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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3.冒犯之事

  玩家们茫茫然向上方看去, 除了那道太过异常的刺眼光亮之外, 天空上并没有其他的不寻常之处。

  但云巅之城防护屏外面的魔族却一个个如临大敌地竖起了防备。在那道金光中, 他们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

  那是能够毁灭他们的力量。

  那道光芒离他们越来越近,魔族内心的不安感也愈发厚重。左后护法对视了一眼,同时做了一个决定:“撤退!”

  魔族第一次在程序设定的攻城时间还没过的时候提前撤离。

  但光柱的动作却更快, 一瞬间就来到了魔族的大部队后面,有几只躲避不及的魔族被光柱笼罩了身体, 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 然后在光柱里渐渐消失不见了。

  顾南沅微微皱了皱眉。

  从这束光线身上,他感受到了创世的力量。

  就在他远远望着那束光芒的时候,它却忽然放弃了追逐魔族,而是莫名的返了回来。

  它缓慢移动着, 最终在顾南沅身前停住不动了。

  顾南沅平静地看着它,它的亮度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乌云立刻叫嚣着把被光芒冲击的空缺补了上去, 天地又暗了下来, 只留下并没有看懂发生了什么的一脸懵逼的玩家们呆在原地发愣。

  只有顾南沅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云修还是没有放弃招安他的想法,今天只是想要威慑他一下, 让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和创世的力量抗衡的。

  虽然顾南沅不是很懂他为什么不简单粗暴的尝试突破自己种下的空间禁锢,而是选择了这种迂回的方式企图救出这些玩家。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刚刚打开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来过这里。

  他的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 最终视线定格在窗前的书桌上。在那里, 有一封信十分醒目地摆放在桌面上, 似乎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一样。

  那封信上只写了三个字:魔宫见。

  信没有署名, 但也不需要署名。顾南沅手指把玩着那封信,忽然轻轻笑了笑。

  他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只是虚虚地落向魔宫的方向,视线却并没有焦距。

  不知道穆云修是不是觉得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也和人类一样是一条生命,总之,他看起来并不想伤害自己。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原本他的报复就只是一时兴起,是借着刚知道世界虚假的一股子怒气,才决定要让穆云修这个无辜的罪魁祸首来承担他无处发泄的郁闷感。

  但他选择的对象好像是个圣父,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一样,甚至还对他露出了圣父般的慈祥光辉:来吧孩子,让我来拯救你。

  ……他怎么就感觉自己是一拳打在了一堆棉花上呢?

  这种无处着力的绵软感。

  顾南沅忽然不想再玩下去了。

  ……

  不出顾南沅所料,穆云修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谈判,并且底线又一次放低了。

  “我可以让你们出现在现实中。”穆云修似乎没能休息好,眸子里结满了血丝:“只要你保证不给人类带来困扰并且……随时处在我监控下,我可以让科研人员为你制作出身体,到现实世界里来。”

  穆云修看向顾南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焦急。

  “你将会享受和真正的人类相等的待遇,只要你能够保证不影响到人类的正常生活……”

  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这种即使想刁难都无从下手的感觉。

  顾南沅的睫毛微微翕动,然后垂下来掩盖住了满目的无奈。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他最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彻底熄了玩下去的心思。

  第二天,被困在游戏中的玩家们忽然发现连天的阴霾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散去了,阳光重新出新在了天空上,尽力地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光明,久违的光明。

  “这么好的天气,简直就和游戏没有崩溃之前一样了。”有玩家半是怀念半是感叹地说道:“还真是怀念那时候的阳光啊。”

  当然,他们更加怀念的是外界的、真正的阳光。

  说着,这个玩家下意识地选择了登出的选项,然后就在其他玩家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就这么退出了游戏。

  玩家们集体沉默了一下,然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游戏恢复了!我们可以下线了!”

  整个世界频道都沸腾了。

  数以万计的玩家同时选择登出游戏导致的结果就是游戏系统真的抽了,然后有一批倒霉孩子又被强行留在了游戏里几个小时。

  即使有这个不算意外的小插曲发生,滞留在暮色大陆的玩家也差不多是在半天之内走了个干干净净。转眼间,游戏中的人类居然只剩下了穆云修一个。

  “你怎么不跟那些人一起走?”

  顾南沅看到他就感觉心累,但偏偏穆云修毫不自知,还尤其喜欢往顾南沅身边凑。顾南沅不堪其扰下试图用不那么明显的语气暗示他该走了,结果……

  对于这个问题,穆云修给出的答案合情合理理直气壮:“我来当你的人质。不然我走了之后直接封锁了通道不履行承诺怎么办?”

  顾南沅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那句“没关系你就算把通道毁了都挡不住我”给咽了回去。

  算了,他想待着就待着吧,反正也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

  ————————————

  云巅之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顾南沅也不需要再混迹在玩家中间伪装普通人了,于是就把起居的重心转移到了魔宫。

  在此期间左护法又提了一次要把天族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抹杀掉,但被顾南沅轻飘飘制止了。

  左护法明显十分困惑不解:“留着他有什么用吗?”

  顾南沅看了他一眼,手指骨节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忽然道:“留着他是没什么用,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想让我杀了他呢?”

