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6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下)
不多时,张一昊已被小满子带来了秋月馆。他替碧荷细细包扎好,便告退离去了。 轻颦见那张一昊年岁不大,可言谈c行事皆像是稳妥之人,便私下留了芷青,向她细细打听了一番。 芷青回道:“据奴婢所知,张一昊原只是胡太医府上的药童,因他跟随胡太医时日久了,主仆之情便愈加深厚。那胡太医看重他温厚老实的性情,便收他做了徒弟。去年冬日里,忽冷忽热c时令不稳,宫里各宫嫔妃的身子多有不适。太医院忙不过来,胡太医便向皇上举荐了他,他便这样进了太医院。” 轻颦闻言,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芷青又道:“这个张一昊虽进了太医院,可他毕竟资历尚浅,故而,他在太医院里尚是无名之辈。各宫娘娘若身子有恙,自然也多不愿请他去诊治。他也便始终默默无闻c无人问津。” 芷青见轻颦依旧若有所思一般,便又补充道:“不过,今日看来,他确像个敦厚之人。” 轻颦仔细听着,心里暗暗盘算起来:“如今的情势,早已是身不由己。若要保住自身与狼野的性命,侍寝便是早晚之事。一旦怀上龙裔,一切便再无转还的余地。与其到那时再追悔莫及,倒不如早早做些打算。” 轻颦如此想着,便在第二日,张一昊来为碧荷换药时,悄悄屏退了众人,私下里向他索要了一些避胎之药。 张一昊起初并不敢应允,怎奈轻颦一早便看出他与碧荷并非只有同乡之情。果然,轻颦软硬兼施之后,他便阵脚大乱,承认他与碧荷确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轻颦又趁势一阵唬吓,详陈利弊,那张一昊终于被唬得不敢不应允。 为掩人耳目,张一昊与轻颦约定,每月只让碧荷去太医院一回,偷偷拿给轻颦一个月的剂量。 此事落定,轻颦心里总算安稳了些许。往后的路,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芷青所言,后宫里的事,当真是变幻莫测。尽管百般遮饰,轻颦去过采芳斋c且险些受到戕害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朱棣闻听此事后,陡然色变。当即便下旨,处死了晓莲。 得知因自己的冒失,而累及晓莲送命后,轻颦自责不已。自责之余,她也未忘将那张一昊揪来问罪。 轻颦高坐在上,那张一昊跪在她的脚下,恭恭敬敬。 他也不十分辩驳,只跪在地上,从容回道:“微臣问心无愧,心中坦荡。” 见他言语真切,轻颦不免出神苦思:“在这后宫里,果真处处都是眼睛,时时都有耳朵。这偌大的后宫,仿佛是个透明澄澈的琉璃世界,自己的一言一行,时时刻刻都落在了他人眼里。稍有不慎,便会害人害己。” 这样想着,轻颦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示意张一昊起身,自己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昏暗,轻颦凝神于那即将落下的夜幕,只觉无限凄凉。茫然无措间,她不免暗自感慨:“在这后宫里,果真唯有谨言慎行,才是自保之方。” 正出神时,在廊檐下侍奉的小满子匆匆进来,打千禀报道:“娘娘,皇上差人传话过来,问娘娘是否安好。皇上说他忙完政事,即刻便过来看娘娘。” 轻颦闻言,不由回过神来。灵光一现,她吩咐道:“去回皇上,说我前几日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大好,眼下已躺下睡了。请皇上不必过来了。” 小满子领命便预备退出去。 轻颦一面对侍立在一旁的张一昊道:“你是否忠心,今日便可见究竟。”一面又吩咐道:“让芷青进来,服侍我躺下。” 小满子闻言停下脚步,答应着去办了。 张一昊闻言,吃了一惊。忙跪下诚恳道:“全凭娘娘调遣,微臣言听计从。” 轻颦低声叮嘱道:“你只需对皇上说,我受了惊吓,须安心静养便可。” “微臣记住了。”张一昊低眉答道。 待芷青服侍着轻颦脱下簪c卸了妆,放下了纱帐。轻颦又叮嘱道:“若皇上来了,便说我已这样病了几日了。” 果然,不多时,朱棣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秋月馆众宫人忙下跪行礼,轻颦只佯装出睡熟的样子,躺在榻上不动。 朱棣径至榻旁,端详着熟睡的轻颦,对芷青道:“娘娘睡了多久了?” 芷青施礼答道:“回皇上,娘娘已病了几日了。每日天不黑透便躺下。” 朱棣闻言,喝斥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娘娘病了几日,为何不向朕禀报?” 