼命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抵挡人群冲破栅栏四散而逃。

  陈生脸色愈发阴沉,抿着唇久久不发一语。

  朱厚照赶过来的比较晚,他是一直以为,一切都在自己和陈生的掌握当中的。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已经很苦了,所以难免日子想要过得惬意了一点。

  当他听说忽然发生事变的时候,整个人都懵逼了。狠狠的抽了钱宁两巴掌,手疼的要命,这才清醒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慌慌张张的朱厚照,急匆匆的赶来,见到陈生已经在主持大局了。

  “包破天!”陈生忽然道。

  “在!”包破天抱拳。

  “传我令,差役和亲卫人等全部放开栅栏,任由百姓离去,不可强行阻拦,更不可呵斥打骂!”陈生冷冷道。

  包破天愣了一下,接着马上明白过来,领命匆匆而去。

  紧紧护侍朱厚照身边的钱宁和江彬也露出赞赏之色。

  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陈生此刻的命令是正确的。刚才有心人暗里点了一把火,森严国法摆在面前,百姓又都是一群没有安全感的难民,出了这桩事,人群的惶恐骚动是正常的,都怕被官府株连追究,所以不管这桩事是谁干的,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逃跑,此时若差役们强行拦阻或打骂,便等于是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添了一把火,百姓不爆都不行了,这一爆炸,事件可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堵不如疏,大禹治水的理念,可不仅仅只是治水,治民亦当如是。

  扭过头看着江彬,陈生道:“你们保护好殿下,我去城外看看。”

  江彬刚抱拳,却见朱厚照死命挣扎起来,涨红了小脸道:“我是皇太子,父皇命我赴昌平正是安抚赈济百姓,此刻怎可避之?生哥儿,我随你一起去!”

  奋力一甩臂膀,朱厚照扭头瞪着江彬怒道:“你们这些狗才,欲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乎?”

  陈生犹豫了一下,深深看了朱厚照一眼,展颜笑道:“如此,殿下便跟来吧,江彬、钱宁,好生保护殿下便可。”

  见江彬仍不肯放手,陈生加重了语气,道:“江彬,昌平情势危殆,陛下遣我等来此不是游山玩水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该有举身赴难的准备和担当!太子亦当如是。”

  朱厚照急忙点头:“生哥儿所言正合我意,江彬,你个狗才再不放手,就给我滚回京师享福去!本王不需要你保护!”

  江彬脸色变幻不定,犹豫了片刻,恶狠狠瞪了陈生一眼,终于不情不愿放开了朱厚照。

  陈生与朱厚照相视一笑,然后并肩抬步,坚定地朝城门外走去。

  二人的身边,数十名亲卫拔刀紧紧围着,一边走一边如临大敌地注视着城外的骚动。

  陈生神色坦然,仿若闲庭信步,扭头看了一眼朱厚照,淡淡地道:“那些难民,或许很快会变成乱民,甚至反民,我等走出城外无异羊入虎口,殿下,你怕吗?”

  朱厚照神情紧张,吞了口口水,努力地挺直了胸膛,道:“生哥儿不怕,我也不怕!”

  陈生噗嗤一笑,道:“谁说我不怕?我其实怕得要死,此刻恨不得掉头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哪怕逃回京师被陛下治罪,也好过被一群乱民乱拳打死,殿下,我可是越走越心虚了,你呢?”

  朱厚照愣住了,这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按理说不是应该一脸无畏无惧兼一脸正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地给自己熬一锅香喷喷的心灵鸡汤吗?比如“虽千万人,吾往矣”之类的,看着乱感动乱激荡燃起自己一腔热血然后傻乎乎出城受死,留给世人一抹夕阳下孤独而悲壮赴难的伟岸背影……

  可是……,陈生这家伙居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这是不按牌理出牌啊,套路呢?啊?我需要的套路呢?

