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火车停了

  这几天，李海生瘦了一圈。俗话说，好汉子架不住三泡稀屎。李海生拉得脱了相，人憔悴的不行。走起路来感觉发飘。马大志劝了几次李海生，叫他回家，就不要去北京见政府了。李海生哭唧唧地不答应。哭得马大志没有了办法。外面去北京的红卫兵很多都出发了，浩浩荡荡地搭乘火车去。吴彤彤看着着急，回来就骂李海生拖后腿。李海生不敢顶嘴，求救似地看马大志。马大志叹口气说，也好，谁叫我们认识你了呢。马大志不再催促李海生，去药房给李海生开了药拿回来。

  有了马大志的陪伴，吴彤彤这些日子快乐无比。白天出去溜达，晚上偷偷回到废弃的仓库住。终于等到李海生逐渐恢复了健康，三个人就决定搭乘火车进北京。趁着天黑，三个人摸到了一列待开的煤车。悄悄爬上去，在煤堆里躲藏了几个小时，火车一声长鸣出发了，三个人的心才落了底。车上风大，三个人猫在车厢里不敢露头。弄得一头一脸的煤黑色，狼狈至极。带来的干粮也没有办法吃，掏出来就弄脏了。更要命的是，三个人没有办法解手。在仓库里宽敞，在拉煤的火车车厢里不成。吴彤彤是女生，有很多的不方便。另外尴尬的是，吴彤彤上车以后突然来了事，而马大志和李海生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吴彤彤连急带羞，“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大志不住地安慰吴彤彤，直到吴彤彤的裤子被血水洇湿，马大志才慌了。扎着手，不知道咋办。吴彤彤眼睛红肿，跟马大志要干净的纸和布。马大志没有地方弄去，就把李海生全身搜查了一遍。李海生的书包里有一条干净的手巾，被马大志紧急征用。李海生开始不给，马大志就跟李海生要喝豆腐汤的五分钱，要买治拉肚子的药钱。李海生还不起钱，只好拿手巾顶帐。马大志和李海生两个人背转身去，吴彤彤急急地收拾了一下。身子干净了，吴彤彤马上就恢复了开始的顽皮好动。

  火车傍晚的时候停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吴彤彤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马上就被晚霞映衬下的大地吸引了。吴彤彤惊喜地喊马大志，大志，铁道下面有水呢。马大志和李海生也探出头来看了。果真见到一条细流与铁轨并行，河边是成熟的庄稼，到处是一股庄稼成熟的气息。细细地吸一鼻子，沁人心脾，芳香萦绕。庄稼地中间还有一条白色的毛毛道，曲里拐弯地伸展过来。

  吴彤彤说，我真想下去好好洗一把脸。看咱们，都成了烧炭的了。马大志看看吴彤彤和李海生的脸，都是黑糊糊的脏兮兮的。就说，火车不知道啥时候走呢，再说，万一被火车司机发现了咱们在车上，还不得被人家赶下去啊。听马大志这样说，吴彤彤很失望，叹口气重新坐回去。李海生自告奋勇，说，我下去用瓶子多装一些水上来，给吴彤彤洗脸。马大志担忧地说，还是算了吧。吴彤彤，为了能够顺利见到政府，我们还是忍忍吧。我估计火车马上就会开了。吴彤彤说也好，到北京一起洗吧。我还想痛快地洗个热水澡呢。身上都有味了。

  李海生马上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想洗澡呢。马大志瞪一眼李海生说，要不是你拉肚子不见好，咱们现在这个时候早到了北京了。一想起能够在城楼下面看到政府，我就想喊几嗓子。李海生和吴彤彤也受到了鼓舞，李海生说，那我先喊。李海生说着忘了是偷扒车上来的，真就站了起来。马大志一把没按住，李海生大声地来了一句，政府万岁！

  这个时候，队长高玉大精疲力竭地在毛毛道上追了上来。高玉大骑车骑忘了时间，一直没有停下来，一直追啊追，其间，火车过去了几列，都呼啸而过了。高玉大奋力追赶，都没有追赶上。前面的铁轨像两条黑色的长虫爬在脚下。火车在眼前都变成了小黑点，慢慢消失了。高玉大的心里也变成了一盆冷水。失望写满了满是汗水的脸。高玉大沮丧，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起来。心想，看来这火车还真快呢，该死的马大志这个小兔崽子，害得老子这路追。要不是为了你爹，为了马耳朵沟的学校正犹豫着不想再往前追火车了，刚过山头，高玉大的眼前出现了一列运煤的车。那列火车黑糊糊趴在铁轨上不动，队长高玉大的眼前马上一亮，他甚至有了一个预感，马大志必定跟这列停下的火车有关。高玉大判断，火车肯定像村里拉车的枣红马，别看开始跑得欢，总有停下来吃草料的时候。

  高玉大的心“嘣嘣”跳起来，紧几步追了上来。这个时候，他看见李海生的脑袋瓜探出车厢，喊了句政府万岁。高玉大“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嘴里惊喜地骂一句，狗杂种马大志，赶紧给我下来。

  高玉大的大嗓门很响，探出头来的李海生听到就愣住了。高玉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看清楚了李海生的黑脸，说，叫马大志下来，我是马耳朵沟的队长。李海生躲避不及，只好回头看着马大志，怯怯地说，马大志，有人叫你。

  叫我？马大志激灵一下，这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外的有人叫我。马大志知道坏事了，偷着往外看一眼，正看见高玉大在下面咋呼。高玉大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喊话，马大志，马大志，我看见你了，赶紧给我下车。吴彤彤也紧张起来，问，咋办啊？马大志说，李海生，都是你臭乌鸦嘴，瞎出去喊话。赶紧说我不在这。李海生知道惹祸了，探出脑袋说，马大志说他他不在这车上。高玉大“呸”了一口，小杂种，别瞒我了，就在你身边呢。马大志，你给我下来，再不下来，我就去前面喊司机，叫他砸碎你们的嘎拉哈，叫你们小屁孩坐火车不花钱。好啊，这下子害得老子追出去这么远。你们倒好，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还挺知道享受呢。那上面宽敞豁亮，还搂草打兔子，顺带着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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