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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刘六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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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渚站在东厢房小院的门前, 侧耳倾听了许久,心中已是无限感慨, 如果大哥没有这腿疾, 他定会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论文韬武略,大哥样样都不差,只是他不能科举,又袭不了夏家锦衣卫的身份, 如此这般, 实在是令人心疼不已。

  微风轻轻吹起飘扬的衣袖, 夏云轩一曲《阳春白雪》毕,抬首间已看到夏云渚就站在院外,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便让身边侍女去迎夏云渚进院。

  夏云轩的东厢房小院虽不大,但布置的却是极其风雅。院东有一片不大的竹林, 此间正值初夏, 竹林边人工开凿了一个小小的河道,夏云轩巧手将其设计成活水, 竹影斑驳下流水潺潺, 放一碗清茶在水中,便如曲水流觞般风雅。

  夏云轩曾说过, 他很欣赏魏晋名士风流。夜中不能寐, 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 清风吹我襟。夏云轩向往外面的世界, 也向往纵情于山水天地间。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杨翰林家的公子杨慎,亦有王守仁这样自成一派名垂史书的大思想家,和像李梦阳等人那样赫赫有名,标榜“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云轩之名,已被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没在历史浩瀚的长河中。但在夏云渚眼中,他的才气却是最独特的,可能是由于生来就注定与考取功名无缘,夏云轩更喜爱读些超出四书五经范围内的天文地理,杂学旁收。他与杨慎等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凡事都会去换个角度思考,就这点而言,却与在现代从小受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夏云渚不谋而合。

  夏云轩见夏云渚走到他身边,轻轻抚了抚他手中的爱琴,便微笑问道:“云儿可喜欢为兄这新得之琴?”

  夏云渚从容点了点头。

  “这琴名为海月清辉,乃是宋代遗留下来的孤品,是云居寺的方丈大师所赠。”夏云轩轻抚着琴弦,眼中满是笑意。

  夏云渚仔细端详了一会那把琴,栗壳色漆,流水断纹。背面龙池上方刻着隶书“海月清辉”,拨动琴弦,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师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云渚抬首,眼中满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云居寺有幸得见那本唐代孤本佛经,心中甚是惊喜,故而又去了几次,一来二去便与方丈熟识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帮忙整理与修复古籍,我又正好闲来无事,便搭了把手,帮着方丈修复了几本古籍和字画,方丈出于感激之情,便赠与了我这把古琴。”夏云轩风轻云淡说道。

  “大哥经常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劳累了才好。”夏云渚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的夏云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遇到三两个知音,她便已经很欣慰了。

  “恩,不过因为另一个公子,也相中了这把琴,中间还闹了一小段误会,不过后来那公子与我聊的投缘,便心悦诚服地将这把琴让与了我。”夏云轩谈及此事时的样子,却是极其兴奋。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云渚好奇问道。

  “哦,他说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时雍坊李府,他还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饮酒赏月呢。”夏云轩微笑说道。

  “李兆先?”夏云渚听到此名,微微一怔。

  “云儿在朝为官,可是识得此人?”夏云轩见她面色异动,便迟疑问道。

  夏云渚点了点头:“大哥可知,西涯李阁老?”

  “西涯李阁老可是李东阳李大人?”夏云轩面上一惊,同为姓李,难不成,这李兆先,与李东阳有亲戚关系?

  “嗯,正是,这李兆先,就是李东阳李大人的长子。”夏云渚镇定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久居深宅,并不知晓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间在云居寺识得这位公子,没想到竟是李阁老家的大公子。”夏云轩低头,咬了咬唇,其实他并不愿与朝堂之人有任何牵扯,毕竟自己不想给父亲和妹妹添麻烦,便试探问道:“可我已经答应了李兄,本月十五应邀去他家宴饮,这这可如何是好,云儿可愿陪为兄一同前往?”

