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五
王汀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巧遇有什么好惊喜的。
出发去派出所的警车上，王函还企图证明自己的人品值绝对过关：“我也不是老掉钥匙的。真的，我发誓，我今天钥匙真是塞在大衣口袋里头的。我还揣了十块钱拿钥匙压着，准备买糖炒栗子的。街头那家老太太只认现钱，微信支付宝一概不懂。你们看，我十块钱还在呢，钥匙不知怎么的就没了。”
王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王函吓得立刻成了旧社会里婆婆面前的小媳妇，再也不敢吱声。
直到进了派出所大门，王函才敢跟凌夕杀鸡抹脖子的打手势。后者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示意她自求多福。
王汀转头扫了眼王函，可怜的妹妹立刻小李子附身，点头哈腰地跟在了自家姐姐后头。
绰号“三猴子”的小偷跟民警磨叽了半天，总算吱吱呜呜承认自己抢了王汀的手机。他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没多久就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很快就复吸了。手上没钱，三猴子便将主意打到了偷手机上头。尤其是正在打手机的女孩子，只要抢到手就跑，十之八九能得手。
“警察同志，我真没想抢她的手机的。不是主观故意犯罪，就是脑子不清爽，一下子懵了。那个，就是那个抽了以后脑子不好使。”三猴子挤眉弄眼，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眼里头的光却是涣散的。
派出所地方不大，王汀人在外头等待隔壁凌夕做笔录的时候，还能听到周锡兵拍桌子的声音：“老实交代，谁让你去抢的手机？”
王函站在自家姐姐面前十分没有底气，眼睛都不敢沾到王汀的脸，主动从饮水机里头接了杯温水，讨好地递到她手边：“姐，喝点儿水吧。”
王汀不为所动，大马金刀稳如泰山：“今天多少号？距离考研还有多少天？”
王函垮下了脸，悻悻地坐到了她身边。穿着亮片打底裤的腿一晃一晃的，灯光照在上头反射回来，刺得王汀眼睛都疼了。当姐姐的人刚想呵斥她坐没坐相，哪知道雪上加霜，这姑娘接下来说的话直接刺心了：“我不想读研。”
王汀腾地冒起心头火，深呼吸两次才勉强压下去。王函也是个大姑娘了，要面子，公众场合，她不能让妹妹难堪。她勉强调整好面部表情，做出促膝长谈的姿态：“你的专业不考研的话，怎么找工作？你怎么不去人才市场招聘网站上看看，起步价就是硕士打底。除非去偏远地区，好一点儿的小学都不要本科生。在学校里，你完全可以觉得自己牛气冲天。等毕了业，你就知道你能拿出手的只有那薄薄几张纸！”
王函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跟蓝色联排座椅上有牙齿咬她屁.股一样，扭个不停：“我不想再上学了。熬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也不喜欢当老师，我自己都不爱学习，干嘛还要坑人家孩子呢。”
王汀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喜欢当老师，那你当初干嘛选师范呢？”
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了，未来的祖国园丁露出了张生无可恋的脸：“那我不是被老师祸害惨了，想当校长报复回头么。”
王汀被自己妹妹给气乐了。她一直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忍受王小敏这么个矫□□儿精，全是因为人生前二十多年已经有个善变的妹妹打底子。王汀按压住自己点妹妹脑门的手指头，试图心平气和：“那你打算干嘛呢？你总要工作啊！”
王函不服气地嘟起了嘴巴，悻悻不乐：“谁说我不工作了。我现在不就在开网店挣钱么。我跟你讲啊，姐，双十一我们店里头出了两个爆款啊，生意可好了！”说到后面，她眉飞色舞了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掏出手机想给她姐看战况。结果一对上她姐的眼神，网店店主立马怂了，又沦为蚊子哼哼，“我真没打算啃老。”
王汀沉着脸，冷声道：“我不反对你业余时间开网店挣钱。但你也该有一份稳定工作，最好是旱涝保收的那种。你今天生意好，明天呢？开网店的人那么多，真正能挣钱养活自己的又占多少比例？眼下可以，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人不能光看眼前。”
王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带动了联排椅也晃动了两下。她烦躁地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闷声道：“姐，你不能这样！你总不能因为当初爸生意失败就对做生意心存偏见！”
王汀长长地吁了口气，搓了把脸，声音淡淡的：“你就当我有偏见吧。王函，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想让你经历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
王小敏正在王汀口袋里偷偷蹭派出所的wifi看动画片，听这两姐妹剑拔弩张快要吵起来的架势，吓得“哇哇哇”叫了起来：“你俩可别打架啊，说好的要当美美的小仙女的，小仙女怎么能打架呢。”
劝架都能将人劝的打起来的手机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就呼啦一声开了，大伯了两姐妹间凝滞的气氛。民警押着三猴子出来，恨声道：“你小子早点儿交代不就完了，净耽误事情。”
已经开始打呵欠流眼泪的三猴子哼哼唧唧：“我哪里知道有那么多门道啊，我就是随手接个买卖而已。”
王汀转过身，目光落在最后出门的周锡兵身上。后者面沉如水，眉心起了淡淡的褶子，显然谈不上心情愉悦。
王小敏作为资深颜控八卦王，硬是要跳出口袋来。她晕晕乎乎地跟王汀表达自己泛滥成桃花汛的少女心：“哎呀，警察哥哥真帅，连皱眉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有味道。”
周锡兵没有回应王汀疑惑的眼神，直接叮嘱办案民警：“哎，帮个忙啊，监控录像给我一份。”
民警立刻撞了下他的肩膀，满口答应：“你放心，咱们谁跟谁啊。多谢周哥鼎力相助，为咱们横山街道的良好治安发光发热。”
凌夕总算结束了漫长的笔录流程，出来了。
