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雨巷（一）
第三章雨巷
愈发阴沉的云层窒息地压抑在富阳上空，细碎的雨滴再也抑制不住匆匆的步伐，自天空中纷纷坠落。骤然而来的寒冷随着飕飕的风呼啸而过，吹着枯白的树木，卷走破碎的砂石，尔后再撞击在粗糙的砖瓦上，发出清晰可辨的响声，如同天成的警钟，预示着危机的到来。
雨点哒哒落在窗户侧，于洛遥眼前激起白色裹挟着灰尘的水花，谕示着时间的悄悄流逝。此时此刻，他正在他所居住的客栈中，寸步不停地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他着实该走了，虽然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那一死一活两张除年龄和气质外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在逃亡生活中养成的警惕性子使得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别人的举动。体会过了当初被孙云殊操控于手心的无力，洛遥只想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打算去和任何人告别，他并不愿意歧路的儿女沾巾耽搁了自己的行程的同时又把他人卷入这场希望邈茫的恩怨。为了此时背在他背上的黑木长弓，他已经不惜暴露身份c铤而走险，因之牵连更多无辜的友人兄弟，实在不值得。
简陋的客栈中这间简陋的房间，住了许多日子下来，已经成了他临时的家。最初他本只愿把它当成一个歇脚的地方，之后再找机会或买或抢，搞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不料和朴实可靠的老板夫妇混熟了之后，他们爽快地免了洛遥的费用，尽管有些过意不去，但洛遥这个曾经的世子c今天的贼头手里其实没有多少银两。为了偿还这份人情，他便帮着夫妇俩干些杂活，久而久之，养优处尊的康王世子也对淘米煮饭洗衣拖地这些事情愈发娴熟，好一副乖巧听话的邻家男孩儿的模样。洛遥很想知道，如果夫妇俩知道了名震“贼城”的顾杰“顾公子”给他们打了这么久的工，他们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了。他可不希望吓坏了自己的恩人。
华丽的袍子早已被他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好，摆放在了行囊的最底层，同时顺手掏出以前在王府训练时所用的一把短刀柄匕首，仔细地别在腰侧，藏在简朴的短装之下。从此，贼头“顾公子”消失了，伪冒的“神仙孙云殊”也消失的，取而代之的，是大唐和西秦的通缉犯洛遥，一个独自行走在阴影中的c漂泊无依的可怜人。
洛遥的家当实在不多，除刚才所见外，只有一两件轻便麻布短装c“顾公子”寸不不离身的黑斗篷块曾经用来象征身份的玉佩c妹妹洛迪郡主留给他的信物——一个色泽清亮的白玉镯子c稀少的银两和铜钱，以及曾经属于父亲的印信的虎符。理智一再告诉他，这些可能令他暴露身份的物品还是及早抛弃为好，但最终占上风的还是情感——如今对于他消失在战火中的家，他也只剩下这丁点儿留念了，若连这些都抛弃，他极有可能迷失在逃亡之路上，于绝望中痛苦地堕落c沉沦。
轻轻叹了口气，把水壶和少量的干粮塞进行囊，将其挎在肩膀上，再背起庞大的黑木长弓，又一次娴熟地自窗户一跃而出，刻意地避开了老板夫妇目光可能所及之处。无力于踌躇在告别，洛遥只能怀着对他们的感激，留作以后报答。
戴上破旧的斗笠，隐隐约约地遮住面孔，洛遥若无其事地走在出城的街道上，迎着嗖嗖的冷风，任由冰凉的雨点顺着帽檐滴落，悄然沾湿了他的麻布衣襟。早一些的时候他也曾从这里走过，当时天还未雨，他身边有张凡，有阿山，或许还有其他的贼窝的兄弟，然而如今，他再一次形只影单，无依无靠，一如那即将降临的夜色。
他最后一次观察着雨中富阳，他看到平日堆积着灰尘的屋顶变得焕然一新，青石板路面上来来往往行人留下的污浊泥泞也随雨水流向两边的凹槽，汇成转瞬即逝的小溪，在雨天获得生命，再于晴天消失不见。突然间他觉得，这座乌烟瘴气的小城其实也很美，只是直到告别时他才发现它美在何处。
在街道的末尾拐过弯，步入一条狭窄的小巷，洛遥忽然感到颈后凉飕飕的，本能中的警觉告示着他不测的到来。幽冥峰上得到的神奇力量已经在他的手心悄悄孕育，敏捷地朝一侧一闪身，一支羽箭便如幽灵般骤然刺穿了洛遥之前所在的位置，随即重重砸在旁边房屋的墙壁上，金属箭头于砖头上刮下了厚厚一层砂砾。尽管见识过更为危险可怕的场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洛遥依旧心有余悸。他知道如果自己稍微慢了一步，定会命丧黄泉。
但危险远不止这些。一支箭的试探后，是数十治箭紧随其后，如死亡的雨点一般，射向洛遥现在所处的位置。洛遥不知是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还是有人对所谓“顾公子”的恶意报复，但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去多想。当即立断，他猛地匍匐在地，让闪着寒光的箭支自他的上方呼啸而过，那如死神擦肩而过般的寒风，险些掀落了洛遥的斗笠，之后或射中墙壁，或落在地面。尽管情绪中有着不解与愤怒，洛遥的眼神仍然平静如初，面对明显不止一个的敌人，他没有使用短剑或是匕首，而是从身后一把扯下黑木长弓——兄长的羽箭已经全然毁灭在火海之中，他本以为自己必须面临危险的近身格斗，然此时此刻那未知的敌人却“好心”地送来箭矢，以洛遥的机敏，他怎会放弃这个以牙还牙的机会？