  朱厚照忽然之间仿佛被扎了洞的轮胎似的,嗤地一声泄了气,此刻不用陈生再说,他已经有了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朱厚照,陈生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开心,像一只白捡了一百只鸡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此刻,自己为何跟疯了似的,居然笑得如此开心,回京师后应该找个大夫看看了,或许,跟李时珍聊聊如何炼丹成仙的话题也不错,大家疯魔的症状比较相似……

  …………

  事实证明,城外并非龙潭虎穴,江彬等数十名亲卫紧紧护侍着朱厚照二人走到棚帐区栅栏边缘,百姓们都处于恐慌逃跑的情绪里,乱哄哄的一团糟,谁都没注意到朱厚照这一行人的存在。

  陈生站在栅栏外,皱眉看着不远处惊慌逃离的百姓,婆娘叫,小孩哭,一派兵荒马乱景象。偌大的平地上,人群惊慌失措狼奔豕突,中间却露出一块谁都不敢靠近的空地,空地上,三名昌平县衙差役模样的人倒在血泊中,鲜血将黄色的土地浸染了一大片,伴随着周围慌乱的脚步,显得那么悲凉。

  陈生抿了抿唇,扬手指着远处道:“来人,把所有的栅栏全部搬开,让百姓自定去留,官府绝不留难。”

  亲卫和差役领命,纷纷上前搬走栅栏,然后离得远远的,一脸漠然地看着百姓离开。

  奇怪的是,原本惊慌逃离的百姓看到官府差役搬开了栅栏以后,却纷纷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差役们,乱哄哄的景象顿时为之一静。

  陈生适时大声道:“乡亲父老们,我乃陛下钦封渤海郡公,奉旨巡视昌平,今日城外突生事端,但本公绝不留难,更不会对各位父老株连牵扯,实话说,昌平官府差役被刺,查是肯定要查的,此事断不可姑息!但本公可以发誓绝不冤枉无辜,与此案无关的人,本公绝不会教他身陷莫白之冤,冤有头,债有主,天公地道,恩怨分明,现在,若各位父老还想离开,本公绝不留难,各位尽可放心离去,若有人愿意留下,像往日一样每日能吃两顿饱饭,本公更是欢迎,官府的善棚仍然每日发放赈粮,咱们一切照旧!各位父老,是走是留,任由各位自己选吧。”

  这番话令惊疑不定的百姓心中愈定,沉默中面面相觑,有人犹豫想离开,又怕差役们忽然翻脸拿人,有人犹豫想留下,又担心官府说话不算数,一时之间人群竟陷入胶着僵持状态,久久没人敢妄动。

  陈生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已上午,艳阳高照,于是嘴角一勾,转身朝远处的伙夫重重一挥手,扬声喝道:“今日提早一个时辰,马上开饭!”

  伙夫们急忙快速地搅动大铁锅里的米粥,很快平地上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粥香,不少百姓喉头蠕动不已,目光贪婪地注视着那十几口冒着袅袅白雾的铁锅。

  然后,一位老妇人终于忍不住,悄然向前跨出了一步,有了第一个马上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几乎所有的百姓全都仿佛被控制了灵魂似的,不由自主地迈步朝铁锅走去。

  还剩下十几个站在棚帐区边缘的人,这些人原地不动,神情犹豫,最后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陈生神色自若地看着这些人离开,包破天飞快朝陈生瞥了一眼,陈生不易察觉地摇摇头。

  他明白包破天的意思,但他觉得此举并无意义,按常理揣度,事发之后,真凶应是第一时间选择和那些百姓们一同离开了,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道理,毕竟暴露的风险很大,凶手没有理由留下来挑战自己的生存极限。

  就算凶手果真是这十几个离开的人之一,拿住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收获,还是那句话,亲自动手的人往往都是边缘的炮灰角色,幕后之人不会傻到让他知道什么内情给自己留下祸患的。

  跑了两三千个百姓,万幸的是,留下的近七千百姓已被陈生一番话安抚下来了,此刻大家都捧着碗,非常有秩序地排队领粥,情绪比较稳定。

  陈生舒了一口气,查凶手的事不急,该冒出来的,终归会冒出来,迟早而已,最重要的是稳住了人心,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这就足够了。

  看着陈生三言两语把这一切摆平,朱厚照崇拜两眼冒光,不住地在旁边“哇哇”的赞叹个不停。

  陈生照例笑抚他的狗头,道:“夸我的话留到回京师后再说,添油加醋也无妨,辞藻越华丽越好,现在,殿下觉得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朱厚照想了想,道:“把三名差役的尸首抬回县衙验尸,派人明察暗访,仔细询问事因,抽丝剥茧查缉凶手!”

  陈生笑了笑,赞道:“殿下有长进了,不错。”

  朱厚照喜道:“如此说来,我蒙……不,我说对了?”

