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正文 最后一夜（1）
苍凉的乱石滩上，两匹瘦马费力的拖动着残破的车厢向南而去，卷起满地沙尘。
……
“嘿，睡着了吗。”声音从车厢中传来。
“如果我睡着了，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吗？早翻车了！”列蒂维拉冷冷道。
“也对哦。”
“有话快说！”
“你……为什么要加入燃烬？我觉得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不像是会选择走这条路的人。”
列蒂维拉不吭声，沉默了一会：“你先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很常见的无聊事，我是在聚光城长大的，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很刻苦，很努力，最后就混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军队里管仓库的，没错，就是个仓库保管员。没什么好抱怨的，我父母又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就是两个有点小钱的商人罢了。”
“不要以为谁身上都能挖出点故事来，我并不是什么身负国仇家恨，一心想要颠覆王朝统治的悲剧哥，也不是什么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受尽苦难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怼憎恨，一心想着复仇的疯子，其实燃烬大多数都是像我这样的。”
“说重点。”列蒂维拉不耐烦。
“因为看不惯那些同僚的所作所为，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的陈旧腐朽气息，所以就走了，我想换一种新的存在方式，我不希望我的人生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在我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回忆一生时，能想起的只有一些无聊事，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也希望这世间存在着什么，能让我为之奋不顾身，为之烧尽一切的东西啊！”
“所作所为？详细一点。”
“反正就是一些溜须拍马上位之类的破事，哦，还有如何让自己的表现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这里我简单解释一下，在聚光城，不，应该说是除了北域以外的绝大多数地方，无论哪个行业，你想要混的好，一、要看你的家世背景，二、取决于你是不是一个虔诚的启辰教信徒。”
“其实我以前也不反感启辰教，我只是认为，信仰这种东西，要信才行，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你要相信神灵的存在，它是无所不能的，你若是不信……不信也得信，若是实在不听话就把你当做异类处理掉，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信徒的虔诚和纯洁。”
“那腐朽气息呢？形象一点。”
“嗯，怎么说好呢？”希尔斟酌道，“你可以理解为一条腌了三年的咸鱼从缸里捞出来时扑面而来的那股子气味。”
“哦，那确实够腐朽的。”
“正如那些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无法理解我们，我们这些飞舞在阴影中的蛾子又如何能理解他们呢？启辰与燃烬，两者并不是阶级，财富诸如此类简单明了的对立，而是精神领域的冲突，这恰恰是无法调和的。”
“嗯。”
“有勇气无视千百年来代代传承加固的道德准则，挣脱这些束缚在身上的沉重枷锁，而选择真实，选择站到黑暗一方的人终究是少数，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与启辰之间的战争始终处于下风的原因。”
“嗯。”
“喂！我在很严肃的和你谈天下大势呢，稍微认真一点好吗？至少装一装也行啊。”
“嗯。”
希尔：“……”
“该醒啦！”希尔探出车窗喊道，当看清眼前的景物时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随即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吼道，“掉头啊！要撞上了！”
列蒂维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数人合抱的粗大树干也已近在眼前，连树枝都快戳到脸上了，在最后一刻，她猛拉缰绳偏转方向，才没有让马车一头撞在那棵高耸的槐树上，造成车毁人亡的悲惨下场。
希尔愣愣坐在车厢座位上，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头发上还挂着一根树杈，两片叶子，懵了半响才猛然回过神来，气恼的直跳脚：“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在搞什么？想心事？”
“没什么。”
“好好好。”希尔强压怒火，“此事不提，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列蒂维拉眨了眨眼，“哦，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要加入燃烬对吧？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开心呐。”
“这算什么答案？”
“看到你们为了自由，理想，病床上的回忆，山坡上的山茶花，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努力燃烧，最后燃烧的连灰尘都找不着，我是真心觉得有意思。正如你说的，我怎么说也是个万恶的贵族，有钱有势有地位，你们所承受过的不公正，那些腐朽得像腌制了三年的臭咸鱼一般的气味怎么都落不到我身上，那我忙活这么多事情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吃饱穿暖闲着没事做，心灵空虚的很，所以想要找点乐子嘛。”
“你不是这样的人。”希尔斩钉截铁。
“我就是啊。”
“你不是。”
“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啊？”
“你不是。”
冷风簌簌而过，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围的景物已变得混沌不清，化作扭曲线条与凌乱色块，此刻虽是中午时分，启辰星却黯淡无光，天际浓云翻滚，如一团化不开的墨。
“别说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夹杂在呼啸的疾风中近乎不可闻。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希尔愣了愣，他都有些怀疑是否真的听到了，还是说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叫你别说了！”声音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沉默，长久的沉默，长久到他以为会继续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一个已然恢复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能感觉到我和曾经的我已经不一样了，从陷空城深处，与那颗奇异晶石相遇的那一天开始。”
“看到燃烬逐渐揭开世界的真相，看清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开心，这就是我这些年努力的原动力。”