轻轻抓起地面上离他最近的羽箭，洛遥眯起双眼，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姿态，迅速地微微拉开弓弦，以不容他人反应的速度朝着他所推算的可能有敌人埋伏的一个角落射去。不管箭矢有没有射中目标，洛遥刚一射出就一跃而起，迅速地拐入另一条小巷，任由新一批箭支落在刚才的巷口。他没有选择之前预定的出城路线，是因为他知道在行踪暴露后，原计划往往是最危险的，唯有出奇不意，方能搏得一线生机。至于这一条小巷通向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不断抓起落在地上的c插在墙上的箭矢，以不可想象的频率向身后飞射。和之前一样，他没有花太多力气去拉开弓弦，也没有刻意去瞄准，只希望凭借箭的数量来暂时滞缓敌人的脚步，以便于逃出包围圈，再寻找躲避和出城的机会。因此与前来攻击他的一批一批的箭支不同，从他手中射出的箭显得凌乱而疯狂。想到兄长射箭时面临千军万马依旧从容不迫的飒爽英姿，洛遥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如兄长当年所说，自己天生不适合射箭，即便废寝忘食地在演武场缠着他，也改变不了这个命运早已决定的事实。
洛遥的脚步落在青石板路面上，随即又溅起污浊的水花，然而水滴的飞跃却不仅此为止——在他另外一只脚尚未落地时，他的身后又多出了一串水花，嘈杂地逼近到其身旁，带着奋不顾身的气势。洛遥看得出这是一群爱财的亡命之徒，正规军人的脚步肯定要比这个有秩序得多。但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在逃亡中身经百战的他见过比亡命之徒这群老熟人更可怕的对手。
他担心的是站在他们身后布局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布置的包围圈是覆盖了整个街区，还是正好尾随了他的逃跑路线。若是前者，便意味着富阳多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家伙，使得洛遥的逃亡更艰难了几分；若是后者，则意味着那人非常了解人性，或者说非常了解洛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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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阴沉的云层窒息地压抑在富阳上空，细碎的雨滴再也抑制不住匆匆的步伐，自天空中纷纷坠落。骤然而来的寒冷随着飕飕的风呼啸而过，吹着枯白的树木，卷走破碎的砂石，尔后再撞击在粗糙的砖瓦上，发出清晰可辨的响声，如同天成的警钟，预示着危机的到来。
雨点哒哒落在窗户侧，于洛遥眼前激起白色裹挟着灰尘的水花，谕示着时间的悄悄流逝。此时此刻，他正在他所居住的客栈中，寸步不停地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他着实该走了，虽然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那一死一活两张除年龄和气质外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在逃亡生活中养成的警惕性子使得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别人的举动。体会过了当初被孙云殊操控于手心的无力，洛遥只想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打算去和任何人告别，他并不愿意歧路的儿女沾巾耽搁了自己的行程的同时又把他人卷入这场希望邈茫的恩怨。为了此时背在他背上的黑木长弓，他已经不惜暴露身份c铤而走险，因之牵连更多无辜的友人兄弟，实在不值得。
简陋的客栈中这间简陋的房间，住了许多日子下来，已经成了他临时的家。最初他本只愿把它当成一个歇脚的地方，之后再找机会或买或抢，搞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不料和朴实可靠的老板夫妇混熟了之后，他们爽快地免了洛遥的费用，尽管有些过意不去，但洛遥这个曾经的世子c今天的贼头手里其实没有多少银两。为了偿还这份人情，他便帮着夫妇俩干些杂活，久而久之，养优处尊的康王世子也对淘米煮饭洗衣拖地这些事情愈发娴熟，好一副乖巧听话的邻家男孩儿的模样。洛遥很想知道，如果夫妇俩知道了名震“贼城”的顾杰“顾公子”给他们打了这么久的工，他们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了。他可不希望吓坏了自己的恩人。
华丽的袍子早已被他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好，摆放在了行囊的最底层，同时顺手掏出以前在王府训练时所用的一把短刀柄匕首，仔细地别在腰侧，藏在简朴的短装之下。从此，贼头“顾公子”消失了，伪冒的“神仙孙云殊”也消失的，取而代之的，是大唐和西秦的通缉犯洛遥，一个独自行走在阴影中的c漂泊无依的可怜人。
