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逃跑
大力藏在月光照不到的影子里，逃回了工棚。
卷起散发着霉味儿的衣服盖在头上，却始终无法睡着，耳朵始终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了的缘故，除了工棚子门外愈来愈大的风声，沈大力一晚什么也没有听到。
本就破烂的木门被风拉扯的死喇喇响，那声音也在拉扯着沈大力的心。
那副画面始终在沈大力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瘦弱的身体在月光下倒下的那一刻是那么的刺眼。只是“崩”的一声，像是有人从他身体里把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骷髅架子，或者说像一个缺了口的风筝，栽栽歪歪的倒了下来。
沈大力认识这个人，是一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今天白天恰好自己在他旁边做工，少见的听见他和那个瘦子在聊天。洋人晚上会变成狼的事情就是他们说的时候被很大力偷听到的。
据说那人还不到三十可看面相却是像五六十岁的老头本来想着不要再去想了，可是只要是一闭上眼睛，那个小老头就好像瞪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疑惑在床头低头看他，仿佛还在问，你刚才跑什么呀？
第二天天蒙蒙亮，鸡还没来得及打鸣，一晚上蒙在被子下面没有睡的沈大力刚刚有了些许的困意，就被外面粗暴的吆喝声惊醒了。
沈大力把缠在脖子上的大辫子解了下来。怪不得昨天晚上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扼住了脖子，原来是辫子缠的这么紧，不呼吸困难才怪呢！
外面的人吆喝的更凶了。什么祖宗，妈这些话都算是轻的。你永远也没办法数清监工们嘴里有多少侮辱人的话。
劳工们早就已经听麻木了，对于这种侮辱的谩骂，简直比干活时候吹来的一阵风还要平常。完全激不起大家的反抗情绪。
同在外边吆喝的还有洋人，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站的笔直，举止间颇为注意自己的形象，看起来仿佛很嫌弃这个地方的样子一样。
他们的身材和举止与佝偻并骂骂咧咧的衙役监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的嘴里也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他们紧皱得的眉头沈大力料想他们嘀咕的也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沈大力听到这些辱骂心里实在有些窝火，这要是之前在传上的他早已经撸起袖子和人家干起来了，可是现在的沈大力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沈大力了。褪去了鲁莽和冲动变得更加的谨小慎微。
他抬眼正和一个洋鬼子的眼神儿对上，他急忙别过头去，装出一副懦弱害怕的样子。
“咣！咣！咣！”
本就饿得慌，一阵快把耳膜撕裂的刺耳的铜锣声音惊得众人脚步发虚，眼前发黑。
“都醒醒，醒醒，给我精神着点！”几个站在前排的倒霉蛋挨了监工几脚，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好。
“看清楚了。这就是逃跑的下场！”稀疏的辫子在监工那颗硕大的猪头上随风摆动，看起来颇为滑稽。谁都知道，但是谁也不敢笑出来，当他们看到那个在风中了凌乱的尸体的时候。他们就更笑不出来了。
院子的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来了一个木头桩子，桩子上面拴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尸体。
说是尸体，是因为那句身体已经失去了活物所有的柔软。变成了和他身后的木头桩子一样硬梆梆的东西，通过凌乱的头发下掩盖着的表情扭曲的死人脸，沈大力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人，他现在的表情和昨晚自己蒙上被子之后看到的那张脸是那么的相似。
人群中有低声呜咽的声音。
“你们是给朝廷干活的人，这是多大的光荣，天天不想着好好干活拿了工钱走人，就想着跑，你能跑哪儿去？这天下哪儿不是皇上的地方？不管你们跑到哪儿都要给你们抓回来！老老实实干活儿，等到运河疏通好了，自然就放你们回去和老婆孩子团圆了！”
胖监工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喊道。
“这个人的尸体，就作为警醒大家的碑，立在这儿几天，让你们看看逃跑的下场，就是死了之后也别想进土里带着，老子让你们暴尸荒野，喂鹰喂狗！哈哈哈呵~”
沈大力闻到一股恶臭从身旁传来。身边的人也都纷纷捏上了鼻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前一天的瘦子，看着尸体，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涕泗横流。
裤子上也出现了阴湿的痕迹。
“我靠，哈哈这小子吓拉了！”监工捂着鼻子，嘲讽的说到。
外国人也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像是看动物一样嘲弄的看着他。
“今天作为惩罚，你们没有早饭，要怪就怪这个逃跑的孙子吧！都滚去干活儿！”
鞭子凌空抽打，人群里的抱怨声也沉静了下来。
沈大力看到刚才那个瘦子去河里洗过之后又回到了石头旁边儿，拿起锤子不停地砸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撒谎说洋鬼子晚上会变成狼，你的胆子怎么会想着越狱呢！你之前还跟我说要好好挨过去这断苦日子，回家让你妈给你讨个媳妇儿呢。都怪我都怪我”
只见那人一边说一边哭，脸上和起了大泥巴。
沈大力敲着自己的石头，默不作声，要是昨晚在蹲茅坑的时候看见他就给他拉回来，可能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了。
不过这也让沈大力明白了一个道理，认识反抗不了命运的，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就是给人家当练刀的命，不想变成案板上的猪肉，就乖乖的做会干活的猪。
