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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夜 语(上)

  月色如霜,四周一片死寂,一片树荫中,却有人窃窃私语着。

  “需要我行动了吗?”清爽的女声传来。

  “再等。”阴沉的男声,完美的声线此刻被压的极低,声音中透露着阵阵戾气。

  “哥!你还等,她们已经走了两个星期了,难道你想等她们回来再行动?”那女声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就连四周的树叶都似乎感到她情绪的波动,开始轻轻的摇晃起来,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而此刻传入人耳却是那般清晰。

  语毕,却良久的没有声音。

  过了半晌,那女生才幽幽道,“你不出手,难道是为了宫琉羽?哥,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她必定是你的敌人,你的仇,不,我们的仇必须要报。”

  又是沉默。

  “哥,你说过你要复仇,但是为什么你现在一点行动都没有,不仅这里没有,就连伊萨托利因也一点都没有动作,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依旧是沉默。

  “哥,你回答我!”

  黑夜的浓重在不停的蔓延,似是感受到了那一方树荫下森冷的气氛,一片薄薄的乌云缓缓的飘过天际,一寸一寸的侵蚀着皎洁明月,光线渐渐的暗下,原本月光透过树荫见落在地面上的光斑缓缓的末于阴影之中,终于消失不见。四周一片死寂,气氛似乎比刚才又僵硬了几分,如同一把无形的刀豁然一砍,瞬间万灵噤声,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黑夜中,有人不安的移动着脚步,有人依旧慵懒的靠在树上。

  过了良久,才有人曼声道,“我的事,不需要你参与,我的仇,不需要你来报,我的行动,也不需要你的指使。你若是想灭了冷朔,就听我的话,但是,请你不要再参与别的事情。”说罢,颀长的身影便从依靠的树木上直了起来,牵动脚步,毫不留情的离开。

  “冷月凌,你站住!”身后的女生满脸愤怒的吼了一声,在静谧的树林中显得那么的突兀,但这对于前方的少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纤细精致的指尖在不住的颤抖,却又在下一秒紧紧的握成了拳,但立刻又松开,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前方少年却依旧连眼眸都不曾抬一下,身后的月亮再次慢慢的挣出乌云,月光将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在林间地面之上,拉的很长很长,看着如此孤绝的背影,优诺的心像是浸入冰水一般,别样的凉。

  “还有,不要叫我哥。”声音从前方传来,轻的恰到好处,冷的低到冰点。

  如此漠视。

  如此冷淡。

  如此无情。

  他总是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践踏自己的尊严,无论自己怎么反抗,无论自己做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般冷漠的态度。从小到大,优诺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不仅对自己,对任何人都是这般。但她又能怎样呢,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该如何接近,该如何去对抗他呢?但是,七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彻底改变了自己对他的看法,那一年,自己的父母被害身亡,那是一场暗杀,下手狠戾,冷酷无情,按理说,皇室中人被害身亡,必然会追查到底,但是无论怎么追查,都无法找到凶手,正当七岁的自己绝望无助之时,是他在一片血泊中将她拉起,并且告诉她“我帮你。”短短三个字,却深深的映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她不是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拉起自己的人是世人俗称孤绝无情的凌殿下,冷月凌!但是当时的她,除了相信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在父母遇害的那一夜,所有的仆人都作鸟兽散,狠狠的将她抛弃了,只有他,给了她生命中的曙光,自此以后,自己便无怨无悔的听从他的指使,而他,也遵守了诺言,帮她找出了凶手,但当她得知凶手之时,惊讶之情多过了愤怒之情。那一日,下着大雨,瓢泼大雨中,他淡然的吐出了两个字“冷朔。”那时的她,先是愤怒,寻找了那么多时候没有找到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姑父,自己真傻,如果凶手是他的话,怎会查的出?随后,便是惊异,他口中说出的不仅是自己的姑父,那更是他的父亲,而他,定然是知道自己要报仇的,但看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就好似他所说的这个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正当自己准备询问之时,万年不开口的他却再次说出了一句话,“恨吗?”当时的自己,闻言后完全的怔住了,却只听他用更加冰冷的语气道,“优诺,记住你现在的恨。”说完后,他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而自己,站在雨里,更是不知如何反应但是毋庸置疑的,她,记住了那日的恨,那种连骨头都好似在燃烧的恨,那种恨不得将冷朔千刀万剐的恨,那种不杀他誓不为人的恨是他,是冷月凌,教会了自己,恨的滋味。

  自此,她那颗尚未褪去稚气的心慢慢的懂得了人心险恶。

  但是,令当时的她更加讶异的是,就在自己得知弑父弑母的凶手后没多久,宫中再次传来消息,伊萨托利因的王后病逝。当时她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冷月凌,当她那日看到那少年时,心里不禁一沉,他在他的宫殿前的那一棵开的旺盛的梨树下默默站立,颀长的身影是如此的萧瑟,明明是单薄如纸,却是如此挺拔,似是坚不可摧。远远的,优诺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疏离孤绝的气息,比往常更加的明显,伴随着浓重的忧伤气息,但这期间却夹杂着与之不符的仇恨之情,一阵强风拂过,梨花瓣漫天飞舞,将少年的身影包围,柔美雪白的梨花瓣飘落到他的发上,肩上,地上但他却依旧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颚,深沉明亮的眸子望着树冠,绝美的侧脸朝着外部,让人看了不禁心碎。看着眼前绝美的少年,优诺的心似乎在那一刻静止,她顿时明白了,王后的死因并不是那么的简单,其中必定有隐情,而这般隐情,必然与冷朔分不开关系。