  夏云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长在内宅之中,出门的次数亦是寥寥无几,他虽然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却不善交际,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场之道。可那李兆先却是个性格外放之人,虽颖敏绝人,写文章下笔立就,却也游侠无度,又喜寻花问柳,夏云轩在这样的公子哥儿面前,想必定然会要吃亏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谈得来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犹豫,我定会陪你一同前往的。”夏云渚将手放在夏云轩肩膀上,安慰道。

  东宫春坊,日讲官正在为太子讲读《贞观政要》。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日讲官在前面拿着书,摇头晃脑地讲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声不响地来到春坊后门,伺候左右的东宫太监忙欲向其行礼,却被朱祐樘制止。

  原来朱祐樘是专门悄么声地来看太子读书的,那样子就与晚自习班主任假装不在,然后悄悄趴后门玻璃监视教室中的一举一动如出一辙。

  “殿下对此有何疑问或见解?”那日讲官放下手中书籍,抬首问朱厚照道。

  “君子进,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谓泰。如此而言,致治关键,却在用人。”朱厚照灵机一动,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声对伺候在旁的司礼监太监李荣赞许道,旋即又赞叹的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怎么捉弄老师。

  正好一个送上门的,这正在讲课的日讲官,忘记了今日是缀朝日,戴着只有朝参日才能佩戴的花带就进宫来了。朱厚照盯着那花带心中咯咯地笑了两声,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见,还不要用奏折淹死他!

  明廷繁琐的礼仪,繁琐的经筵日讲,言官无事就乱弹劾人,这些都是朱厚照最讨厌的事情,不过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明代宫廷制度太过繁琐,不光是他一个人烦,上到英宗,宪宗,下到嘉靖,万历等人没一个不烦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经筵日讲。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朱厚照赶紧叫来了伺候身边的太监魏彬与马永成,嘱咐道:“你二人轮流给我去北镇抚司盯梢,看夏总旗一天都做什么了,每半个时辰回来给我禀报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便连忙分头行动了起来,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从北镇抚司传入东宫。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这会派人时时刻刻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看看你还有什么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云渚起初还没觉得怎样,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她总觉得最近在北镇抚司走哪都有人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就连去查卷宗,都总感觉有个黑影在书架前一闪而过,到底是何人总是与她过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爷与那蒙面人想要杀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宫里的人,或者是锦衣卫中人,否则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混进北镇抚司来。

  从档案室出来,夏云渚本在长廊上走着,忽一个闪身,便凭空消失了,紧随其后的魏彬还没缓过神来,在长廊之上左顾右盼,露了行踪,夏云渚突然凭空而至,从后面将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颈上。

  此间突如其来的太快,魏彬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说,你是何人,为何这几天来总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夏云渚厉声质问道。

  “夏夏总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魏彬被她牢牢制服着,此刻如若稍微动一点,就能被割断大动脉,魏彬可一丝一毫也不敢动,整个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云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着,麻蛋,又是太监,八成又是东宫的人,东宫那位祖宗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害的她还以为是私盐案又有了新线索呢,白高兴一场。

  “说,你是不是东宫的人!”夏云渚假意动了动手中的绣春刀,威胁道。

  怎知魏彬耍了个坏心眼,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哽咽道:“夏总旗饶命啊,小的在东宫伺候着,那俸禄还要赡养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经断了下面的根儿,夏总旗不会把我上面的根儿也断了吧”

  夏云渚被他说的一时心软,便放开了他,怎知刚一松手,还没等她问话,魏彬就一溜烟地逃了

  夏云渚看着魏彬逃走的背影,无奈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东宫的人,怎么都跟他们主子一样,没一个正经的

  夏日傍晚,花木郁茂,山鸟争鸣,清风拂面而来,却是极其凉爽的。

  “这皇庄的案子虽结,但你心中可清楚,这其中的隐患吗?”夏云渚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这土地兼并的问题,毕竟此风气会在明朝今后发展的历史上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亡国。

  “此事现在确实没有一个万全的解决之策,父皇治国一向清明,但你也知道这管皇庄之事,可是个肥差。此等肥肉,谁人不想瓜分上一二,就算是把全部的太监换成文臣举荐的外官儿,你能保证那些外官儿就一点油水也不捞?只要涉及到捞油水,就必然会伤害到皇庄周边的百姓,那些文官所提出的方法,根本就治标不治本,既解决不了问题,又赚不到钱。”朱厚照分析起时局来却是头头是道,令夏云渚不禁对他侧目。

  这家伙分明就是脑子里什么都清楚,可为何历史上的他,却被刘瑾哄的团团转?史书上无一不把他写成彻头彻尾的昏君,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就算没有没有太监,那些个文臣又有几个不是道貌岸然的呢?