  他的眼睫懒散的垂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说出的话却让左护法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你这么费尽心思,是想掩饰什么?”

  他的话刚刚说完,左护法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属下对主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顾南沅这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调整了一个姿势:“我并没有怀疑你的忠心,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的确是曾经背着我做过什么事情,并且害怕另一个灵魂会向我告状。”

  左护法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算了。”顾南沅站起身来,“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但以后也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了。”他整了整稍微有些褶皱的衣服,从跪着的左护法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出了大厅,顾南沅才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顾南沅身形一顿,他迟疑了一下,脚步换了个方向,朝那个天族的房间去了。

  ……

  他从天族的房间里出来时脸色破天荒的带了一点纠结的意味,然后这点不常见的神态就被有事没事都在顾南沅身边晃荡的穆云修看见了。

  “有什么烦心事吗?”

  顾南沅摇了摇头,又皱着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算什么大事。”

  “那就是有了。”穆云修几乎没有见过顾南沅为难的样子,感到有些新奇:“介意让我听听吗?”

  顾南沅忽然想到眼前这位是这个游戏的制作者,把自己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介意”给收了回去。他想了想,道:“这个游戏里不止我一个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你能够看出来吧?”

  穆云修为这个问句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就只是魔界,我能够确定的是你的另外一个人格应该已经脱离程序了,然后你的左右护法最近似乎也在逐渐产生意识,剩余的我没有关注过。”

  穆云修设定的天族之所以会白天一个样子晚上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是因为他是双重人格。

  他一直以为顾南沅是那个人格太过强势了,才会单独从天族的壳子里分离了出来。顾南沅也就由着他误会,根本没有解释过他们的情况。

  “那么,”顾南沅不自觉地皱起眉,“逐渐摆脱程序控制的人工智能,有可能会对另一个人产生类似**的感情么?”

  “……”

  穆云修感觉自己的大脑忽然卡壳了。他张了张口,想要开个玩笑把这个话题不留痕迹地一笔带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用尽量克制的语气问道:“有人对你说什么了?还是……”

  是你对某个人产生了某种不可诉说的感情?

  或许是穆云修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不太一样吧,顾南沅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明了。

  “是我那个看起来傻呆萌的左护法。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还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对……”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对我的另外一个人格做过许多冒犯的事情。”

  穆云修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冒犯?怎么样的冒犯?是——是我想的那个吗?什么时候的事,你今天才刚发现的?”

  他的语速快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顾南沅无言地看了看他:“……我觉得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有你这么激动。”

  穆云修停了一下,用和他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凶狠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那是你心、太、大。”

  “不,应该是你反应过度了。”

  穆云修压了压已经快要爆炸的心情,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神仍然有些沉郁。

  “你对这些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沉着脸,又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顾南沅面上的表情,的确是毫不介意并且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

  身体被冒犯,难道就因为主人格没有苏醒,就可以无所谓吗?

  顾南沅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传入他的耳朵:“被冒犯的并不是我,所以为什么要在意?”

  穆云修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除了气愤之外,他还感觉到了滔天的妒火。

  他嫉妒那个早早就占了顾南沅便宜的左护法,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下手,以至于现在的顾南沅连为难也是因为其他的人。

  如果……如果能够早一点的话……

  “他都对你说什么了?”

  穆云修下意识地还想再问,并且在心里犹豫着要怎么问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却被顾南沅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

  顾南沅思考了一瞬:“人工智能产生自主意识并不奇怪,但如果人工智能有了人类思想感情的话,他们还能被称为‘人工智能’吗?”

  “换种方式来说,如果人工智能真的能达到足以以假乱真的程度,那么这项技术就可以改名叫‘造人’了。”

  顾南沅说第一句话时,穆云修的心思还完全不在这上面。但当他听到了第二句话却一瞬间清醒了一下。

  “造人?”

  他皱紧眉头喃喃低语:“造人……没错,这是一个好方法。”

  穆云修的目光忽然毫无预兆地落到了顾南沅身上,那个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混合了欣喜与某些更加深沉的古怪情绪的意味。

  顾南沅心底忽然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妙的危机感。

  这个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穆云修却在这个时候调出了自己的智能系统,一边在快速查找着,一边念着查到的关于人工智能的资料以及科学家们的推断。

  最后,他用一句话结束了这段长篇大论:“……基于以上几点,我们能够合理推断——在未来的几百年内,我们所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很有可能会拥有简单的自主意识,并且未来我们的科技很有可能发展到能够制作出真正意?义上的人造人,来发展生产力以及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他念的东西都是些枯燥无味的理论及推断,中间包含了大量的数字推算、专业名词,顾南沅却听得很认真。

  这是顾南沅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他说话,却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人工智能。

  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他必须要尽快带走顾南沅,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如果再任由他留在这里和这些人工智能继续接触下去的话,顾南沅万一哪天开了窍——那就得不偿失了。

  穆云修一边强迫自己按耐住内心不住向外溢散出的黑暗气息,一边对着顾南沅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克制的微笑。

  “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正常的。人工智能对其他人产生感情,这本身就是进化的一种。”

  所以,不要再把目光投放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了,好么?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