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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博瑞屈生的火逐渐微弱,我也在入睡前感觉切德房里的气流刮进我的房里。起身去找他似乎是个解脱。

  我发现他正不耐烦地等着我,他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等我步出楼梯口时便扑过来一把抓住我。

  “刺客是工具,”他嘶声告诉我,“我似乎没让你明白这一点。我们只是工具,不依照自己的意志力行事。”

  我静静地站着,因他语气中的愤怒感到震惊。“我没杀任何人!”我愤慨地说道。

  “嘘!轻声说话。如果我是你,可不会这么笃定。”他回答。“我执行了这么多次任务,有很多次不是自己亲自cāo刀,而是让别人有充足的理由和机会代我动手,对吧?”

  我无言以对。

  他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他的愤怒和力量也随之而出,然后就轻声说道:“有时候,你能做的仅是收拾善后,有时候我们就是得认命。我们不是转动轮子的人,小子,你今晚的作为实在欠缺思考。”

  “弄臣和博瑞屈也这么告诉我,我也不认为珂翠肯会同意。”

  “珂翠肯和她的孩子将在她的哀悼中度日,黠谋可能也是。看看他们目前的处境,一名外籍女子、已逝王储的寡fù、未出世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个在接下来几年都无法行使权力的人。

  帝尊把黠谋当成心智衰弱的无助老人,或许还是个称职的傀儡,但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帝尊也没有理由立刻将他们丢在一旁。喔,我同意珂翠肯的处境不比从前安全,但她不直接和帝尊对立,那就是她目前的处境。”

  “她没告诉他我们发现的事情。”我不情愿地说道。

  “她犯不着说出来,从她的举止和抵抗他的意志力就可以看出来。他把她贬为寡fù,你却让她恢复王妃的气势,而我真正担心的是黠谋。黠谋是唯一的关键人物,唯一可以站出来说话,即便是轻声细语地说,'惟真还活着,帝尊没有资格成为王储。'他才是帝尊必须恐惧的人。”

  “我看到黠谋了,切德,真真实实看到他。我想他不会透露自己知道的事情,而且在那迟钝的躯体、麻木的yào瘾和剧烈的病痛之后的,依然是那个狡黠的人。”

  “或许是。但是他被埋在深处,而yào瘾和病痛更会让一个原本睿智的人做出傻事。因伤痛而垂死的人会不惜一切孤注一掷,病痛也能使人铤而走险,或者用不寻常的方式维护自己。”

  他可真是解释得太清楚了。“难道你不能和他商量,别让帝尊知道他晓得惟真还活着?”

  “如果那该死的瓦乐斯不挡着我,我也许能试试看。一开始的状况原本没那么糟的;起初,他很听话也很有用,非常容易自远处cāo纵。他从来不知道小贩卖给他的yào草是从我这里来的,也从不怀疑我是否存在。但他现在像块牛皮糖般一直粘着国王,就连弄臣也无法让他离开久一点儿。从那时起,我经常一次只能见黠谋几分钟,而如果我的弟弟能在半数的会晤中保持神志清明,那就算幸运的了。”

  他的语气透露出些许讯息,让我不禁羞愧地低下头来。“我很抱歉,”我平静地说道,“有时我忘了他对你来说不仅是国王而已。”

  “嗯,虽然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亲密的手足之情,不过我们可是两位一同老去的老人,有时这点反而让我们更加亲近。我们一起度过了你目前的年纪所拥有的时光,我们一起静静谈话,分享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刻。我能告诉你这样的感受,但毕竟和亲身体验不同。这好比两位外国人困在新来乍到的土地上,无法回到家园,只能借着彼此确认我们曾居住过的地方确实存在,至少我们曾经可以如此。”

  我想到两个在公鹿堡海滩上奔跑的孩子,从石头上挖下贝类来吃,莫莉和我。思乡之情时而兴起,忆及那唯一可想起往事的人可真叫人倍感寂寥。我点点头。

  “噢,这样吧,我们今晚想想该如何亡羊补牢。现在听好了,我一定要听你亲口回复。答应我,不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做出引发严重后果的举动。同意吗?”

  我低下头。“我想说好,也愿意答应你,不过最近就算我的一些小小举动都会像山崩里的小卵石般引发严重后果,接着事情一件一件堆积,让我不得不立刻抉择,根本没机会和任何人商量。所以,我不能承诺你,但我保证一定会试试看。这样可以吗?”