“可问题就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心，至少过去的我绝不会因此而开心，燃烬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变成了我生命中的全部。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
……
夜幕降临之时，马车终于，或者说不可思议地返回人类世界。
“去的时候可是用了两天的时间，怎么回来这么快？希尔跳下马车，奇异的盯着小黑和大壮，一口气跑了数百里赶回烬灭城，但此刻这两位却丝毫不显疲态，反而双眼通红神采奕奕，一副发情的样子。
“这不过是窃心的简易运用罢了，我略微修改了一下它们俩的记忆，让它们误以为今天是冬夜节。别忘了，每年冬夜节都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那就是全域所有酒馆啤酒麦酒葡萄酒一律半价！这可是酒鬼们的狂欢夜啊！它们跑那么快就是因为急着赶着回去痛饮一番呢……喂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别跑啊！快回来！”
折腾了好一阵子，列蒂维拉才勉强将双眼通红挣扎不休的小黑和大壮给拉了回来，哦，还有马车。这马车虽然破，但怎么说也是她花了不少银币买回来的。如今因为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组织内节俭成风，早餐倒掉半杯豆浆都要写检讨书，中饭多啃一块面包也得闭门思过，而她作为燃烬的大当家更是要以身作则。
至于传说中酒鬼们的狂欢夜——冬夜节是什么呢？冬夜节在每年的最后一天，是迎接新年的前夜，而这一天在除北域以外的其他地区却有另一个名字——烛光节。
北域从来不过烛光节，而烬灭城虽然不属于北域，甚至不属于塞兰特王国管辖的地盘，却也传承了这个文化。
希尔杵在一旁已经完全看傻了，僵硬的挠了挠头：“这么厉害啊……等一下等一下，它们俩是马耶，过什么冬夜节啊？还有，它们什么时候还会喝酒了？好的不学专学坏的！燃烬哪里还能拿得出钱给它们两个买酒喝！”
“淡定淡定，我以前在酒馆里找实验品试验我的窃心异能时，随便找了个老酒鬼把他的记忆给复制了下来，这次回程的时候突发奇想，将之粘贴进小黑和大壮的脑袋里，这效果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复制……粘帖……”希尔看上去着实被雷的不轻，喃喃自语：“好丧心病狂的技能啊，居然还有这种变态的用法。”
“知道吗，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与你们格格不入。”希尔目光炯炯。
“我怎么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啊。”列蒂维拉没有搭理，抬眼望着夜空中盛放的朵朵焰火，神色犹疑道，“不是吧，难不成今天真的是冬夜节？”
两人缓缓对视一眼：“好像还真是！”
“原来就要过年了呀，我居然全忘了。”列蒂维拉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是在聚光城度过最后一夜的，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景致都很好，就是耳畔的爆竹声吵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跑到小楼天台上看了一晚上的焰火。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列蒂维拉摇头叹息，“咱们在这里看烟花的时候，那几个可怜的孩子还在加班加点呢，哎呀呀，我突然明白幸福是什么感觉了。”
“无耻，够无耻。”希尔鄙视道，然后他成功的在下一秒就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一点期待的搓了搓手，“终于盼到过年了，今天准备怎么过？有没有什么终极冬夜节计划？”
“我怎么知道今天是冬夜节？哪里会有什么计划，边走边想吧。”
这是一个值得五境480万人欢庆的日子，无论是烛光节还是冬夜节，这都是一年的最后的一天，过了今夜，将是崭新的黎明。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
“嘿，睡着了吗。”声音从车厢中传来。
“如果我睡着了，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吗？早翻车了！”列蒂维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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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加入燃烬？我觉得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不像是会选择走这条路的人。”
列蒂维拉不吭声，沉默了一会：“你先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很常见的无聊事，我是在聚光城长大的，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很刻苦，很努力，最后就混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军队里管仓库的，没错，就是个仓库保管员。没什么好抱怨的，我父母又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就是两个有点小钱的商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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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重点。”列蒂维拉不耐烦。
“因为看不惯那些同僚的所作所为，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的陈旧腐朽气息，所以就走了，我想换一种新的存在方式，我不希望我的人生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在我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回忆一生时，能想起的只有一些无聊事，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也希望这世间存在着什么，能让我为之奋不顾身，为之烧尽一切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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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确实够腐朽的。”
“正如那些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无法理解我们，我们这些飞舞在阴影中的蛾子又如何能理解他们呢？启辰与燃烬，两者并不是阶级，财富诸如此类简单明了的对立，而是精神领域的冲突，这恰恰是无法调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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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够无耻。”希尔鄙视道，然后他成功的在下一秒就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一点期待的搓了搓手，“终于盼到过年了，今天准备怎么过？有没有什么终极冬夜节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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