  且说太监不兴风作浪的嘉靖朝与万历朝,严嵩父子,徐阶,张居正,哪个不是饱读圣贤诗书的?却也贪的不比那些十恶不赦的太监少。

  这些国家大事,哪里轮的上她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去操心,就算她想改变现状,可一个人之力如此微小,又有何用呢?

  他从侧面轻吻她的脸颊,她一阵害羞却来不及躲闪,反而被他抱的更紧了。

  “云儿在想什么呢?那些事情,父皇自有他的考量,你在这里干着急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相信,父皇是个明君?”朱厚照迟疑问道。

  “我哪敢!这话可不能乱说搞不好要诛九族的好吗”夏云渚心中其实想的是:我当然相信你老爹了,可我不相信你啊

  朱厚照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正你假扮男子,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这杀头吗,诛九族之类的,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要不这样吧,将来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

  “好啊你!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怎么我就不能做一辈子男人吗?就算这天地间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嫁你!”夏云渚抬起左手手肘,向后击了一下,便挣脱开他,头也不回地负气往前走。

  “好疼啊,你还来真的”朱厚照假意捂着肚子,耍赖道:“就你这脾气,动不动就施暴,这天底下没有男人敢娶你!”

  “你说的极对,刚刚谁说要勉为其难来着,这会又说天底下没有男人敢娶我,那刚刚说要娶我的那个人,莫非不是个男人?”夏云渚回首间,眼波流动处,若有情,似无意的调侃,却让人阵阵心动。

  “嘴硬,有胆子你别跑!”

  “有能耐你追啊!”

  “大哥!”待到夏云渚回府之时,已过了用膳时间,她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到东厢房去看夏云轩了。

  “云儿今日看来是有高兴事,这嘴角的笑意,可是瞒不过哥哥的。”夏云轩抬首,与妹妹会心一笑。

  “哪里有什么高兴事!大哥可去李府看过李公子了?他的病情可有所好转?”夏云渚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畿内皇庄那案子。

  “哎并未好转,李大人这些天来日日都是殚精竭虑,我看他鬓边白发,又增添了好几分。”夏云轩叹气道。

  “李公子虽喜玩乐,但本性并不坏,他与李夫人,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罢了。”夏云渚感叹这世事无常,如若李兆先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怜的李阁老,岂不是要绝后了

  “那王二一干人等,因为官庄太监兼并土地,欺压百姓,失去良田,无地可耕,被逼走上反径,亦是这世上的可怜人啊”夏云轩心中惋惜那些原本勤勤恳恳种地的农民,却因为失去土地而被逼为寇。

  “世人皆苦,唯心不易”夏云渚握着哥哥的手,目光笃定地看着他。

  夏云轩心中一暖,面上的笑容很是满足,此生虽能做的事情有限,但能得家人如此相待,又有何求。

  正当兄妹二人叙话之际,忽闻窗外有鸟儿震翼的声音,一只白鸽从窗外飞了进来,扑扇扑扇了翅膀,落在夏云轩伏案读书习字的桌案上,咕咕地叫了两声。

  “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养鸽子了?”夏云渚见那鸽子长的肥圆,不禁想伸手去捉它,怎知那白鸽却是极具灵性,还未等夏云渚靠近,它就扑扇扑扇飞到了几案那头。

  夏云渚无奈摇头笑了笑,这只胖鸽子,居然还挺认主的。

  “闲来无事,便养了几只鸽子打发时间,出门不方便,就训练他们与友人通通书信。”夏云轩架着双拐,艰难地挪到了书案旁边,执起那只鸽子,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

  夏云渚双手托腮,坐在书案前看着哥哥,只见夏云轩打开那纸条读了读,嘴角竟挂着微甜的笑意。

  都说双胞胎是心有灵犀的,夏云渚一见夏云轩如此神色,便如同那日去李东阳家的路上,夏云轩看出她神色有异一样,可大哥见过的姑娘,掰掰手指都能数的过来,这姑娘莫不是慧明或者游芝?