芷青赶忙跪下请罪道:“皇上息怒,是娘娘不让奴婢们声张。” 朱棣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他坐到榻上,怜惜的望着轻颦,对一众奴才道:“你们都退下吧,朕今日留在秋月馆。” 轻颦闻言,登时便慌了神。她赶忙翻身睁眼,见朱棣坐在身旁,便欲起身下床施礼。 朱棣忙止住她,关切道:“不用多礼。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肯差人去告诉朕。今日若不是婧贵人向朕禀报,你还打算瞒朕多久?”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轻颦扶靠在靠垫上,又用薄衾盖住了她的身子。几多相思与无奈,使得薄衾下的轻颦显得异常单弱,确有几分病怏怏的模样。 “婧贵人?”轻颦盯着朱棣,不解问道:“当日在采芳斋里,未见有什么婧贵人,她如何会得知此事?” 朱棣道:“说来,婧贵人倒是个细心之人。朕北巡之前,去了锦绣宫。那日,婧贵人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她便将她宫里的一个宫女,引荐给了朕。朕见那宫女颇有几分姿色,又不忍回绝了婧贵人,当晚便让她侍了寝。” 他顿了顿,忽的神色一凛,咬牙哼道:“未成想,朕北巡之后,当日侍寝的那个贱婢竟高兴过了头,得了失心疯。婧贵人为防她胡言乱语有失体面,便将她暂时关进了采芳斋。又怕她异想天开c疯癫生事,故而,婧贵人一直派了人,暗中盯着采芳斋。” 言及此,朱棣叹了口气,自责道:“可惜啊!朕万万未料想到,她竟会遇上你,又险些戕害了你的性命。朕得知此事,自责不已。朕真该早早料理了她才是。” 轻颦争辩道:“她并未伤着我分毫。皇上何苦要处死她?” 朱棣闻言,不禁一惊。道:“朕未成想,你竟会替她说话。” 轻颦不言。 朱棣又正色道:“那贱婢侥幸承恩,便痴心妄想为嫔为妃。她目无尊卑,屡次对婧贵人以下犯上,又意图伤你性命。如此贱人,死有余辜!” 轻颦愤愤道:“皇上此番话,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朱棣愣愣望着她,未想到她会这样问,不禁忍了几分怒气道:“事实便是如此。是否是朕亲眼所见,又有何分别?”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轻颦据理纠正道:“他人转述,必只是一面之词。皇上仅凭他人一面之词便做定论,未免太过草菅人命!”她话音一落,唬得屋内众奴才皆是魂飞魄散。 朱棣沉下脸,低声警告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屋内侍奉的宫人们见朱棣动怒,皆是悚惧不已,赶忙都扑棱棱垂首跪下,求他息怒。 轻颦不愿牵连众人,便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须臾,朱棣强压住怒火,温言道:“朕一听闻你出了事,便担心的不得了。处理完政事,朕便匆匆赶了过来。”他说着,眼中掠过了一丝失望的神情,道:“未成想,你竟如此不领情。” “皇上息怒。”芷青怯怯插嘴道:“自出了此事,娘娘便怕皇上忧心,不许奴婢们张扬。娘娘说,‘处死奴婢是小,惹怒了圣上是大。’如今,皇上若再因此事动怒,只恐娘娘难免沮丧,便愈加不易康复了。” 闻听她如此说,朱棣心中宽慰了不少。便执过轻颦的手,柔声问道:“你当真这样想吗?” 轻颦厌恶的将手抽离了他的手心,默然不语。 朱棣不以为意,仍探着头,问道:“你当真是怕朕忧心,才不许人告诉朕吗?” 轻颦依旧不语。 朱棣又关切道:“朕听闻你受了惊吓,可曾请太医诊治过了?” 芷青恭谨回道:“回皇上,那日自采芳斋回来,娘娘便不思饮食c惊悸多梦。可娘娘说,并无大碍,也不许奴婢们张扬,更不许人兴师动众的去劳烦太医。” 朱棣闻言,不以为然。他望着轻颦,眼里带着几分怜惜。嗔怪道:“有病治病,如何便成张扬了?卿嫔你也太过谦卑了,若耽误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他扶正轻颦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且你以为,此事不让朕知道,朕便不挂念你了吗?”他长叹道:“你有所不知,自从朕与你相识,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他如此情不自禁,全然不顾屋内还有下人。 轻颦见他如此忘情,不免惶恐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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