  陈生望向包破天,沉声道:“派几个人回县衙,把高有财拿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该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了!”

  包破天抱拳匆匆而去。

  朱厚照不解地道:“生哥儿,刚才不是说查缉凶手吗?找高有财做甚?”

  陈生笑道:“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要查缉凶手……”

  “可你不是夸我长进了吗?”

  陈生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孩子嘛,哄哄就好,真不真心的,昧着良心夸几句,但不能老哄,还是那句话,毕竟陈生不是他爹,没义务时刻照顾小屁孩的情绪……

  、、、、、、、、、

  相比追查刺杀三名差役的凶手,提审高有财更重要。

  凶手只是炮灰,抓不抓住对目前的昌平乱局并无影响,但高有财知道的东西,或许能为破局带来一线曙光。

  “本”与“末”,陈生一直判断得很清楚,舍本逐末的事大概只有朱厚照这种小屁孩才会经常干。原本陈生打算派人明察暗访,将昌平百姓无故大规模消失的事情查个大概的脉络出来后再提审高有财,方便两相对证,解开疑团,可是今日城外刺杀差役之事明显是幕后有人指使,抢先出手欲闹出大乱,陈生不得不更改策略,先提审高有财再说。

  这是无奈的做法,因为上辈子追狗血悬疑剧的经验告诉陈生,但凡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是活不长久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再狗血一点的话,说不定死之前还留一口气,断断续续抖抖索索,说半句“凶手是……”然后果断咽气,或者用颤抖的血手写下两笔似是而非令人薅秃头发的笔划,写到一半同样果断咽气,非得留个悬念让人分分钟想把他分尸一万片……

  陈生不希望自己莫名其妙成为这种狗血剧的主角,所以,他必须赶在高有财被人弄死之前掏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虽说高有财是“本”,但朱厚照和陈生二人的亲卫部曲众矣,二人在迈进县衙之前,下面已有人将刺杀差役的事由查问清楚了。

  起因很简单,差役们巡弋棚帐区,两名百姓模样的人早起后嘻嘻哈哈在居住区解开裤子便尿,差役发现后果断阻止,并厉声命二人去如厕区解决,二人不听,很快双方起了争执,然后二人同时掏出短刀,将不曾防备的三名差役捅死,围观的百姓见杀了人,而且杀的是差役,于是吓坏了,两名凶手趁势大喊道“我们杀了官差,官府追究起来你们也跑不了,杀官差等同于造反的大罪,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话说完,周围的百姓瞬间全乱了套,两名凶手则趁着百姓逃离时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跟着一块离开,杳杳不知所踪。

  陈生听了部曲禀报后,皱眉沉吟不语。

  朱厚照眨眼道:“这只是寻常的因争执而起的凶杀案呀,似乎……没那么复杂吧?”

  陈生斜瞥了他一眼,道:“制造恐怖气氛,煽动百姓闹事且先不说,寻常的百姓会随身携带短刀,并且出手狠辣果决吗?”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讪笑几声,没话说了。

  …………

  二人迈进县衙,包破天当先迎了上来,陈生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见包破天神色正常无异,陈生终于放了心。

  还好,没那么狗血,看来高有财没被人干掉,也没机会有出气没进气的给大家制造悬念。

  事实上高有财活得很滋润,这几日被陈生强行留在县衙包吃包住,说是留客实则软禁,高有财似乎比以往更圆润白胖了几分,在这个大灾之年的昌平县,高有财的变化委实有点脱离群众,在错误的体重上越走越远。

  陈生见到高有财的模样后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暗恨那个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饲养员?说是包吃包住吧,你也不能太实诚了呀,饱一顿饿一顿,差不多有个意思就好,何必糟践粮食。

  此刻高有财的表情很惶恐,刚才包破天等人破门而入,脸上清楚写着“来者不善”四个字,众人把他架出房门,令他老实蹲在庭院内,高有财马上明白,白白胖胖的好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见陈生满脸笑意走到他面前,高有财二话不说,扑通跪倒,神情愈发惶恐不安。

  “公爷饶命,小人实不知犯了何罪,请公爷明训。”

  陈生笑吟吟地蹲下,眼睛直视着他,道:“高财主,我们做个游戏如何?”

  高有财一呆:“什……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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