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逼少年
白七是个有文化的人。在文盲率无限接近百分百的无染坊里,他非常罕见地完成了十六载寒窗,是一名不世而出的读书人。这明白七是个才,至少在机城第一贫民窟无染坊里是这样。是才就难免遭人嫉妒,因此街坊们常常喜欢故意逗白七,你这么会读书,将来打算干点什么?彼时白七不过是个少年,明知道街坊们问的不怀好意,却总是粲然一笑,大声答道:“学得大神通,斩尽下魔!”白七的回答总是能引起在场街坊们的哄笑——神通不是普通人能学的,何况通彻地的大神通?下妖魔无数,怎么可能斩的完呢?大家都觉得白七简直傻得可爱。但少年白七从来都不以为意,梦想嘛,越是宏伟就越要大声出来。那些街坊们不过是些市井之徒,市井之徒又怎么会明白少年的梦呢?少年长成,不过弹指一挥。如今白七二十有一,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端得是条大好青年。三年前他以头命的成绩从机城东南城区无染坊第一庠序毕业,满怀着斩妖除魔的雄心壮志,一毕业就失了业。白七原先的打算是一毕业就去神变府报名,学习神通,以加入神机军,谁料这条路不是一般的难走。白七去报名的时候,神变府门口空无一人,金色匾额依然高悬,却褪了色。朱漆大门漆面斑驳,紧紧闭着。白七敲了半大门,才迎来了一个面目浮肿,满脸嫌恶的公差。白七刚明来意,公差便从鼻子里出了几下气,把几张纸丢到了白七脸上。白七还在研究那些纸的时候,大门已经轰然关上了。公差给的那叠纸是神变府的报名表,以及各种神通专业的报名费用。上面除了列出琳琅满目的课程名称以外,还用白纸红字特意写着,交齐学费方可入学。白七看着表上的巨额数字,满腔的热血都化成了狗血洒在地上。总之一句话,没钱毛都别想学。那白七在神变府门前站了很久,没有勇气再敲门。白七在家辗转反侧了好几,终于想明白了求学参军这条路走不通,只好把理想暂时放一放,先解决糊口的问题再。机城人口数百万,他深信只要能放低身段,踏踏实实找一份差事,必定能干一番事业,挣出来学费。白七后来才觉出自己的生不逢时,他当年出生的时候正逢机城的婴儿潮,因此毕业的时候自然也是毕业生的井喷年。那年夏,机广场的招工会上挤满了和白七一样的大好青年,随便一脚下去踩死十个人,总有**个是在找差事的。白七在庠序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但那个庠序坐落在无染坊这个贫民窟里,换言之就是个末流学校。而如今就连万花极乐园招聘龟奴的启事都敢白纸黑字,大言不惭地写着要求手脚勤快,情商超群,名校毕业,三条要求有一条不符都不要。眼看走投无路,白七把心一横,干脆跑去糊墙搬砖。机城有一份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就是糊墙搬砖。糊的是城墙上的符文,搬的是造城墙的砖。妖魔一族凶悍可怕,尤其是地行魔,常常能一窜数丈,沿着城砖之间的缝隙爬上城头。于是上头派人把城墙造得高了许多,妖魔再也爬不进城,只能一到夜深便围在城墙下,一边挠墙一边叫唤。地行魔都是些牙尖爪利之辈,夜半挠墙的声音很是响亮,和铁勺刮锅底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再配上凄厉的长嚎,听起来异常揪心。它们夜夜围城挠墙,不知疲倦,搞得住得离城墙附近的百姓日不能安,夜不能寐,一个个得了神经衰弱,找上头反映情况。上头反映给上头的上头,又一路反映到很上头,得到的回馈是很上头们对这件事情非常关注,正在全力想法解决这个情况,希望百姓们忍耐一下,携手共渡这个难关。百姓们听了很高兴,就携手共渡了下去,没想到这一渡就是好多年,渡到所有人都听惯了这声音,也就没人再去反映了。长此以往,城墙附近的好多个坊的房价都出现不同比例的滞涨,有的还跌了一点,把那些坊的坊吏们急得抓耳挠腮,又向上头去反应。这一次没过多久上头就派了好多穿玄色紧身服的人下来,用长长的绳索从城头把那些人吊下去,那些人从背囊里掏出一张张黄色的符文贴到城墙上。妖魔一碰到符文就皮开肉绽,口吐白沫,有如受了雷击,就很少来挠城墙了。这件事唯一的坏处就是有欠美观,机城这样一弄,从远处看起来像个贴了许多黄表纸的棺材。不过这也没关系,整个东毗提诃大陆如今只剩下这一座城了。世上所有的活人都住在机城里,外面是妖魔横行的世界,因此没人会傻到跑去城外头去欣赏机城的外在美。符文虽然是特制的油纸,却也经不起长久的风水日晒。城墙虽然已经造了十丈高,却挡不住人们对妖魔的恐惧。于是符文常换常新,城墙越造越高。机城是一个巨城,依山而建,三面城墙对外,绵延数十里,因此糊墙搬砖这件工作需要的人手不是一般的多。但这糊墙搬砖的工作却是最为被人看不起。机城近年来民风浮夸,普遍看不起干力气活的人,觉得这是蠢笨无能之人干的事。如今机城最不缺的就是活人,所以即便人人都不喜欢这活,抢着干的人也还有的是。干了这活,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个蠢笨无能的家伙。但白七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凭本事吃饭,底薪虽然不高,却胜在公平,有多少力就赚多少钱,一点不需要干什么亏心的事。就这样白七去当了搬砖工。他生腿脚灵便,人称无染坊第一飞毛腿,臂力也算过得去,心里又憋着一股劲,搬起砖来更是虎虎生风,第一个月便跃升至机城搬砖英雄榜第一名。他带着双倍薪俸回家交给奶奶,心里有一点得意,虽然这点钱连一枚苹果都买不起,但他却觉得看到了希望。岂知好景不长,搬砖这行当汇聚了整个机城的五大三粗之徒,全都是一些力大无穷,目不识丁之辈,一个比一个能吃苦。白七第二个月开始每腿脚像灌了铅,手臂酸痛的抬不起来,搬砖数量每况愈下,月底便跌出了五十名开外,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连前一百名都进不去了。白七又去糊墙。糊墙不是力气活,但薪俸却比搬砖要高出三成。糊墙对工人的身量颇有要求,工人若是太重,时间长了容易弄断吊绳,若是太轻,又容易被墙头的大风吹得到处乱甩,没法贴符文。白七去过了秤,因为轻了一斤没被录用。把秤的吏把白七拉到一旁,向他表示了慰问和同情,然后很仗义地告诉他,只要给那么一点点补重费就能替他加上这短缺的一斤。白七看着吏坦然的面容愣了半,他从未想到有人索贿索得比那些东市上收保护费的流氓还经地义,更是万万没想到这糊墙工一职也需要行贿才能干得上。他想起过去打工的经历,硬生生地收回了要砸向吏的拳头,把搬砖挣来的钱交了三成给那吏。这次白七只干了一就滚回了家,原因是差点死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