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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集 出游

  z市的金沙滩货真价实,因为它远离市区,没有污染。她裸着脚丫,踩在滚烫的瓷白细沙上,如踩了加热后的棉花,很是舒服。远离了人群,徜徉在沙滩上,她心里空落落的。这是南江流域管委会岭南省下属事业单位的最后一次学习考察活动,回去以后,这个单位将不复存在,早在改制的风声传出来以后,人们早就找好了去向,攀高枝的攀高枝,领买断金的领买断金,而她,不好不坏,被分到了岭南省委,级别不变。

  很少穿泳衣的她很是扭捏,刚老黄和一群小年轻在湾里拼命叫她下来游水,打着呼哨,很是兴奋,她忙躲了开来。热闹不是自己的,现在也好,躺在阴冷的大石后,她觉得无拘无束。她想早点回到宾馆,完成她仍未写完的手稿,那是她父亲的传记,写了她好几年了。

  在海边吃完海鲜,他们全都坐上了中巴,返回z市市区。刚才她吃了很多濑尿虾和海胆炒饭,肚子仍是涨涨的。车窗外,市区熠熠发光,如海边的夜明珠。

  在宾馆大堂,她特意多呆了会儿,准备等人少的时候再坐电梯。在沙发上无聊地坐了会儿,小张腼腆地走了过来,说姐一起去滨海长廊喝杯咖啡如何?小张她不太熟,他是其他处室的,几年前帮他较了较他的作品《幻影》,一部反映机关生态的书,后来就一直少有交往。噫,小张啊,你怎么不上去打麻将呢?她故作热情,转移了咖啡之类的话题,然后就一声不出。无趣地站了会儿,小张讪讪地走了。

  上电梯的时候,刚要关门,有人叫等等,然后闪身跨了进来。她不经意地与他对了会儿眼,然后忙望向电梯角落。电梯金属镜面反射回来的影像很是高大,虽然看上去有点苍老,但仍然气宇轩昂。她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是在一个网页上,原来他是管委会在岭南省的最大的老板,厅级的。

  电梯的楼层数正在上升,慢慢往30层接近,时间显得有点漫长。老人突然发话了:格子吗?去年年底的那个督查专报写得不错,针对性强,对我们系统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她不明白自己这个小人物的一篇东西最后怎么会上达到他那里,只能局促地糊乱地应了一句,说哪里哪里。然后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回到房,改了会儿手稿,打了个电话给丈夫,丈夫说你就放心地玩吧,我和儿子都很好,丈夫永远都显得乐呵呵的,他的事业心跟她比不遑多让,去年因此立了功,成了国税系统的标杆人物,现在正在冲击副局长的位子。

  第二天,在大厅吃饭的时候,竟然又遇见了那位老人,要知道像他这种级别的人,吃早餐一般都有独立的包房的。他的到来,搞得大家早餐都吃得很不舒服,大都草草吃完就急速地撤了,只剩下她和他,而她,吃东西一向都是很慢的。

  老人说,格子,有件事请你帮下忙。她不禁吓得抬起头来,忙说就怕我帮不了您的忙。放心,你能做得到的,帮我女儿挑件泳衣,她跟你一般年龄,身材也跟你一样好,我买了带回家给她当作礼物。她想婉拒,又感觉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老人又说,你昨天怎么没游水啊?我看你是一个喜欢静的人,很好。

  一周的学习期很快就要完了,晚餐的时候,老人过来敬了红酒,虽然只轻轻地向大家抿了一小口,搞得她的上司诚恐诚惶的,如哈巴狗般。大家都去ktv狂欢了,她独自准备回房,没承想,在电梯又见到了他,他沉重地说:你父亲也真不容易哇,为革命作了这么多贡献,过程也挺曲折的。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介不介意我去你房间坐坐?

  已是下半夜,她独坐窗前,身影落在布帘上,如剪纸般,而黑黑的铝合金窗外,城市的灯光如萤火虫般,眨巴眨巴的。十点多的时候,丈夫来了电话,说我们明天去机场接你,记得给儿子买乐高的积木,她说早就在淘宝订了,耽误不了。独坐了许久,她仍是毫无睡意,于是边改稿边回想着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的家庭很是美满,夫妻俩都很有前途,也还算年轻,都不到四十,但这美满恰恰却成了缺陷,她觉得如水的年华如水的生活好像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惊天动地,太过于无聊了。刚出电梯的时候,没让老人进房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老人眼神中的失望。

  凌晨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一片喧哗,很快又归于平静,唱完歌的他们都打完麻将了。过了一会儿,门上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轻飘飘的,如流水溜过滑石。她知道是小张,她想起了二十多岁的小张那充满朝气的样子。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开了门。

  就当是最后疯狂一回吧,就当是重回高中时代那叛逆的岁月吧,就当是青春的祭奠吧!要知道,旅人都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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