  “大哥!”夏云渚撒娇地叫了一声,夏云轩这才回过神儿来。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会意一笑,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夏云轩放下纸条,背手说道:“云儿先与大哥坦白,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大哥猜猜?”夏云渚嘴角含着笑意,故弄玄虚。

  “那人已经知道你是姑娘家了?”夏云轩疑惑问道。

  夏云渚害羞点了点头。

  只见夏云轩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问道:“云儿可是找到九年前上元灯节相赠玉佩的那位公子了?”

  “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夏云渚垂首,轻轻摆弄了下腰间的玉佩。

  夏云轩走到妹妹跟前,扶着妹妹肩膀问道:“那位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啊?竟能在九年间,全无音讯,妹妹又是怎样与他重逢的?”

  “此事说来话长,只是他的身份确实与众不同”夏云渚面上红到了耳根,牙齿轻轻咬着唇,不敢抬头看哥哥的眼睛。

  “到底有何与众不同?”夏云轩心中更是疑惑。

  “他他就是当朝太子殿下”夏云渚不知不觉间,已将腰间的宫绦带打了一个死结。

  “我竟全然没有想到,妹妹九年前所遇之人,竟然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独子。”夏云轩面上惊讶的神色,竟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夏云渚抬首,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服袖子,好奇问道:“那与大哥飞鸽传书之人,可是慧明?或是游芝?”

  “云儿聪慧,我与慧明表妹,只不过是时常交流些诗词歌赋罢了。”夏云轩转过身去,又拿起了书案上那纸条。

  “大哥之才学,本就不比杨慎之辈差,云儿对你可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夏云渚看着哥哥的眼,嘴角笑的似蜜。

  宫门关闭之前,刘瑾匆匆回了东宫。

  这一天他其实是去了一个他经常去祭拜的地方,有心事的时候,只要去那个地方坐一会,心中便是豁然开朗。

  北京东城有一个地方名为禄米仓,禄米仓有个智化寺,该寺便是唆使英宗亲征土木堡的奸佞大太监王振主持修建的。

  土木堡之变,英宗被瓦剌人俘虏,王振则死于乱军之中。英宗还朝后,通过夺门之变重新夺回了大明的帝位,心中出于对王振的怀念,便命人在智化寺北为王振建了个祠堂。

  从英宗复辟后的天顺年间,到如今的弘治年间,王振之乱,提起来仍让朝臣们胆战心惊。

  但刘瑾却示王振为偶像,时不时便到王振祠堂去祭祀一番。正所谓是鱼恋鱼,虾恋虾,同为太监,刘瑾最为钦佩的就是太监王振的为人。

  祠堂之内烛光摇曳,写着王振之名的木主忽明忽暗。

  刘瑾将几炷香插到木主前的香炉中,闭上眼睛,默默地站了良久。

  他对王振其实并未有丝毫的缅怀之意,只是心中在琢磨着,王振那小老儿,凭的是什么手腕能把英宗哄的服服帖帖?

  他刘瑾与王振相比,又差得什么?只要哄好了太子,将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便是刘瑾的野心

  他对着王振的木主喃喃自语道:“晚生刘瑾,手段定不会在你之下!”

  夏云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那训鹰的太监要将那篮子塞到自己手中?

  就在那太监掀开老鹰面罩之际,怎知朱厚照出于好奇,却一把将夏云渚手中的篮子夺了过来,自顾自地逗着那小鹰。

  在鹰房里玩了一圈之后,朱厚照觉得无聊,又缠着夏云渚让她给他讲航海探险的故事,两人只得又回到了东宫,西偏殿中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次日晌午,太子下了课,谷大用早就笑嘻嘻地在那里候着了,见太子一行人过来,就上前谄媚道:“今日天气极好,殿下下午去遛遛鹰吧?”

  朱厚照抬头望了望,湛蓝色的天空飘着白云朵朵,确实是个适合遛鹰的好天气,便与谷大用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就你小子识趣!”