民警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朝凌夕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下次小心点儿吧。现在手机掉进了下水道，我估摸着就是捞出来也得报废了。看这天气，人掉进去都不一定能拉出来，别说是个手机了。”
凌夕叹了口气，自我调侃道：“哎哟，看来这水逆还没过去啊，我得去烧两柱香拜拜。”
王汀摸了摸耳朵，裹紧了围巾。都说国人见神拜神见佛拜佛，果然没错。西方占星学里头的水星逆行也能靠寺庙里头的神仙化解。
周锡兵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凌夕：“你的手机里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凌夕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怕丢手机，所以里头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锡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最近你注意点儿，最好晚上不要单独外出。快到年底了，事情就会多一些。”
凌夕赶紧跟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应下。
一行四人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王函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哎哟，完了，凌夕，你手机掉进下水道，那咱们还怎么修图上新啊。要命啊，再不上新的话，双十一好不容易占据的那点儿优势就要被人抢走了。”
凌夕撞了下她的肩膀：“马后炮，慢三拍。放心啦，我同步上传云存储了。要是影响了我上心，我找他拼命！”
王汀沉着脸催促妹妹：“走吧，动作快点儿，我送你回学校。”
王函立刻缩下了脑袋，臊眉耷眼地小可怜样儿，支支吾吾道：“姐……你，你先跟你朋友，哎，周大哥，你们先回去吧。我……我还有包裹要打。”最艰难的话出了口之后，王函说话也顺畅了，近乎于理不直气也壮，“明天一早快递就来收货了，今晚要是不把包裹整理好，我们就要延期了，会被投诉的。”
王汀掏出手机递到王函面前，压着火气道：“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王函头压根就没办法在姐姐面前再抬起来了。
凌夕见状赶紧朝王函使眼色，将她往王汀面前推：“好了，你先跟你姐回去吧。今晚我来打包。”
王函立刻急了，连连摇头拒绝：“不行，咱们说好了的。你又要设计又要打板还得修图，已经够累了。”
两个姑娘推来推去的结果是，剩下的两位社会人士也跟着她俩一块儿去工作室，将需要明天发货的包裹打包好。
王函指着三个架子上挂的满满当当的衣服，美滋滋地朝自家姐姐炫耀：“姐，你看，就光是明天一天，我们就要发出去这么多件。”
王汀默默地扫了她一眼，可怜的妹妹总算迟钝地反应了过来，衣服越多就意味着他们眼下的工作量越大。
四人分工合作。王函负责贴单子，凌夕专门核对订单，至于叠衣服打包的工作则是王汀跟周锡兵的工作。
网店卖照片的成分要大于衣服质地本身。这些刚从厂里头拿出来的衣服都有股怪味儿，即使开着空气净化器都让王汀觉得十分刺鼻。王小敏却丝毫不受影响，一个劲儿地东看西看，不停地大呼小叫：“王汀，王汀，这件蕾丝裙子好看。你拿一件穿啊！”
王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大冬天的她穿蕾丝裙子，她跟自己的身体是多大的愁多大的怨啊！
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少了，地上堆放着的包裹一摞摞的多了，很快就占满了一角。王汀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切换成晚上十一点零五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催促周锡兵：“周警官，你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凌夕跟王函也赶紧开口：“对对对，谢谢你啊，周警官，真是辛苦你了。哪天你休假，我们一块儿吃火锅吧。”
周锡兵看了眼王汀，摇摇头：“算了吧，没几步路，我送你回去吧。”
整间屋子的空气突然安静，除了王小敏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拼命尖叫：“啊啊啊，王汀，他肯定是想追你。”
王函与凌夕面面相觑，前者赶紧打扫卫生，后者则立刻开了电脑准备修图。两人都是一副“我很忙，你们自便”的架势。
王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眼扫个地都不忘冲自己飞眉毛的妹妹，转头看周锡兵：“周警官，你太客气了，真不用这么麻烦。”
周锡兵抬脚就要往屋外走，回首催促王汀：“快点儿吧，现在地铁已经停了，出租车也不好打。”
王汀一时语塞，尴尬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显而易见，她之前提早下地铁想要甩开对方的打算，已经被对方知晓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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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夕跟王函也赶紧开口：“对对对，谢谢你啊，周警官，真是辛苦你了。哪天你休假，我们一块儿吃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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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眼扫个地都不忘冲自己飞眉毛的妹妹，转头看周锡兵：“周警官，你太客气了，真不用这么麻烦。”
周锡兵抬脚就要往屋外走，回首催促王汀：“快点儿吧，现在地铁已经停了，出租车也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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