洛遥的家当实在不多，除刚才所见外，只有一两件轻便麻布短装c“顾公子”寸不不离身的黑斗篷块曾经用来象征身份的玉佩c妹妹洛迪郡主留给他的信物——一个色泽清亮的白玉镯子c稀少的银两和铜钱，以及曾经属于父亲的印信的虎符。理智一再告诉他，这些可能令他暴露身份的物品还是及早抛弃为好，但最终占上风的还是情感——如今对于他消失在战火中的家，他也只剩下这丁点儿留念了，若连这些都抛弃，他极有可能迷失在逃亡之路上，于绝望中痛苦地堕落c沉沦。
轻轻叹了口气，把水壶和少量的干粮塞进行囊，将其挎在肩膀上，再背起庞大的黑木长弓，又一次娴熟地自窗户一跃而出，刻意地避开了老板夫妇目光可能所及之处。无力于踌躇在告别，洛遥只能怀着对他们的感激，留作以后报答。
戴上破旧的斗笠，隐隐约约地遮住面孔，洛遥若无其事地走在出城的街道上，迎着嗖嗖的冷风，任由冰凉的雨点顺着帽檐滴落，悄然沾湿了他的麻布衣襟。早一些的时候他也曾从这里走过，当时天还未雨，他身边有张凡，有阿山，或许还有其他的贼窝的兄弟，然而如今，他再一次形只影单，无依无靠，一如那即将降临的夜色。
他最后一次观察着雨中富阳，他看到平日堆积着灰尘的屋顶变得焕然一新，青石板路面上来来往往行人留下的污浊泥泞也随雨水流向两边的凹槽，汇成转瞬即逝的小溪，在雨天获得生命，再于晴天消失不见。突然间他觉得，这座乌烟瘴气的小城其实也很美，只是直到告别时他才发现它美在何处。
在街道的末尾拐过弯，步入一条狭窄的小巷，洛遥忽然感到颈后凉飕飕的，本能中的警觉告示着他不测的到来。幽冥峰上得到的神奇力量已经在他的手心悄悄孕育，敏捷地朝一侧一闪身，一支羽箭便如幽灵般骤然刺穿了洛遥之前所在的位置，随即重重砸在旁边房屋的墙壁上，金属箭头于砖头上刮下了厚厚一层砂砾。尽管见识过更为危险可怕的场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洛遥依旧心有余悸。他知道如果自己稍微慢了一步，定会命丧黄泉。
但危险远不止这些。一支箭的试探后，是数十治箭紧随其后，如死亡的雨点一般，射向洛遥现在所处的位置。洛遥不知是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还是有人对所谓“顾公子”的恶意报复，但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去多想。当即立断，他猛地匍匐在地，让闪着寒光的箭支自他的上方呼啸而过，那如死神擦肩而过般的寒风，险些掀落了洛遥的斗笠，之后或射中墙壁，或落在地面。尽管情绪中有着不解与愤怒，洛遥的眼神仍然平静如初，面对明显不止一个的敌人，他没有使用短剑或是匕首，而是从身后一把扯下黑木长弓——兄长的羽箭已经全然毁灭在火海之中，他本以为自己必须面临危险的近身格斗，然此时此刻那未知的敌人却“好心”地送来箭矢，以洛遥的机敏，他怎会放弃这个以牙还牙的机会？
轻轻抓起地面上离他最近的羽箭，洛遥眯起双眼，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姿态，迅速地微微拉开弓弦，以不容他人反应的速度朝着他所推算的可能有敌人埋伏的一个角落射去。不管箭矢有没有射中目标，洛遥刚一射出就一跃而起，迅速地拐入另一条小巷，任由新一批箭支落在刚才的巷口。他没有选择之前预定的出城路线，是因为他知道在行踪暴露后，原计划往往是最危险的，唯有出奇不意，方能搏得一线生机。至于这一条小巷通向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不断抓起落在地上的c插在墙上的箭矢，以不可想象的频率向身后飞射。和之前一样，他没有花太多力气去拉开弓弦，也没有刻意去瞄准，只希望凭借箭的数量来暂时滞缓敌人的脚步，以便于逃出包围圈，再寻找躲避和出城的机会。因此与前来攻击他的一批一批的箭支不同，从他手中射出的箭显得凌乱而疯狂。想到兄长射箭时面临千军万马依旧从容不迫的飒爽英姿，洛遥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如兄长当年所说，自己天生不适合射箭，即便废寝忘食地在演武场缠着他，也改变不了这个命运早已决定的事实。
洛遥的脚步落在青石板路面上，随即又溅起污浊的水花，然而水滴的飞跃却不仅此为止——在他另外一只脚尚未落地时，他的身后又多出了一串水花，嘈杂地逼近到其身旁，带着奋不顾身的气势。洛遥看得出这是一群爱财的亡命之徒，正规军人的脚步肯定要比这个有秩序得多。但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在逃亡中身经百战的他见过比亡命之徒这群老熟人更可怕的对手。
他担心的是站在他们身后布局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布置的包围圈是覆盖了整个街区，还是正好尾随了他的逃跑路线。若是前者，便意味着富阳多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家伙，使得洛遥的逃亡更艰难了几分；若是后者，则意味着那人非常了解人性，或者说非常了解洛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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