  谷大用带出来的鹰,是那只已经训练了多年极其听话的鹰,待到放鹰处,训鹰人便将鹰放飞了,并放了一只兔子在草地上,等着那鹰冲过来捕猎。

  朱厚照骑在自己的爱马上,笑嘻嘻地看着那鹰在天空中翱翔,夏云渚倒是第一次见人遛鹰,这玩意在二十一世纪,可都是什么迪拜土豪才能养得起的宠物。

  如今看看眼前这人,要是把他放到二十一世纪去,那还不要跟迪拜小王子争个谁是世界第一纨绔公子哥儿什么欧洲皇室,那不是段位太低了些

  想着想着,夏云渚不禁痴痴傻笑了会,只是今日这鹰奇怪的很,为何总是围着太子脑袋顶上转来转去呢?好像对那只兔子完全不感兴趣。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随着一阵急促的风声呼啸而逝,那鹰突然俯身冲了下来,速度如迅雷般极其之快,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

  夏云渚没有片刻多想的时间,唯有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跨马而上,绣春刀护头,强行将太子护在了身下。

  伺候在一旁的谷大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鹰几次俯身冲击,已将夏云渚胳膊与后背抓的血迹斑斑。

  还没等谷大用回过神儿来,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而出,正正当当地射穿了那只鹰的胸膛。

  鹰随箭落,夏云渚已疼的没了知觉

  耳边只有模糊的声音在回荡:“快叫太医来!”

  夏云渚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来之时,却已是身在夏府之中。

  刘妈妈见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已是老泪纵横:“二哥儿可醒了。”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刘妈妈已起身出了房门,换了太子殿下进门。

  “云儿,你怎么样了?”朱厚照一进了门,便急匆匆地坐到了她的榻边,握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还好张永那一箭射的及时,不然若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一人如何独活?”

  夏云渚挣扎了下想起身,但怎奈背上与臂上的伤口撕裂着剧痛,一时没撑住,差点又倒下,幸得朱厚照扶的及时,让她轻轻倚在自己身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鹰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发狂?”夏云渚微微动了动惨白面色上毫无血色的唇,额上还透着些许细汗。

  “我已吩咐张永派人去查了,有人在将那鹰动了手脚,把原本的那只老鹰换成了昨日你见到的那只新鹰,那新鹰野性子还未脱,昨日那训鹰的太监,故意将装有小鹰的篮子塞到你手中,就是利用了鹰报复心理强这一特点,准备加害与你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就在他回身之际,我将那篮子夺了去”朱厚照扶了扶她肩膀,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更舒服些。

  “原来是这样那训鹰的太监,可有招供是何人指使于他?”夏云渚微微抬首,疑惑问道。

  “张永带人赶到鹰房之时,那太监已经畏罪自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家好好养病,我答应你,绝对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东宫有人想要致你于死地,我怎会坐视不理!”朱厚照语气坚定,向她许诺着。

  “恩,我自是相信你的,可可我又怎会在夏府?我爹可知,你在这里?”夏云渚心中还是有些许担心,看来如今这事,是瞒不过夏儒了

  “你一个女儿家,又伤了背,宫里人多眼杂,难免不会走露风声,我便直接让太医来夏府为你诊治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已威胁了刘太医,并给了他封口费,他若是敢走露半点风声,我我诛他九族!”朱厚照说话间,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夏云渚见他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自己身上的伤口直痛,心中却想着,他到底还是孩子气

  屋内又传出了一阵甜甜腻腻的说笑声,夏儒在外面偷听了一会,脸都被气绿了,这会捶胸顿足地回到书房,在书案前来回踱着步。

  “老爷,这晃来晃去的晃的我头疼,那张公公不是不让人靠近吗,你怎么还能偷听得到?”许氏摇了摇手中团扇,白了一眼自家老公。

  “我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这又是在我自己家中,熟门熟路的,他他区区一个张永,和东宫那些个死太监,能耐我何?”夏儒心中憋火,嘴里一个不小心便失言了。

  许氏倒是不慌不忙:“如今这情景,老爷也是看见了,老爷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不孝子!不孝子!她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都要被她连累,拉去砍头!”夏儒一想到此情此景,便心灰意冷的一屁股瘫坐到了那四方官帽椅上。

  “可老爷若是想要拆散他们,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人家可是当朝太子,你能得罪的起?”许氏就知道自己老公是个没主意的,面上当即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

  “得罪不起,更惹不起啊!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那是要拿我们全家人性命去赌,这事一旦败露了,不光咱们夏家,那可是连英国公府,都要被连累的”夏儒说话间,一想到许氏的野心,已是被她吓出一身的冷汗。