他啥也不想了，只求有朝一日运河能够疏通，他们这帮人能够回家，他能去找小蛮说出当初没能说出的话。
平静的山谷里回荡着砸石头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其他的声音掺杂了进来。
是马蹄声！
沈大力和其他工人们抬起头，果然一队人马从路的尽头尘土飞扬而来。
领头的身着官服，头戴红翎帽，脚蹬黑长靴，俨然是一副当官的架势。
那人白净面皮，长得好生俊俏。
在沈大力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的气质和来者相似，那便是让他想起来就妒火中烧的扬州城鼎盛和家的少东家——陈清羽。
可仔细比较，就会发现少东家比起这个人来，其实是俊美有余，气度不足。
不过也都是沈大力见过的当世顶级的美男子了，这种人和采石场工棚子这种肮脏的地方格格不入，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也是监工？沈大力心里不禁疑惑。
如果是监工也好，倒是要搓搓这个死胖子的锐气，也能让沈大力暗出一口气。
光是看这个人的装束就知道，他的职位明显要比他们这采石场的监工官阶不知道大了几品，可这个死胖子见到这位大人下马之前竟然一直是一副懒洋洋的要死样子。
直到那位大人下了马，他才不得不把屁股从那张要被他的体重压散架了的可怜板凳子上站了起来。
摇着一身肥肉不情不愿的作了个揖：“大人好，不知大人驾到，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沈大力干活的位置离他们比较近，监工的话沈大力听的一清二楚。抬头去看监工脸上的表情，他脸上哪有半分愧意，那一脸横肉分明写满了得意。
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是个有种的，见了上级竟然也能不露媚态，这还是让沈大力稍微刮目相看了。
正看着这一出好戏，没想到那位白面大人一个回头，目光和沈大力撞个正着。沈大力急忙别开了头，假装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本官此次前来确实有些仓促，也算不上你失礼。”那个人好像并没有注意沈大力，他暗自送了一口气。
“不知杨大人此次到访有何贵干啊？”监工已经不同于刚才的不屑一顾，脸上已经挂上了一点谄媚，虚假的问道。
“奉上头的命令来监察一下，这新段运河的钞关究竟建的如何了。”那人背着手说道，语气中透露出隐隐的官威。
“禀大人，一切顺利。”胖子监工笑嘻嘻的答道。
“哼，顺利不顺利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奉命在这里常驻，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邀请你多多指教啊！”
监工的表情僵了一僵，依然维持着笑容“大人您说笑了，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笑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冷笑，“那我要先问问你，那里怎么还会有洋人在啊？”
他指着不远处的小房子说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是英国的修堤坝的专家，是那位大人派来协助我们的工作的。”
“哦？”杨大人皱起了眉头。“咱们老祖宗修了几千年的堤坝，什么时候还轮到外国人来教咱们怎么修了。”
“来，大人，咱们边走边说”
一行人渐渐的走远，沈大力逐渐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他们走远时，沈大力隐隐约约仿佛看见胖监工将一块儿金黄色的小条条塞到了杨大人的手里，杨大人那张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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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起散发着霉味儿的衣服盖在头上，却始终无法睡着，耳朵始终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了的缘故，除了工棚子门外愈来愈大的风声，沈大力一晚什么也没有听到。
本就破烂的木门被风拉扯的死喇喇响，那声音也在拉扯着沈大力的心。
那副画面始终在沈大力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瘦弱的身体在月光下倒下的那一刻是那么的刺眼。只是“崩”的一声，像是有人从他身体里把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骷髅架子，或者说像一个缺了口的风筝，栽栽歪歪的倒了下来。
沈大力认识这个人，是一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今天白天恰好自己在他旁边做工，少见的听见他和那个瘦子在聊天。洋人晚上会变成狼的事情就是他们说的时候被很大力偷听到的。
据说那人还不到三十可看面相却是像五六十岁的老头本来想着不要再去想了，可是只要是一闭上眼睛，那个小老头就好像瞪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疑惑在床头低头看他，仿佛还在问，你刚才跑什么呀？
第二天天蒙蒙亮，鸡还没来得及打鸣，一晚上蒙在被子下面没有睡的沈大力刚刚有了些许的困意，就被外面粗暴的吆喝声惊醒了。
沈大力把缠在脖子上的大辫子解了下来。怪不得昨天晚上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扼住了脖子，原来是辫子缠的这么紧，不呼吸困难才怪呢！
外面的人吆喝的更凶了。什么祖宗，妈这些话都算是轻的。你永远也没办法数清监工们嘴里有多少侮辱人的话。
劳工们早就已经听麻木了，对于这种侮辱的谩骂，简直比干活时候吹来的一阵风还要平常。完全激不起大家的反抗情绪。
同在外边吆喝的还有洋人，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站的笔直，举止间颇为注意自己的形象，看起来仿佛很嫌弃这个地方的样子一样。