  “我想可以吧!催化剂。”他喃喃自语。

  “弄臣也这么称呼我。”我抱怨着。

  切德本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下来。“他真的这么说?”他热切地问道。

  “他每次见到我都不忘用这个字眼棒喝我。”我走到切德的壁炉边坐在炉火前面,温暖的热气让我觉得舒服极了。“博瑞屈说太浓的精灵树皮会引发情绪低落的后遗症。”

  “你发现了?”

  “没错,但这也可能是环境造成的。不过惟真似乎经常情绪低落,而且他也常服用它。但如之前所说,或许这只是环境造成的。”

  “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得知。”

  “你今晚挺畅所yù言的,不仅说出人名来,还归纳出各项动机。”

  “大家今晚都在大厅欢庆,帝尊也确信自己已经捕获了猎物。他松懈所有的警觉,他的间谍们也获准轻松自在度过这个夜晚。”他酸溜溜地看着我。“但我相信这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你认为可能有人窃听我们在这儿的谈话?”

  “只要情况允许,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窃听偷看,同样的,别人也可能会窃听和监视我,只是有这个可能。然而,一个人若是心存侥幸,也就不会活到我这把年纪。”

  一个久远的记忆顿时充满了意义。“你曾告诉我你在王后花园等于是个瞎子,一点影响力也没有。”

  “确实如此。”

  “所以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盖lún让你吃了什么苦头。我只听到谣传,但这些闲言闲语通常不可信赖,也和事实相距甚远。但是你差点儿被打死的那个晚上……不会吧。”他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相信我也许知道这件事,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你承诺不会干涉我的学习。”我僵硬地回答。

  切德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我想你不会完全信赖任何人,或相信有人会关心你我顿时哑口无言,也不知答案为何。先是博瑞屈,现在轮到切德让我不安地审视自己。

  “噢,好吧。”切德因我的沉默而让步。“来想想我一开始提到的,亡羊补牢之计。”

  第157节:像影子般消失无踪

  “你要我做些什么?”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什么都别做。”

  “可是……”

  “千万别做任何事情,而且时时刻刻记住。王储惟真逝世了,就相信它,也相信帝尊有资格继任王储,更有权为所yù为。先抚慰他,让他无惧于任何事情,因为我们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已经赢了。”

  我思索片刻,然后起身掏出腰刀。

  “你在做什么?”切德问道。

  “做帝尊期待我会做的事情,相信惟真确实死了。”我把手伸到脑后,抓住绑着战士发辫的皮绳。

  “我有大剪刀。”切德烦扰地指出,然后走过去把剪刀拿过来站在我身后。“要剪多少?”

  我想了一下。“我想尽量剪短,短到像哀悼加冕过的国王般来哀悼他。”

  “你确定?”

  “帝尊会期待我这么做。”

  “我想那是真的。”切德从打结处一刀剪掉我的发辫。看着它突然掉落在我面前的感觉很奇怪,此刻头发的长度还不到我的下巴,好像我又是个侍童了。我抚摸头发感受它的短度,同时问他:“那你会怎么做?”

  “试着替国王和珂翠肯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得为他们的旅程做好万全准备,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在黎明时分像影子般消失无踪。”

  “你确定有此必要?”

  “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他们如今形同人质,毫无力量。内陆公爵们心向帝尊,沿海公爵们则对黠谋失去信心,珂翠肯却让自己成了他们的盟友。我得拉着她所串起的线,看看能做什么安排,至少确保他们的安危不至于被利用来对抗返乡试图取回王位的惟真。”

  “如果他回来的话。”我忧郁地说道。

  “当他回来时,古灵会和他一道。”切德酸酸地看着我。“试着相信些事情,小子,看在我的份上。”毫无疑问,盖lún指导我的时期是我在公鹿堡最痛苦的日子,但和切德那夜会晤后的一周几乎只比那段痛苦的日子好一点。我们像被踢开的蚁冢,无论我身在城堡何处,事事都提醒着我的人生基础已经粉碎了,的确今非昔比。

  一大群来自内陆公国的人前来见证帝尊成为王储的过程,要不是马厩早已空空dàngdàng的,博瑞屈和阿手可真会忙不过来。城堡里到处都是内陆人,有高大且发色淡黄的法洛人,还有强壮的提尔司农人和牧人,他们和公鹿堡里削发哀悼的忧愁士兵们形成强烈的对比,冲突也不时发生。来自公鹿堡城的抱怨,演变成比较内陆人入侵和外岛人劫掠的讥讽,幽默中蕴含苦涩。