  “有何不可!太子殿下早晚是要登基继承大统的,到时候咱们家就算欺君又能怎样,君若是早就知道了,何来欺君一说?”许氏摇了摇团扇,狠狠地瞪了老公一眼。

  “妇人之见!当今圣上可是正值壮年,太子何时能继承大统,那还是猴年马月之事呢,听闻皇后娘娘早就有意给太子选妃了,你倒是说说,咱们家到时候上哪变出个女孩来参加选秀?”夏儒抱怨着,面上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干嘛非要参加选秀!想当年宣宗皇帝,与孙贵妃不也是青梅竹马,后来虽然被迫娶了胡氏,却一直不忘青梅之情,最后不是也废了胡氏,立了孙贵妃为后?”许氏面上露出一副看不惯夏儒的神情。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你不在朝中为官,你对太子殿下的秉性又了解几分?那可是个整日里竟想着玩乐的主儿,说白了就是个纨绔子弟,你道他那性情,对云儿能有几分真心?你看着他们现在一副情深深几许的模样,过几日太子殿下玩腻了,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夏儒握了握拳,愤恨叹息道。

  “我说老爷,你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做武官的不会不懂这道理吧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叫你拿个主意,你都拿不出来,要我说,咱们就走一步看一步,这未来的事情,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你道太子殿下平日里就知道玩乐,可你怎么知道人家对待感情就也是一样的!你可别忘了,当今圣上后宫唯有张皇后一人,太子殿下耳濡目染这十几年,没准儿也是个痴情的主儿就你这个没主心骨儿的,才会对自家女儿没有信心,要我说,咱们云儿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比那些个平日只知道闷在闺房中的官家小姐,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许氏起身,走到夏儒面前,用团扇点了点自家老爷的头,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可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这玩火自焚的事情,你最好看着点分寸,别到时候把咱们整个夏府烧个灰渣都不剩”夏儒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老爷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许氏将团扇放到了一旁,整个人都倚到了自家老公的怀里,老夫老妻又是一阵亲昵

  “你凭什么拦我?”夏云渚没好气地酸道。

  “就凭我已经猜出八分刚刚那人是谁!”朱厚照双手掐腰,面色得意。

  “那敢问您!您老人家又是何方神圣?“夏云渚一想到被他纠缠了半天,又不知道他是谁,就气不打一处来!问他是不是张雨辰,他又死不承认,这前世妥妥的男神张雨辰,怎么投胎到一个无赖身上了!

  朱厚照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嘴角拂过一丝诡异地笑容:“我吗我是刘瑾刘公公”

  刘瑾?历史上有名的大坏蛋?怪不得!夏云渚听到刘瑾二字,心中霎时一惊,这刘瑾,可太有名了,细数明朝历史上最坏的几个太监,魏忠贤敢排第一,刘瑾就是绝对当仁不让的第二,可刘瑾有这么年轻吗?

  “刘公公手下侍奉的太监小寿子”朱厚照说话大喘气。

  妈蛋!欺负老娘不懂历史?我就说刘瑾哪有这么年轻等等,“小受子?哈哈哈哈哈”夏云渚听到这名,差点没笑背过气去,你丫叫小受子,那我还叫小攻子呢!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朱厚照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一时间被她笑的有些发毛。

  “没没什么,你小受子哈哈哈,你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夏云渚越想越逗,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了,此刻只能强忍着。

  “这玉佩真是你的?”朱厚照将那玉佩在夏云渚面前晃了两下,狐疑问道。

  “废话,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夏云渚已伸出手,欲要夺那晃在眼前的玉佩。

  怎知朱厚照突然收手,扮了个鬼脸:“不给,就是不给!小贼,我刚刚出手相帮,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若是想知道那黑衣人是谁,就自己来东宫刘公公手下寻我!”

  “你臭无赖!”夏云渚气不过,已举起手中绣春刀,欲要拔刀出鞘。

  “哎,你追我啊,有能耐你追啊,我就是不给!”朱厚照说罢,便欲要翻窗而逃,夏云渚见状,忙扣住他肩膀,反手就是一抬胳膊。

  朱厚照胳膊一时被掰的生疼,想要哇哇叫出声来,却不敢大声喧哗,别说,这小锦衣卫还有两下子,不过他急中生智,冲着窗外喊了一句:“呦!指挥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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