  倏地,她竟笑出了声,这一笑,冷月凌冰冷的目光立刻扫来,面对这往常让她有些畏惧的目光,此刻却毫不畏惧,她继续笑着,道“看,我们现在都一样了,我们都一样”

  冷月凌蹙眉,继续听着优诺往下讲,“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至少比你好些,虽然我的父母都死了,但比起你拥有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简直好上千百倍!哈哈你也该懂我的苦衷了吧,我想你应该懂,你早就懂了对不对”

  此话一出,站在周围的下人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普天之下,竟有人敢这般说国王。唯有冷月凌,还是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她把话讲完。

  优诺看着冷月凌森凉的眼神,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浅褐色的眼眸中竟有些雾气,“这只是雾气,真的只是雾气,我没有哭”但是说这话时,却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口中,涩到心中。

  “你们都下去。”淡淡的声音传遍整个前院,却让每一个人都听见,并且在第一时间退了下去,看着一下子变得空无一人的院子,优诺的泪流的更猛,笑的却更灿烂

  过了许久,只听他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一样。我比你可怜,也没错。但从未有人说过,可怜就会更加懦弱”

  优诺猛地止住了笑声,却听他清冷的道,“我可以替你报仇,但你必须听命于我。”

  “好。”沉默良久,优诺果断的答道。不知为何,当初的她,竟愿意无条件的去相信他。

  少年绝美的脸庞上弯起一道少有的弧度,自此,她们站在了统一战线。

  王后“病逝”后没多久,宫中却传来弈殿下出走的消息,此后三个月中,冷朔的脾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但三个月一过,却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正当全国上下将冷月凌看做下一任王位继承人时,冷月凌却在那时称病,再也不参与任何政事或者任何活动,人前也很少露面,整整三年,他都是这般闭门不出。正当人们哀叹天妒英才之时,他却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更加沉稳,更加理智,也更加冷漠。但三年的时间里,他却从不参与重要的决议,只是在旁敲侧击的帮助伊萨托利因更加强大。对于冷朔,他们就像是普通父子一般和谐,但是却完全没有那种亲密。这一点,父子间必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们的关系就犹如在零界点一般,纵然看上去一点就破,却发现简直无懈可击。整整六年的时间,他只是以隐忍的方式默默的承受着一切,却也在暗中布置着一切,渐渐地,就连优诺都感到他的可怕,不是冷朔那种残忍的可怕,而是那种遇事而不言,慌张而不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布置好了一切的缜密深沉的心思,让人生畏。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年前,当他向冷朔提出要来赫拉尔时,优诺便意识到他的计划大概要开始了,便也在他来到赫拉尔后半年里跟到了这里。但是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半年又过了,他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一向心急的她已经等了六年,她不能再等了!

  思绪渐渐回到此刻,此刻,他却还要等!七年了,还不够吗?无论处于何种原因,无论有何阻碍,她都不能再等了!当初的那种恨意似乎还在,冷月凌,你且听着,没有你,我也可以复仇,你虽当初救了我,但我也等了你七年,忍了你七年。或许,你有你的计划,或许,你的计划比我好上千百倍,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如此无视我,自古以来先下手为强,休怪我不看在昔日情意先一步动手!我不管你怎样,我的目的只是杀了冷朔!优诺这么想着,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一笑,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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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台。

  月光下泄,洒满少年颀长的身躯。

  “情况怎么样?”冷月凌淡淡的问道。

  “我们的人已经基本控制了伊萨托利因的每一个出口,那里的守卫军已被我们的人控制。”夜色中有人低声回答道。

  “很好。”冷月凌的嘴角轻轻上扬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在森然的月光下显得如森冷。

  “那,殿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先停下动作,冷朔很警惕,现在我们的动作已经有点大了,如果他起了疑心并且准备彻查的话,恐怕很快就会暴露。”

  “是。”

  “叫你们查的,查到了吗?”

  “是,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去调查了‘天使’的据点,但是他们很分散,分布在各个国家,恐怕很难一网打尽,而且,根据我们的暗探所说的,他们已经找到了上主继承人。”

  已经找到了吗看来她这次的离去果真的是冷月凌的心里莫名的空了空,神情微微一滞,却也立刻调整了过来,不动声色的说道,“知道了。”清冷的声音传出,暗中那人的身子微微一僵,正准备询问是否可以离开,却听冷月凌冷淡的说道,“记住,该杀的就杀”

  “是。”

  良久,阳台上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细微的声音,两人默然而立,黑夜死寂。

  冷月凌的脑海中闪过了刚才优诺对他所说的一切,思虑了一刻后道,“帮我盯着点优诺。不要让她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是。”

  “走吧。”

  随即,一个黑影划过夜空,仅仅一瞬,就已消失不见。那般迅速,让人都看不真切。

  黑暗中,冷月凌的眼眸又沉了沉。细看,竟有几分怅然。

  琉羽,琉羽,这次,注定要成为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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