  与涌进公鹿堡城的人潮和商机形成对比的,是不断从公鹿堡流出去的货物。公鹿堡每个房间都遭人厚颜无耻地掠夺一空,织锦挂毯和地毯、家具和工具,以及所有的补给品全都流出城堡,被装上驳船运往上游的商业滩,而这一些总被说成是“为了安全起见”和“让国王舒适”。城堡中的家具有一半都给装运到驳船上了,这可让急惊风师傅伤透脑筋,不知该如何安置满屋的宾客。接下来几天,帝尊看来似乎尝试在临行前毁了那些他所无法带走的东西。

  在此同时,他大肆铺张地让自己的王储继任仪式尽可能华丽奢靡。我真不知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至少对我来说,他很显然想让六大公国的其中四个公国自生自灭。但诚如弄臣警告过我的,用我的方式去衡量帝尊的行为是毫无意义的,只因我们毫无共通标准可言。或许,坚持让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的王公贵族们目睹他继任惟真的王位,是个我无法理解的巧妙报复。他根本不在乎沿海公国们正处于受困的艰苦时期,和让他们来此是如何艰难,所以我也不意外他们姗姗来迟。他们在抵达后也被公鹿堡里的大搬家给吓到了。除了谣言之外,帝尊、国王和珂翠肯离开此地的计划并没有被正式告知沿海大公国。

  但早在沿海公国的公爵们抵达前,我便忍受着这庞大的混乱局面,而我的日子可说已是支离破碎、窘迫不安。端宁和择固开始yīn魂不散地缠着我,我警觉到他们常跟踪我,也在我的意识边缘技传,像啄禽般紧追着我松散的思绪,试图夺取我偶发的白日梦和生活中未提高警觉的时刻。那已经够糟了,但如今他们只想使我分心,好让我察觉不到yù意更狡黠的追踪。所以,我尽最大的力量防卫内心,虽然知道或许我也会因此而阻隔了惟真。我害怕这是他们真正的意图,却不敢对任何人揭露这份恐惧。我时常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用尽夜眼和我所拥有的一切感知,并发誓要更机警地查出其他精技小组成员的计谋。曾驻守商业滩的博力表

  面上帮忙安顿黠谋国王,但我不知道懦在哪里,也无法私下询问任何人。我只知道他早就

  不在坚贞号战舰上,因此感到担忧。我也因无法察觉yù意是否跟踪着我而忧虑得快要发狂。

  他知道我感觉到他了吗?或者他技高一筹让我无从察觉?我开始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像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不光是马匹和育种动物从马厩中消失,博瑞屈有天早上告诉我阿手走了,而且没时间向任何人告辞。“他们昨天把最后一批优秀的动物都带走了。最好的早就不见了,但这些可是上好的马匹,他们会经由陆路将马儿带到商业滩去,阿手也获知他得跟着走。他到我这里抗议,但我要他去,至少这会让马儿们在新家得到妥善的照顾。况且,他在这儿也没事情做,没有马厩哪来的马厩总管。”

  我沉默地跟随他踏上从前的晨巡路线,产房只剩下年老或受伤的马儿,喧哗的狗叫声如今也仅剩欷嘘的吠声,而留下来的马匹不是不健康,就是没什么出头的希望,要不就是过气的老马,还有残存一丝育种希望的受伤马儿。当我来到煤灰空dàngdàng的厩房前,我的心都僵掉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靠在它的马槽边用双手捂住脸,此刻博瑞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当我抬头看着他时,只见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摇一摇他那剪短头发的头。“他们昨天来找它和红儿,我就说他们真傻,马儿们上周就被带走了。他们还真是傻子,竟然相信我的话。

  不过他们把你的马鞍拿走了。”

  “它们在哪里?”我设法问出来。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博瑞屈神秘地说道。“我们其中一个人当盗马贼就已经够了。”之后他就不再对我提起这件事情。

  第158节:新生命的痛苦

  在傍晚拜访耐辛和蕾细可不如预期中平静。我敲敲门,在一阵不寻常的停顿之后门才打开。我发现起居室里的东西倾倒散落一地,比我以往所见的还要糟糕,蕾细也无精打采地整理,堆在地上的东西比平常还多出许多。

  “这算新计划吗?”我大胆说着,尝试表现得轻松一点儿。

  蕾细yīn沉地看着我。“他们今早来把夫人的桌子搬走了,还有我的床,说什么他们需要这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