他们的身材和举止与佝偻并骂骂咧咧的衙役监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的嘴里也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他们紧皱得的眉头沈大力料想他们嘀咕的也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沈大力听到这些辱骂心里实在有些窝火，这要是之前在传上的他早已经撸起袖子和人家干起来了，可是现在的沈大力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沈大力了。褪去了鲁莽和冲动变得更加的谨小慎微。
他抬眼正和一个洋鬼子的眼神儿对上，他急忙别过头去，装出一副懦弱害怕的样子。
“咣！咣！咣！”
本就饿得慌，一阵快把耳膜撕裂的刺耳的铜锣声音惊得众人脚步发虚，眼前发黑。
“都醒醒，醒醒，给我精神着点！”几个站在前排的倒霉蛋挨了监工几脚，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好。
“看清楚了。这就是逃跑的下场！”稀疏的辫子在监工那颗硕大的猪头上随风摆动，看起来颇为滑稽。谁都知道，但是谁也不敢笑出来，当他们看到那个在风中了凌乱的尸体的时候。他们就更笑不出来了。
院子的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来了一个木头桩子，桩子上面拴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尸体。
说是尸体，是因为那句身体已经失去了活物所有的柔软。变成了和他身后的木头桩子一样硬梆梆的东西，通过凌乱的头发下掩盖着的表情扭曲的死人脸，沈大力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人，他现在的表情和昨晚自己蒙上被子之后看到的那张脸是那么的相似。
人群中有低声呜咽的声音。
“你们是给朝廷干活的人，这是多大的光荣，天天不想着好好干活拿了工钱走人，就想着跑，你能跑哪儿去？这天下哪儿不是皇上的地方？不管你们跑到哪儿都要给你们抓回来！老老实实干活儿，等到运河疏通好了，自然就放你们回去和老婆孩子团圆了！”
胖监工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喊道。
“这个人的尸体，就作为警醒大家的碑，立在这儿几天，让你们看看逃跑的下场，就是死了之后也别想进土里带着，老子让你们暴尸荒野，喂鹰喂狗！哈哈哈呵~”
沈大力闻到一股恶臭从身旁传来。身边的人也都纷纷捏上了鼻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前一天的瘦子，看着尸体，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涕泗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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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哈哈这小子吓拉了！”监工捂着鼻子，嘲讽的说到。
外国人也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像是看动物一样嘲弄的看着他。
“今天作为惩罚，你们没有早饭，要怪就怪这个逃跑的孙子吧！都滚去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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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看这个人的装束就知道，他的职位明显要比他们这采石场的监工官阶不知道大了几品，可这个死胖子见到这位大人下马之前竟然一直是一副懒洋洋的要死样子。
直到那位大人下了马，他才不得不把屁股从那张要被他的体重压散架了的可怜板凳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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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力干活的位置离他们比较近，监工的话沈大力听的一清二楚。抬头去看监工脸上的表情，他脸上哪有半分愧意，那一脸横肉分明写满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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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此次前来确实有些仓促，也算不上你失礼。”那个人好像并没有注意沈大力，他暗自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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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顺利不顺利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奉命在这里常驻，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邀请你多多指教啊！”
监工的表情僵了一僵，依然维持着笑容“大人您说笑了，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笑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冷笑，“那我要先问问你，那里怎么还会有洋人在啊？”
他指着不远处的小房子说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是英国的修堤坝的专家，是那位大人派来协助我们的工作的。”
“哦？”杨大人皱起了眉头。“咱们老祖宗修了几千年的堤坝，什么时候还轮到外国人来教咱们怎么修了。”
“来，大人，咱们边走边说”
一行人渐渐的走远，沈大力逐渐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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